“这是几?”
“嗯……3?”
“是4啦……那,这是几?”
“是……6吧?”
“这次对了。”白曜稍微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太好了,视力比起昨天恢复了不少呢。”
“是啊,我还以为要像那样一辈子看不见东西了呢。”素十七也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不过,现在也还是只能看到隐约的手形,按照医生的说法,就算恢复下去也只是得保留深度近视的程度。”
素十七稍微有些担心,虽然现代社会的近视率原本就很高,但是视力下降还是会对自己的日常生活以及研究工作造成不少困扰吧。
“没事啦没事啦,戴眼镜不就好啦?”白曜却像是反而高兴了起来,“戴眼镜的十七,一定超~~级可爱,啊,一说起来就立刻想要看看了,你等等,我去找眼镜去!”
“啊,等…………唉,曜姐真是的,总是在奇怪的地方行动力这么强。”素十七挠了挠头,其实除了视力她还有其他需要担心的事情。
比如被诅咒影响到魔力性质之后,原先使用的一些巫术都无法顺畅地使用出来了,原本这也不是不能解决的,只要花足够的时间进行试验与修改,就可以逐渐捡回来。而且因为魔力总量上升了不少,应该是利大于弊才对。
但偏偏,事情出就在这个黯月的时候,自己哪有时间悠悠闲闲地做校验试验啊。
换句话说,在这段关键时刻里,自己的战斗力,可能要下降80%左右了。
“唉……该怎么办。”素十七叹气道。
“什么怎么办?”白曜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了过来,把素十七吓了一跳,她没想到白曜会回来得这么快。
原本以素十七新获得的空间感知能力的话门一打开就该发现的,却是分心想着事情,才被忽然吓到。
“没什么……比起这个,曜姐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嗯,本来是想直接去给你找几副眼镜试戴的,结果还没走多远就遇到她了。”白曜一边说着,一边让出了一个身位,从她身后走出了一个身影,不过,以十七现在的视力水平,自然是看不出是谁的。
“这位是……?”
“这是乌鸦小姐,之前也和你提过,是一位修女,从欧洲那边过来的援兵哟。”
“你好,素十七小姐,很高兴见到你。”说话的是一个从未听见过的女声,听着这个声音让人有一种放松的感觉,“不过,以你现在的状况,也没法算是见面了呢。”
“你好,乌鸦小姐。”素十七点了点头,接着又疑惑道,“乌鸦小姐和我又不是熟识,来这里是有什么……?”
乌鸦轻声笑着,答道:“我是受人之托,给你带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好东西。”
乌鸦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银色的手提箱,放到了病床上,打了开来。
素十七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却能感受到一股魔力的波动扑面而来。
而白曜则更是直接看到了箱子中的东西。
“这是……”
昏昏沉沉。
昏昏沉沉。
混沌中逐渐洒下光线,却又朦胧不清,宛如雾里看花。
看不清楚。
身体的感觉逐渐恢复。
开始分得清四肢,躯干,还有头发。
右手传来痛楚,手背有东西贯通进皮肤里,有液体从那东西里流入身体。
感觉得到体表宽松的衣服,部分躯干上包裹的纱布和绷带,身上盖着的被子,身下柔软的床铺。
清晰过度的感触让素十七产生了违和感。
触觉接收到的信息,是正常情况下的数十倍,过量的信息一口气进入脑中,甚至有些来不及处理。
“……十七?”在触觉之后,听觉也开始向她的大脑反馈起了信息。
这是曜姐的声音。素十七立刻听了出来。而且白曜声音中的一丝焦急和关切,甚至稍微混乱了的呼吸节奏,都被素十七全部听了出来。
“曜姐……”不想让曜姐担心,于是素十七便立刻应了一声。
“太好了,你醒啦。”白曜的声音带着喜悦,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这是怎么了?”打完招呼后,素十七便又丢出了自己的疑问,“这是在医院吧?”
“是巫部的医院。”白曜答道,“在和那只蜘蛛战斗的时候你受了点伤,然后……”
白曜这么一说,素十七也逐渐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在那所学校,与那大蜘蛛怪物战斗的时候,自己似乎是被那只蜘蛛给咬到了,然后注入了毒液还是什么东西。
到了现在,显而易见,它注入的是诅咒。
“呵,这下我也成了被诅咒者啦。”素十七惨然一笑。
她最近也研究了不少关于诅咒的课题,也许这是报应也说不定。
“……很棒的素体呢……”
忽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声音,声线仿若魅魔的低语一般充满着诱惑力。
“那只蜘蛛女。”素十七喃喃道,“确实像是说了话……”
“说话?”白曜一愣,答道,“她不是恶魔吗?即使是特别的拥有一定智力的品种也不会用人类的文字或者语言才对吧?”
“…………我也不知道。”说到底,她是真的说话了,还是自己被诅咒时产生的幻觉,素十七都无法确切地确认,“不顾,比起那个,之后情况怎么样?”
“她被‘加姆’杀死了,那是一只吸血鬼的使魔,从窗外出其不意地偷袭,一击得手,还顺便叼走了那只恶魔的毒腺。”
“吸血鬼么……”素十七想着,说不定其中有什么阴谋,那个毒腺正是幕后之人真正想要的东西。
“至于那只恶魔,据说是源于希腊神话中阿拉克捏的传说,是拥有传播蜘蛛诅咒的能力。”白曜言下之意,这种诅咒似乎也并不是没有前例。
素十七闻言,沉默了一下,又问道:“那,我会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医生说这种诅咒是十分多变的,到底有那些诅咒效果起效,取决于被诅咒者的体质。”白曜摇了摇头,即使素十七视力依然没有恢复,也通过气流的变化感觉到了白曜的动作。
“按照现在的状况来看,我的视力似乎下降得十分严重,但相对的,我几乎通过触觉和听觉就能掌握整个空间的构造了。”即使是这时,素十七依然显得十分冷静,理智地分析着自己的状况,“这应该就是诅咒的效果了吧。”
“……”
“不过按照蜘蛛的动物特征来考虑的话,与其说是触觉灵敏,不如说是它体表的毛发,拥有精确的感知力,我的情况应该也是这样吧,现在我也确实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尤其敏感。”
“……”
“至于视力,作为黑暗住民,蜘蛛自然是不甚需要什么视力的,能辨别光线强弱和方向对它来说足够了,所以相对应的,我也被诅咒剥夺了视觉……总的来说我觉得亏了。”
“……十七。”
“……怎么啦,曜姐?”
“难受的话……”白曜的声音很低,也很温柔,有些不像平时的他,又和平时的他一样,“难受的话,可以哭哦。”
“……在说什么呢,曜姐你……”素十七笑了起来。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非常混乱,不知所措吧。”白曜继续安慰着,“今后该怎么做实验,该怎么生活……之类,不必强撑着让我安心,尽情地向我发泄出来就好。”
“……”
“我一直,都是你可以依靠的曜姐。”
“……”
“可以哭哦,也可以向我撒娇哦。”
“……呜。”在白曜的语气渲染下,素十七终于忍受不住,哭出了声,“呜哇……曜姐……”
“乖~乖~”
“社会是由人类所建立的;
“社会是为人类而存在的。
“能被社会接纳的,除了人类之外别无他物。
“在失去人类这个身份的同时,也就丧失了被社会接纳的资格。”
/
对手是半人半蛛的怪物。
除了依旧披挂在身上的破烂衣物之外,它属于人类的特征已经所剩无几,属于节肢动物的属性已经侵蚀了全身。
但就算看上去再怎么超乎常理,它依旧是生物这点并没有改变。
以体表屏障保护的内部平衡来维持生命的物体,只要用外力打破那个平衡就能使其停止机能。
茜拥有能够打破平衡的能力。
然而,却缺少突破屏障的手段。
光靠针头是无法刺穿怪物体表覆盖的甲壳和蛛网的双重保护。
“保护自己的本能吗……”
一般的蜘蛛并没有用蛛网覆盖身体作为防护的习性,这可以视为是那个怪物进行自我思考之后采取的策略。
即便已经丧失了神智,但依旧有着这种程度的思维,这大概也只能归结于本能的作用了吧。
茜四下寻找着能够突破那个防御的东西。
“……那个。”
怪物身上残留的人类肢体,只剩一条手臂。
那手臂抓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
如果想的没错的话,那里面装着的大概就是……
“嘶——”
察觉到茜的怪物,举起布满黑色刚毛的附肢。
附肢化作长鞭,一道又一道地朝着她劈下。
“真是……麻烦!”
在思考完成之前,身体已经冲了上去。
要说本能的话,茜也有,即便已经丧失了记忆,但她依旧有着被打上战斗烙印的神经。
茜以最低限度的动作躲闪着攻击,她身后的桌椅成了代替她受伤的替身,被落下的黑色附肢砸成了碎片。
茜轻易地接近怪物,从它身边掠过时顺走了人手上的长条形包裹。
她在怪物身后停下脚步,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东西——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是一柄竹刀。
即便这里不是日本,魔都的高中生中也有一批剑道爱好者,看样子变成那头怪物的人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用这个的话,说不定就可以……”
茜将竹刀拿在手中……
“……?”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浮现在茜的心中。
手握竹刀面对敌人的感觉,似乎触及到了她被封印的记忆。
“我过去……也是喜欢剑道的人吗……?”
茜突然想起,刚刚在看到包裹的时候,明明长那种形状而用途不同的包裹多的是,但自己却马上下意识地认定它里面是竹刀。
“这到底是……为什么……?”
/
“身为非人者,若是想被社会接纳的话,就必须重获人类的身份。
“而重获身份的方法,就是站在人类的立场进行判断。
“站在人类的立场,判断眼前熟善熟恶;
“站在人类的立场,判断对方该生该死。”
“然而,站在人类的立场来看的话,非人者皆恶,非人者皆该死。”
/
再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起更多东西。
“嘶——”
眼前的怪物,已经转过身来步步逼近。
记忆什么的先放在一边,当前的问题是解决敌人。
双手持刀,自然地摆出架势,身体似乎记得如何用刀剑作战。
怪物发动攻击,这一次张开了口器,以扑食般的动作朝着茜袭来。
“果然已经是野兽了……”
茜在心中如此想道,
“攻击的动作是如此地……简单莽撞,漏洞百出!”
茜锁定对手其中一个破绽,轻轻地将手中的武器送出。
怪物就这么在自己冲撞的力道之下撞上了竹刀的刀尖。
“嘶啊啊啊啊啊——”
怪物的动作因痛苦的扭曲,绿色的液体和红色的鲜血从被撕裂的伤口中喷出,蜘蛛般的嘶叫声中混杂了人类的哀嚎声。
自己的防御被自己的力量击穿,还真是可笑的画面。
但同样受到了那一击的竹刀也没能幸免,断成了两截,一截留在茜的手中,另一截插在怪物的身体上。
“啊,这个是别人的东西来着……算了,主人明明已经看到了,也没说什么,暂时不去管它好了……”
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断掉的竹刀丢到一边。
在怪物身上制造出了伤口,这样就足够了。
茜双臂一振,藏在衣袖内的针筒就像是装弹一般进入她的手中。
/
“所以,
“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要做像这样讨好人类的行为?
“为何非要让自己融入人类的世界?
“为何不以非人者的立场来判断善恶?
“为何不以非人者的立场来定夺生死?
“为何不以‘自己’的身份站在这世上?”
/
并没有必要杀死这个家伙。
它只是因为意外而变成这般模样的受害者而已。
它并未伤人,也没有凭借自己的意志决定去做任何要伤人的事。
所以,茜只破坏了怪物的运动系统。
怪物像是破麻袋一样倒在被撞得乱七八糟的桌椅堆上,只有它口中发出的微弱叫声和呼吸声提醒着外人它还是个活物。
对于这种对手,只要做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茜是这样想着的,当初少爷也是这样教导她的。
/
“所以,加入我吧。
“我会带领你走向非人者和人类能够平起平坐的世界。”
/
然而,那个就不一样了。
茜抬头,看向倒挂在天花板中央的那个蜘蛛女。
它就在那里,看着地面上各处的战斗,露出满足的笑容。
那个是这场混乱的根源,茜如此判断道。
那个是必须铲除的“恶”,茜如此确信着。
/
“阻挡在我们眼前、被我们所认定的‘恶’,
“无论是什么,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
“统统都必须被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