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正午的阳光笔直的晒在了片场的摄影棚上,除了场内似乎还在时间流动着的演员以外的人们总算也松了一口气,从各自工作岗位上下来,拎着各自的盒饭,随意的坐在片场的某个角落享用起短暂的午餐时间,蝉鸣声将天空往地面下拉,形成了四封闭的方匣让一高一低的聒噪更使人烦躁。
淡粉色的宽薄衫与皮肤相蹭留下些许看不出的水渍,但是刘海却明显的被打湿与额头粘在一起使人生闷,颜祁便感叹着女孩子真是辛苦,一边将懒得待会儿再次整理带上的假发用向道具组讨要的橡皮筋束成了高马尾,一边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向后靠去。
颜祁并不是因为喜欢而穿女装,他没有那种性癖,也没有什么值得炒作的感人原因也只是混一顿肉饼与儿童饮料的饭钱而已,在化妆室替他画女妆的女士笑着打上粉扑,说“真是长相清秀呢。”话外之意就是真是合适呢,睁开眼睛的颜祁,决定将这个面妆记在心里,回家后也许还能用上。
他也并不是因为喜欢而进入演艺圈,没什么太大梦想,他的梦里只有大堆的物质与可爱妹妹的笑脸而已,但在进入演艺圈后居然将这些女装知识排上用场,倒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嘿。想想还是双赢不是吗。
颜祁从来没有后悔过,要说唯一的这二十三岁生涯所留下的遗憾也就是遇上了一对奇怪的兄弟罢了,想到这里他无意识的向其他位置瞟去,不是每一场戏都能聚集到所有的演员。
除去某位极其富有少女姿态,在残暑中依旧辉耀着笑容的女主人公,颜祁打赌对方的身边大概依旧有着飘散着的没有办法用已经污秽了的丑陋的大人眼睛所看见的香甜的小花——之类的东西。
哇,他好想笑啊。于是颜祁抽了抽嘴角,丑恶的大人移开了视线。
相比之下男主人公的气场倒是要清淡不少,在戏中的锐气收敛不少,显得更加柔和。独自一个靠在树荫下,影子将直射下的阳光中和,使得轮廓模糊不少,依稀可以辨别出对方仍然手中握着台本,颜祁猜测从自己这边看不见的对方的左手或许仍然保持着握烟的动作。或许他可以把便当拿到那边去,稍微“打扰”一下对方。
但转念他注意到一件事情后便放弃了,同时将盒饭推到了一旁,没了什么胃口。甚至用着一种自己几乎不常用的口吻惋惜着今天也没有来什么的——立即便被自己恶心到了,颜祁在夏天起了阵鸡皮疙瘩,用齿间微微吸气,他晃了晃脑袋的,提起了精神。
大概某个小妹妹的姐姐的确很忙碌,即使偶尔有来看妹妹的时候,但是颜祁转念一想,毕竟对方和女主角的对手戏更多,而且多时自己还不在场——同时也找不到借口来探场,这种时候他便有些埋怨的会瞪一眼左前方毫无察觉的两个少年,正确来说是其中一个。
Shin作为和自己主要对手戏演员,在场并没有什么稀奇,他主要看着其中一位裤子口袋中那单词速记便利卡快滑落出的少年,认为对方还是更加的(他在心里强调了一下这个)更加的学习一下比较好。
啊,也许自己拿着盒饭直接去打扰那边比较好呢,丑恶大人的嫉妒可是很可怕的。
随后他也只是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将束着的橡皮筋用食指勾下,落下的发在自己脖颈处引起轻微的瘙痒,他抿了抿唇,将发整理至领外站起了身。用手指划到台本页脚被折起的地方,将其拿在了手中。
“我希望你能看着我。”
少年道出的却是某个少女的在夏中迟来的春日里的心思。
病房是连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白。
他躺在这房间中央,看着那天花板以仿佛要吞没他的气势侵蚀着视线。靠着呼吸机维持的一丝意识在不经意间流淌至过去。占领着整个大脑的,只剩下一个身影。
啊啊,说起来,也不知道她收到了信没有。他浑浑噩噩地想着。
当人垂死的时候,能想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最重要的人。这句话他是不相信的,他也没那么多浪漫细胞可言。此时此刻,也只是因为能想到的人都在意识海洋里连成了走马灯,才会将她的身影留在原地,对,只是这样而已。
他偏执的自欺欺人着,同时感觉自己的视线变的越发的迷朦。一瞬间,所有情感以爆炸般的趋势在内心迅速膨胀,连着无人能听到的叫喊和告白一起,在下一秒钟灰飞烟灭。
看到了发丝。
看到了笑容。
看到了目光
不是看着他的。
那些全部不是真实的。
他虚无的嗤笑一声,然后,视野彻底的侵染上纯白。
——是心跳停止的声音。
一
泠辙放下铅笔。
这是他从小的习惯,看任何文字都会在旁边写上大量的批注和感想。但这一次他却什么都不想写,因为这本书太过无趣了,酸涩的文字和矫揉造作的情节只让他感觉到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青春小说真是让人头疼的东西,他想。
然后他打了个喷嚏,这个时候泠辙——姑且先称呼他为SHIN才发现自己感冒了。人意识到自己在生病的时候总是会被各种不适缠上。此刻的他就有这样的感觉,在这个喷嚏后,头疼更加剧烈了,就像是有炸弹埋在脑子里一样的不适感。
他很清楚自己从小身体就算不上太好。曾经有过大病一场差点唱不了歌的经历,从那以后他反而越发的喜好逞强起来,就像是在于这具不争气的身体抗争一般,生病了也绝对不会停下正在进行的事情。
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头已经痛到了连一个字都无法写入大脑的地步,无声的警报音响起,SHIN叹了口气,走进里屋拿起手机和毯子。
他把自己裹进毯子里,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呆。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令他厌恶,目的不是放松的放松没有存在的必要——SHIN就是这样一个对自己极为严苛的人。口腔里蔓延的污浊感和空虚一起加重了他的不快,然后他脑子里想到一个人,作为青梅竹马的男人。
[帮我送点药过来吧,你肯定知道我把备用钥匙放哪儿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语句完全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反而更像是一条命令。时洛盯着这句话做了五分钟的心理斗争,最后他决定缴械投降。他的发小是个非常爱逞强又非常会指使人的家伙,这个家伙很懂得如何压榨他的存在价值——但并没有到让人讨厌的程度,这便是SHIN高明的地方。
收到短信后时洛花了15分钟赶到SHIN居住的公寓房,这栋楼位置很隐蔽,要穿过一条卖形形色色的小商品的街道再绕几个弯才能找到,这一带的楼十分精致且环境静谧。不得不承认SHIN真的选了一个很适合他的住处,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时洛都会这么想。
和SHIN自己的房间却和这个地方仿佛两个世界一般充满了性冷淡的味道,白和深蓝把整个房间的色调一分为二,家具的摆列布置充分显示了SHIN的强迫症等级。而这些时洛早就习惯,他完全没有客人应有的拘谨,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开着门的卧室。
房间里还放着完全听不出调子的摇滚乐,出现在眼前的是缩在毯子里看书的SHIN,看到时洛走进来的同时懒散的挥了挥手。样子让他想起某个日本公司的吉祥物[注1]。
“你这是在干嘛,生病还不睡一会儿。”
“看青春小说,下部片子的原作。”
“...你不是不把工作带到生活里面吗。”
“这是娱乐,不算工作,而且我挺好的啦。”
时洛自知拗不过他,“发热的时候还在听摇滚教母[注2]的也就你这家伙了吧。”他把药放在柜子上,转头一看SHIN已经坐起身来,裹着毯子眼神有点迷离的盯着他。这个人的脸色本来就白,生了病更是显现出一股子不健康的味道。倒是和自己有几分像,他思忖到。他走到SHIN的身边,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按在额头上。
“你看,没什么事吧?”
“不...你用我的手能测出啥来。”他干脆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对方的,微热的温度贴上皮肤上,和SHIN说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我说你啊...”刚想抱怨,却因为SHIN突然露出微笑蹭了蹭他的额头而一时语塞。
他用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看着时洛。
捉弄这个人可以说是非常的有趣,从儿童合唱团的时期他就这么想着了。这种想法一直伴随着这段孽缘的越走越远而持续了下来,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要稚气不少的青年微微嘟着嘴揉乱他的头发,SHIN愉快的笑了笑,推开时洛的手,他拿起已经冷的水和药一起吞进了肚子里,接着假装自己已经因为药效和汗水恢复了一般清清嗓子,“咳咳,我没事啦,谢谢你小洛。”
[你骗谁啊。]与他四目相对的紫色好像在传达着这样的信息。而时洛只是一如既往地纵容了他的逞能,走到床边拿起那本装帧是LOMO风格的小说翻了翻。
“唔哇。真亏你能看下去这种东西。”
“大势所趋。”说完SHIN从床上跳了下来打开绛紫色的厚重窗帘,过剩的日光透过单层玻璃照在时洛过度白皙的脸上。他看着近乎不真实的青梅竹马的身姿,有点恍然的愣在原地。
“怎么?”
“不,就是在想,以前也有这样的事啊,什么的,小洛真是个老好人啊。”
“哈?那是因为我们的孽缘吧。”
SHIN不可置否的笑笑,他的目光向下偏移一点落到了时洛手中的书上,接着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却在下一秒暂时打消了自己的念头。算了,生活中不谈工作。他想,转而从柜子上方拿起一盒烟走向烟台。
“你给我等等,就算是突然发热也会咳嗽吧,别抽烟了。”时洛有些心急的伸手去夺他手中的烟,却因为一点点身高的差距而被他轻松闪过,“你还要去文化节吧,悠着点。”
“你就当我有想在你面前神气一点的坏习惯就是了,做我们这行的,被这么点小病打倒了怎么整。”SHIN的语气变得不由分说,他走到阳台上点燃烟,看着灰色的丝缕和天色融合在一起,春日还算凉爽的风穿过鬓发,他缓缓的闭上眼。
那件事,过几天说也不迟。
二
时间是文化节过去后的第三天,
对于约女孩子见面这件事,SHIN其实是没什么经验的。
倒不如说,他这个人和青春这个词有些格格不入,无论是恋爱还是其他充满“酸臭味”的事他都没怎么经历过。在他握着色彩缤纷的画笔,捧着童话书,用孩子的手指饶有兴致地翻开着绘本的年代过去之后,就已经进入了纷繁的娱乐圈社会。——现在的生活方式说成是在反击围绕自己的喧嚣繁华也没什么问题。
[世界是在无声无息地摇荡着的。]
不得不说,《无人知晓的似水年华》这本书虽然剧情酸涩的让他昏昏欲睡,这句话却还算得上让他眼前一亮的闪光点。他坐在咖啡馆二楼的靠窗位置,看着窗外流动的车辆和灰色的天空,城市的喧嚣繁杂映在眼睛里。他喝了口美式咖啡,享受着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放下杯子,他拿起铅笔把这句话圈了起来。
世界在无声无息的摇曳着,而人正是这看不见的洪流里的因子。
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不就被洪流冲走了吗。他有点郁闷的想着,用铅笔点了下唇角。而这个念头却在他看到走过来的人的时候瞬间暂时打消了。
“……啊,是无光深海的主题曲呢。”
坐在SHIN对面的小姑娘有着很好看的眼睛。一边搅和着杯子里的咖啡他一边想着,接着被对方突然的一句话拉回了思绪。顾澜是和他一所大学的女艺人,也是这圈子里为数不多知道他真名的人之一。只从外形上看的话这小姑娘长了一张标标准准的青春片女主角的脸,虽然实际上应该不是这样。
“还真是,说起来这曲子的节奏也太没有协调性了一点。倒是蛮像帕蒂·史密斯的音乐的。”我还蛮喜欢就是,他在心里补了一句,“嗯,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因为无光深海而成名?”
提到这部片子SHIN总是有那么点小小的自我膨胀,虽然现在想来当时的演技可以说是不堪入目。但那部片子在他拍摄电影的人生里是相当重要的一抹颜色,因为是他真正非常喜欢,非常想要尝试的作品。那部片子以盲人视角展示城市的喧嚣和心境深海般的寂寥,在小成本电影里算是相当新颖的题材。而他本就沉迷于70年代与“颓废的一代”[注3]的气氛,也就自然而然地对这部电影产生了近乎热爱的心情。
但总拿它出来显摆可不好,这样想着SHIN立刻转移了话题。
“哦对,是这个。嗯,总之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给人留下了擅长苦情角色的印象吧,之后还演过暗恋未遂的黑道同性恋……有的时候也不想一直拘泥于此就是了。”
说着这里他抬起头看向玻璃,看着顾澜的身姿和城市景象重叠在一起,飞机云留下的白色痕迹在其间穿梭。恍惚间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眼睛和顾澜有着相似的颜色。
“啊那个角色真的好可怜……”对面的顾澜又一次摸向咖啡杯,但她刚才就已经不顾形象的将它喝到干净。当然,SHIN不讨厌这种毫无艺人架子的行为,“嗯……我觉得,演员就是要在不断的磨练中活出不一样的自已,才能给大众留下属于自己的深刻的印象呀。”
隔了一会儿,他听到她发出短短的音节,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觉得她还是有点拘谨,于是故意的干笑着缓解气氛:
“哈哈,有道理。我出演的角色也很难让人想到我是这种性格吧?毕竟一个个都苦大仇深的,喏,这家伙也是。”
剧本里的角色倒是和他本人有几分相像,只是SHIN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违心地做着养家的工作,而不是以这些为傲,更是不理解他对女主人公许以诺的感情。这种时候他就会意识到自己果然还是个没完全融入社会的毛头小子,虽然很早独立,却也顺风顺水,对那些世界里隐藏的辛酸仍旧不甚清楚。
顾澜听到他的话笑了笑,“我倒是觉得他是个十分有魅力的人。深入接触后才会发现他的内在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不是吗?患有绝症还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等上映时说不定会有很高的人气呢。”
“嗯,毕竟这种青春小说很喜欢这种套路。不过绝症真的太俗了,搞得跟日本电影一样。”
而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演的角色——一个伪装成富家子和不良少年的可怜人的台词,清清嗓子转变了语调。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这种台词也是。”
“[谢谢你……],啊,现在就要开始对词了吗?”
“没有没有,一时的心血来潮。”
三
“说起来,这次的男主演好像是那位Cryus呢。”
“Cryus?...啊,小措啊,这么说来他回来了啊,前两天我好像还看见了他来着。”顾澜的话让SHIN想起文化节的时候,他偶然向她的姐姐顾晞搭话聊天后,为了在这塞车的道路上回家的路上有个伴,他顺便送顾晞回了家。等着红灯过去的间隙里,他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顾晞搭着话,一边看向窗外的时候,一抹暗橙色映在眼睛里。
怎么了?听着顾晞的问句SHIN摇了摇头,那个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时洛的哥哥时措本人。
他想起时洛提起自己哥哥的时候表情总是会变得不太对劲,这让他的脑袋里有了一丝思绪,这思绪牵动着他拿起手机,打下这样一句话。
[你要不要试试不同类型的角色?]按下发送后,SHIN不自觉的挑起嘴角,接着用手机挡住了嘴。
那是个小恶魔般的笑容,事后回忆起这次见面的顾澜,对SHIN的表情有了这样的评价。
注释:
1.指三丽鸥的吉祥物,毛毯熊小拖把。
2.即下文提到的帕蒂·史密斯。
3.“颓废的一代”,出自于帕蒂·史密斯的自传《只是孩子》。
后记:
死线赶文,头太疼又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大概就是对剧本内容的尬聊和铺垫角色性格,我没和姓时的那小子谈恋爱,真的没。
对于娱乐圈的理解还有点不足,中之人对这方面并不是很清楚有BUG还请多包涵。
开头是《无人知晓的似水年华》中的内容,为男二死前的独白。
以及让洛洛进剧组这事SHIN一开始就有在考虑了,知道哥哥进来了以后坚定了这个想法就发了短信←是的他就是搞事精。
以上,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