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越是期待着什么,此刻眼前的一切就越是失真。
***
京木 椋在下午5:39分拉开大门,玄关还没有开灯,夕阳透过磨砂玻璃打在椋的背脊,投射于地板上的昏黄身影被拉得瘦而纤长。
“你回来啦?”
厨房里传来男人的声音,还有打蛋器敲击碗边的哒哒声。
那是京木先生,椋的父亲。
“嗯——”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脱了鞋朝外摆好。放在门口的还有好几双不常穿的鞋,一律朝外摆放,但鞋头并得不齐,鞋面也并不干净。
对于只有两个男人的这个家庭来说,能维持到这个地步已经难能可贵。
六点之前,晚餐就已经摆上了餐桌。土豆炖牛肉、炭烤青花鱼配白萝卜泥、生菜色拉还有撒上葱花的虾仁炖蛋。从料理的选择上就能看出京木先生的为人,朴素、传统、温和且老实,可以说得上老土但也完全值得依靠的中年男人。
他们习惯性地在就餐前向家里供着的小小神坛合掌。
“吃吧。”
然后和一般家庭一样,随着父亲的这一声平稳的号令,筷子才被允许动起来。
他们在餐桌上聊的无非都是些小事,高中已经适应了吗?交到朋友了吗?女朋友有想法了吗——这个问题京木先生问得十分笨拙,他本想以开玩笑的方式调侃一下椋,然而这种幽默的方式好像并不适合他。
于是椋回答的也不过是普通的日常。新学校已经适应了,就是饮水机的位置非常远很不方便;虽然认识了同学,但好朋友的话还没找到,大概加入社团之后情况就会改善——最后一个问题他敷衍地“啊……”了一声,轻巧地就此略过。
餐后椋负责收拾桌子,如果是椋早回来做饭的话,反过来就会是京木先生收拾。
京木先生盘坐在坐垫上,看着黄金档的电视剧,桌上放着的米酒还是过年的时候别人送的,喝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再也没有人动过。椋已经考虑着临近保质期的话就把它当做料酒用掉,没想到今天父亲会这么有兴致。
“椋,过来和我喝一杯。”
——出奇地有兴致。
“我还是未成年人诶?”
“没关系,男人的话早晚有一天会喝的,今天就和我喝吧!”
——看来是没发现自己以前偷偷喝酒的事情。
椋也就擦干盘子,坐在了父亲对面。京木先生给他斟了小半杯酒,椋用舌头先尝了尝,故意装作很辣的样子。京木先生笑了笑,他应该是没有发现椋的伪装,拍拍儿子的肩膀,将自己眼前的酒杯一清而空。
“椋,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完全日常0°——
“妈妈和我,准备复婚了。”
——偏离度1°——
“……今天在安藤家举办学习会,大概晚上才能回来。好, 好。不用准备点心了…放心吧,不会给人家添麻烦的…嗯,就这样。”
通话终止。
那边的安藤也在同一时间结束了电话。
“你小子只有老爸还真是方便啊!”安藤恨恨地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我家老妈可是唠唠叨叨了半天!不过,京木你家可真好用,说了是在你家办学习会,我家那个戒备心很强的老妈也一口答应了呢!”
“是啊是啊,还多亏了京木家住得远,上次拿橘口当借口,结果晚上我家老妈就和他妈妈碰上了,嘁,别说多惨了!”川田想到这里还是一阵生气,“喂,橘口你这小子!待会儿得请我们饮料啊!”
橘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约来的同班女生则已经不耐烦地催促。
没错,说是学习会,实则是联谊。这样的伎俩就算在初中生里都很常见。
由于男生多,女生少,一旦走进包厢,这里就是男生们的战场。
椋是不在意被“留下”的,不过以他的条件来说,要被“留下”也十分不易。高中的男生不是运动系的肌肉男,就是猴子和书呆;椋则是另外一类。
双面人。
完美的优等生,和完全的小坏蛋。
“呐,椋?别在这边坐着啊,和我一起去唱一首?”奈奈美拉着他的手,“好啦,快走快走?”
“诶——我在这里看你们就很开心了。当然是你唱歌比较好听,男生去唱有什么好看的啊?”
“你在说什么呀!”显然椋的话让奈奈美很受用,“我说要唱就是要唱!”
“好,好…就一首哦?”
“一首~”
——所以说被留下的,不见得是不抱有热情的家伙。通常反倒是最热情的人,绝对会被留下。
没有人理的安藤看红了眼,他只好狂按“服务”按钮,等服务生来了,大声点来洋酒扳回一城。
女孩子们的眼光被成功吸引住了。
用来装酒的道具是一种类似于量筒一样的长圆柱体,上面留有开口,下面则接着龙头。服务生把洋酒和绿茶以1:2的比例兑了进去,等绿茶用完的时候,量筒内的液体已经触及1L的刻度。
“对不起,我再去拿绿茶来。”服务生对他们低了低头。
酒瓶里还剩下一小点。
“不用了,剩下的我们就这样喝好了,麻烦你拿些冰块。”
这种酒是大家都没喝过的类型,安藤最迫不及待地先开了龙头盛了一满杯,随后是橘口和川田。奈奈美还有小雪则试探性地先要了半杯。
“意外地味道不重,很温和呢!”这种酒在女孩子那里大受好评。
“那么喝吧!干杯!”
猴子已经发狂。高举的酒杯里,只有椋手中的杯子被填了还不到三分之一——这还是算上冰块的体积。
于是女孩子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安藤身上,那家伙不停地喝着,一杯下去接着又是一杯,不仅是女生,就连橘口川田也佩服着厉害。
“啊,你悠着点啦。”
“啰嗦!本大爷能喝,优等生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本来听说你这家伙是从小村庄里过来的,会是个老土的家伙呢…结果不是还不错嘛!可还是免不了畏手畏脚啊!”
咕噜咕噜。
又是一杯。
【本大爷?】
【现在还有人用这样的自称?】
【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椋这样想着,默默叉起桌上的鸡翅。
“呕——”
厕所里弥漫着一股酸臭的气息。
在厕所洗手的椋觉得之前没换上便装真是失策,现在这件衬衣一定染上了臭不可闻的气味。
安藤对着便池吐得没完没了,嘴里还说着类似“本大爷世界第一”的胡话,吐舒服之后就迷迷糊糊靠在便器上睡着了。
“……”椋走过去,指尖推了推安藤的脑袋,于是这张脸就垂到马桶里,脸颊紧贴着自己刚刚吐出来的秽物。
“都说了不要喝那么快了,这酒的后劲很大,呆子。”
他给橘口和川田发了条短信,要他们去送女孩子回去,自己先走了。
回复当然是OK。
夜晚晴朗又安静,路灯下面只有几只小虫徘徊着,不像他记忆里的东京,就算午夜都还亮堂的仿佛白天——归根到底,十岁之前都住在东京的椋,才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
他不敢说喜欢小城市的其他,但的确很喜欢这样的夜晚。即使低头一直看着生词本也没关系,笔直地向前走就行了。
这街上根本空无一物。
等到家的时候,生词本上的东西椋已经完全记住。他没有进屋,而是先绕到后院的洗衣房,把身上的衬衣脱下塞进洗衣机里和昨天还没洗的衣服衬衫调换。确认身上没什么异常以后,才走回玄关。
这种时候他往往会升起一种“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呀”的感触,说是悔恨也并无偏颇,最后又会被以“人际往来”为缘由而自我原谅,连同情绪也一起整理好之后,椋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这时他听到一声小小的动静,非常轻,好像一片羽毛落到海绵上,又仿佛花瓣滑入发间。
椋抬头看了看。
那是一只庞大的渡鸦,无声地落在路灯上。看到椋抬起头,便也低下脑袋用宝石般的眼珠看着对方。
“啊…真晦气。”
椋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钥匙滑入门口一半,那渡鸦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嘈杂的鸟叫声划破夜空的寂静,就连椋都吓了一跳。
“该死的鸟!别扰民了!”
他从地上捡起碎石朝路灯丢去。渡鸦扑扇着翅膀朝其他地方飞去。
但在椋进入屋内,那一只渡鸦又轻轻落在电线杆上,一动不动,像是驻守门口的神灵。
——偏离度10°——
京木先生在城镇上很受欢迎,他正值壮年,虽说并非大富大贵,薪水却一直稳定地增长——这在小城镇里,国家机关的公务员已然能令人们心生佩服。他买下在郊区不算小的庭院,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对所有人谦恭有礼,从来没有人见过他流露出哪怕一丝怒气。
中年太太们很喜欢这位单身汉。这代表着这个社区都很喜欢这位单身汉。大家都有一些亲戚朋友,年龄渐渐增长,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男士结婚。京木先生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成为这些女士们眼中的抢手货。
虽然说已经有了一个不小的孩子可能会对以后的家庭造成一点困难,可椋是个好孩子,所以一定没问题的。
大家大概都是这么想的,进一步把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牵扯到椋的身上。
“哦啦,这不是椋吗?帮爸爸买菜吗?”
推着推车的中年女人笑着向他走来,椋隐约记得这好像是川田的母亲。她的妹妹之前也离了婚,现在正待字闺中。
“您好。”椋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真是优秀呢,我们家小子就会在家打游戏,对了对了,之前真是打扰了!学习会上他没惹什么麻烦吧?”川田太太热情地缠了上来,“啊,这个给你吧?车站前那家点心店的点心,你们家很忙没时间去排队吧?今天正好多买了,你拿回去尝尝,喜欢的话以后阿姨再给你两盒。”
“谢谢您。”
“哪里哪里,我们家小子还希望你多指点啊!啊,这么说起来……下次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山里野营吧?他爸爸是野营的一把好手呢。”
“嗯,那么不嫌打扰的话,请务必叫上我。”
这么说了之后,川田太太的脸上止不住开心的表情。其实椋都知道,那一场野营一定会莫名其妙出现川田太太娘家的女人,那个女人肯定会被名正言顺地派到京木家来帮忙,用尽全身的力气展示她女性的魅力。
运气好的话也许会成为下一任京木太太。
“那个…川田太太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你说,小孩子不用这么客气的!”
“野营的时间,能否放在假期里呢?”
“……嗯?”
椋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天真的笑容:“因为最近爸爸和妈妈和好了,再过一段时间大概就会复婚吧?那个…我妈妈和弟弟一直住在国外,对日本的各种活动都不熟悉,如果能参加这样的活动,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那个时候还请川田太太多多容忍妈妈和弟弟的笨手笨脚!”
椋低下头,行了个漂亮的礼。以他现在的姿势,他看不见川田太太脸上的表情。但他可以猜想,就和超市特价商品当着她的面被人拿走最后一盒了一样。
“啊…啊……当然……恭喜……?”
“谢谢您的点心,那么我就先走了。”
——不用半天时间,麻雀们就会把消息传开,然后这个城市里每一只小麻雀,都会垂头丧气地在家里懊恼。
——当然,这样免费的点心就再也不会送到自己手上了。
【那还真是失去了一个大便利啊。】
他拆开盒子叼着点心。
椋一直没说过,比起日式点心,他更喜欢曲奇和姜饼。
——偏离度23°——
“啊,椋,快看。”
有栖川指了指天空,嘈杂的鸟叫声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黑影四散飞窜,夹带着这张网向他们轻柔地扑来。
那座山的鸟似乎在同一时刻都飞尽了,黄昏的大山威严沉默地伫立在他们的眼前。
椋他们正背着画夹准备去这座山上写生,他们选择的题目是寺庙和鸟居,在这样的黄昏去描绘出大致的气氛再适合不过了,精细的勾勒则要等到双休日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
“真美啊……”同组有一个邻班准备报考艺术大学的女生,就是那个女孩现在望着披上金红外衣的大山发出由衷赞美,“山间的晚霞,真想画这个呢。”
其他人都点点头。
“那个不是晚霞。”
女生疑惑地转过头看着椋:“但是……红色一片的……?”
弥漫在山间的的确是一团团氤氤氲氲的绯红,被阳光所点燃简直像是落到地上的火烧云一般;但椋看得很仔细,那团绯红质地清灵,细细地在山林里平铺开来,从山顶一路蔓延到山腰,边缘还在翻滚着向下延伸。
“那是神降。”
“哈?!”
椋反而对那个女生的反应感到疑惑,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所用的词语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地理解。
“啊,用科学一点的说法,应该叫做山岚。在山里古老的村庄里,人们则会把山岚叫做神降。那是山神大人伸开的手脚,要来一棵一棵、一匹一匹清点山里的树木和动物呢。神降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进山。绝对。”
其他人都被椋严肃的表情震住了,同时他们的好奇心被唤醒:“为什么……?要是进山了呢?”
“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会被神选中。”
“什么嘛!说得这么吓人,结果不是好事吗?”听到最后结果是虚惊一场,小小的抱怨围绕在椋身边。
“不是好事哦。听说,有的时候猎人上山打猎,麋鹿竟然会对他下跪祈求怜悯;木工去砍树的时候,一锯子割下去,耳边就会传来惨叫,树林里的风中只有’好痛啊‘’好痛啊‘的呼喊,砍下来的木头,树汁会像血液一样鲜红。”
“别、别说了啦…很可怕啊!”
椋耸耸肩:“所以今天就别进山了啊。”
有栖川却没被吓到,他只把这个当做是猎奇故事,而笑着推了椋一把:“喂,喂,你不会是真相信这种事吧?胆子这么小啊?”
“也不是。”他看着真的和神灵降临一般庄重的大山,“本来不进山就是因为雾气浓密容易迷路,神降可是厉害的大雾啊。再说你们看——”他指了指山,“——红色的雾怎么说也太不寻常,最近空气污染也很厉害,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总之今天我不去了,身体为重啊。回家吧。”
椋提了提背上的画夹,转身原路返回。余下的人面面相觑,那座威严的山啊,前一秒还无尽地将美与感动传播给他们,此刻那红雾真的如同血气一般让他们直打寒噤。
“回、回家吧……”
大山只是沉默地守护着他们的后背。
——偏离度40°——
【这里本来,有这么多渡鸦吗?】
椋看着沿街的路灯上停歇着的黑色大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地,渡鸦们简直像是在目送他一般。
【错觉吧。】
虽然这样想,椋还是加快了脚步。渡鸦们无反应地停留在路灯上,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街上唯一的行人。
椋走到家门前,对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一股无名之火从腹中升起,激烈地在胸中燃烧。
黑压压一片渡鸦停在他家门口,望着他,满脸理所应当,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他。
当然会有恐惧,当然会想着“这到底是搞什么鬼”,但愤怒战胜了其他所有情感,去他的小动物保护法,椋把包一扔对着最近的一只渡鸦一脚踹去。他确实感觉到脚上传来的阻力,但瞬间沸腾的鸟群阻挡了他的视线;他试图用拳头攻击这些鸟类,也许他碰到了几只,也许没有,那群鸟只是围绕着他沸腾而已并不逃离。
“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滚开!”
真正赶走鸟类的不是他的这阵怒吼,而是椋手中的石头。那块质量厚重的石头砸中了一只渡鸦,顿时黑色的流星随着其他的星星升起,黯然坠入地面。
所以京木先生听到这阵骚动拉开门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只看到气喘吁吁的椋和远去的鸦群:“怎么了?”
“那…那群混蛋……停在门口……”
“啊……”京木先生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定是因为我今天扔垃圾扔晚了,门口留下食物碎屑了吧。椋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吧?”
“……”
椋深吸了一口气,这样脾气的爆发很不像他,但很快他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大概…是因为他们快回来了……不想让他们……对不起,情绪有些激动了。”
京木先生也做出释然的表情,他是真的为自己的孩子着想而在担心着。
“很期待吧?爸爸我也很期待,毕竟已经那么多年……快进来吧,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晚饭也快好了哦。”
“嗯,我去捡包——”
椋走出院子,隔着木板砌成的围墙,一边是他的书包,对面则是那只落下天空的渡鸦。
小小的血迹在地面上画出一朵不规则的鲜花。
椋拿起包,看着这只渡鸦。
“滚开。”
他一脚把它踢到更远的花丛里。
——偏离度75°——
*Link Connected*
*Room Created*
*ムクドリenters the room*
ムクドリ: Are you here yet?
Ata: Yep, how’s your day?
ムクドリ: Not bad. Have decided when to come?
Ata:Mum is stilling thinking....Perhaps you should ask Dad to invite her? Last time it might be his careless leaded to the end that it didn’t work out.
ムクドリ: Fully agreed.
ムクドリ: BTW this town is becoming very weird.
Ata: ?
ムクドリ: There are a lot of ravens. A LOT.
Ata: That’s good! I like ravens!
ムクドリ: You do?
Ata: Yeah, what?
ムクドリ:Nothing it’s just the Japanese don’t consider it lucky....
Ata: Speak to that ......
ムクドリ:Emm?
Ata: I still can’t speak the language
Ata:It’s just too hard...I’m kinda worried
ムクドリ: Leave it. Don’t be upset about this. I can always understand you, can’t I?
Ata:That’s true...
ムクドリ:And Mum is the same as you,so no worries! The worst thing is that we have two idiots in the house.
Ata:LOL
Ata:oh,I should go
Ata:Remember to ask Dad
ムクドリ: I will. Bye
Ata:Bye
*Ata has left the room*
椋靠着椅背。
渡鸦,喜欢啊……
——偏离度99°——
京木先生满心喜悦地整理着箱子,这个箱子自从他离婚之后一直都没有用过。那是一个塑料壳做成的,非常时髦的箱子,表面贴满了各处买来的贴纸,乍一看和京木先生找不到任何共同点。
这还是京木先生蜜月旅行的时候用的箱子。
他把自己的衣物还有日用品一件一件往里塞,其中却没有椋的东西。
“真是不好意思,我和妈妈把你们两个扔下先去旅行……椋你就不要带什么东西了,Sturnia可能会有不少行李,你到时候帮他分担一点。已经多少年没见了呢,你和他。”
椋倒是完全不介意,反倒说这样才是最好。他其实有些害怕真正再一次一家四口住在一起,万一这一次也不成功,他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会有些什么行动。所以还不如大人们先去度过二人世界,找回多年遗失的时光,让椋和Sturnia先好好习惯一下新的生活。
“妈妈现在是不是也正在准备着行李呢!他们可真辛苦啊,要做那么长时间的飞机,我们只要下午搭上新干线,就能轻轻松松地到达机场。我还真是没用啊!”
虽然这样说,京木先生脸上的幸福,就连和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看到都会同样展露出微笑。
【幸福的老男人。】
椋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他环顾了一下家里。所有东西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陶瓷的茶具被换成了崭新的、京木先生自以为流行的玻璃套装。但妈妈来了一定会因为他这陈旧的流行眼光笑得花枝乱颤,再亲自换上一套让京木先生瞠目结舌的新玩意。
椋都能嗅到家里重新充满人的气息之后的味道了,心脏因为这阵还不存在的味道而跳动不已。
“我出下门!”
“哦!别太晚回来!”
椋背着画夹一路跑到大山的顶上,神社除了庆典一直都空无一人。Sturnia一定会喜欢这里,所以椋要先好好记录下这里所有的东西,然后仔仔细细地教授给Sturnia,关于日本的一切,关于他的一切,关于身边的一切。
——偏离度99°——
茫茫的白雾。
沉降了下来。
——偏离度100°——
之后人们回忆起那三天,心中满怀着恐惧。对昨天,也是对未来。
那是黑暗的三日!
那是神灵闭上双眼的三天!
可对椋来说,那不过只是三张画的时间。
他一直画到外面天色一片黑暗,才走出神社。城镇一片黑暗和寂静,他以为只是没有通知的停电。这在小城镇非常寻常。
手机自然也是显示圈外,他倚靠着手机屏幕的光亮,走下山,穿过树林,站在地狱的边缘。
熟悉的房屋只剩残垣断壁,灰尘像是雪花一样在空中飘荡,鼻腔里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气息。不好闻,也不是绝对的难闻,却让人自然而然地心生厌恶。后来他回忆起这样的气味,那种气味应该就叫做恐惧。
谁都不在那里。
空荡荡的。
——像是一个玩笑。
——一个全体市民对他开的玩笑。
椋花费了许多时间才让自己的一条腿动起来,然后花了更多时间运动另一条。已经没有道路了,椋只是按照自己的记忆寻找着回家的道路。
……家。
当然也不存在了。
剩下的是残垣断壁。
只有残垣断壁。
他远远看到漂亮的木头围墙倒了一片,原先是房子的地方现在不过是砖与瓦的聚积,被掩盖的都是椋所熟悉的东西,昨天洗干净的衣服,抱枕,厚重的茶几。
流转着五色十光的玻璃器皿,碎成了一粒粒钻石大小的颗粒。
唯一站立在这片土地上的,除了椋就只有排放神像的半边橱柜。椋下意识朝那个地方走去,脚下踩到和其他东西不一样质感的柔软东西。
这质感在他记忆里,和那只渡鸦一样充满恶心的感觉。
一只手。
一只手掌。
无名指上刚刚戴上,在他那个年代常见的光滑银戒。
旁边被什么东西砸扁的旅行箱,各式各样的衬衫散了一地。
【是谁啊……是谁闯进我的屋子死在这里……】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爸爸呢……在哪里……?】
——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不快点打扫的话,妈妈就……】
——他的大脑也欺骗不了他的心灵。
“…………”
他的喉咙和舌头都麻木了,口中无法发出的悲鸣,仿佛要把胸腔充满然后炸裂。
如果没有那道黑影,也许椋会活活被这阵痛苦而撕裂。但覆盖在他影子上的阴影打断了他孤独的自哀自怜。那道影子浓黑又厚实,连神像也被遮盖得黯然无光,那种高大完全不是椋见过的东西可以相比。
椋僵硬地转过脑袋,即使这样对他来说都算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看不见那团阴影的实质,只觉得一双狡诈而邪恶的狭长双眼,卑鄙地紧盯着自己。他从那目光中一瞬间读出了许多,比如说死亡,比如说困惑,又比如说愤怒。椋的心中出现了无数个问题,想要质问这个世界,想要质问神灵。然而他万分悲切地意识到,这些问题别说是答案,可能连说出口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单方面掌控的对峙,可能持续了一万年。椋不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控,一万个时间单位之后,在怪物有所动作之前,聒噪的黑云翻滚着遮蔽了月光。
椋很快就意识到那是一大群渡鸦。
真的一大群。
比他向Sturnia描述得更多更多。
遮天蔽日的渡鸦盘旋在城镇上空,这吸引了怪物的眼光。它小小的瞳孔往上一翻,纵身跃入鸦群之中,刹那之间天空下起了黑羽和赤血的雨。椋呆呆地看着天空,直到两团黑影都消失于视线之中,月光再次照耀在他和神像的身上。
神像泛出圣洁的白光,佛祖悲怜的目光,慈祥地望着椋,还有仅剩一只手掌的京木先生。
缓过神来之后,椋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一拳击倒神像。斜歪着倒在地上的、铜铸的神灵眼中依然满是悲悯,它看着椋取下京木先生的戒指放入胸前的口袋,郑重其事地安葬了那一只断掌。
神灵的眼中满是悲悯。
——偏离度179°——
圈外。
圈外。
圈外。
通话中断。
通话中断。
通话中断。
*Connec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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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离度179.9°——
世界,颠倒了。
——偏离度180°——
椋在废墟和没有黑白之分的世界里,又行走了三日三夜,白天即是黑夜,黑夜便是白天。太阳、月亮与星辰照样升起和落下,疏离地对待着地表上的一切。
椋还是没有看到其他人,他有几次觉得自己似乎注意到废墟之间充满敌意与警惕的目光,回头看去那里却是空虚一片。
世界上是否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呢?
要证明这句话很简单,只要找到一个人就可以了。
要证明它的否命题也很简单,只要找到一个人了。
可无论哪一个,最后却变作无解的循环,驱使着椋在无人的、残骸之中寻找。
他在第四天的太阳升起之前感到疲倦,像狂风暴雨一样袭来的疲倦。这疲倦叫他无暇寻找蔽身之处,只找了身边一块是树荫便躺下入睡。
——被怪物找到,就找到吧。
——他已经没有了畏惧。
——偏离度180.1°——
归零。
电子的女声,毫无个性。
二、加、一三、加四、等于一九。
“一共一千九百日元。”
……
“我说啊……”
……
“喂,小哥!”
椋猛然清醒过来,面前的大叔对他怒目而视。收银台上放着杂志、水果还有零食。
“一共一千九百日元!”
大叔一脸戒备地把商品护在自己一边。
【怎么……回事?】
“我说你到底买不买啊!不买就走!”
“啊,对不起。让我找一下钱。”
椋从包里拿出钱包,翻找着零钱。纸币整整齐齐放在夹层里,硬币则都塞在零钱袋;耳边传来大叔正在看的电视剧的台词,眼前的柜台上依然是口香糖与避孕套并驾齐驱。
不能更普通的日常。
可这样的日常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多年不见的疏离感?
刚才的景象又都是自己一晃神而陷入的梦境?
不管怎么说,椋都决定先把钱交给那个大叔,对方看起来是那种生气了就会暴起打人的类型。
“给……诶?”
大叔被替换成了粉红的洋服少女。苹果放在口中轻咬一口,零食已然开封,椋看中的杂志,被她扔了腰封。
“啊,对不起对不起,你给钱太慢啦!大叔已经走了,这些东西呢,我也不卖给你。”
“诶……?那……打扰了。”椋没搞清楚状况,但总而言之他准备先离开这里,找一个正儿八经的超市完成购物。
柔软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别着急嘛~”洋装少女从柜台内侧探出身子,异常的金色眼瞳里,倒映出椋疑惑的身姿,“这些不能卖给你,但我有别的东西要给你。”
“不……我就是来买……”
“你在想‘别是什么可疑的组织’吧?”
——没错,椋就是这样想。他讨厌纠缠不清读不懂气氛的家伙。
“放心放心,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东西。只是招待券而已。”
少女向他展示了一张花里胡哨的纸片,看上去的确是什么事情的招待券,但字体太花哨了反而让人找不到重点。
“简而言之,椋你已经失去一切了吧?”
“……哈?”
——什么失去一切啊,所有东西不都好好地……
然而货架上的商品一下子化作灰烬,少女手中的苹果瞬间萎缩。斑驳的痕迹爬上墙壁和屋顶,眨眼之间时间所能给予的所有破坏,都集中在这个房间里。
“你明白的吧?你已经失去一切了,但我会再给你一个机会。这张招待券就是我的礼物,如果顺利的话你也会还能完成自己的愿望,不顺利的话,大概也不会比现在更糟。怎么样?”
“……”椋摸了摸自己胸口,环状的硬物在口袋里清晰明了。
嗯。一切都没了。
“……很可惜,我的愿望你大概完成不了。”
因为并非物质上的欲望,并非金钱所能解决。
少女点了点头:“真是冷静啊。那么我也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的名字是蜜斯忒,年龄是永远的18岁,来自越过山顶的另一边,人们通常把我的到来叫做……”
椋的心中有一个预感——
“神降。”
少女眼中不带欺骗。
“我是这个世界不公的神灵,京木 椋,只有我可以完成你的愿望。”
黑白发,肉白骨。
奇妙的是,椋的心灵并未受到什么震撼,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考虑的只有一点。
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代价呢?”
“代价啊……”蜜斯忒想了想,“因为这是出于我个人的兴趣,所以代价是……”
归零。
她按下那个按钮。
“怎么样?”
——怎么样?
——无论如何他都要实现他的愿望。
京木 椋夺过招待券,他一无所知,却又知晓了一切。
这世界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真相和答案。
有的只不过是一点。
——向前走吧。
——偏离度???°——
他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已改变。
——偏离度360°——
“啊,差点忘了。”
蜜斯忒再次按键。
归零。
——偏离度0°——
尽管这座城市汇集了各色各样性格迥异的市民,而其实要说这里面最麻烦的人,肯定是马户先生没错——这个名字来源于一位中国的女性。
“叫做马户怎么样?一马一户,汉字里就写成了‘驴’这个字。一直没有名字的,很不方便吧……况且叫驴子,不文雅啊。”
对此,泰坦妮娅的驴的反应十分冷淡:“随便你们……你们喜欢就好。”
这么一来,泰坦妮娅的驴子先生,也终于有了能被正式称呼的姓名——当然了,还有有人喜欢直接叫他驴子,而这样恶作剧般的兴趣,也并不是没有来头。
与马户同栋的对门邻居费尔南·兰波先生,就曾经向别人述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那天我和平常一样,吃了早餐,理好衣装,准备出门办事。结果一打开门——我操了啊眼前好大一头驴啊!这驴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我还以为自己掉到爱丽丝梦游仙境的驴子洞里去了!
后来我冷静了一下,仔细一看它的衣服有点眼熟,而且是从对门里出来的……
‘驴、驴子……?……马户?’
那头驴……哦不,马户点了点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带上门,转身就想下楼。
我赶紧拉住他:‘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干嘛?!’
那头……马户带上驴的头罩,似乎已然放弃了做人的尊严和思考。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最可悲的是我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
——去广场上散步,然后去商业街,看看有没有人收誊写本与仿画。
‘你就准备这么去吗?’
马户又点了点头。
他这么理直气壮,竟让我一瞬间无言以对。我只知道绝对不能放这个人这么出去,否则未来的某一天里连同我——他的邻居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看,那就是那头驴的邻居。
‘你给我正常点!’
我只能强行去拆他头上那玩意,这个时候马户才显得有些着急,赶忙护好脑袋准备逃跑。可是——
可是正义的力量,是无穷的;而我今天,就代表着正义——
咳咳,不是……作为邻居我怎么放任他这样自毁形象?最终我还是成功把头套夺了下来,那之下没有佩戴头饰的马户显得十分朴素。他似乎很抗拒被我突然看到真面目,几乎是一下子蹿回自己的房间,等重新梳理一番才又打开门,只是依然十分警惕。
‘请还给我。’
——谁会还给你啊。
‘我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才做出这样完美的……’
——有那种时间和精力就别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啊。
‘拜托了……’
‘不行,没收。’
——然而我并不会因为被拜托了,就此改变态度。
改变态度的是那个马户。他那张脸上谦逊的神色很快消退下去,之后就是一派高傲冷淡的模样,打开门走向楼梯。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终结,没想到他突然叫了我一声。
‘费尔南。’
我望向他那里,马户的手高举过肩,比划了一个白痴也能明白的国际通用手势。
——对此,我只能说:好吧,我错咯?!”
曾经在剧院舞台上见过的芭蕾舞首席女演员光着脚,踩着碎瓦残砾朝我冲过来,用口型大喊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我听不见她的声音。除我之外的世界一片寂静,而我的神经、我的血管与我身体之内的一切在寂静中发出阵阵轰鸣。
是了,数分钟之前一颗炸弹就在我们近旁爆炸,现在我除了耳鸣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应该赶快逃跑,毫无疑问。我自动跑了起来,披肩一角掀动着划过视野的角落。黑白相间的花纹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莫名的恶心感浮上来,五脏六腑好像都胀住了一样。心脏加紧泵出血液,我在平缓的下坡路上持续奔跑,皮肤表面的温度不断升高,我在无声的世界里几乎脚不沾地地奔跑,好像在期待什么,又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期待。
一个地势低下的广场里挤着许多人,大约聚集了几个街区的住户。中产阶级模样的男女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神色如常地交谈,或者打着手势激烈争论。
广场中心随便搭了一堆帐篷,走过去依然是一路下坡。周围的人群陆续开始轮流高举手臂形成人浪,当我钻进帐篷时这一活动已经变得极富秩序。
帐篷里是另一位为观众熟知的女演员,担任过许多歌剧的主演。我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席地坐下,专心盘算着如何向她索要一个签名或者几页原始台本。这里有纸笔吗?我不经意抬起头,看到她手里攥着一张纸,上面已经写好了一个名字。
太幸运了,我想。
……等等,那是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和……一个被揉皱的六芒星。
她接住我惊讶的视线,勾起唇角报以一个微笑,然后不再看我。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听觉已经恢复,人浪的动作开始伴随有节奏的叫喊,从外面压迫着这个小小的帐篷。一股深刻的恐惧攫住了我,使我动弹不得,我徒劳地盯着她修剪好看的指甲,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有血液在冲击般地奔腾,合着人声的节奏,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肩膀到指尖一片冰凉。
大脑还没能理解视网膜上映出的天花板。
我迷茫地抬起一只手,注视了好一会,这只手的影像和刚才那个记忆尚鲜明的画面交替出现,交叠几次之后终于固定下来。
没有圆润的长指甲,也没有泛光的指甲油,周围的空间里只有自己,和一双极其普通的手。
认识到这件事之后,全身慢慢地放松了。心脏还在卖力地跳着,塞回被子里的双手开始回温。阳光从天鹅绒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给室内铺上一层均匀的薄光。看得出天色已经大亮。
人类意识之海的深处沉睡着恶魔。恶魔不属于人类本身,它是一团巨大的蛛丝,缠入人类诞生以降各种黏黏糊糊的人际关系的沉淀,以基因以外的方式被代代继承。仇恨,战争,血与火,无论自己有没有类似的经历,它们都会在梦里不断闪现。就像刚才的梦境,虽然十分凌乱,但它所象征的事件一定真实地发生过。
那样的恐惧,甚至更深刻的恐惧,也一定真实地发生过。
在历史的某个节点,或者说,所有的节点上。
刚才的噩梦持续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三秒钟?
恰好在大脑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将要开始思考答案之前,抓住那一点停顿的时机,潜意识向空白的大脑抛出了一个名字。
“奈特妮丝……”
无意识的呢喃几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奈特妮丝是谁?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昨天早上,不是从别的人那里,而是来自自己脑海中的声音。虽然昨天因为早起而低血压,脑子一整天都不大清楚,但今天一回想,立刻意识到其中包含的意义。
作为神秘体验而言,“脑海里响起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实在太典型、太明显,与小概率事件的巧合不同,既明确地超出了常识范畴,又在客观上留有怀疑余地。在现实世界中——当然不是说现实中不会发生超自然事件——也有其他看起来更科学的理论可以聊作解释。
无意识中的沉淀极其广袤。比个人无意识更深层,两者深度好比地壳与地幔。我们所称的“自我”,即人类,都浮在地壳之上,过着我们井然有序的日常生活。我们所称的潜意识像大地一样,是肉眼所不能及的混杂,源源不断地向地表翻上资源。而在此之下,视野之外,炙热的岩浆蠢蠢欲动地翻滚,酝酿着彻底的毁灭之源,也酝酿着炽烈的热情之源。无意识之火在所有艺术中跃动。
这就是集体无意识的领域。
无论是广为人知的神话原型还是微小的意象碎片,多少都会在世界文化中留下蛛丝马迹,恐怕奈特妮丝这个名字也是。这样如果查阅一些古代文献,说不定能找到它的出处,从而从相关背景出发,尝试解释自己潜意识的部分活动。
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事,宴拉开窗帘看向外面,发现今天也有几位邻居在公园闲聊。阳光这么好,一会儿出门散散步吧,说不定会遇到一两位学识渊博的先生与小姐,能够一起探讨一下这些想法呢。
……
不过另外那种可能性就是,真的有什么超自然的事情正在发生。
--以上正文--
OMAKE:
“请诸位不要迷茫……”
(现在唯一让我迷茫的就是这个谜之天之声。)
“请诸位勤于思考……”
(现在最值得思考的只有这个谜之天之声究竟是啥。)
*一切逗比吐槽与失败的装逼属于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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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乐天72黑巧的盒子被丢弃在地面上。
少年影魇停下脚步,就像所有的熊孩子一样、他用脚踢了踢那个圆柱形的盒子。
盒子里已经没有任何巧克力了、但是还是散发着甜甜的、工业世界的味道。
感兴趣的围着盒子转了一圈,Zaczof蹲下身用树枝戳了戳。
确认了他的注意力全部投注在盒子上的瞬间,一张大网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展开。
小小的影子领主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惊讶的单音就被巨大的渔网拖倒在地,想要撑住身体的时候胸口又被猛的一踹。
紧接着一只穿着白色长袜的脚就狠狠的踏上了他的胸口,被高跟鞋的鞋跟碾压的部分传来激烈的痛觉。
在逆光之中的是,轻飘飘的格子裙和染着极彩色的围裙,和指向自己的被宝石和雕花铺满的漆黑枪口。
绘空事看着被推倒在地的少年,浅蓝色的发丝噤若寒蝉的环绕着脸颊,蓝紫色瞳孔仿佛冻结长河一般毫无生机的冰冷,嘴唇紧紧的抿着。
“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她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否则弄死你,死小鬼。”
两天之前还用能够当成礼仪范本的优雅温柔动作行礼的少女居高临下凶狠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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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哇这位小姐今天魄力全开啊。Zaczof没有半点害怕的这么想着。
“小姐你丢了神马好东西呀?我也来帮你找找嘛~”
逆光的脸面无表情,踩在胸口的脚却又加了一分力,但是少年还是用惯常的戏弄人的语调说着话。
故意装出来的、小孩子一样甜甜的自来熟语调,对现在巧克力不足的少女来说只觉得神烦。
“美丽的小姐你看起来就不像会找东西的样子,但是人家可是很擅长哟~”
“怎么样呀~要借助我的力量吗可爱的小姐?人家只需要一个抱抱就足够了哟?”
一边说话还一边手舞足蹈的少年,终于让绘空事的头上成功冒出了数条青筋。
少女的耐心和巧克力一样用尽了、她瞬间扣下手枪的扳机!
然而那里没有预计会有的血肉飞溅,而只有子弹击中石板地冒起的青烟。
绘空事的耳边响起了懒洋洋的戏弄人的声音。
“这样的玩具可不适合你这样可爱的小姐哟,如果碰伤了手我会很心疼的呀~”
现形到少女身后的小小的影子领主用手指旋转着绘空事的手枪,说着足以被称为性骚扰的言语;然而他马上又分解了身体以逃过匕首的一击。
绘空事扭曲了表情,很不满的歪着嘴“切”了一声、将匕首向重新现形的少年掷去。
“好危险啊这位小姐!”装得好像要碰瓷一样的,Zaczof夸张的张开双手,“如果伤到我这张帅气的脸……呜哇!”
正说着话的时候、绘空事从身上又抽出一把小刀、然后是针、苦无、菜刀、镰刀…不用多久、这条无人的小巷就布满了刃物。
少年蹲坐在镰刀的刀把上托着脸颊、认真的看着用阴暗恐怖的眼神盯着他的少女。
“呜哇小姐你好厉害啊,带这么多不觉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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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有点熟悉啊。那两根呆毛…还有眼睛…啊。
Zaczof感兴趣的眯起眼睛。那个时候、的确是变成了尸体…虽然没有亲眼确认过,但是已经被分解到那种程度…
…所以那个大小姐才选上她的是吗……?!的确是个、有趣的旅行团呢…!
少年再次分解成影子,绘空事投向他脑袋的美工刀白白穿过了空气、和其他的道具一样不甘的落到地上。
再次聚合的时候,他贴着少女的耳朵,用低低的像影子一样的声音低语。
轻飘飘的、月影浮动一样的声音,在空旷的小巷里轻微的摇晃。
“…我想起来了…小姐的东西是在我手里没错。但是可不能白白给小姐你哟~?告诉我你的秘密吧、可爱的小姐?”
轻微的笑声、让人联想起浮动在暗影里的莲花,小小的影子领主用指尖卷起少女的一缕头发,作势像是要亲吻发尖。
Zaczof用暧昧的眼神看着绘空事,像恶魔一样诱惑的提问,用听到的人会献上祭品的甜美声音。
“…你为什么不会死呢?”
回答是反手刺向眼睛的尖利小刀,却和他的前任们一样只刺向了空气。
绘空事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再次在不远处聚合的少年,双色的单瞳中看不出愤怒、却更显得恐怖,像是千里冻结夺走无数人生命的冰原。
“看来小姐你也不知道呢。”Zaczof看不出遗憾的说着遗憾,再次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唔~那、小姐、如果拿心脏来交换的话就还给你啦?”
他无赖的摊开手耸耸肩,用轻佻而戏弄人的玩笑语气说着可怕的话,
“不过我不想弄脏这身衣服,能不能麻烦小姐你自己挖出来给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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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被吓到了啊。
少年很感兴趣的研究着用魔力浮在空中的,十分钟之前还在少女身上的器官。
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毫不犹豫的就能挖出自己的心脏…就算是不死之身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既然这样也没办法,遵守约定吧。
大量的、闪耀着高价光芒的宝石落下、填满了少女尸体心脏部位被挖出的空洞。
小小的影子领主在装着宝石的匣子上灌注魔力,记录下他的话语——
“不死之身的技术,我也很有兴趣。如果什么时候那段记忆启封、我愿以百倍珍宝与之交换——那么下次再见啦,美丽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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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绘空事你换了个装宝石的盒子?”
“恩…是的。原先那个已经不能用了。”
抱着一盒六花亭的绘空事往嘴里填着草莓巧克力,周围浮动着甜甜的柔软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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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Doodland开始流传起一个都市传说。
在河底有一个会说话的盒子、如果能够打开它、就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
当然、这是旅行团离开这里很久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