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猛烈的拍击着,野津虎助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外套,他看向了挂钟。
6点。
太早了,就算是赤城也回来的太早了。
提前告别甜美梦境的沉重感让他身心俱疲,拖着步子他走向了玄关。
那敲击声并未停下,那噪音穿透耳膜,似乎是谁用手掌和身体一起撞击在门板上一样,只是为了让这声音停下,野津虎助打开了门。而在门外的人,却是他预料之外。
坂野家总是诡事缠身。
无论是走失的孩童,还是奇怪的妖异,凡是在此处工作过的人都已见怪不怪。毕竟作为军工造船厂,此处也不是一个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地方。倒不如说,得是有些胆量的船工才会与这家船厂签下合约,留下工作。
因此看到佐藤工头的面容时,野津虎助是有些惊讶的。这名将近五十岁的老船工表情惊慌,工服已经整个沁湿,裤腿和长靴上沾满的泥水,再加上因为一路从厂房顶着大雨跑到这里,他张开嘴一时间居然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活脱脱一副溺水模样。
“船……下水……鬼……女人……”
“慢慢来。”虎助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收集着讯息,这位老船工的失态让他有些焦躁,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脊背,他安慰道。
“石田他在清理管道的时候被头发拖进海里了!”
佐藤工头被这几下拍的喘过了气,他深吸了一口并一口气喊了出来。
“在船坞……?”这粗狂的嗓门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海军中佐的脑袋上,让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他揉着太阳穴拿起来长靴向工头最后确认了一次事发地点,便冲了出去。
从夜间开始就一直飘着小雨,直到冲出房门时,野津虎助才意识到似乎应该拿一把雨伞。
船工之间一直有着奇妙的传闻,夜间船坞里的女性呜咽之声,从水槽里捞出的和服腰带,下水内漂出的女性头发。但传闻毕竟是传闻,这里是坂野家,虎助更愿意相信一切不过是船工的臆想,或是某只妖异的恶作剧。
……被头发拖进海里?只是被废弃物缠住了脚吧……但是出人命就麻烦了。无法散去的不安感让虎助的脚步变为了一阵小跑。
“中佐先生!”
“野津中佐先生……!”
工人们本围作了一团,在看到虎助来到现场之时,纷纷对他行礼并让开了一条小道。虎助挤过嘈杂的人群来到中央,那名落水的工人石田已经被人救了上来,有些虚弱的躺靠在一侧。虽然经过了紧急救援,脚上包着绷带似乎是受了些轻伤,只是看起来吓得不轻,有些虚弱而已。
至少没丢命,但指望从当事人嘴里能听到点什么大概不可能了。虎助松了口气,看向了周围的人群。
“头发……下水…………女鬼……”
工人们七嘴八舌的对他搭着话,虎助从一人手中抢过了扳手,不耐烦的用力敲响了一侧的钢筋骨架。敲击声回响在船坞中,被这声音所震慑,人群终于恢复了安静和秩序。
“出来一个人说话,我要知道全程。”
一位身材近乎和他一般高大的男性走了出来,这名工人并没有穿着外衣,鞋也拎在手中,似乎是刚刚下水救援的其中一人。
看着那张脸虎助才努力的回忆出了对方的名字:“小野?”
“是的,中佐。”那名高大的船工点了点头,却只说出这四个字。他的面容上透出了一如佐藤工头那般深深的不安。但一连串的无厘头事件只让虎助觉得恼怒,他感到自己的怒气从胸中升起——但那名船工战战兢兢的举起了右手,在看清那手掌中物后,仿佛被一桶冰水浇盖而过,蓄积的怒气消散了。
虎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刺骨的寒冷由脚下穿过全身。他伸出了手,克制着自己,用手指捻起了那几缕乌黑色丝绸。湿润而黏稠的触感昭示着这濡湿的长发并非人造之物,更有可能是来自于某位……人类之身。
感到所有人的视线如芒刺一般在他周身,野津虎助僵硬的点了点头,示意那位早已无法冷静的工人放开手中之物,退向一边。
将外套脱下,在此刻野津中佐必须保持镇定:“叫几个胆大的,我们下去看看。”
普通人类也无法忍受这里散发出的恶臭,虎助屏住呼吸,从小野手中接过了一只口罩。直到那白色织物完全掩盖住口鼻,他才张嘴深深的吸进了第一口气。
即便隔着厚实的工业口罩,腐烂而又刺鼻的气味依然灌入了虎助的口鼻之中。对于山犬半妖来说,没事来下水道闲晃可不是什么好选择。更何况是雨天,原本潮湿发霉的地下管道中流淌着污泥,有些气馁想起自己还穿身那身白衣,虎助带着三名船工试探着在水道中前进。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
暂时并没有任何发现,很快管道就要到了尽头。也许最后他们会无功而返——这也是虎助所期望的,毕竟那只是几缕头发,可能只是不小心顺着洋流飘散于此,又不小心缠在了石田脚踝上的杂物中。只要走完这一节,确定并无异样,他就可以安心回到船坞之中,想办法编些激励人心的句子控制局面就好。
即便这样安慰着自己,虎助依然感到自己的神经紧绷,不得不承认似乎有一丝丝恐惧徘徊在他的心中。阴雨天的阳光显得有些阴冷,四周腐朽的木板和杂乱的钢铁废料之间,黑暗无声的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偶尔传来细微的声响,令人汗毛倒立。
下水的出口就在眼前,虎助低着头有些麻木的看着脚下的泥流逐渐被阳光所照亮,背后却传来惊呼。
小野总是一惊一乍的,这是第三次了,大概又是被水里的螺钉绊住了脚吧,虎助有些无奈的想。他想要回头,但那狭长的影子锁住了他的一切动作。虎助无法控制的抬起头,看向了小野所指的方向。
日出的逆光之下,在排水口的围栏之外,那是一只纤弱又白皙的手。
有一位胆大的船工似乎想上前去,却被虎助伸手拦住,他对这位年轻人摇了摇头。
虎助深吸了一口气,大脑已经开始逐渐适应四周腐臭的气息,所以在他跨过那堆积的杂物,看到那名少女的尸首之时,他感到自己的呼吸依然是平稳的。
那只完全失去血色的手以一种令人不安的姿势凝固在水面之外,一如那失去光泽的瞳仁中印出的绝望一般。他伸出手替她解开了束缚在脖颈之上的纠缠之物……头发,水草与不知名的织物,在少女的耳际似乎闪着一缕青色的光芒,近乎通明淡蓝色鳞片附着在青色的皮肤之上。
尸首已经开始肿胀,并轻微的腐烂,但按照目前的气温来判断,这位姑娘死去的时间并不久。
“小野。”
“在在……”在背后不远处,船工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回应着。
“去告诉坂野先生,今日封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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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事件由妖都侦探剧组特别发布,如有疑问不欢迎质疑。
那啥,我交棒了。你们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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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霏霏芳草径,飞蓬正茂盛。——
傍晚的时候,如绢丝一般的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灰蒙蒙的好似一匹漂浮在半空中的如蝉翼一般轻薄的丝绸。初上的薄月、远处的山峦、咫尺的主屋,庭院一隅绽放的夜樱,都落入了这片雨雾的笼罩之中,如丝、如雾、如烟、如潮,悄无声息。
庭院里花草芊蔚繁茂,此一丛彼一簇,新绿的嫩芽在被雨水濡湿得发出了黯淡的亮光。
正在绽放的木莲、辛夷,还有莲华草和山桃将整个庭院点缀得春意满满,不过这些都加起来,也没有庭院中央一株巨大的紫藤来的夺人眼球。
这株紫藤貌似已是一株经年老树,主根粗壮得堪堪够一个强壮男人双臂合抱,繁重而重叠的枝桠弯弯曲曲地向周围盘踞蔓延,几乎将周遭的花架遮盖得严严实实。
一串串沉甸甸的花朵密密匝匝吊将下来,带来一片铺天盖地错落有致的明丽紫色,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条紫色的大瀑布,瑰丽异常。
除了这梦境一般的颜色,还有就是淡淡的雅致芳香,紫色的淡香混杂着潮湿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庭院,令其他花卉相形见绌。
雅彦就被拥裹在这团淡紫色的云蒸霞蔚之中,丝毫不受任何影响地干着手上的活计。
他在给爱刀大般若长光上剑油。
柄卷和下绪已被拆下来整齐地堆叠在一旁,雅彦先是谨慎地用粉球轻拍刀身,又一丝不苟地用宣纸擦净粉末。
然后滴上剑油的宣纸小心地避开了剑刃,稳稳地将剑身涂抹均匀。
不管是战事频繁的时期还是像是如今这样的闲适期,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做着这件事。
期间家里的仆从及时地捧上了避寒的火盆,灼热的木炭不时地被高温激出一两声爆裂的劈啪声,不过这一切依旧没有引起他的丝毫注意。
当一切从容而熟练地一气呵成之后,雅彦将长光放上刀架,轻呼了一口气。
“主人,坂野大人前来拜访。”仆从的声音适时地从身后响起。
“近卫少爷,”
顺声抬头望去,那个男人,周身笼罩着沉重的湿气,就那样站在不远的廊下,见他目光寻来,露出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了。”
——白银何相似 ,庭砂夜月中。——
润物无声的细雨消逝之时也是悄无声息。如洗的月光流溢而下,给庭院里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辉。
“近卫少爷……”
对面那个男人一开口说话,就呼出了一口白色的呼气。
雅彦微微挑了挑眉,把唇边的酒杯放了下来。
“这个称呼……你还是留给我那个能干的大哥吧。”
雅彦口中的大哥,正是近卫家中的嫡长子雅行,将一手境外矿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商界风云人物。
他的产业和面前这个男人家中的造船业可谓是千丝万缕密不可分。
“金太郎——”
坂野慎之介将酒杯送往唇边,闻言嘴角慢慢勾起。
“说起来我今天还真是刚刚从大少爷那边过来呢,雅彦君。”
“看来坂野船业又可以为海军装备添砖加瓦了,可喜可贺。”
“哈哈哈哈哈……到时候还要请雅彦君在军队高层之前多多美言”
慎之介微笑地把酒壶从侍者手中接了过去,驾轻就熟地将雅彦的酒杯斟满。
此时他们正在宅邸的外廊内小酌。两人在廊灯下盘腿相对而坐。身侧便是雨后清涟的夜色寥寥。
新鲜的鱼正在火架上被细细烤制,一旁的砂锅中牛肉和蘑菇正在鲜美的汤汁里上下翻滚。
食物被烹制的香味袅袅飘来,驱散了春夜中的寒意。
慎之介被雨水濡湿的外套已经脱了下来交由仆人拿去烘干,他此时身着剪裁合身的西式马甲,高挽着袖口正欲向一块烤好的鱼肉发动进攻。
“阿透烤鱼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纯日式的庭院,一个西式着装却大刺刺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对着日式料理大快朵颐的男人。
这景象如此捻熟却又难以忽视。
不同文化的冲击感相得益彰,一如当前国家的缩影。
“说起来,这株紫藤有年头了吧。”
慎之介眯起眼睛看向庭院。月光洗练,紫藤花枝随风摇曳的情形亦清晰可见,如片片彩蝶又似串串风铃。
“啊,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宅子了”,雅彦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那树的年纪…估计将这宅子里所有人的年龄加在一起也赶不上它的零头吧。”
“藤原氏族吗?”
“恩。”
雅彦的近卫家族正是由藤原一族的北家嫡流在平安时代末期所衍生出来的近卫、松殿、九条三家之一。
“原来如此,不愧是藤原氏一门推崇的植物。”
“那种树龄的古树,就是成了精怪也不足为奇呢。”
仿佛回应一般,此时夜风拂过,紫藤花上残留的雨珠纷纷落下,在一边的水洼上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于是对面的男人足足停顿了好几秒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要说这样可怕的话吧……”慎之介仿佛要压惊一般喝掉了手中的残酒,又发泄一般斟满了第二杯一饮而尽。“妖异什么的…………真是……!”
雅彦几乎有些同情地看着面前这位他可以算的上是朋友的男人。
那些原本围绕着坂野家的传闻,最近也由模糊变得逐渐清晰了起来,据说已经有不少人或因为害怕,或因为流言离开了坂野家。
一切传闻的中心,正指向了那位两人心中都彼此有数的妖异。
想起小时候两人初遇时发生的事情,再看看面前这位正和那位妖异纠缠不清的男人,雅彦很明智地决定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那么你肯定是去舞会了?”
雅彦所指的舞会,自然是最近被大肆宣传的“鹿鸣馆舞会”。
而这场活动的发起人,还正是自己的父兄。
“当然,这可是难得的社交活动。”慎之介此时已经收敛起情绪,商人的狡黠之色一闪而过,“虽然舞会面向的人群是三教九流了一点,不过既然是近卫家族鼎力承办的舞会,自然还是有不少军方政界和商界的名流会去的。”
不是错觉,这男人似乎把“军方”二字发音得尤为着重。
“所以你,也是一定会去的,没错吧?”
“…………”
风水轮流转。
刚刚不小心戳了对方的痛处,片刻之后报应便是接踵而至。
非嫡子的自己当初为了避嫌也为了清静而选择的这条军旅之路,却随着国家国体的改变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很多原本无需理会的事情,现在也不得不提上日程。
比如,出席这次的舞会。
不过,看着对方眼中的艳羡,雅彦怎么也无法把后悔从军的话说出口。
慎之介的羡慕不是源于自己的军阶,甚至不是军队在这个国家的地位,而是单纯作为军人这一身份。
这个男人的军人梦,估计这一世也难以实现了。
“我当然要去,而且非常心甘情愿,”雅彦在对方有些惊讶的眼神中微微笑了,“因为这一次,他们把大般若长光真打也带来了。”
“就是那把传说中的镇宅宝刀么!?”
一般名匠铸刀会同时铸成真打影打两把,而真打则一般会被用来供奉神祗。
影打,就是雅彦在元服之时得到的这把爱刀。
而这把大般若长光真打在打磨和试刀之后就被供奉于近卫本宅,身为爱刀家的他一直无缘得见。
“因为据说舞会的贵宾里也有几位对那把刀很有兴趣恳求一观,所他们这次就特意带过来了。”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一起去?”
雅彦眉头一挑,难得有些揶揄道。
“我们两个大男人携手进舞厅吗?”
“只是一起去,又不是要相携共舞。反正你多半也会干站在一边看着别人跳吧?”
“也好”,想到有认识的人一起参加也不失为一桩乐事,雅彦有些愉快地拿起酒壶为对方添酒。
于是,事情便这样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