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9字】
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然是秋季了。大概是因為這地方的季節變化比想象中要緩慢些吧——到了現在才能看到叢林中的植株開始枯黃,而印象中家鄉的樹林里,秋日似乎來得沒有這麼晚。似乎是因為這地方地處赤道附近——從叢林中植物寬大的綠葉和空氣中的潮濕里可以感受到那種使秋季遲晚的蒸騰熱氣。
我踏過地上虬結的樹根,四處觀察著這座叢林。蕨類植物柔軟的葉莖在微風中騷動著,搖晃著發出清脆的聲響,而高大的樹木則一直延伸,拔地而起向著天空生長。頭頂的樹冠層幾近完全遮蔽住了日光,只有少許光線透過葉片間的縫隙灑落在泥土上。而腳下柔軟的青苔在默默地歌頌著這片陰翳所帶來的另一種生機,那些生來不喜光的植物或是動物在這個貼近地面的世界里快樂而自由地活著,不聞不問更高處發生了些什麼——他們也確實不需要在意,除非捕食者從那些他們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降臨。
我從書包裡拿出來教授的委託的拷貝本,那張可憐的小紙片和《都市淑女》以及《草草公子》擺在一起,我把它展開,再讀了一遍那上頭的話。
“……你需要在樹林里找到一種叫菲達的石頭……靠這玩意長得真像土豆……哦,這東西有高溫,普通生物沒法靠近……”
高溫的石頭……這倒不是特別讓人吃驚,自從接觸魔法世界之後,我對很多用常識沒法去理解的東西都逐漸開始見怪不怪了。順帶一提,要是在老家結霜的時候有這種東西,生活應該會變得非常幸福吧。額……說不定我學業結束之後可以多帶走幾塊,然後大量兜售,不用多久,就會家產萬貫,贏取大姐姐,從此走上人生巔峰……想想還真有點小激動啊。
我搓了搓鼻子,繼續走了起來。
在這種龐大的森林里找出幾塊其貌不揚的石頭,不要提有多困難了。叢林里四處都是石頭——這還真是藏樹就要藏在森林里,藏石頭就要藏在石頭堆裡啊。我腹誹,可惜的是現在旁邊沒人,要是Jean在,我大概就能一吐為快了。
——說到Jean,我現在還沒緩過來他……她是個女孩子的事實。
我們是小學時代就一起成長、一起踢足球的摯友,一起損過禿頭的Pre-Algebra老師,Jean還順帶幫我揍了幾個討厭鬼……哦,然後最尷尬的,我以前和她討論過色情雜誌上哪個模特的歐派長得好看,我嘛,是越大越好派……哦這不是重點,抱歉。
總之,事情就是。
我在一個女孩子面前把自己的家底全都透了出來,還借給她色情雜誌,還和她對班裡的女生評頭論足,還……哦
如果上面那段話太長,我可以簡要地概括一下。
那就是“在一個女孩子面前”。
在一個女孩子面前……嗯。就是這樣,現在想想我還是覺得這事實在太丟臉了,我過去以為自己自從母親死後身邊除了我那個患了老年癡呆的祖母就沒有其他的女性,過著身旁都是男人的水深火熱生活。
然後上帝這個搗蛋鬼突然讓一個魔法學校寄信給我,順便再告訴我,我日日夜夜與其相處討論色情在世界上的意義這種哲學問題以及妹子哪個cup最好看的好哥們是個妹子。
這和興高采烈地第一次上黃網下成人電影一邊期待著一邊按下那個播放鍵然後默默地注視著屏幕中央的那個妹子緩緩地脫下裙子有時候是直接脫內褲啊那種事情不重要反正你看到一半並且脫了褲子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那個美麗的讓你的自律神經系統開始興奮的女性其實是個男人的時候……的感覺。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我長吐一口氣,登上一塊岩石,四處眺望四周的風景。
既然教授的委託上已經將這種石頭的特性說得很明確了,那找這塊石頭實際上並不難,只要在這片茂密的叢林里找到植被相對來說較少的地方再進行搜查就好了——可惜的是,事情要是能有這麼簡單我早就找到了,要在這片茂密的叢林里找出來一塊沒有植物或是動物的地方簡直就像在中年女士的頭頂上找出一塊禿了的地方一樣難。
男人的頭頂,樹木沒了,很快就會沙漠化……咳咳我又扯遠了,抱歉。我握著那張紙,繼續在幽閉的地面層尋找著符合石頭特性描述的環境。灌木叢里能聽到有小動物躥過所發出的聲音,他們想必在這篇獨特的叢林里有自己的生活吧……或許是與其他同族一同生活的社會性動物,又或者與戀人二人世界,當然……也有可能是一匹孤狼……誰知道……我嗅到了空氣中的香味,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時能聽到樹叢里有鳥兒振翅的聲響,大概是被噴嚏聲嚇跑了吧。我一邊神遊著,一邊心不在焉地搜查著地面,尋找能看到空地的地方。
這麼說起來,因為石頭本身溫度的關係……周圍的土壤顏色應該有微妙的差別吧,另外,踏上土地時的觸感也會因為濕度的關係略有不同,溫度高的石頭,自然而然地會使土壤中的水分蒸發。可惜的是石頭本身跟火山並不一樣,若是有火山保持土地溫度作用的同時還能增加土壤肥力,石頭本身就變成農業好幫手了,問題在於,這石頭的溫度似乎只能在其原本所待的地方保持,如果搬離就會慢慢失去溫度,最後變為普通的石頭。
仔細地觀察著地面的土壤些許的不同,我思考著繼續前進。
要如何取得石頭亦是個問題,既然教授已經再三強調過了其高溫的特性,再用毫無保護的手去拿就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了,於是我的問題又從“Where”回到了“How”上。努力地搜刮起那位身為換生靈的Fay學長還在學校裡時教授給我的知識,我大概將自己所學到的魔法規劃為了幾類。
需要等價交換、幾乎完全遵守能量守恆定律,還要畫麻煩法陣的“煉金術”;利用文字和語言以及自身的想法,進行實施的“魔咒”;同樣要畫麻煩法陣,但自身作用卻是用來為物品構建原本所沒有的魔力結構的“魔力改造”;剩下的則是目前給了自己這份委託的教授所教授的科目……也就是“魔藥”。
拋開完全沒有材料的魔藥不提,剩下的三種魔法,我在短期內從學長那裡臨時抱佛腳學來的東西並不多。
但是也並不是全然沒有方法就是了,我思索著,將那張紙折疊起來,放入背包中,繼續尋找心裡理想的那片“旱地”。大概是正午已經來了的緣故,四周的空氣開始發燙起來,我擦拭乾淨額前的汗珠。高處連鳥叫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大概炎熱的天氣已經蒸乾了它們用來歌唱的喉嚨。我從書包裡拿出來水瓶,猛地給自己灌了一口。這種時候真是慶幸大部分陽光都被那層茂密的樹葉給遮住了,行走在烈日下會比現在的情況更為糟糕吧。
粘膩的汗水順著額頭滑下,模糊了視線,我抬起手來想把眼睛里的異物揉掉。腥澀的汗水在眼睛里待著的感覺猶如直接用細長的針刺入眼球。當我再度張開眼時,看到了腳下與其他地方稍有些不同的泥土。
這就是了嗎?我四處張望,企圖在地面上找出來一塊發熱的石頭來。可惜的是,這地方離教授所給的圖鑒上的那塊石頭,似乎還有段距離。
或許……爬上高處眺望能更快些?感覺已經離目的地很近了,在這種時候放棄實在太孬。我觀察著四周的高大樹木,憑著從小到大的專家級爬樹經驗找了看起來最容易攀登也相當結實的一棵樹,再用雙手拉著身體向上,到了能看到四處的高度便俯視而下。
……不好意思我從小在農村長大沒什麼特別的感想,總之,在高處觀察確實比在低處的時候視野要更開闊些,這就好像一小塊一小塊地看著拼圖什麼都做不出來,而將所有的部分擺在一起試圖拼出一個完整的圖案要更快些。
在陽光難以觸及又散發著熱氣的叢林里,確實有那麼一塊地方,土壤給人的感覺稍微與眾不同,而那狹窄的土地上並沒有任何植物生長于其上……至於更細節的東西則看不清了。我微微抬起頭,看向稍高處,有只身姿輕盈的鳥類在飛舞盤旋著,只是——
它確實在刻意地繞開那塊地方飛翔。觀察了一會兒后,我下了這個結論。
終於找到了……真是有種歷經千辛萬苦的感覺。我鬆了口氣,同時,手上被樹皮蹭得發麻發痛的感覺出來了,接著,樹木粗糙的皮發出了噼啪的一聲響。
——哦,該死。
接下來我成為無數自由落體中的一個,感受到自己與地球引力之間的力量差距,以及那種整個人生被什麼人類的智慧所不能及的東西操控著的無力感。最後,在後腦殼撞上樹根的巨大聲響中,我看向了將天空掩蓋的樹冠群。
等等,那片透下來的光看起來好像有點像個性感的大姐姐,是不是?
我思索著,勉強地撐起自己的身體來,尋著記憶中在高處時所找到的那塊地方。腦漿在頭殼里不住的晃動,讓人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
別這樣啊,我本來就不聰明。一邊用小徑上的樹木攙扶自己的身體,一邊宛如神話傳說里的英雄似的不屈地向前走去,我此刻看起來大概很滑稽吧。
在那片稍稍有些與眾不同的土地上,我看到了一顆與恕教授的圖鑒里所描繪的別無二致的土黃色石頭,確實,石頭旁邊除了那種看起來似乎很堅硬的青嫩色植物外,沒有其他的生命。
那麼現在,一個嚴重的問題來了。
我現在該感謝上帝,感謝石頭,感謝恕教授,還是感謝魔法?很顯然,第一個玩意根本就沒起什麼作用,但一般來說人們感謝他,然後第二個,我得感謝他讓我找到,第三個……不就是我做作業的罪魁禍首嗎,老師和學生之間只要不搞師生戀,那肯定就是永遠的階級敵人啊。
問題是最後一個是我的目的,而我到剛才為止什麼魔法都沒用——哦好了現在或許要用到了。我強制自己在頭殼裡亂飛的腦漿穩定下來,看向眼前的石頭。
我在短短的時間內從Fay學長那裡學來的魔法,確實不多,能夠用迅速快捷的方法將石頭不帶傷害地收集到手,確實有些難。但是——
這並不意味著我不能用緩慢地、走更多彎路的方法來完成這個作業。不會乘法?不知道二乘四等於幾?就算是一年級的小學生也知道直接算成四加四就好了啊。無論是多麼愚笨的方法,只要最後能夠得到與其他方法相同的結果,就是正確的道路,不是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回憶起Fay學長所教授的課程,在大腦內擬定了一個方案。
畢竟是第一次將所學的知識應用到實踐當中,還是有一定難度的。另外,我的想法也不知道能不能運用成功。
姑且一試吧。我將書包裡的東西傾倒而出,把從學校裡帶來的東西都查看了一遍,用得到的東西都拿了出來,諸如用來畫陣法的筆和魔,還有符紙等等,一直拿在手中的魔杖似乎早已失去了重量。我長出一口氣,感受魔力循環在自己體內運動并湧向四肢的感覺,有種體內的血管經過一股暖流的錯覺。
【土】,現成的就有。我拿起繪製法陣用的筆,在法陣上添加上代表鐵的箭頭圖形。雖然不知道那東西的熔點有多高,不過總不至於連鐵都融化不了吧……鐵的話,散熱也會變得更快。
注視著法陣上的泥土慢慢轉化為金屬,我鬆了口氣。
額……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我尋思著,接著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這不是完全沒有改變不能拿的現狀嗎?!
我在心裡默默地淌著血,用上了帶有【冰】的符紙,接著又認識到了——智商,是可以被不斷刷新下限的。
……這還是沒改變不能拿的現狀啊。
……感謝Fay,感謝學霸之力,這萬能且學霸的主啊,佑我成功收集到了菲達石,阿門。之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總算是成功將那塊石頭拿到手了。收尾工作是用水球術完成的,伴隨著那聲中二的“水元素請聽從我的呼喚!水球!”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球形水泡從魔杖的杖尖擠了出來,然後清澈的液體在碰上高溫的石頭以後發出了茲茲的聲響。
——早知道一開始就用水球術不就好了,耍什麼帥啊。我默默地扶額,將被水元素包圍的石頭放進了玻璃容器內。恍惚間,我似乎聽到,那個禿了頭的Pre-Algebra老師發出嘲笑的聲音。
他說,數學,是個讓事情變得更簡單的學科。
哦,好吧,能拯救世界的,果然還是色情雜誌。
Cube•04•龙醒残心
查数,开锁,通过。
查数,开锁,通过。
查数,开锁,通过……
这种单调枯燥又消耗脑力的事往复循环,陆仁已经从诺布的眉宇间观察到了疲态。说也有趣,他的能力基本免疫所有物理陷阱,原本Cube中最致命的各种机关成了摆设,火焰也被慢慢消化,状态回来了,消耗最大的反而是一直动脑的女学生。
陆仁莫名其妙有点愧疚,他蹲下拍了拍诺布的肩。对方正拿着自己给她的小太刀在刻字。
“哎。”
“干什么。”诺布相当不耐烦的呛回来,集中精力对她来说本就困难,大量的计算又让人焦躁。至今还能不犯错,靠的大半是她多年来控制自己锻炼出来的意志力。
“休息一下吧,你状态已经开始迅速下降了。”
“闭嘴,我不会像那个男学生一样犯因为‘打击、焦虑、疲惫、大意’而导致的愚蠢错误。”诺布语速极快。
男学生?是在说来润凯吗?“那边有减员吗?”陆仁问。
“到我过来为止,没有。”诺布有点嘲讽的看他一眼,“你还有闲心思关心那边?现在比较危险的是我们好吗。”
“我,和你。”诺布指了指自己,接着点在陆仁胸口,“纯粹的智和力,没有辅助,没有支援,没有恢复没有控场。”
“行行,你以为打游戏呢。和那个死宅设计师似的。”陆仁讪笑一下,“别担心,不丢下你一个走,我会送你离开的。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你可以不那么焦虑了吗。”
诺布面无表情,想反驳又觉得反驳倒是显心虚的样子。
佣兵冲她比了个拇指:“小命都在你计算里呢,别出岔,你没发现你已经不正常了吗。”
诺布皱着眉看他。
“你话变多了。”
“……无聊。”诺布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理这个人了,她站起来懒得再看他,“去开门看数字。”
陆仁撇了下嘴,起身拉开滑门,呆立在原地。
“……”陆仁嘴唇动了几下,诺布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他说。
“怎么了?”诺布狐疑的望过去,冷汗刷的从毛孔中涌出,头皮发麻。
对面站了个和陆仁一模一样的人,穿着白衣,以同样惊愕的眼神看着这边。视线落到诺布身上,倏地变成愤怒。
然后,她看到一团黑影冲自己砸来。
刚才佣兵一定是在偷偷骂人。最后一刻,诺布感同身受。
“拿着刀躲到一边去!”陆仁一把推开她,举起手臂变成了黑色的……不知道什么不科学的物体,从影击里揪出了另一个陆仁。
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讲,什么也没有问。二话不说扭打在了一起。
让我们姑且称之为路人乙吧。诺布在心里默默的吐槽。这幅果决样子,真不愧是同一个人。
陆仁注视着镜像,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切实的感情,一种名为杀意的情绪尤为明显。
这家伙是有自我意识和思考能力的。陆仁总结。他不想知道对方为什么针对诺布,是因为觉得她弱还是记忆有所修改。也不想和对方交流,想来对方大概也不想和自己多说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一个我就足够了。
如果他是我的话。
我真的是我吗?
思绪飞逝而过。
施招、拆招、破招。原本就有损耗的陆仁,体力渐渐落了下风。
攻击相形见绌,格挡渐渐迟钝。诺布看着他被镜像一拳击开,弓起背踉跄着停步在自己面前。背影晃了晃,又站稳,急促的喘息着。
镜像布满龙鳞的拳收回来。血液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真不该给自己立旗,刚还想着没受伤呢。”他抹了把胸口的血,咬牙切齿, “在这别动,别去别的房间,有野兽,房间会移……”
“闭嘴专心打架,我不比你蠢。”
陆仁无奈的笑了笑。
「这是“我”」陆仁踏地而出,在半路变成影子。
「这是“他”」诺布咬着手指骨节,小太刀在地上划出各种线条。
「什么是“我”有“他”没有的。」佣兵虚晃一招,在“自己”的面前变回人形,一拳击中镜像的左眼,用力推出三四米的距离。
「什么是他有而镜像没有的,他们的区别在哪?」诺布停下了手。她举起刀来,瞄准陆仁的方向。
形象是否会崩坏这种事,暂不考虑也罢。她想。
现在陆仁与路人乙唯一的不同,就是还有我了。
“接刀!”陆仁听见了诺布的大喊。他探出手去,凌空握住,做了个归刀入鞘的动作。黑色的影子缠绕附着,隐去了真正的长度。没有鞘,就用影子着刀鞘的模样,将刀收拢。拉开步子,目视,吐纳。
镜像人猛地前突!陆仁静止!他忽略了一切动作,怒吼着鲤口,拔付,切下。镜像早有预料的急停,过短的刀身能做到的只有刀尖撩起的那一串血珠。
镜像的将龙爪再次锐化,向前抓去。
佣兵的存在感变得薄弱,他突然动了了,踏地扑出,身影如同出现故障的电视屏一般抖动了一下,迅速的变成影子又变回来,让爪击从闪现中穿过。身体缩起,小太刀隐藏在手与身体的遮掩之后,拧腰向后旋转,一肩撞进镜像怀里。
陆仁将刀送出,整个刀身埋进镜像血肉里然后旋转着抽出,失去支撑的复制体倒在地板上发出嘭咚的声音。
一切都进行的沉默无声迅速,所有的精气神灌注进这一刀里。诺布甚至还没来得及咬起牙。
血振,没有刀鞘给他收纳残心。
陆仁站在原地不动。
“……陆仁?”诺布试探着喊了一声。
“你说。”陆仁突然开口,“人有智慧了后,咋就能这么狠心呢?”
诺布用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看他,他回过头来,露出有点无力的笑来。
就是在这一刻,她发现这个男人至今为止,还保留着某些可笑的天真。即使他清楚明白自己所期盼的,都是幻想。
“你还好吗?”诺布没有接话茬,她指了指陆仁衣服胸口那块已经停止蔓延的血迹。
陆仁点点头。
“刚才那是什么?一开始看起来像是居合……”
“居合,铁骑马反手逆身杀,古蝮手,结合改造了一下。我在小说里看过,臆想的武技,在主神强化后也可以变为现实了。”陆仁在自己胸口摁了摁,确定只是龙鳞划痕造成的皮外伤,“不过我没练过,这是第一次施展,所以才没被复制去。毕竟复制出来后他就是另一个人了,接触的东西东西一不一样,思考不一样,终究不会是同一个人的。”
“好运喔。”诺布说。
“倒是你——看到另一个我的时候不会怀疑吗?”
“他要杀我你要保我,就算对方是真的,那最好还是他死。”
陆仁咧了咧嘴。
“你没有进行残心。”诺布提醒。
“用不着了,走吧。”他说,又一次拉开了滑门。低头看了看掌心中从复制体腕上夺下的手表,上面一行小字尤为刺眼。
「杀掉主体并返回主神空间即可取代主体。」
取代我。路人在心里默念一遍,随手扔在地上咯嚓踩碎,嗤笑一声。
呵呵,取代我?
“875,957,033……嘿,你来看这个。”陆仁报完房间序号,忽然向诺布招了招手。
“什么……兔子?”诺布通过通道口指了指体长快一米明显具有攻击性的大型白色毛绒球。
杀掉复制体后陆仁开始感到饿了,刚刚还又杀了只巨大化的蜥蜴。杀死后没有得到奖励点的提示让诺布不甘心的用刀柄敲下怪兽牙齿。陆仁又应她的要求用皮做了个呼吸气囊。
我不爽,总要搜刮点什么。诺布这么回答他的疑问。
女人啊……陆仁偷偷感慨。
“在这等着我。”陆仁舔了舔嘴唇,眼里露出饥饿的绿光。
“HUM……很好,你是怎么做到的。”
十分钟后诺布看着将兔子开膛剥皮的,从指尖点起火焰一块块烤肉的陆仁,问。
“兔子变异了也还是兔子,成不了老虎。杀个一只吃肉还不简单。”
“我是说,只有一只兔子攻击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陆仁摆了下头,扁扁嘴:“我退役后是干探险家的,总要会和动物沟通。”
“少扯淡,你能和饥饿的食肉动物沟通?”诺布撬开兔子嘴指着里面交错的犬牙。
“好吧,总有那么点,小技巧。”陆仁比划了一下说:“每个能力都有它禁忌的地方,不要问了。”
“你……”
“闭嘴,吃饭。”陆仁用刀尖插起一块肉,指着诺布放到她唇边,“食不言,懂吗?”
诺布停止询问,张嘴……咬了个空。
“烤的还行。”陆仁嚼着肉,无辜的冲她挥了下刀子。
诺布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在心里恼怒的小声诋毁。
肉香又一次在变浓,鼻子底下重新出现了被刀插起的兔子肉。
“喏。”陆仁晃了晃,对她露出平常人都会有的、最普通常见的纯粹开心的笑来。
“……有病。”诺布咬下来,低声说。
“你看过无限恐怖的原作吗。”陆仁问。
“看过,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陆仁顿了顿,“如果这就是无限恐怖,那我们这个主神选片子的口味也很有意思了。”
诺布示意他说下去。
“我们上一部影片是林中小屋,这部电影的幕后意义不用我再重复,主角正在被人……不,被‘旧日支配者’、被‘我们’观看着,被书写被操纵。《Cube》里的主角们都被‘楼上的人’控制着,他们永远不可能真的被允许逃脱出立方体。《无限恐怖》的主角知道自己是小说人物,依旧不可能从小说里跑出来给我们一拳。这些共同点……”
“你知道又怎样。”诺布打断了他的话,“谁不知道这些?谁比谁傻?”
“……”陆仁沉默了会,把新烤好的肉放在毛皮上递给诺布,“我只是觉得……”他靠到墙上组织着语言,“我只是觉得有点绝望,或许我人生27年里,所有影响重大的决定,影响重大的事,都与‘我’无关。那些令我感到悔恨的错误,痛苦的现实,以及看到的奇迹,都是被安排好的。”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手掌抚上额头,“没有如果,没有机会。即使我返回过去再来一遍,它依然会是悲剧,无可更改。”
“从科学上讲就算没人操控你,时空旅行也是无法改变过去的,这是悖论。以及,就算是小说电影动画片,哪怕是拖沓如韩剧,也不可能描写你的每一分每一秒,它能连你吃饭如厕都详尽描写到吗?你的生活总有属于你的时刻,它更多地是你创造的。因为一个猜想而颓废,人要是这么活,也够没意思的。”诺布说。
“你是说我自己能决定的就是吃饭上厕所吗?”陆仁哭笑不得,“真不像你会说的话,你是在安慰我吗?”
我是在欺骗你。诺布在心里对他又对自己说。我需要你,需要拉拢你。
“你要是不想活了,我不是也活不了。”诺布吞下最后一块肉,“吃饱了。”
“我死也先把你送出去,把心放回肚子里。你看我这样,在小说里角色定位不就该是那种为了后辈主角壮烈炮灰掉的前辈吗。”陆仁活动了一下身体,环顾四周,“休息够了该走了。”陆仁拉开下方的门,“596,858,041。”
诺布皱了皱眉:“多少?”
“596,858,041。”
“走这个。虽然号码代表危险,但是他是……”
“你等等等,别和我说数学。”陆仁举手,“你直接说结果。”
“它是被刚才doge房间的数字隐藏起来的序号……别用这种表情看我,简而言之它是被标记出来的,是特殊的。”诺布说,“当然,也可能是提醒你躲开这个房间。”
“……姑且让我相信一次主神的人品。”陆仁说,随着机械声,一跃跳了下去,“房间开始移动了,跳下来!”
诺布看着他张开双臂和眼里的急切担忧,突然发现这世界上或许的确有某个地方等着她回去和到来,风景独好。
“Expanse?又是猜谜?”诺布看着墙上的字和手表上的输入框,手里的刀子无意识乱挥,似乎很不熟服的弯下腰。
“怎么了?”陆仁问。
“有点头晕……”
“脑子费的太多了?”
“不……我不觉得是因为这种破事。”诺布咬着舌尖伸手在墙上摩挲,很快找到了空气流动的地方,她痛恨的盯着几不可查的缝隙,仿佛要用目光烧出个洞来,“在这点火,我猜是一氧化碳。”
“二氧化碳到了一定浓度后也……”
“用你提醒,时间足够。”诺布给他噎了回去:“这主神出产自70年代吗,全都是圣……经梗……”
“password:DOWN?怎么自己开锁了?”诺布不敢置信的盯着手表,仿佛受到了嘲弄一般要把它摘下来砸碎。
“一氧化碳也停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陆仁问。
“有点恶心头晕。”诺布打开了下方的门,水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们到头了。”
气氛突然莫名其妙变得尴尬沉默,陆仁盯着水面,心里泛起微妙的感觉,微微颤抖,有点激动又有点不安,他勾勾手:“把刀给我,水下面说不定还有怪物。”
诺布沉默的握紧刀。
“哎你行了,别老那么阴暗行吗。我保证把你送上去,要浮出水面也一定是你先露头。”陆仁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把,“不会丢下你的,小屁孩。”
“你肺活量怎么样。”陆仁接过刀,拖下外套撕成布条,将刀紧紧绑在手上。
“要游泳的话40秒,不游泳一分多一点。”
“不用你游泳。加上气囊呢?”
“五分多。”
“足够了。我龙化后闭气的时间也很长。”陆仁把两人的衣服紧紧打成绳,“等我们上岸后回去再找那群NPC算账。”
诺布看着他把绳子系在自己腰上,嘴唇动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个给你,我从Moriar那要了画了炼金阵的子弹,可以当炸弹用。”路人把两枚子弹放进诺布掌心,用布条裹住缠好,露出安抚的笑容。
“准备好,下水了喔。”
水里很冷,很安静,虽然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也称得上昏暗。
太安静了。陆仁想。没有一条鱼,没有受到任何攻击,这可不代表着是好事。
因为这是獒圈。
整个cube就像一个獒圈,这么大的湖泊如此平静,只能说明这之中已经诞生了獒王。
听,远处已经传来沉闷的雷声,气泡咕噜噜的翻上来。
陆仁在心里自言自语,强迫自己向下看。
水底,有龙抬头,一双金色的眼睛睁开,静静的看着他,缓缓的张口。
炽烈的火光在遥远的黑色湖底一闪而过,陆仁脑中空白,全身化作黑影飞扑而出,抱着诺布蹿出十几米去。沁入骨髓的湖水被火焰灼烧变得温暖,不再冰凉,却越发让人从心底到指节开始一寸寸发寒。
他抬起头来的看着诺布。女孩正紧张的看着他。
不。他对自己说。冷静点,不要慌。
「我会送你上去的。」
他挥刀斩断布条,伸手向上一指,动作干脆有力。女孩翻身就往上离去。
……真好,和这种女人说话一点不浪费时间。陆仁苦笑,然后深吸口气——在心里深吸口气,看着更深层的水下,龙缓缓游弋,巨大的身躯一点点显现出来。
陆仁的心脏飞速跳动,仿佛血液都要炸开,他不敢妄动,让自己最大限度龙化,黑鳞黑甲利齿尖牙,可怜巴巴得缩小了一点两者间的差距。
而龙先动了!它猛地摆尾向上浮去,嘶声怒吼,水流激烈的振荡让陆仁生平第一次想要骂娘以及体会到了脚踏实地的幸福。十几米长的龙俯冲下来,从正面击来。陆仁在一瞬间变成影子,向旁边虚晃一闪。体力不够一遍又一遍的无限影化,龙尾紧随着抽来,他飞速的在脑中过完阵术,双拳相击。
繁复的法阵像是突然绽放的鲜花出现在湖中,黑色的花纹微微发光,在水中一闪。巨大的影刃以裂石崩山之势斩击出去,再不回头。血液猛地溅出在水中散开,龙尾无力的随着水波晃动。影刀像是滋出来的电火花,忽的一闪,完全暗掉破碎了
陆仁被反冲抽的向下坠落,咬着牙不让自己漏气。
巨兽发出吃痛的怒吼,接着一甩尾消失在了水里。
头好晕,我得……赶紧上去了。陆仁努力扯着水底缠绕上来的水草,胸口涨的发疼,刚才的几下动作耗费了大半氧气,他用手死死捂着口鼻,掩住了一小串冒出的气泡。
砰——……
心跳失声,仿佛停止活动一般。然后,更加疯狂的跳动起来。
这种悸动深系于灵魂与血脉。
“——!”那只龙!又回来了!他在心底恐惧的大喊。
死去吧!龙吼传递着这样的信息,一直高高在上的支配者被触怒了,如今他来索取代价。
陆仁瞪大眼,看着龙爪挥来,他不想死。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他又一次感到不甘,紧接着意识到这不甘是他唯一的力量。他努力扯开水草手掌合十,黑色的光芒再次聚集。
如炬的龙瞳猛然点亮,龙声嘶吼,刚刚绽开一半的魔法阵猛然破碎,利爪顿了一下,命中目标。陆仁拼命向后飞撤,深深的抓痕横跨整个胸腹,掀翻皮肉留下凶恶的伤口。
龙兽紧追不舍,翅翼展开,横扫而来。
陆仁最后一次举起手格挡,他并不抱希望,但他无法容忍自己什么也不做。
「你这种一定要做点什么满足自己的性格最讨厌了你知道吗?」
已经忘了是多久之前,有谁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觉得还挺在理的。
「你就那么不甘心吗?」
重击之下陆仁再也憋不住气,他感到自己像水底坠去,半眯的眼睛看到龙兽在他身边滑过,水流动时发出“呼-”的声响。半昏不醒间他强迫自己努力咬牙闭气,想要摆动手脚却发现肢体再也不听自己号令。
有些回忆不受控制的开始走马灯,重要的或者不重要的,刚发生的或者很久之前的,悲伤的或者愉快的。
我不甘心啊。他想,我还想活下去,“为了后辈主角炮灰掉的前辈”?我才不想当呢?!我不想回收我自己立的旗啊!那不是我想干的事啊!
「你懂什么!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愤怒和不甘!能改变悲伤和无助的只有悲伤和无助!」
曾经的自己这么说。陆仁回忆着,努力动了下手臂
「但是你从来没有穷兵黩武去破坏的愤怒。」老师说。
「你没有收纳残心。」诺布说。
你忘掉的是什么呢?你想干的是什么?你残缺的那块是什么?你为什么想要活下去的?
「你的梦想是什么?复仇吗?」
不是。
自己当初似乎是这样回答的。
「那是什么?破坏吗?」
……不是。
“那到底是怎样?”
「是……好好活下去。」少年抬起脸来,「我想做个好人,老师。」
陆仁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回答太可笑了,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想的,甚至很多年后已经被他遗忘……却在这一刻回到了残破的心里。
我要醒来。他说。虽然……居合里的残心不是这么解释的。
龙兽对着他呲起牙,发出低低的呃逆。它感到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了,披荆斩棘,逆风而来。
我想好好活下去。陆仁想。我想……做个好人。
这Cube里的活物,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恐怖里的轮回小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互相蚕食互相吞噬……怎么,这是养蛊吗?还是獒圈?
「杀掉主体并返回主神空间即可取代主体。」
取代我?好笑,谁能取代我?
你是这獒圈里的王吗?陆仁无力的睁开眼和龙沉默相视,他还在下坠,神思恍惚间或许在现实只过了一秒。陆仁无声的看着它。
老师所说过的话突然被记得分外清晰。
「如同风吹过麦田。」
不。陆仁说。我才是王。
「鲸群游过冰川大海。」
我才是……獒圈要活下来的那一个!!!他无声的呐喊。
「我们在水中沉沉浮浮。」
不论怎样,我才是享用者,我会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如同人世间万象离奇。」
凡是要吃了我们的,终有一天要被我们吞下!
陆仁痛苦的伸出手。
凡是要吃了我的!!终有一天要被我吞下!!
有朝一日,我也能写闪光弹了【流下泪水
虽然也就一笔带过
Cube•05•壮士断腕
陆仁并不是从小被当做佣兵来培养的。
他的母亲是个律师,父亲虽然常年不在家但和母亲也感情和睦。他的生活,就是家庭圆满生活顺利环境优渥的写照。
陆仁还记得自己初中时喜欢过一个女孩,端茶送水鞍前马后,因为一句话大冬天顶着雪给她买回来个,呃,个地瓜……掉价有什么办法吗女孩子指名要吃啊!晚自习前就四十分钟时间,学校在郊区,他骑着自行车生死时速,一路上摔了三次。买回来后女孩惊喜的说你还真买了啊,然后犹犹豫豫欲语还休的表示不想吃了。陆仁神会,这是嫌剥皮麻烦了,于是麻利的剥了皮切块送过去,果然没再被推辞。
可惜女孩不喜欢他,连他的死对头都对他这般的死心塌地感到心疼,特地对他说哥们不值啊!她对你连你对她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陆仁心有戚戚焉,但转眼就不当回事了。直到女孩要转校,他帮她收拾行李,一个人提着东西送她到门口。上车的时候女孩接过自己的沉重的包,给了他一封信,然后突然哭起来,说,以后还有谁心甘情愿帮我提包啊。
那一刻陆仁觉得,啊,初中生青涩美好的爱情啊!值了,再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了。
这天也是他第一次尝到了不甘,他不能再追求她喜欢她,甚至连买个手机联系或者转学都无法做到。他只能放弃,就在他得到的那一瞬,他失去了。他有点悲伤。
这种最普通的日常过了很久,直到初三时母亲成为了某个刑事案件受害者的代理律师。
做人要有良心,这个正义没有人来主持,那就由我来主持。女性这么回答他。要做个好人。
要做个好人……陆仁失笑。
直到母亲遭到枪击的那一天他发现自己的父亲是佣兵,致力于维护正义的母亲爱的是游走在法律边缘刀尖舔血的老爹……他不想再回忆这件事的结果了。如果结果好,那么今天他也不会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雇佣兵。
他过了那么多年正常人的生活,从小到大潜移默化的影响没有完全成型却也无法抹杀,在他应该构建三观的年龄里一切都变了。他得到了不同的经历和教育,如同极左和极右两个矛盾极端被枷锁扣在了一个人类的身体里。
然而他还没有死,他还没有疯。
他清楚的明白着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且要活下去。
龙对着他张开嘴,喉咙里凝聚起火焰,酝酿着下一次吐息。
陆仁闭上眼,淡黑色的龙鳞重新生长出来,颜色渐渐变得如同墨汁一般浓烈,紧贴着皮肤。
深黑色的世界里开始出现光。
如同穿过稀薄云层投落在大地上的太阳,然后砰的一声——
光芒绽放。
有光就有影子!
陆仁猛地睁开眼!
影子,就是他的力量啊!
有什么东西在爆炸!
他看见了!昏暗的水下展开了巨幅的绮丽画卷,火光随着水波晃动,巨龙嘴里腾散起难以言喻的烟云,它因为剧痛而疯狂。一切都被照亮了,光影扭曲着闪动。举着火把来和他屠龙的是他的小队友,那个黑发灼眼的女大学生,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水下燃烧棒,重新潜入了湖里,准准的把炼金子弹丢进了巨龙喉咙。
陆仁觉得自己更加不能就这样死去,他说好平平安安送她上岸,如今她又回来,就必须再送她一次。
诺布浮在湖面下方一点点,抿着嘴紧紧皱着眉头,用倔犟的神情看着他。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诺布的身影只是一个不算太小的黑点。
难得我把你护地周周全全,自己却弄一身伤。他伸出手,无声的邀请。
嗨女孩,你要和我来一笔大的吗。
诺布不屑而傲慢俯视着他。
陆仁冲她比了个拇指,翻身面对着下方的龙。
「听我——号令!」他怒目圆睁,在掌间展开巨大的魔法阵。龙对着他咆哮,他也对着龙怒吼,眼睛都变成炽热的深红色,如煌炎浓烈。力量被解放了,有什么枷锁打开放出了魔鬼。巨龙猛烈的摆动身体,仿佛被某种不可视之力定在了水中,它嘶吼着对陆仁喷出龙息,火光一瞬间吞噬了它。
龙种伏在湖底静静地凝视着,等待火焰散去。
「死去吧畜生!!!」黑色的人影从火光中飞扑而出,迅疾的落在它的头上。以人类不可有的力量掀翻鳞片撕开龙肉一拳一拳轰在它头骨上。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身披黑甲眼若烈阳,抛弃了所有来以命相搏。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就用这命再换一命!
「影龙的咆哮!」黑色的影击裹挟烈焰轰鸣而出,在水底熊熊燃烧。陆仁紧紧抓着鳞肉贴站在龙头上以免被水流甩出去,他勾手成爪,使出所有力气轰击在龙脑袋上。
骨头发出喀嚓的碎裂声,龙种巨吼,疯狂的甩开陆仁一爪挥下。人类被拍到湖底,嘴边散开淡淡血雾,很快散开在水里。
水草顺着血液的味道缠绕上来,被陆仁不耐烦的扯断。巨龙甩尾,俯冲而下。
「听我号令!停!」
龙急停在陆仁面前,眼里露出讶异愤怒和恐惧。
陆仁被巨大的水波晃倒再地,他站起来,再一次举起拳。
「影龙的铁拳!」攻击准确的落在上一击的位置,「给我……碎甲!!!」
他咬着牙二次发力,手指贴着骨头捅进了巨龙脑子里。基因锁已经结束了,副作用慢慢开始发作,他死死扒住龙首手伸进里面摸索,直到刀锋碰到某个硬物发出咔嚓的声音,便迅速的握住塞进右手绑刀的布条。
好了,现在只要解决这些水草……陆仁没有魔力再供他点火化龙变影子,只能斩断水草向上游去,他疼的头脑不清,即使在冷水里他也能感觉到身体在流汗。很热,像是要烧起来了。窒息越来越严重,意识渐渐被白色吞噬,马上就要化为虚无。
水草再一次缠上他的左手小臂。这一次似乎格外坚韧,怎么也划不断。
吞噬龙血后进化了?他混混沌沌的想。
「忍一忍。」他咬住牙对自己说,把刀子抵在胳膊上,挥刀砍下!
一刀。水的阻力妨碍了动作,他疼的张开嘴,又赶忙闭上,喝进口水。
两刀。陆仁简直要哭出来。
三刀。壮士断腕,他来不及处理失血,立马翻身上游。
基因锁的副作用完全覆盖了他。
诺布呢?
他意识不清的想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有人奋力向他游来。
救救我。
他伸出手,被人紧紧握住。
诺布贴上陆仁的嘴唇,头皮发麻思维混乱的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最后在心里怒竖中指。
她刚撬开佣兵的牙齿就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几乎是扑面而来那种。
何必呢,她看着陆仁想。说到就要做到吗?你和我什么关系啊?真令人疑惑。
她觉得陆仁其实挺啰嗦的,带着他不显山不露水的责任感和莫名其妙的保护者意识,却又在最险恶的地方沉默寡言。马蜂也好镜像也好屠龙也好,从来不多话,打起架来也迅速干脆。打完了就结束了,他不会说多艰难或者哪里不舒服,一切结束的都很沉默。
如果他不说,永远没有人知道他流了多少血,伤口多少寸。
人生有五件事情是自己的,悲伤,孤独,愤怒,挥拳,以及死亡。
不开心的事说了依旧是不开心的事,只是会变成两份;有人可以倾诉的孤独就不再是孤独;子弹不打到身上永远不会感同身受;叫别人帮忙战斗的家伙就是懦夫,以及无需多言的死亡。
这些东西为什么你要与我共享?诺布发狠的想。
他完全可以丢下自己变成影子逃命啊,这都是义务之外的事啊,最后到可这个地步,就因为一句“我会送你上去的”吗?你是认真在承诺吗?
“哈!——”她揪着陆仁浮出水面,深深吸气,“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一定要做点什么来满足自己的性格最惹人厌?”
“知道。”陆仁虚弱的睁开眼睛,冲她笑笑,“以前就有人说过了,所以现在已经努力隐藏。”
诺布脸色难看的把他拖上岸,简单止血后清点着物品。
“只有一颗炼金子弹了。”诺布说,“还有三十分钟回主神空间,五分钟内你魔力能恢复多少。”
“看我能吃多少。”陆仁吸着树影,“天就要黑了,到时候恢复的更快,现在我能给点烟了。”
“足够了。”诺布直视着他,眼里有令人着迷的热烈与疯狂。
“最后,来送这个世界一场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