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
因为种种原因完全没能按照计划进行并且删掉了一堆剧情才勉强赶上……
但是写到了想写的场景,非常开心!
图实在来不及了……明天补上!
所以请假装这里有一张含有大奶的配图。
以及我真的很喜欢奇怪的转场,希望不会太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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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此空旷的城市中开车本该是一种享受。通常市郊的凌晨才会这么空无一人,午夜洗去空气中人类留下的杂质,只剩下清新冰凉的夜风刷洗你疲倦的脸。对于闻惯了市中心浓浊空气的人来说,夜风几乎是带着香味的。某种鲜美的,植物性的清凉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现在仍留在这里的人,恐怕没有余力体会这种清凉。里欧已经听到了几次枪声,却只能持续向前开去。
他要去市中心。
流浪汉的聚集地居然在市中心附近,听上去难以置信。可事实是,就在市中心略靠西边,一整片在经济危机中倒闭的公司们的躯壳还在那里日渐腐烂。萨雷里还没有恢复过来,那些显赫一时的办公楼如今灯光暗淡:将其拆除的费用太高,作为办公楼继续存在的价值又太低。有一些还没跑路的负责人将它们分租出去,也有的公司一夜间消失后再也没出现过。曾经在这座海滨城市过着光鲜生活的雅痞一族骤然失业,失去收入、保险、存款、房子、家庭。衰落的经济体里没有这么多数据民工的位置,于是有的人勉强维持生活,有的人沦落了阶级,也有的人——比如里欧要去找的那个人一样,在经济危机这条滑梯上摔倒,在来得及挣扎之前便一路沉沦到底,彻底失去了自己的生活,只剩下记忆里曾经存在过的幸福的幻影。
在最便宜的日租房也超过他们的可支配存款后,这些有漂亮学历和洗练技能的'优秀员工'们回到自己曾经工作的地方——就像公司曾经提供的不限量零食和恒温空调一样,公司的遗骸提供了遮风的四壁与平滑的地板。GAP和banana's republic的成衣,梅洛、黑皮诺和赤霞珠,主厨餐厅的牛排和浓汤,换成了垃圾箱里翻出的旧衣,临期啤酒和教会发放的免费食物。但至少这里居住的仍然是相对体面的流浪者——他们中的一部分还在打日结的短工,存钱,企图能够租到一个足以获得正式工作的住所。大部分人甚至是干净的,没有出卖过身体或者被劣质毒品腐蚀手臂。他们近乎偏执的试图维持基础的'体面',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爬回曾经的位置。
里欧见过足够多的流浪汉,足以知道他们中九成九都不可能回到从前。即使有奇迹发生——首先,那只是个奇迹,而不是成果——那也只不过是限于一二幸运者的眷顾。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只会继续坠落。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宽阔的分界线,在那之上是推在后背的柔风,即使无所作为也会被风吹起,在那之下是砸在头顶的暴雨,即使拼命攀爬也会被水冲落。而大多数人处于其中,嫉妒或憧憬骑上微风的人,然后低下头对这里的人啐出一口鄙夷。
他们还不愿承认自己已经远远低于那条界限。而这却令旁观者更加无力
那幢办公楼比他记忆中更破败。
或许是因为周围都已经熄灭了灯光。没有反光之后,透过玻璃便能看到里面的狼藉。还能使用的电子产品和家具都已经搬走,就连墙壁上的装饰板也被拆下,露出赤裸裸的水泥。第一层是最好的地方,不用爬紧急逃生楼梯,也不用忍耐着高空的冷风——第一层的破窗都被用塑料板和胶带修补过,更高楼层的却没有人愿意花时间。
三月的萨雷利的夜晚仍然被刺骨的海风切割着,里欧却看到办公楼里,四仰八叉的瘫倒着流浪者们。他们都是能够争夺到这样好位置的老手,绝不会随意睡着。里欧记得从前夜巡的时候见到公园或街区角落睡着的流浪者都紧紧蜷缩着身体,将自己仅剩的重要物品藏在怀中。有时候会有狗卧在他们身边,警惕的撑起身盯着警察。只有那些有狗的人才敢熟睡。
他凝神注视,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才看清楚他们的姿势根本不是睡着,而是昏迷。
所有人都不是睡着了。有几个人不正常的瘫倒在墙边,身体和腿折叠起来。有人躺在地板上而不是近在咫尺的毯子上。有人身下正蔓延出一滩深色的液体,在里欧难以置信的注视中微弱的反着光。有人……被割破了衣服,像被剥出壳的虫蛹,僵冷的躺在自己衣物的破茧里。全都是白人,在冰冷的空气中被冻成显眼的惨白,比血液更加抢眼、并怪异。
门甚至没有锁,里欧推门而入。房间里弥漫着成份复杂的臭味,血腥味,和一股淡淡的甜味。空气沉闷而安静,偶尔传来像是要窒息一般的响亮的呼噜声,反而令人安心:至少他们还没死光。有几处的玻璃碎了,试图逃出去的人不幸绊倒,被锋利又脆弱的晶体撕裂整个腹腔。血腥与粪臭随风飘入。内脏在地上摊开,出血覆盖了整块地砖,蔓延到了周围。玻璃深深嵌在他的肚子里,世界上最好的医生聚在一起也只能勉强让他的尸体恢复人形。更多的人只是瘫软在地上。似乎也有人逃了出去,拖着被玻璃割伤的腿在人行道上留下一串血脚印,像某种恐怖片的景象。
里欧喊了几声,听到有人在喊救命,有人在麻醉后的迷幻和头痛中说胡话,有人躺在碎玻璃渣里惨叫,有人在麻醉的昏迷中呻吟。没有一个声音是他熟悉的。里欧尽量翻检每个人的脸,把昏迷的人搬到街上让夜风洗去他们肺中的药物(希望他们在大街上更安全一点)。他的ci不在那些毫发无伤的人中,还能挣扎的人里也没有他熟悉的身影。里欧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去查看那些被枪杀的尸体,也没有。
翻开那具挂在玻璃上的尸体时里欧几乎不敢下手,玻璃从血肉中抽出时没有发出声音,里欧的脑子里却听到指甲刮过玻璃的尖利响声。新鲜的内脏在警用手电筒炫目的白光下反射出健康的青色、紫色和猪肝红,血液像某种精心调配的酱料或糖浆,包裹着它们。这场景如此怪异,以至于像某种血腥恐怖游戏里被精心渲染的过场动画,但里欧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即使被血液浸泡着,也能看出这个人的皮肤是纸一般的苍白。
不是他。
像是所有骨头同时融化,里欧后退几步,勉强避开了血泊和玻璃渣,摔倒在地上,忍不住叹气,同时微笑。这相当不合适,那具尸体还在玻璃上。
说对不起也显得有些轻浮,里欧捂住嘴站起来,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向他——它,默哀了一会。
奶奶强迫他带着的十字架第一次如此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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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空气如刀割过里欧的脸。
这辆破车里有一股呕吐物的味道,他不得不开着窗户忍耐冰冷的夜风,心存侥幸的祈祷这里没有一个闲着没事干狙击手瞄准他的头。他焦躁过头,空无一物的黑暗深空仿佛隐藏着种种邪恶——他的确知道里面隐藏着种种邪恶。空无一人的马路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进入市区,但社交媒体上已经掀起了血腥的浪潮,路边的玻璃门上偶尔喷满了血迹。他尽力不去看,却仍然知道各种惨案发生了,正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而他无能为力。
他的ci在那人停车时就已经从厕所的窗户溜了出去。除了他不得不将所有家当留在里面,于是珍贵的羊毛绒毯被某个在昏迷中呕吐的人毁了之外,他毫发无损。那台破烂的旧手机录下了一切(尽管是以一种现代人的眼睛难以接受的悲伤画质),里欧将整件事总结为:有人从流浪汉们聚集躲藏的废弃大楼中绑架了一群人。
一个穿着防护服,戴着氧气面罩的人,将一大罐氯仿灌入室内。流浪汉们为了保暖而补好的门窗,反而成了将他们与有毒麻醉物质关在一起的狱卒。室内太过闭塞,氯仿堆积在里面,以至于里欧只离开那里后仍然感到头痛。在所有人都晕倒或者至少失去反抗能力之后,那人平静的走进去,开枪打死了几个还能动的,然后……花了近二十分钟挑选受害者。
像一位在生鲜超市挑选番茄的主妇一般,ta熟练的估量着他们,用刀子划开他们的衣服,布料绽开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切开洋葱或卷心菜。那人观察他们赤裸的身体时如此认真,即使通过如此模糊的画面也能看出其中毫无色欲。ta在'挑选'。
里欧的ci没能坚持到最后,他的偷拍被发现了,在他逃跑时的慌张镜头中,里欧能听到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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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出现中毒反应的人搬到路边花了太多时间,此刻已经接近午夜,而里欧因吸入太多氯仿而头痛欲裂。ci已经安全,但他却有了新的责任而不能离开——尽管萨雷里原本就已经彻底封锁。遥远的枪声在夜风中飘渺得像一只小小的鞭炮,清脆的鸣响在空旷的城市中听不到回音。里欧抓紧方向盘,努力不去想那声音或许代表着有人正在死去,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任务,尽管希望渺茫。
里欧再次深呼吸,让冰冷的空气割过肺叶的痛感强迫自己停止自我谴责——现在不是时候——重新梳理自己的计划。
首先他得找到被带走的那些人。
袭击者开一辆白色小货车,装着两个化学制品罐,满载氯仿。在这样的夜晚中,白色的车体无比显眼,可惜的是他无法查询监控记录。
但车牌仍然可以被查到——通过在城外的同事,他们聚众大骂了里欧是个蠢货(背景里可以听到附近其他分局的人在笑,然后被他的局长大吼闭嘴),拒绝了他并表示在城外哪有设备给他查车牌。但过了一会,还是回答了他:"登记在这个公司名下,地址正在发给你。"
"不是没办法查吗?"
"找了隔壁市的朋友。"局长简略的说。
"谢了老大,之后感谢你。"
"活着出来再说。"局长听上去相当明显的抑制着怒气,而且没有用脏话。
里欧沉默了一会,小声问:"有媒体?"
有人小声回答了是。
"……"里欧压制住自己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的本能,努力用严肃的语气回答:"我知道了。"
开车时杀戮日的混乱也从不停息。有人在路边开抢,有疯子在路上放三角钉——里欧直接冲了过去,按顺序听到了金属刺穿橡胶,轮胎漏气,轮毂尖叫着穿破橡胶,与地面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只能假装没听见。他总不能停下车去修理,也不可能换车(这种时候还留在市中心的车大概率都发动不了),里欧一边祈祷这破车能撑到地方,一边小心的试图避开路上的颠簸。
好事是这车不用他修,只需要赔钱。
因为它已经修不好了。
里欧撞进那家公司的地下停车场,这破车比他想象的更结实,车头只是略微变形——或者是因为那拦车杆质量稀烂。也许是因为CBD有更豪华的建筑吸引注意力,这里并没有受到太多攻击,电梯甚至还运转着——倒不是说里欧会乘上它。谁知道有没有哪个疯子准备切断每一台电梯的钢索呢?
消防楼梯比记忆里更难攀爬。尽管并不是很累,焦躁却像要从他的胸口破体而出一般啃噬着他,每一步都催促他更快一点。他一步跨上两级阶梯,接着是三级,然后被无法被三整除的楼梯坑得一跤摔倒在转弯处的平台上。里欧翻了个身躺在那里喘了一会,意识到自己的确很累,只是焦虑得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与那辆车相关的信息仍然在发来,购买时间,过往记录,停驻和修理。里欧盯着屏幕上的字母看了一会,意识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小腿上,大脑根本没有在认真工作。好在他的同事们(在媒体的监督下)友好的也发来了他们的归纳整理。
"同公司的其他车辆有在杀戮日前后出现在相应城市的记录,怀疑是惯犯。司机还在查。"
"谢了。"他简略的回答,希望自己的信息没有正出现在电视屏幕里被现场直播。
接着攀爬,不停地攀爬,在里欧第三次怀疑自己做警察的决定或许是人生中最大的错误之后,目标地点的大门近在咫尺。漂亮的大块玻璃躲藏在大楼中,暂时还没有被打破。一门之隔的里面安静极了,有的座位上甚至还放着电脑。磨砂玻璃挡住窥探管理者办公室的视线,光线太过昏暗,他看不清门牌上的名字,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门锁和刷卡器,好像不知道今晚的疯狂一般平静的挂在亮晶晶的银色把手上。
"好吧,非法侵入……也不是第一次了。"里欧用灭火器砸开了玻璃大门,它完美的碎成了一地大小平均,边缘较钝的颗粒,一看就能轻松打包起来,甚至不会在地上留下残渣。高档玻璃连碎掉的时候也这么省心。
这不知为何令他感到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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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外支援来的相当及时,里欧在这家公司的档案室里被文件淹没(令他相当失望的是,在这样奢华的高档公司里,档案室也一样阴森混乱且潮湿过头),而他的同事们显然就算只有手机也比在现场的他更有效率——或者手机比他想象的更有用。他们查出了白色小货车所属的公司与一个慈善组织有合作计划,招募在经济危机中失业的无家可归者。负责为他们做体检的医院与里欧的警局在同一片等待区,某位尽职尽责的医生的笔记本电脑上竟然有记录。于是一批包括照片的体检结果被发给了他,并耗干了他的数据流量。
里欧盯着自己剩余的流量数字,不得不暂停它们:"我只需要名字和照片。"他尽量让这条信息不包含任何抱怨的语气,如果它会出现在电视上,里欧希望自己看上去像是个冷淡帅气的酷警察。
"没时间替你整理文件。"他的同事更冷酷的回答,但过了一会还是送来了更简明的版本,只包含名字、照片和能查到的社保号码。
啊,同事爱。
这份文件就清楚多了。里欧在今年新进员工的盒子里发现了几张吻合的脸——事实上,照片几乎没什么作用。医院档案上那些瘦削无神的脸和公司档案上眼睛放光的新员工看上去除了发色和瞳色毫无关系,他不得不盯着被警用手电筒照得刺眼的纸张,一个个对照名字和社保号码。但它们的确吻合。里欧将相对应的档案抽出来,点数数量。
体检十七人,有两人染病被刷,余下十五人的健康状况完美,履历高低不一,但招聘者显然有更多考虑。九个人被录取,剩下六个健康状况和履历都相当完美的人出于某种里欧不知道的原因被刷下来。
离开的路上里欧在这公司的办公桌上顺了一支笔——反正他们有钱到不会在乎这支笔。即使只是一支笔,它也比里欧自己购买和警局发的那种廉价走珠笔高档太多:它的墨水立刻就会干透,即使沾上水用力摩擦到纸张卷皱也不会溶化分毫!它的笔尖在打印纸背面书写时那顺滑的笔迹令里欧忍不住生气。
六个人的名字被记在了一张纸上——里欧之后想到他不必替这家公司省钱,于是去储藏室拆了一包崭新的纸,打印了六个人的照片,并为此重新抄写了一遍。他盯着这些字看了一会,将这六个名字和对应的脸记下,和警局公告板上那些潜逃十几年的重案犯并列。
今天以内……确切地说,七个小时以内,他必须找到他们,否则这就不再是一名英勇警探对不正义系统的反击,而只是一个愚蠢的男人自以为身处某种包含枪战、屠杀、灭国阴谋、美女和兄弟情的商业电影,因此企图以个人英雄主义战胜现实,悲惨的失败,并被全球直播。
里欧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虔诚的祈祷:希望他没有被现场直播,或者至少有什么更大的事,比区区'警察闯入杀戮日'更值得大家的关心。
跨过那滩碎成完美均匀颗粒的玻璃离开这里时,他意识到,此时此刻,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警察闯入杀戮日更值得大家关心的新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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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虫子,但却喜欢女儿养的蚕。
它和人类如此相像:惨白的,蠕动的,满腹粘液。时候和环境恰当的时候它便会为自己制造坟墓,在墙壁的角落或者树枝、铁丝之间。它把自己黏在某种结实、稳定、狭小的空间中,安稳的吐出丝线。
你知道吗,蚕是一种完全变态的昆虫。它们本质上并非是由幼虫结蛹变为成虫,蛹中的幼虫死了,成虫是从它遗产中生长出的,完全不同的生物。幼虫在蛹中融化成一汪有机物汤。寄生在细胞中的DNA链像海蛇一般游荡,将它们前世的尸体织造为纤细花巧的成虫。完全变态的昆虫像一种冬虫夏草。从死去的幼虫的尸液中爬出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物,搭着前者的便车跳过生命周期中积累能量的部分,以让自己完成最重要的繁殖。
然而人类需要它的坟墓超过它们本身。东方丝绸女工将蚕茧煮死后取丝,浓郁的有机物汤将整锅的滚水染成棕色,工业化的制法总是如此粗暴。但那些精致的生物质丝线保持着始终如一的乳白,纤细柔韧的质地成为它们的制造者的死因。
我会比她们更加细心,亲爱的。
我看着你将被褥、桌椅和床铺制作成自己的小小堡垒。剩饭被你小心的储藏起来,以防我不再送食物进去——希望你不要真的去吃它们,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贮藏食物。你的小小的巢穴日渐成型,像一只在小盒子里吐出丝线围绕自己的蚕,幻想那会带来安全。
我知道你在变化,像蚕在茧中融化。
取丝的时机触手可及。
过于极限心脏快要坏掉了
泉,你能不能干点吃饭之外的事
但是大姐姐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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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的清晨一如既往,不为天栖区里的流血死亡默哀一秒。这座城市的焦急溶解持久的,平稳的蓝色,在每一座摩天大楼的玻璃面板里流动。上班的人群绕过天栖区大量死伤者们的救护车,警察追捕着在杀戮中迷失了时间的狂人,跑过重新开业的店铺。保险公司此刻大概是最为繁忙的,他们在尚未回归平稳的天栖区奔走,与人们争吵赔偿金的一分一厘。
人声鼎沸随风飘散,凤凰山顶仍然寂静,仿佛远离尘世。这里没有被攻破,不久前的战斗所留下的血腥躲藏在青草和土地里,尸体也已经被他们扔下了山,现在恐怕已经摔成了肉泥——今天的路面清洁工恐怕要拿十倍的工资。
夏川终于睁开眼睛。
露珠早就被晒干了,草地介于温暖于清凉之间,还有些湿润。唐已经走了——她的工作大概并不像夏川这样可以随意逃掉。
夏川睡了四个小时,此刻的时间是十一点不到,初春的太阳仍不算强力,因此夏川半边的衣服仍带着湿气。他撑起身体,才注意到自己枕在器材包上——唐离开时也细心的照顾到了他。对一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来说,她为夏川泉浪费的时间大概足以买下一艘游艇。这个微妙的计量单位让夏川觉得自己也奢侈了起来。
撑起身体时,他的侧腰猛然痛了起来。睡眠时安静着的伤口略一运动就被扯开,好在并没有大量出血。绷带还紧紧裹着他——唐为了避免他失血过多而下了重手,子弹留下的贯穿伤被裹紧,并没有它产生时那么痛。夏川感觉到它已经生出了薄薄的血痂,痒痒的。
仅仅时隔一个晚上,天栖区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冬季已经过去,直到早晨为止仍持续着的那种紧张感轻柔的融化在阳光里,神社里闹哄哄的,似乎在准备祈福和聚餐。这里此刻住满了习惯群体生活的老人,对他们来说,这里大概就像是重温青年时代:居住在工友中间,在相同的时间起床吃相同的早饭,然后一起做一件事。夏川从他们中间走过时,
祭典将在几天后举行,同时为杀戮日中的死难者作为群体葬礼——如果没有人为他们举行更正式的葬礼的话。夏川没能把奶奶接回家,她热情的投入了准备工作里,干脆把自己的孙子独自打发回家——她还要夏川顺便去买菜。这位老太太工作起来心无旁骛,夏川泉真心认为她随时可以决定竞选总理,然后在五年内成功。
不过现在,他需要决定的是今天接下来的时间要做什么。他可以回到学校,继续下半天的课程——虽然大约没什么实际意义,恐怕也没几个学生。或者他可以去医院接受更专业的治疗……但他也不想去和受伤更重的人争夺护士的注意力。现在他并不会死,也不会恶化,那就够了。或者他可以回家整理一下,擦掉血迹,最好再修补一下地板……
夏川最终决定先下山。
无论如何,总要吃饱为先。奶奶为了准备祭典抛弃了他,但他总得吃点什么,填充错过了早饭和午饭的肠胃。
希望中华街还营业着。
夏川从后山一路溜了下去,下了山才蹲在路边,伤口剧痛不已。他选择从后山离开时忘了自己一身的伤,于是不得不撑着自己先去买止痛药。
药店此刻只有俩位店员,正手忙脚乱的试图应付几十号被更严重的伤患挤出医院的人。纱布、外伤药和消炎药都被一扫而空,止痛和安眠药也没有了处方要求——事到如今,处方已经成为了奢侈品,每个医生都在超负荷的照顾着大量患者,根本没有时间为那些没有生命危险的人写字。可是每个人都需要它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留着肉眼可见的伤口,他们都刚刚从生死危机中幸存。
没有人来管夏川,他试图和店员搭话,却被打发去搬箱子——脸熟的问题就在于此。原本温柔热情的店员小姐现在一边扯着嗓子喊话,企图让哀声阵阵的顾客们好好排起队来;一边从夏川在她身边一口气堆起来的几堆药里飞快的挑出对方需要的种类。她没有来得及把摸了两瓶药留下钱就溜出门外的夏川喊回来。
夏川把药片生吞下去,嗓子撕扯着要水。止痛药起效还要一段时间,他还是痛,但某种心理安慰令他放松了一些,似乎疼痛也轻了。
路边的店主们聚集起来讨论要如何争取赔偿,玻璃门的碎片们被他们扫成一堆,和打碎的碗碟扔在一起,等待垃圾车把它们接走。现在每一家店都不得不敞开着大门,让室内的暖气流泻而出,烘热了整条街的空气。拉面、咖喱、烧鸟和豚汁的味道混在一起,香味复杂令人着迷——夏川的肚子大声抗议,拉面店的小林先生抬起头,大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靠近些。
以夏川为首,天栖高中运动部的男孩们,每年都会在学园祭前后都会拿着畅吃券来让他们好好赔本一次,平时也经常会来填补肚子。比赛和练习后,便利店、拉面和关东煮的店面里总是坐着些穿着校服的汗淋淋的孩子们,和酒气熏天的社畜们一起享受罪恶的深夜碳水。店主们和熟人家的孩子夏川更熟悉一点——尽管并不是正式成员,但年轻而无所事事的夏川是町内会重要的劳动力,总是受奶奶的指派,顶替人到中年的大叔们去做些杂事。如今,那些劳动的价值显露了出来:即使他身无分文,几位老板也乐意为他开火做点什么。
于是一份乱炖关东煮的咖喱乌冬没过一会送到了夏川面前,几个中年人无所事事的看着他大口吃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要如何争取更多保险金。"实在不行的话,就关了店,搬去乡下。反正在这里开店也开累了!"其中一人开玩笑似的说道,被其他几个人大肆嘲笑。夏川边吃边听,只勉强听懂他家的女儿正在读艺大,学费贵得要死,因此他才是这里最需要那笔赔偿金的人。所谓关店回乡下,只不过是些强撑的大话。
在杀戮日刚刚结束的,还带着湿润血腥气的空气里,这对话总有些悲凉。夏川知道他们的店里不久前都死过人——他昨晚来这里吃面时还看到有半死不活的人倒在街道上,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撑到七点钟的救护车扫街。
夏川吃着面,在手机上确认政府通告。学生们被给予了一周的假期,以便在外旅行的家庭能够回到家中,或者抓紧时间办完转学手续。弓道部的line群里有个学长刚刚宣布了自己马上就要退部,夏川不记得他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因此也无法推断他是要开始准备就业或考学,还是即将搬离这个壮阔而危险的天栖区。尚未进入社会的孩子们幼稚的焦虑着,比起生命安全和家庭资产贬值,他们更在意今年还能不能有足够多的队员去参加全国大会。
老师们在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学生,确认平安。夏川回复道自己没有大碍,可以回去上课,却被一连串的信息淹没。他在杀戮日期间停留在天栖区的事显然是学校的关注重点,心理辅导老师已经给他发来了信息。社团辅导老师也马不停蹄的前来关怀他——具体来说,是问他还能不能参与训练和比赛。接着是教导主任,家长会的副会长,学生会的人……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被参与杀戮日的后劲击中,仅仅是看着这些信息就让他疲劳不已。
好在他的信息箱里不只有这些。唐的line信息简介明了,几句话向夏川解释了她必须先离开的原因,又关切而不失距离感的询问了他的情况。那发言恰到好处的礼貌几乎像是批量制作的营业消息,但她本不必询问,仅仅是发来消息就已经是超出规格的关心。
夏川给自己的食物拍了张照。关东煮被包裹在浓厚的咖喱里,与乌冬面融合在一起。第四位大将没能将自家自豪的牛丼定食拼凑进这份大乱炖里,于是不服气的单独做了一份豚汁硬放在旁边,给夏川当作配菜。它们看上去不合拍极了,但热呼呼的。
过了一会,唐给这张图片加上了喜欢的回应。那颗小小的爱心在中华街特供乱炖的照片左下方安安静静的标注着,夏川安心下来,关掉手机,认真吃饭。
是泉唐三年后的再会,泉很努力的追到他的女总裁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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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飞机降落在异国的土地,他还有些不敢置信。
比他想象中简单一点——但又完全不同。唐工作太忙,没办法来等他的飞机,而夏川也不想被她之外的人带领着了解这个国家——她的国家。因此他独自站着,既没有行李也没有接机人,茫然无助的试图读懂中英双语的指示牌。
他对自己的中文水平太过自信了。
至少快餐店的招牌长得都一样,夏川狼吞虎咽的吃了一整根赛百味,胃袋安稳下来。芝士和芥末酱给了他足够思考的热量,他终于想起自己手机上的即时翻译软件。它是离线的,即使没有网络也应当足够让他跟着指示牌离开这里。
但在他起身之前,熟悉的身影停驻在他的桌边,与整个店面格格不入。大衣从她的手臂垂落,高档面料独有的光泽遮盖她的半身,下摆随着她的靠近蹭在桌边,也许还沾染了机场快餐店的油渍——可她毫不在乎。夏川看不出这大衣的价格,可他姑且知道自己打工一个月的收入也不一定能负担得起它的一次干洗……如果它可以干洗的话。唐有不少衣服甚至是一次性的,它们被制造出来时就不是为了需要把同一件衣服穿上两次的人。她就是有那么有钱。
唐站在他的眼前,似乎觉得夏川嘴角的芥末酱很可爱,她轻轻笑了起来。
她和夏川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不再是一身干练的西服,用面罩和防风镜遮盖整张脸——在杀戮之夜,那是必须的装扮。没有人想被记录下杀人时的样子,尤其是她这样并非无名小卒的成功人士。
而现在,她大约是从工作中赶来,化着精致的妆,细高跟鞋,女士西装,标准而典型的职场女强人。她甚至都懒得花时间考虑一套更具特色的衣装,只是以最低限度的诚意将自己装进职场所要求的装扮。
除了她的套装的价格,你无法明确的指出她和任何一个普通女白领的区别——但她不需要裤式西装,或者礼服,或者任何强调她权力的衣装。即使只是随意打扮,她那仿佛光焰一般放射出的强大气场也没有丝毫折扣。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如同雷厉风行四个字的具现化。
夏川舔掉自己嘴边的芥末酱,稍稍有些不安。
"夏川君,长大了呢。"唐的日语比夏川的汉语强多了,她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虽然好像没有长高。"
熟悉的语言让夏川安心下来,他无意识微笑:"您和我记得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变老了?"唐甚至还有心情开个玩笑,她晃了晃手指上的钥匙圈:"抱歉啊,这样突然袭击。虽然说了不会来,但总是放不下心。"
她临时翘了下午的工作,开车来接他。
这像梦一样,夏川忍不住笑着站起来——他比唐略矮一点,唐的高跟鞋也没有给他更多帮助。唐略微低下头拥抱他,昂贵的大衣被她的手臂压在他的后背。她的身上带着某种香水的中调,木质香与柑橘香从她的袖口散发出来,轻柔的笼罩夏川泉。她的下巴在夏川的头发里蹭了蹭,轻轻叹了口气——像靠宠物的柔软毛发来恢复精神的上班族似的,再一次挺直身体,变回夏川不太熟悉的那个干练的女总裁。
"你已经吃过东西了,那么接下来……要去看看我们的房子吗?"她略微偏头,长发滑过肩膀,雾一般的香味还未散尽就再一次涌到夏川的身前。她牵起他的手,带着还有些呆滞的小男孩大步越过沙丁鱼群一般流动着的人们,她的长发左右摇摆,鞋跟如利刃,踏步如长矛。世界上如果有专为一步裙和高跟鞋设置的走秀,她会是那条步道上永远的女王——她现在也是。
夏川于是非常想要亲吻她。
有何不可?他们是恋人关系,时隔许久的再会,她美丽得让他无法好好思考,而他十九岁——他还有权利犯傻,对不对?唐也不会生气,她专程赶来,抛下天知道有多少件大概比全世界都重要的工作,就为了拥抱在飞机上闷了几个小时、刚吃完快餐、闻起来像电影院地板似的夏川泉。她拥抱时手臂用力,像要弥补过去未能与恋人相见的时间——她只不过是个不被允许展露出纯粹热情的成年人罢了。
夏川泉作为未成年人的时间(按照日本的算法)还有整整一年,能作为唐的全职恋人的时间……还有很久。为何不来练习呢?
于是他加速,伸出手,捉住唐的肩膀。唐的头发和他想象的一样,冰凉,光滑。可是他的手指陷进去,柔软而细腻的发丝下唐的后颈纤细,姿态挺拔——夏川想象她将香水洒在那里,垂着头,将厚实的长发拨到一边,肌肤光滑。如同此刻,她略微低下头,呼吸温热,而口红有可可的苦香。
一触即分,唐睁开眼睛,脸色比亲吻之前红润了些。人群无声的绕过他们,她盯着夏川轻咳:"下次记得跟我要一颗薄荷糖。"
以为可以写完但还有最后的剧情想要写……可恶!
先把中发出来……下正在狂肝,就算写不完也会滑铲上的!!
是小怪物的觉醒,但泉还是乖小孩哦!
上章链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2449/
配图链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2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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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神社 山脚下 5:03】
夏川非常幸运,他第一次骑摩托车,居然没有摔断腿。
近五十号躲藏在面具里的疯子们聚集在山脚下,他们正在争吵着要怎么上山,又要怎么杀人。
夏川泉小心的越过他们,假装自己只不过是路过,直到他觉得已经足够远离,才下车步行靠近靠近到略近处,从风中捕捉他们破碎的字句。仅仅是只言片语也让他如此愤怒——可是他无能为力,要正面对抗他们是自寻死路,可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他能做到什么?这群人的手上没有枪械(至少他没有看到),也许他可以到高处点射,将他们逼散再一个个捕杀?他能做到吗?
他没来得及做决定,就被鸟鸣一般清脆的枪声唤醒。凤凰山的鸟群惊起,这场一边倒的战斗开始和结束的都莫名其妙,面具党的尸体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夏川小心探出头,看到他们中间站着的那个身影。被现代科技的装备包裹起来的,野兽般凶暴的怪物。也许是因为即将天亮,他将消音器取下,炫耀似的朝在地上挣扎翻滚的幸存者射击,让枪支击发的脆响和凄烈的惨叫在这个血腥味浸透的清晨散发开去,在夏川泉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故意在每一次射击之间等待一会,仿佛要欣赏面具党们如何求饶,装死,或者在濒死的疯狂中忘记了身后的猎手,动物似的在自己同伴的尸体见扭曲爬动,试图逃走。他甚至在哼歌,浪费子弹在幸存者的手脚上。夏川能看到那个人——显而易见,他是准备冲上山去屠杀毫无抵抗能力老人的渣滓之一,软弱得就连欺凌弱小也要躲在一群恶人中间才敢实行。可是他不该被如此虐杀,像幼童撕碎昆虫的纤细肢体,然后看它在桌面上弹跳挣扎。
而那个人笑起来,看那个四肢碎裂的、曾经是人类的东西蠕动。他毫无紧迫感,甚至懒得浪费一颗子弹。以那人破碎的惨叫为背景音乐,他无所事事的环视四周,狼顾虎视,寻找还没有死透的猎物来折磨。
仿佛在林中窥探一只巨熊或者雄虎,旁观它折磨自己的猎物,等待它的鼻子抓到自己的气味。夏川的脊髓作痒,肌肤滚烫——身体已经擅自惊恐起来,时刻准备着逃跑,但他无法移动,也不能移动。那个人环视周围,寻找面具党逃走的漏网之鱼,而他站得太近了。
好在那个人并不是真的野兽,他没有闻出空气中的恐惧。毛虫一般蠕动的人彘流干了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猎人似乎失望了似的,朝他开了一枪——没有响。
他原本就浪费了太多子弹,在逗弄这群面具党后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弹夹。他干脆丢掉了步枪——既然没有了子弹,它还不如一条烧火棍。他跨越几具尸体走近了那个在濒死边缘的人,准备用手枪射穿他的后脑,仿佛并不觉得盯着自己刚刚虐杀的人破碎的后脑勺是什么难事。
也许是因为步枪的小插曲,他放松了警惕。就在他拿出手枪的时候——也是夏川拉起弓,犹豫着要不要从背后攻击他的时候——尸堆中某个装死的人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夏川泉无法想象他的心态,即使他大概也是个准备来屠杀老人的人渣,但他也同样是个躲藏在同伴的尸体中,抓住机会……几乎成功复仇了的坚毅之人。
几乎。
沉闷的,听上去几乎有些怪异的枪声响起。第一发穿过某个不幸的死者的躯体,从侧下方撕破防弹衣外的外套,贴着结实的纤维层弹跳了一下,击碎了他面罩的一角。猎人后撤得飞快,之后的一发没来得及调整枪口,完全错过了他的身体。但第三发和第四发正面击中他的胸口。穿透了一具尸体后,它们的冲击力已经减弱了许多,根本无法隔着防弹服造成有效杀伤。猎人退后两步,与躲在尸体下的那个人对射——夹在他们中间的那具尸体已经千疮百孔。但他还是射光了一个弹夹,才踢开它。
躲藏在下面的人已经被打碎了颅骨,猎人一脚踢开他握着的手枪,才终于叫出声来。他捂着腹部,痛得弓起腰,宽厚的背肌撑起战术外衣,像只绷紧前肢的老虎。他被射中了,防弹衣未能保护好他,于是他现在只能发出愤怒的喉音:"好……痛啊!"
猎人没有处理伤口,只是捂着胸腹处嘶嘶吸气,忿恨的用靴尖踹持枪那人的腹部。他——现在是它,夏川相当确定它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一动不动,任打任骂。显然猎人想要的是更加鲜活和令人满足的回馈,而不是毫无反应的尸体。"……这垃圾!"夏川听见他喊了一句,用靴底狠狠踩着那人破碎的脑袋。
猎人喃喃咒骂了一会,捂着腰腹朝山道走去。楼梯由青石板铺成,沉默着,丝毫不在意踩着它的已经不是信众,而是前来屠杀的恶党。皮靴声沿着步道爬上,消失在森林中。凤凰神社的山门此刻紧锁,但夏川泉知道它无法抵抗枪械和暴力。那里的人从未考虑过反抗……正因如此他们才被盯上。对恶人来说,温柔平和并非示好,而是邀请侵犯。
所以夏川才追了上去。
【凤凰神社 山门鸟居 5:20】
像羊群的影子里躲藏着的猎犬嗅到狼的臭味,于是竖起耳朵狂奔——说到底,驱动猎犬奔跑的并非保护欲,而是与狼群相同的杀戮欲。它渴望撕碎饿狼的喉咙,正如狼渴望吞咽小羊鲜嫩的肉。狗比狼更加扭曲,狗是否定自身,曲解欲望,只为在羊群中苟活的狼。而狼是对自身之外的痛苦与恐惧都冷漠无情的狗,不再恳求被愚众接受,而是将自身的疯狂与暴力彻底展现——自由而狂野的野兽。
野兽之间,仅凭气味便能彼此警惕。因此夏川泉奔跑,肺叶翕张,如同烈火在胸中爆燃,泵出岩浆般的怒血。这里能够抵抗他的仅有自己一人,需要保护的却有几十上百。本能唤醒惊恐,紧张和焦躁,如同背对猛虎,或者被群狼环伺。你一无所知,却心惊肉跳,毛骨悚然。野兽就在山道上,此刻正不紧不慢的沿着山路行走,逼近山顶。
他不能从身后赶上——那样只不过是给对方留出清晰广阔的射域,置自己于危险之中。好在青石步道为了腿脚不灵的老人们而设计成了坡度平缓的盘山道,夏川从坡度略微平缓的东面爬上山,轻易赶在他之前。
鸟居一如既往的矗立,石碑依然无声的记录着没有人会去读的文字,夏川藏身在鸟居背后调整呼吸,等待上山的脚步声。以夜幕为背景的神社沉寂着,即使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起来也像一片剪影。夏川知道里面的人都醒着,不敢移动,不敢说话,略年轻的避难者在网络里尖叫求助,而年长者连悲鸣也发不出。他们安静的等待死亡,或者破晓的阳光宣告安全降临。那种安静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只能是鸦雀无声——鸟儿以鸣叫传达信息,只有感受到威胁时,才会在恐惧中为了隐藏自己而闭上嘴。
那猎人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袭击早已被预告,他放肆自己的皮靴踏出响亮的脚步声,几乎傲慢的宣告着捕食者的到来。熊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脚步,雄狮在作战之前也会怒吼、恐吓。只有在伏击时,猫科的捕食者们会收起指爪,温柔的躲过枯叶与细枝,从背后用牙齿亲吻猎物的脖子。无论是多么大、多么小的猫,捕猎的姿态总是相像。
夏川犹豫许久,还是举起了弩机。它的杀伤力和上弹速度都比他的弓更强,尽管感到不忿,但他此刻必须理性的做出最优选择。比起他的自尊,更重要的是确保胜利。
既然使用着弩机,弓道八节自然也不必遵守——拿着弩机原本也不可能完成弓构。它的箭支是预先装填的,每一只都可以射穿人类的肉体,或者在被防弹服分散了冲击力后,留下骨折和淤青。夏川瞄准青石楼梯的中央——那个神秘猎人已经展现了他的傲慢,他不会从树林里躲藏着出现,也不会靠边行走。他必定从正中间出现,自恃如等待加冕的皇帝。
弓道并非杀人之道,但弓术仍是杀人术。优秀的弓箭手即为古代的狙击者,最为重要的并非准确的射击,而是等待猎物放松警惕的耐心。
那个人从山路上露出头来——他的脸藏在黑色的眼罩和面具下,即使射击也不一定能打中。躯干被防弹服裹紧,仅靠弩箭无法击穿。腿上肉眼可见的凸起方形的轮廓,大约是某种一般人不常见的防弹装备。他的全身都藏在某种程度上的保护当中,夏川不敢浪费这可能是唯一的射击机会,可那人并不会因他的犹豫停下。他拾阶而上,距离鸟居越来越近。夏川泉感到大脑发胀,思绪加速——他必须在那人注意到他之前决定他瞄准的目标。
面具与防弹服之间的缝隙——不久前被那个面具党的临终反抗打碎了的面具,露出猎人半侧下颌上的胡茬。从侧面瞄准,只要角度适宜,夏川可以割破他的气管。如果正面发射,箭矢可以打碎他脸部的骨骼,造成呼吸困难。无论如何,这一击会让他失去战斗力。猎人越来越近,他就要看到夏川了——距离鸟居只剩下三步,夏川泉必须发动他的一击,无论是否做好准备。
仿佛时代剧一般,男人越过月光照耀下的鸟居,少年屏住呼吸,射出他等待已久的一箭。
此刻,夏川确实下定了伤害他人的决心——面对松下时他不过是本能反击;和唐、理树一起时,他几乎忘记了这里是杀戮夜;名叫酒的外国人更是如同普通的游客。直到此刻之前他都还自认为受害者,只需要自欺欺人的准备好反击,他就仍然纯洁无暇,可以在今夜结束后回到天栖区的小小房子里,继续他平凡无趣的生活,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弩箭的刃尖穿透人类的皮肤,箭身那从车床上继承来的环状纹路磨过男人的脖颈,鲜血喷溅,透亮得令他不得不认清自己。
夏川泉渴望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