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十日,礼拜一。
月亮从厚实的云端里露出一小角,静谧的月光洒在凹凸有致的墙面上,给霍格沃茨城堡镀上一层银边。当子午的钟声敲响三下,拉文克劳塔楼上最后一扇亮着的窗户也黯淡下去,大楼梯间内纵横交错的阶梯开始重新拼接,留下一条条无法捉摸的通道。
艾莉娜小姐①整理好了禁书区的最后一本书,她持着闪烁着点点蓝光的魔杖,经过一排排连绵不断的书架,最后止步于一个看似毫无差别的书架前,她非常自然地伸向一本有着红绿相间封面的书,轻轻地朝里一推,书架被激活了——正中央的这本红绿色的书裂成了两瓣,以它为中轴线,架子和书本开始向外折叠,卷成了一环环的正方形——在这个扮演着暗门的书架身后,距离它不远处的地砖上横着一条长长的绳子,那是隔离禁书区和自习区的分界线。艾莉娜小姐非常坦然地走出去,踏在外面绣着巨大罗马数字XII(12)的暗红色地毯上,暗门的书架重新伸展开来,恢复回它原本的样子。
然而,并不是城堡里的每一位居民都像这位图书管理员一样对禁书区的机关都那么的熟悉。一只飞蛾被锁在了禁书区之内,这是它追随着艾莉娜小姐那根发光的魔杖所带来的结果,这位不速之客漫无目的地在黑夜的禁书区里乱撞,直到它发现一个光源,一个将黑暗驱散而散发着火光的书,这是它最爱的东西。飞蛾兴奋地颤抖着双翼,掠过一本本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书本,禁书区的书绝大多数都是有意识的,就连书架也是被施了咒语用来管好书本和惩罚不守规矩的人,不过飞蛾丝毫没有介意。距离那本燃烧着的书越来越近了,飞蛾越来越激动,那是一种对未知事物充满了好奇的精神,它不理解那本书上写着一行“阅读前请使用凝火咒②”的人类语言,但火光对它的魅力超越了一切的追求,无法抗拒。
它热情地张开了双翼,身躯在触碰那燃烧的书本的那一瞬间便化为了灰烬,焦灼的尸体从书架上翻滚下去,被无人知晓的黑夜绝望地吞噬。
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那是飞蛾趋光的天性。
而另一个对禁书区产生好奇心的居民此时正在前往图书馆的半路上,尼古拉斯走在大楼梯间里,眼镜镜片上反射着从桃花心木的魔杖顶端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金色的短发上还沾着些洗澡时的露水。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大理石楼梯扶手上,午夜的霍格沃茨还真的是很冷,仔细地环顾着四周,大楼梯间里的那些肖像画们,不论是巴洛克风格的还是新古典主义时期的,人物或是动物,都早已踏入梦乡;很好,就连这些平时闲着没事干的家伙都睡着了,更不用说那些拖着疲惫身躯的同学们了,这样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
他之所以这样的敏感,是因为他在校园内的形象已经浑浊不堪,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之前那场巫师决斗上误用了黑魔法、以及海因里希教授的死亡预言所导致的;不论怎样,他在校园里要做到的事,就是无时不刻保持着低调的形象,不要触碰任何校规,也不要在众人面前和任何人扯好关系,这是他给自己定的准则,否则,带来的后果就是自己在社论和众人面前被批判一番,和自己有关系的同学跟着一起被拖下水。
但是,他今天破例在午夜出行,这是因为他有个比遵守规矩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去禁书区找书,找到一本能够解开奥斯丁教授的第三道谜题的书。他认为这位魔法史教授之前提示了他谜底在图书馆,于是第二天他就开始将图书馆当做他的第二个“寝室”,花几个小时在图书馆内寻找答案。他知道这样大海捞针的做法显得有些笨拙,不过这也是在图书馆内唯一能做的事,除了自习以外,图书馆只有读书这一个用途,不是吗?不过,他现在把目标放的更长远,那就是在禁书区——位于图书馆中一片藏有更高等、更神秘书籍的区域。然而,他并没有任何老师的签名,一个作为从禁书区借书的凭证,因为他没有明确到底要借哪一本书,即便是奥斯丁教授签名了,艾莉娜小姐也绝对不会准许这样一位低年级的学生去禁书区里随意找书。
「Lumos Maxima.(终极荧光)」尼古拉斯轻声念道,一个淡蓝色的光球环绕着他。他俯视着大楼梯间的二楼,那是前往图书馆的通道,中间被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楼梯所遮挡,他不打算走这些让人迷失方向的楼梯。少年轻声呢喃道,白皙的手臂上冒出棕褐色的羽毛,裤子后伸出了一条短短的鹰尾,他的躯体开始变矮了,在几秒之内,一个高大的黄发少年变成了一只鹰——这是他的阿尼玛格斯。棕色的鹰张开双翼,借助光球的作用下,以一个俯冲从八楼的阶梯上飞了下去,一道道交错着、旋转着的楼梯成了障碍物,不过都被他轻松地擦身而过,靠近二楼的时候再以一个缓冲,于落地前一刹那露出了人类的双脚,脚尖轻巧地着地。
他很熟悉从大楼梯间到图书馆的这条路线,在第几个十字路口处拐弯,走多少步,这些都是清楚的,不过这也似乎是每一位拉文克劳必备的能力;只是,他现在熄灭了发光咒,只能借助窗外的月光来缓慢前行,他不想被夜巡的级长发现,为此还对自己的脚施了悄声咒。
「Quietus.(悄声细语)」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图书馆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自习课桌,它们呈线形整齐地从门口排列到深处,月光透过图书馆的左侧大拱形窗洒在竖在课桌上的挡板上,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依稀可见。尼古拉斯沿着大门这条中轴线,半欠着身子慢慢地前行,因为他的视线远远高过了所有课桌的挡板高度,这使得他很容易被发现。图书馆非常宽阔,而自习区也只是冰山一角,只要沿着同一个方向走是肯定能走到头的。
突然,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尼古拉斯第一反应便是迅速地退到左侧的课桌之后,他悄悄地抬起头,距离他大约三四排课桌前一个白色的光源朝中间的走道前进。这个时间点最有可能出现在图书馆的就是夜巡的级长,如果被发现了,学院分被倒扣五十将会是必然结果。脚步声越来越响,他能感觉到声音的位置已经转移到了中轴线上,处于两排课桌间的横向走道的尼古拉斯朝与中轴线平行的另一条纵向走道迅速后退着,或许是自己太注意那个脚步声了,以至于后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椅子上,发出了点声响。就在他刚刚退到另一条平行走道上的时候,脚步声停止了,一道光线照亮了身旁的地砖上,与他的肩膀刚好擦过。
「是谁?」
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尼古拉斯靠在课桌下,他屏住了呼吸,尽管刚刚才对自己施了悄声咒。这样的僵局持续了大约五秒,直到发光咒被熄灭,女孩的脚步声才逐渐远去。他悄悄地从课桌下探出双眼,一位披着深褐色长发的少女朝向与他相反的横向走道走去。那个方向不是禁书区吗?在这个时刻为什么会有级长会选择去那样的地方夜巡?尼古拉斯抱着这样一丝疑惑的心理,先对自己又施了一次悄声咒,接着沿着和女生平行的横向走道走去。
女孩的脚步最终止于隔离禁书区和自习区之间的一条长绳前,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会,她还是没有别的动静,尼古拉斯看了一眼怀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能最快进禁书区的方法就是强行冲上去,少年掏出了魔杖。
「Fumos.(烟雾缭绕)」他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浓密的烟雾迅速弥漫起来,一排排的课桌被其笼罩。
「谁在那?」「Immobulus.(地冻天寒)」还未等女孩的话音落下,第二道咒语已经发下,蓝色的星光一闪而过,弥漫在禁书区和自习区边界的这片烟雾仿佛被凝固住了,无法扩散。与此同时,尼古拉斯迅速地变回了阿尼玛格斯,展翅飞过女孩的头顶。当她用旋风清扫咒驱散了烟雾后,眼前又恢复了和之前一样的景象,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女孩提高了警惕。
禁书区的书架一排紧紧地连着一排,毫无缝隙,而且摆放的书本也和普通书区没有什么区别,并没有他所期待的那样。走在绳子另一侧的尼古拉斯加快了步伐,但是始终找不到进入下一排的入口。既然地面上进不去的话,就从空中进去好了。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再次变化成了那只鹰,就在他腾空飞起的同时,身侧的这一排排书架突然被拉长了,它们增高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飞行的速度,尼古拉斯也毫不示弱地加快挥动翅膀,直到这些奇怪的书架触碰到了天花板才停下,连一丝缝隙都不留,他只好放弃这样的做法,毕竟这几秒内他连禁书区内侧是什么样都没看到。
「你,是谁?」一道光线将他深褐色的羽毛照亮,朝向光源望去,只见那个女生站在地上。
「非常抱歉……」他飞到女孩的面前,变回了那个黄发的眼镜男,两人面面相觑,很明显都被对方的出现惊吓到了。
「我不应该擅自在夜里离开寝室,来禁书区的。」尼古拉斯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女孩脸上诧异的表情被会心的一笑所取代了,「你也是想夜闯禁书区的吗?」
在一段简短的交流之后,尼古拉斯才知道,站在他眼前的这位女生并不是什么夜巡的级长,而只是一位普通的拉文克劳三年级生,名为曼迪·阿蒂玛。此时此刻,她与他有相同的目的——前往禁书区。
「所以说,从空中闯入禁书区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
「嗯,看上去禁书区的书架都被施上了魔咒,如果有什么东西往天上飞书架们也会阻拦的。」
「和我想的一样呢。既然如此,我们试试看分两头寻找如何?」女孩微微一笑。
两人的脚步同时从地毯上那个XII(12)字母往相反的方向出发,他们不知道那本饰演着暗门开关的书就摆放在他们眼前。尼古拉斯沿着漫长的走道前行着,不久后,他看到地毯上印着罗马数字XI(11),不过他现在正思考着那位拉文克劳的曼迪,他刚刚的一时冲动,施了两道咒语而导致她受到了惊吓,尽管在交流之后女孩并没有非常在意那件事,但是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歉意,或许之后应该再向她道个歉。过了一会,眼前的地毯上印着X(10),依照这样的规律,往这个方向的数字应该是递减的,不过目前即使得出了这样的规律也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左侧还是那些看上去毫无差别的书架,右边还是自习区的一排排课桌。又过了一会,他在地毯上看到了IX(9),同时也注意到远处的隔离绳旁边出现了围墙,彻底地将禁书区和自习区隔离开来,光线变得昏暗起来,他不得不使用发光咒来让这个地方亮一点,尽管如此,三米之外的走廊已经是一片的黑暗,仿佛时时刻刻会有什么东西要从这黑暗中窜出。他左手轻轻地触碰着那些雕琢着花纹的书架,右手抚着冰冷的花岗岩墙壁,走在这样狭窄而又黑暗的走道里不禁让他有些难受,不久后,在淡蓝色的光亮下他看到了数字IIX(8)。隐约的,他又听到了脚步声,同时也看到了墙壁的尽头,尼古拉斯加快了步伐,最后跑了起来,终于离开了那个压抑的走道,但是外面的世界依旧是自习区。
「啊,奥布莱恩……」刚结识的女孩声音从他面前传来。
「阿蒂玛……」同样的棕发少女站在他眼前,尼古拉斯有些诧异,「你一路走过来的路都是直线,没有任何拐弯对吗?」
「没错,我也没有找到通往内侧的通道。」
「这说不通……」尼古拉斯低头环顾了一下前后的地毯,暗红色的地毯上绣着的数字是VI(6),「你一路走来的时候注意到地毯上数字的规律了吗?我的是从十二开始递减。」
「我这边是从十二变回一接着递增。」曼迪微微低下头仔细的思考着,她的长发顺着耳朵滑到了面前,「自习区好像比之前更黑了啊,你注意到了吗?」
「要不我们继续前进,各自走各自的,看看会发生什么。」少年提议,少女也点了点头,他看了一圈周围的景观——左手边是禁书区的一排排书架,右手还是自习区的一排排课桌,只不过这次少了月光的照耀,显得暗淡了不少。
继续前进,这次他的步伐要比先前快不少,地毯上依次出现的数字还是递减的,他又再次进入了被围墙包围的走道中,穿过走道,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自习室。
「阿蒂玛……」眼前再次出现了熟悉的棕发少女。
「很显然,我们在兜圈不是吗?」曼迪摸了摸下巴,「你看,地毯上的数字。」
他低下了头,脚下踩着的地毯上正印着巨大的金色罗马数字XII,这让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想确认到一件事——」尼古拉斯抽出魔杖,先跨过那根隔离绳,站在了禁书区之外。
「——Point Me.(给我指路)」魔杖平躺在他的手掌中,在咒语念出之后,它像指南针上的小磁针一样迅速地转圈,它的尖端几乎是和他所走的方向是一致的。
「如果说我走的方向是正北方……」尼古拉斯小心翼翼地端着魔杖,他把左手架在右手下面,生怕因为颤抖而干扰到魔杖的指向,他缓缓地跨过那条分离禁书区和自习区的绳子,魔杖指着正前方尼古拉斯所走过的道路。
「现在,我们往前正北方走……」曼迪仔细地盯着他掌中的魔杖,就在他往前走了三步的时候,魔杖轻微地向左偏转,尽管他的脚步是几乎完全和那条笔直的隔离绳相平行的。
「原来如此——」曼迪轻声地笑了一下,月光将她细长的头发染上了一层银灰色。「——当你往那头走的时候数字总是递减的,我往这头走的时候数字总是递增的,而它们最后都会回归到十二,这是因为这些数字排列成一条圈。」
「阿蒂玛,不知你是否在天文课上研究过月亮的轨迹?」
「月亮相对于地球是东升西落,我们之所以发现一侧自习室比另一侧的要明亮一些,那是因为月光照亮了东面,而西面就是在阴影之下。那么,将光与影划分开来的交界线,就是这个禁书区了吧。」
「而这条绳子——」少女蹲了下来,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分界线,「它将整个禁书区的空间分离开来,重新扭曲成了一个圆形。当我们走在这个圆形空间里时,我们所认为的直线路径相对于整个地面来说,实际上一条弧线。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沿着定向咒的正北方走,魔杖却会发生偏转的缘故了。」
「阿蒂玛小姐的逻辑推理真的是满分呢。」
「谢谢,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是知道了禁书区被这样的法术保护着,但是我们也进不去,不是吗……」
这句话还真是一针见血。
「如果说整个禁书区是个被封闭的圆形空间的话,那总得有什么方法可以进去吧?比如暗门之类的。」
「没错……」曼迪转向了身旁高大的书架,「我之前暗中观察艾莉娜小姐进出禁书区的时候,她似乎就是在这个XII地毯前进去的,但是我没观察到她到底做了什么,一眨眼人就销声匿迹了。」
「也许这些书架上有什么机关呢?比如按下特定的书之类的……」尼古拉斯说着便开始翻着书架上的一本本书,那本红绿色封面的书就近在咫尺。
「是哪个坏孩子~在夜里溜下床呀?~」一阵尖锐的声音带着诡异的语气从远处传来,两人同时意识到这个声音的出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那是一个以恶作剧和制造混乱而臭名昭著的精神——皮皮鬼。
「糟糕了,我们必须在皮皮鬼发现我们之前赶紧进去,不然它肯定会揭穿我们的。」一粒汗珠从少女的额头上顺势滑下来,她也连忙翻弄着架子上的书本。
「哎呀~我知道了~这么认真的肯定是拉文克劳的吧~真是爱学习的好孩子呢。」两人能感觉到,那个鬼魅的声音正在一点点的靠近,似乎就徘徊在他们的耳边,要用一个钩子狠狠地勒住他们的脖子一样。
「阿蒂玛,你确定艾莉娜小姐是从这个书架里进去的吗?」
「应该没有错,就是在XII地毯正中央的这个书架。」曼迪紧张地翻着书架,她甚至不小心碰翻了一本书,发出了一声巨响。
「别跑哦~我会抓主你们的~」皮皮鬼越来越接近他们了。
糟了,如果被抓到的话,他们俩肯定要都被倒扣学院分的。
「我想到一个咒语或许能够为我们打开这个暗门,但是我不确定管不管用,这个尝试甚至可能有风险。」
「来不及了,你来试试看吧!」她迅速地后退了一步,留给尼古拉斯足够的空间。
「Dissendium!(左右分离)」他有些紧张地挥动着魔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念这句咒语的时候声音都有一点抖。幸运的是,他的魔杖刚好指着那本红绿色的书,眼前的这个高大的书架像是自动折叠门一样分成两瓣、卷在一起,留下了一条通往里面的道路。
「我发现你们咯,捉迷藏结束!」一双黝黑的眼睛正在他们的背后,飘在自习区上空的皮皮鬼带着它那疯狂的想法冲了过来。
「走。」还没等曼迪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尼古拉斯就抓起了她的手腕带着她跑了进去。皮皮鬼俯冲了过来,就在两人刚穿过暗门的同时,暗门的书架也重新舒展开来,眼看它那只肮脏的手就要抓住曼迪的胳膊,就在那一刻,暗门合上,镇守禁书区的书架毫不客气地将皮皮鬼弹了回去。
「谢谢……尼古拉斯……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少女弯着腰大口地喘气,当她缓过神来时,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她被眼前的景观所震撼到了,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在哪里。
「梅林的胡子,我都不敢说我去过霍格沃茨的每一个角落。」
顺着眼前的书架抬头往上看,成千上万本书如同一块块砖头一样将这些高高矗立的书架填充起来,目不暇接,一排排高低错落的书架犹如一座座高楼大厦一般排列在一起,它们由外到内一圈圈地排成圆盘状,最终组成了一座由书本搭建出的城市。正中央的空中悬浮着巨大的金色天球仪,空中时不时三五成群地飘过一些像小鸟一样飞行的书本、或是大小不一的光学棱镜;在这些高耸入云的书架尽头,则是巨大的圆形玻璃穹顶,透过玻璃,外面是深邃的星空。从天上看,站在最外围一圈书架中的他们,如同两只蚂蚁。这个神秘莫测的圆形的禁书区空间也只是霍格沃茨城堡的一部分,正如大楼梯间、有求必应屋、密室一样,无数的古老而强大的法术与咒语共同构成了这个神秘的城堡。
「这里——真的是太奇妙了!知识的海洋!」曼迪仰着头惊叹道,她的嘴从刚刚起就没有合过,映入少女眼帘内的这些景观仿佛让她见识到了一片新大陆,一个由学者们的智慧所组成的世界。
「绝对,不要让其他拉文克劳的学生知道这里;否则,他们绝对要集体迁移寝室到这的。」
「我现在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把禁书区管得那么严了。」尼古拉斯轻微地点了点头。
「《女鬼的语言研究》、《强力药剂》、《十五世纪恶魔》、《“新世界”的肃清者们》……」尼古拉斯轻轻抚过书架上这些大小不一的书籍,有的摸上去滚烫的,也有的摸上去有着黏糊糊的感觉,还有些摸上去有些扎手,甚至有的封面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尽管他早就听说了禁书区的书本大多数都是有意识的并充满了危险,但光是摸着这些蕴藏着似蜂蜜般醇厚而又浓郁的知识的书本,他就按捺不住兴奋而激动的心情,再多的危险也顾及不了。
「《尖端黑魔法揭秘》③?」尼古拉斯无意之中被一本深褐色黑皮封面的书吸引过去了,书很重,以至于他不得不用悬浮咒来托住它。抚过封面上乳白色的文字和扭曲的花纹,一股渗人的寒冷一瞬间从指间传递到全身上下。他随便翻开了一页,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阴暗而诡异的气息,他隐约感觉到书中传来一阵阵似有似无的低语声,好像在向他传达着什么,仿佛纸上的这一排排字母想把他拉进去似的。当翻到下一页的时候,他发现行段落之间空着一段空白,这个空白显得非常突兀,就像是一幅画中的某部分被人擦去了。
「很明显这些是由隐形墨水写出来的字,原料是没食子酸④。」突然,眼前冒出的曼迪让尼古拉斯有些措手不及,「想让这种文字显形,可以用显形橡皮擦拭。不过,我更推荐的一个方法是——」
「——Aparecium.(急急现形)」少女的魔杖轻轻地点了一下书页,一颗颗黑色的字母逐渐浮现出来。
「谢谢你的咒语,我会记住的。」
看着书上那段曾被隐形的字迹,那种隐隐约约的低语声越来越响了,好像就在他的耳边,尼古拉斯不知不觉神情紧张起来,当他读到某一可怕的字段时,字母好像组成了一张狰狞的面孔,它挣扎着,露出痛苦的神情,仿佛要从书页中脱出。
谋杀一个人——这太可怕了。尼古拉斯迅速合上了书本,立刻将其物归原位。
「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少年垂下了眼帘,不想让曼迪察觉到眼中的那份不安。
他们继续沿着禁书区里最外圈的一排排书架走着,走道很黑,因为靠里侧矗立着的书架都非常高,唯有书架之间的一丝缝隙透露出点点月光。
「阿蒂玛……」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少女也停了下来,「什么事,奥布莱恩?」
「在进这里之前,我有些冲动地用了些咒语,很抱歉把你吓到了。」他微微地低下了头,语气里透露着些许的歉意,尽管他的脸上依旧是没有一丝温度。
「没关系的——」她抬起头打量了一会这位高大威猛的背影,很快便意会到了对方的性格。
「好歹我们也是一条绳上的弗洛伯毛虫⑤,也多亏了你的咒语,我们才能进来。」她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突然,数英尺远的黑暗中传来一阵呼啸声,如狂风席卷而来,两人的长袍被微微吹起。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曼迪压低了眉毛,看了一眼尼古拉斯,后者回以一个示意的眼色,她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少年宽厚的长袍足以将她藏起。
「那个是……」出现在他们前方的是一本绿色封面的书,书本散乱地被放在暗紫色的地毯上,好像是之前有什么生物把它从书架上碰倒下来似的,
「《英国的动物幽灵》⑥,作者:莫普西·弗利伯特。」尼古拉斯蹲在地上翻了翻这本书,「盖特拉西⑦,分类:兽,有感知力,分布地区:苏格兰,英格兰……」
「……这本书有些反常,它好像丢失了一些图片。」他站了起来,用着警惕的眼神看着曼迪,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的书架正在缓缓地升起。
「奥布莱恩,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如果有什么东西往天上飞,书架们会升起来阻拦?」
曼迪心里有些忐忑,总感觉在这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随时会出现,她慢慢地抬起头,一张血盆大口从空中猛地扑过来,她僵住了。
「Stupefy!(昏昏倒地)」尼古拉斯迅速地挥起魔杖,奋不顾身地挡在曼迪面前,蓝色的咒语在触碰到目标的一瞬间碎裂成无数的星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半透明的白色猎犬,尽管昏迷咒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但是那只幽灵般的猛兽也因为咒语的冲力而改变了自己的行动路线,它窜到了地毯之下。
「叶,你注意到刚刚那道闪光了吗?」「嗯,有可能是巡视的艾莉娜小姐。」
与此同时,在禁书区的另一处也有着两位充满好奇心的探索者,拉文克劳的少年指向那个闪过咒语的位置,和他同院的女生也警觉了起来。
「阿蒂玛,你在那本书上查下它有什么弱点。」尼古拉斯瞥了一眼躲在书架下的曼迪,他重新摆好决斗的姿势,警惕地环视四周,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犬吠,「Petrificus Totalus!(统统石化)」
「盖特拉西,盖特拉西……」曼迪颤抖着用手划过书上一行行的文字,她甚至不敢看走道上发生了什么,她知道这时候能够帮助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这只不明生物的对应方法。
「我找到了,它怕光!」少女大声叫道,她希望对方听见了。
「阿蒂玛,你快出来,把书打开来,我来把它引回去。」在少年的引导下,曼迪立刻抱着书从下面钻了出来,她看到那只幽灵狗朝着尼古拉斯追去,逃到距离她差不多有二三十英尺。
「Lumos Solem!(阳光闪烁)」尼古拉斯举起魔杖咆哮道,一道耀眼的白光从中射出,霎时间,细长的走道被照的如白昼一样的明亮,一声哀嚎响起,盖特拉西的那双黑色瞳孔在直视了这样的光芒之后,它毫无顾忌地往反方向逃去,直到觉察到眼前等待它的是少女端着的那本《英国的动物幽灵》时,它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还没等他来得及转向其他地方,便被这个充满魔力的书页吸了回去,不情愿地回到那幽禁它的“动物园”中。
「完美,阿蒂玛小姐……」就在他准备喘口气的时候,他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将他重重地扑倒在地,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匹白狼,透过那双幽绿色的眼睛,他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就像一只刚捕到的猎物。狂奔的戈耳工!到底有多少鬼东西跑出来了?!
不过,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那只狼并没有露出獠牙,只是动了下鼻子嗅了嗅,接着便退了回去,变成了一个人,「索科洛夫,每次我们见面都是这么惊喜。」
「尼古拉斯,你没事吧?」叶夫根尼·索科洛夫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将坐在地上的少年拉起。不过更惊喜的是,从叶夫根尼身后又走来一位少女。
「初次见面,我叫翎星·叶,拉文克劳四年级生。」少女半欠着身子,乌黑色的长发披在她那天鹅绒毛的黑色长袍上,深蓝色的内衬似乎成了她身上最显眼的部分,同时也是拉文克劳的象征。当她直起身子,他看到的是一个仪表端庄的面孔,她的嘴角弧度看上去似笑而又非笑,透露出一种成熟而稳重的气质,这个神情让他觉得对方至少不是一个排斥自己、或是害怕自己的人,好像散发着一种理性的光辉,这不禁让自己想起了公共休息室的那尊罗伊纳·拉文克劳的雕像,而她偏黄色的肤色又让尼古拉斯想起了鹤鸣。
「实在抱歉,我们以为那是巡逻的艾莉娜小姐。」这位叫翎星的少女解释道。
「很明显,艾莉娜小姐还没有像我们拉文克劳这么好学。」曼迪举着点点蓝光的魔杖走了过来。
「啊,原来是翎星?」「曼迪,没想到你也……」
片刻的混乱后,四个人互相交流了一下,没想到带着不同目的四位拉文克劳最终会在禁书区这样一个旁人无法轻易接近的地方相遇,或许还是要归功于这个学院特有的一种对知识渴求的精神吧。翎星是为了借一本有关历史的古代魔文书籍,这不禁引起了尼古拉斯的一丝好奇,那就是她对历史的看法。不过,他总是觉得翎星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他无法直接提出这样的问题,或许是两人都属于沉默寡言的类型。就这样,一段奇妙的友谊就这样建立了,日后,四个人偶尔会在图书馆一起讨论学术知识,尽管尼古拉斯永远是发言最少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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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图书馆自习区。
「总之,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尼古拉斯端坐在课桌上,他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华莱士。
「原来,你最后从禁书区借了一本那样讨论隐形术的书啊。」华莱士点了点头,像是个听故事的孩子一样趴在桌上。
「Disillusionment⑧.(销声匿迹)」尼古拉斯面对着课桌上的一根羽毛笔,他轻轻地扬起魔杖,眨眼期间,笔就消失了。
「喔,不见了,就像是消失咒一样。」
「幻身咒和消失咒不同,归根结底它只是把事物的颜色和背景融为了一体,但是事物本身还是存在着的,就像变色龙一样,只是让敌人识别不出它。」他拿起那支仿佛不存在的羽毛笔,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下几个黑色的字母。
「唔——」华莱士看着他留下的字迹,迟疑了一下,「——那是个用途很广的咒语呢,这样做什么事都不会留下踪迹了。不过,没想到你最后还书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人犯下的错误,迟早都是要付出报应的。」他看着窗外的晴空,光线洒在他的镜片上,盖住了他的眼睛。
「喔,不过我没想到,你这次居然这么坦诚地跟我讲故事呢,难道终于对我动心了吗?」华莱士脸上露出会心的一笑。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只是觉得,别无选择的事情以从简原则来完成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我可不享受被摄神取念咒偷窥的感觉。」
「什么?我是那样的偷窥狂吗?」
「你肚子里有怎样的黑水我都是知道的。」
「呵,你看你自己还不是对我用了摄神取念咒。」
「这不是一道咒语,这是叫“读心术”,好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了无声咒呢,不过你这家伙真的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真不可爱。」华莱士站了起来,轻轻地戳着尼古拉斯的脸颊,后者的额头上泛起青筋。
「下回的变形学作业你别想抄我的了。」
「呜哇,你太冷淡了!」他立刻收回了自己放肆的手指,接着又打了个响指,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过,你真的不想要蓝莓味司康饼了吗?」华莱士朝着他坏笑着,轻挑起眉毛。
见鬼了,这家伙怎么知道我的喜好?明明没有用摄神取念咒。
「你——们——两——个——」突然,尼古拉斯和华莱士都感觉自己脑袋上被人按了一下,艾莉娜小姐面带和善的微笑站在两人的之间,她那与外表不相符的手劲重重地按在这两位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头上。
「图书馆不是给情侣小打小闹的场所,再有下次的话我就轰你们出去了。」
狂奔的滴水兽!谁和他是情侣了?开什么玩笑?尼古拉斯听到这句话时差一点怒拍桌子,但他很快克制了这样的冲动,这个时候反驳图书管理员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华莱士先生,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缠着我了,我不想因为这些杂事再失去学分了。」尼古拉斯推了推眼镜,看了下怀表,收起书本和作业只留下华莱士一个人便走了,临走前那张便签纸从他的书中滑落下来。
「什么嘛,这眼镜男倒头来只想着学分啊,真让人不爽。」
华莱士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随后捡起了他掉落的那张纸,七个大写的字母拼凑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单词,尽管他并不知道那具体是指什么,但仅仅是念出这个词本身,就产生了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情绪,能让人从浮躁中镇定下来,却又好像有什么阴暗的东西要从心中涌出。
「H-O-R-C-R-U-X,“魂器”?」
那是尼古拉斯从《尖端黑魔法揭秘》上学到的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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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艾莉娜小姐:线下讨论的一位原创的NPC,是图书管理员。
② 凝火咒(Flame-Freezing Charm):一种能够让使用者免受烧伤的咒语,取而代之的感觉像是在挠痒。
③ 《尖端黑魔法揭秘》:一本介绍黑魔法的大部头书籍,有着褐色的黑皮面,作者是欧勒·布洛克。这是唯一一本已知的详细介绍魂器制作与摧毁方法的书籍。在原著中很有可能被汤姆·里德尔读过,原被藏于图书馆,后来邓布利多担任校长后,他把这本书拿回了他的办公室。
④ 没食子酸:现实世界存在的一种物质,隐形墨水的主要成分之一。
⑤ 一条绳上的弗洛伯毛虫:笔者原创的巫师惯用语,意指“利害相关”,等同于“一条绳上的蚂蚱”。弗洛伯毛虫(Flobberworm):一种类似蠕虫的神奇动物,首次在《神奇动物在哪里》(原著)中出现。
⑥ 《英国的动物幽灵》(Animal Ghosts of Britain):由莫普西·弗利伯特编写的关于动物幽灵的著作之一,介绍了英国动物幽灵的种类及其识别方法,首次在Pottermore中出现。
⑦ 盖特拉西(Gytrash):一种大型犬的动物幽灵,有着叉状的尾巴,嗅觉非常灵敏,性格凶恶,主要分布于苏格兰和英格兰。首次在改编游戏《魔法石》(PS2版本)中登场,其原型是英国北部传说中的妖怪。
⑧ Disillusionment(销声匿迹):笔者根据其咒语名——幻身咒(Disillusionment Charm)原创出的咒语念法,“Disillusionment”拉丁语意为“隐身”。
写在前面:这章节拖了近一个月实在是抱歉,主要是因为整个10月大考小考接连不断,以及这章文字量超大(最初没有打算写这么多!!)于是就……不过最重要的就是,尼克有CP啦!(撒花),文中壁咚出没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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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魔法防御术的诺拉·雷因斯教授曾告诉我们,博格特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因为你害怕什么,它就是什么;从挥舞着剧毒螯肢的八眼巨蛛,面目狰狞的女鬼,甚至是三十英尺的魔法史论文,或是令人窒息的深渊。不过对尼古拉斯来说,面对这些只要有颗强大的内心和咒语就足以战胜,而他的博格特,其实是他曾经最亲近的人,奥利维亚·莫妮卡·奥布莱恩——他的姐姐。
十一月二十九日,礼拜日,拉文克劳塔楼。
「致世上最最最可爱的弟弟:
最近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学习啊?你想姐姐吗?姐姐我真的想死你啦!欸,我在巴黎这边的实习工作真的是让我抽不出一点时间来好好跟你写信,不过总算,实习已经告一段落啦!接下来,我打算回伦敦,去魔法部应聘情报司的工作,不过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来看看你啦!姐姐我真的是想死你了呢!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见面再说吧!
另外我想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到你们学校了呢!我会做很多蓝莓司康饼给你吃!够撑一个月了!
爱你的姐姐❤」
尼古拉斯端坐在书桌前,他的眼镜反射着手中的这封樱色而散发着蓝莓香的信纸,寄信人的字迹很漂亮,一笔一划都有着完美的弧度和倾角,字母之间被轻微的笔触连城一个整体,仿佛阅读本身成为了一种享受,当然如果是抛开这肉麻的内容的话。默念完毕,少年心中有些感慨但又有些犹豫,于是他伸手翻弄着桌上的一包柠檬雪宝①,真幸运,还有最后一颗;只不过,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这信上,手指轻巧地拨开了糖纸,将一颗原本不该是绿色的糖果送入了口中。
「呸!」一种酸到让味蕾麻痹的糖浆从糖壳里爆了出来,尼古拉斯感觉自己的舌头被施了爆炸咒,他吐了出来——啊,酸味爆爆糖②。
「佐伊。」尼古拉斯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将视线转向寝室内一位将头埋在《魁地奇溯源》之下的金发少年,他的额头早已泛起青筋,之所以他得出这么肯定的结论,是因为在霍格沃茨只有一个人会敢对他这样恶作剧。
「在——」金发少年缓缓地抬起头,装作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而他那永远不变的微笑,或是称之为小恶魔的嬉笑,摆明着在嘲笑着眼镜男室友的舌头被烧出一个洞的样子。“恶作剧成功”——即使不用摄神取念,尼古拉斯也知道他心中是这么想的。
耶稣总是谆熟我们去宽恕敌人,这点是毋容置疑的,但是却没有提及过能不能宽恕朋友,或是家人。尼古拉斯的魔杖指向了佐伊,一道红光闪过之后,佐伊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好像变沉了一些,便转向屋内的镜子——他的头上长了一株高高的向日葵③。
「喔,佐伊你现在可以自豪地说自己跟尼克差不多高了,不用再担心长个子的事了。」另一位室友,伍德,以调侃的口味说,同时给了旁边的鹤鸣一个眼神;而佐伊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玩的事情,他慌张地跑出了寝室。
「伍德你这个卜鸟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坐在床上的鹤鸣给了旁边的伍德一记白眼。
「不过话说回来,尼克你还真是擅长变形术呢,小时候就有一些魔法迹象吗?」鹤鸣挥着魔杖,一片肉从他抽屉中的肉罐头飞了出来,在巢中休息的排云立刻扑腾了过来,将肉夺走。
「嗯,小时候有将闹钟变成绳子什么的。」
「那还真不错,不过我觉得多数的变形术挺适合用来恶作剧,不是吗?」伍德说着便将一颗比比多味豆投入嘴中,「噁,菠菜味。」
「也许只是你没发现变形术的真正用途而已,变形术也可以拯救一个人的性命。」尼古拉斯的指尖轻轻划过樱色信纸上那位寄信人的署名,仿佛还能感受一丝余温。他摘下那副银框眼镜,平日里那张严肃而凶恶的脸似乎因为少了这几条棱角而显得清秀了许多,修长的眉毛下是那双天青色瞳孔,在没有镜片遮盖的情况下显得更加的澄澈,清如水。少年仔细地将信纸折叠好,放回信封。
“奥利维亚·莫妮卡·奥布莱恩”,寄信人的同时也是他的姐姐,已经有两年多没和他相见了,听说她七年级的时候去布斯巴顿交换了,现在应该早已毕业了吧,不知道她现在怎样——尼古拉斯本能地有些想念她;而与此同时,舌头尖端又传来一阵烧灼的疼痛,都怪那该死的酸味爆爆糖。不过,这又提醒了他一件事情,或许酸味爆爆糖给予食用者的痛苦总是停留在肉体上,而能给予精神上这样等价痛苦的,也就是他的姐姐了。
「尼克——你终于回来了!第一年在德姆斯特朗还好吗?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早睡早起?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
尼古拉斯还清楚地记得暑假刚回家的那一刻,姐姐狠狠的抱住自己、强行将他的头埋在她厚实的胸中、持续五分钟的唠唠叨叨,那种不可抗拒、令他窒息的压迫感,每年回家他都要体验至少一次,以至于到现在都让他难以忘却。不过,真正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姐姐对自己的过分宠爱,这甚至远远超过了他的父母。她总是满足他一切的需要,当姐弟两人共同分享到什么食物,她不仅把更好的那份主动让给他,甚至把自己的那份也给他;当他主动去做什么事情,但凡被她看见了,都要让他停下手、放给她来做;当他受到一丁点挫折,哪怕只是摔倒了,她都会大惊小怪。好在溺爱只是来自他的姐姐,他的父亲也指责过她这一点。
「奥莉,你知道这样过度保护弟弟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结果呢?」父亲用着严厉的语气斥责着十三岁的奥利维亚。
「可是,他只有我这一个姐姐啊,我能陪他的日子也就那么多,马上他上学了,能有多少机会再看到他呢?」她的语气也有些激烈,与之相反的是有些悲伤的神情。
「可你有没有想过,当你的溺爱助长了他的傲慢,以后他厌烦你了,你会开心吗?」父亲的反问让少女哑然。尼古拉斯悄悄地躲在房门后面,他看到姐姐那张还尚未成熟的脸颊上滑下的泪水,在壁炉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下闪烁出铜锈色。他心中也有些愧疚,或许是姐姐过度宠爱自己时所作出的抗拒表现被父亲察觉到了吧。那么尼古拉斯的初衷是什么呢?——是想保护姐姐,不想让姐姐受到伤害。
那还要追溯到更久远的孩提时代,那时候他七岁,她十岁。黄昏的暮色染红了晴空和覆盖着白雪的阿尔卑斯山脉,在这个坐落于山脚下的宁静小镇中,一个屋子内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弟弟啊,今天是你的生日。姐姐去树林里采点蓝莓,回来给你做司康饼好不好?」女孩穿着粉色的碎花连衣裙,头上套着粉色的格子头巾,左手提着一个小竹篮,右手拿着根魔杖,她微笑着抚摸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弟弟。
「可是现在明明还是冬天啊,怎么会有蓝莓呢?」男孩亮着红扑扑的脸蛋,露出好奇的眼神,天青色的格子背带衫和卡其色的裤子勾勒出他小巧的身体,身旁走着一只覆盖着雪白色毛发的小燕尾狗⑤,它在他身边钻来钻去,有时钻到他裤裆下,有时则舔舐着他的小手。
「嘿嘿,因为姐姐会生长咒啊,即使是冬天也能让蓝莓结果!」女孩挥动着魔杖,顶端发出幽暗的蓝光,狗狗露出好奇的眼神,摇摆着那对分叉的尾巴,汪汪直叫。
「这样啊,我想和姐姐一起去。」
「不行哦,你还小,那里太危险了,会有巨怪把你吃掉的!」女孩张牙舞爪地吓唬他,但是尼古拉斯丝毫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
「不行,万一姐姐遇到坏人,受伤了怎么办呢?」男孩嘟着嘴。
「不会的啦,姐姐会魔法噢,到时候“噗”的一下,就逃走啦。」
「总之,你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哦,姐姐很快就会回来的——啊,扎克瑞,你就留下来陪弟弟吧!」女孩对着门锁念着锁定咒,金色的光辉覆盖在门锁上,男孩怎么也打不开门锁,狗狗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垂下了它的尾巴,男孩和狗狗俩只能趴在窗户上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
「要是我能从其他地方出去就好了,如果我能变出一条绳子……」正在他仰望燃烧的云彩时,“噗”的一声,他的脚边真的出现了一卷粗壮的麻绳。
「咦,什么时候多了这条绳子?也许我能用它从窗户上跳下去……」男孩伸出头看着楼下的干草堆,比划着绳子的长度,接着用绳在自己小小的腰上系了几圈,绳子的另一头则系着窗台上的金属铁钩,狗狗兴奋地汪汪叫着。
「扎瑞克,我很快就会回来,在妈妈回来之前要好好看家哦——啊,这个是?」狗狗叼来一把小小的银色水果刀。
「我知道了,用完绳子后就用这个割掉对吧!你真聪明!现在我要走了,扎瑞克再见!」男孩向狗狗敬了个礼,说完便跳了下去,短暂的几秒后落在柔软的干草堆上,狗狗也伸出了头,好像期盼着带他一起下来,但是考虑到家里没人,只能不忍心地把他留在家里了。
「蓝莓在哪里呀♪~蓝莓在这里♪~」女孩愉快地哼着小曲,她挥舞着魔杖,灌木丛的指头伸出一颗颗蓝莓,她仔细地将它们摘下来,放进篮子里。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橙红色的天空逐渐被蓝紫色的夜幕所取代,宛如一杯鸡尾酒。
「咦,这是什么声音,好好听啊!」一种奇妙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她停了下来,这种声音谈不上是旋律,但却是如此的动听,像是潺潺的溪水,又像是百灵鸟的鸣叫。她被深深地吸引了,循着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头巾从她头上滑落,掉在地上。当她再次缓过神来的时候,声音已经消匿于树林的影子当中,周遭的树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无法分辨出自己在哪了,夜幕已经将天空完全吞噬,唯独空中那轮孤独的满月照耀着树林,灌木丛中的悉悉作响令小女孩的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安的情绪。
「尼克?爸爸?妈妈?」她开始有些害怕了,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死角,身后是长满荆棘的树丛。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灌木丛中窜出,它有着瘦削的黑色身躯和圆滚滚的黄色瞳孔,那是只恶尔精⑥。它张开了嘴巴,露出了两排锋利的牙齿,朝她走来。
「啊!——」女孩的尖叫声响彻天空,刚步入树林不久的男孩瞬间辨认出了这个声音,在附近他捡到了她的头巾,尼古拉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迅速地奔向声音的源头。
「咒语,奥莉快想想看有什么咒语可以用。」女孩紧张地自言自语着,飘浮咒、发光咒、开锁咒、生长咒、生火咒……她脑内回顾着在学校一年所学到的所有咒语。
「对了,生火咒,Incendio(火焰熊熊)!」她的嗓音在颤抖,一颗拳头大的火球从魔杖顶端射向了恶尔精,但身手敏捷的它翻了个跟头便躲开了。
「啊,应该用这个,Flipendo(退敌三尺)!」一道蓝光击中了恶尔精,它被甩到了几米外的树干上,小女孩刚想喘口气的时候,她看到恶尔精重新站起,且更生气了,挥舞着尖锐的指甲冲了过来。
「……Wingardium Leviosa(羽加迪姆 勒维奥萨)!」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从脚边浮起的那块粗树枝,在刺向恶尔精的前一刻却被对方锋利的爪子劈裂,她对咒语的希望已经全部去破灭。
「救命……」她的双腿软倒在地,蓝莓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女孩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别无选择地等待着痛苦的到来。
「尼……尼克?」她不敢相信,一个矮小的身躯挡在了她的前面——小男孩挥动着他从家带出来的那把银色水果刀,斩断了恶尔精的一只手臂——她认得这个背影,即便是在夜幕之中。
「姐姐,你没受伤吧?」男孩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被吓瘫在地的姐姐。
「Lumos(荧光闪烁)!我没事!」姐姐点亮了魔杖,照亮了弟弟勇敢而又有些稚气的脸颊。
「弟弟,小心!」还没等男孩转过脸来,恶尔精已经发动了下一轮攻击,它那锋利的爪子在尼古拉斯的脸上留下了三道血痕,他痛得叫了一声。女孩心里充满了愧疚,愧疚自己太过大意一个人擅自来到森林里,愧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了弟弟的受伤,她没有做好担当姐姐所应承担的责任。
「绝不原谅——!」男孩手举着水果刀,吼岀一声与他年龄不符的咆哮声,在下一个瞬间,恶尔精的皮肤炸开了,血溅在他稚嫩的脸庞、小刀上,染红了他青蓝色的衣服,眼前那只原本称为恶尔精的神奇动物只在地上留下一滩血肉模糊的躯体。女孩惊诧地看着他的弟弟,她步履蹒跚地走向他,紧紧地抱住他,轻抚他的头发。
「对不起,姐姐没有保护好弟弟,让弟弟受伤了。」她的眼泪落在男孩抓着的那把水果刀上,淡化了刀刃上的血迹。
「没关系,弟弟会保护好姐姐的。」他稚嫩的嗓音还是那么的纯洁无暇,让女孩更加难以释怀。
「因为,姐姐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啊。」
「不,姐姐再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答应姐姐,以后不要再拿着刀了好吗?姐姐会保护你。」她握住了男孩手中的水果刀的刀柄,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其收起,放在那个原本应该填满蓝莓的篮中。她不希望弟弟再为了她而战斗,更不希望弟弟受伤,她愿意为弟弟承担一切的苦难,这就是她的约定。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时间会淡化每一个人的童年回忆,但唯独这件事,不论日转星移,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奥利维亚坐在柔软的鹅黄色羽绒被上,那把水果刀洁白的刀刃在柔和的壁灯照耀下显得的闪闪发亮,她轻轻拂过刀片,好像还能依稀感受到当年这把刀上的血迹,尽管早已不复存在。她用手帕仔细地将它包好,然后放在床头柜上那张“破釜酒吧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贺卡之上,然后从变形蜥蜴皮包中翻出一张小小的淡黄色车票。
「霍格沃茨特快,时间:十二月一日九点,站台:九又四分之三。」
霍格沃茨特快,多么令人怀念的名字啊,上一次登上这班麻瓜火车已经是两年半前的事情了。自从交换到法国的布斯巴顿魔法学校之后,霍格沃茨这个名字变得熟悉又陌生。当自己再次入手这张车票的时候,已经毕业了,不仅仅如此,她还找到了份实习工作,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她现在有了自己的理想工作——魔法部的情报司,打算着扎根于伦敦。
而这一次,她回霍格沃茨,是去探望一下他那心爱的弟弟,尼古拉斯,毕竟这是他转学到霍格沃茨的第一年——自从弟弟在德姆斯特朗第三年发生了一件事情,弟弟在学校最好的朋友艾希莉死于一场意外,当时报纸上记载了魔法部得出的尸检结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艾希莉是当晚被闪电击中而死亡的;这件事情让她的弟弟精神崩溃,家人问他任何与之有关的事尼古拉斯都保持沉默,唯一得到的情报就是学习发生了大量的黑魔法暴力事件,为此,父母决定让他休学一年,并且转到霍格沃茨。
而如今,姐弟俩已经近两年没见面了,想到这里,她又有点惭愧,去年暑假她错过了买从法国回德国的机票的最佳时期,没有去照顾精神处于低谷的弟弟。而就在前一阵子,她从母亲那里收到了有关霍格沃茨的家长开放日的信,她决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尤其要在她有了正式工作之前。
奥利维亚小心翼翼地将这张有些褶皱的车票放回包中,接着又掏出另外一张照片,那是当时在霍格沃茨拍的,照片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位是她自己,另一位比她高许多的是个来自德姆斯特朗的交流生——威赫尔姆·J·V·利奥伯德。梅林的胡子!当年三强争霸赛的时候他的表现可真是英俊,他是一个非常好战的男巫,尽管擅长着不受待见的黑魔法,但是从未见过他用黑魔法去恶意伤害别人,这也是奥利维亚最欣赏他的一点,啊,真怀念当时的校园生活啊。
她看了眼手表,狂奔的滴水兽!已经九点半了,明天一大早还有个魔法部情报司的面试等待着她。地板下传来破釜酒吧的喧闹声,虽然二楼的客房环境要远好于一楼的破旧与脏乱,但是很明显隔音效果不是太好。奥利维亚给房间的四角施完消声咒之后,悄然熄灭了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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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一日,礼拜二,城堡地下室,魔药学教室。
沉睡的飞翼海马静静地悬浮在淡黄色的液体中⑦,一声令下,它随着飘浮咒的摆弄下脱离了那个让它永不腐烂的圣地,略过那些曾和它一样浸泡在永恒的液体中的器官,经过一汪冰冷刺骨的冷水冲洗和干燥咒的烘干,最后在那尊滴水兽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被运到一个散发着幽幽浅蓝色烟雾的坩埚之上。
「仙子的翅膀,狐猸子的蛋,蜻蜓的翅膀,最后是——飞翼海马。」他一挥魔杖,那只早已失去生命迹象的飞翼海马被投入灌满淡蓝色液体的坩埚中,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呯”,液体变成了金黄色,也是在这整间教室里第一个有这样颜色的。
「露丝教授,耐力剂做好了。」尼古拉斯举起手,看着露丝教授从隔壁那个站满了人的实验台边走向这边只有他和另外一名拉文克劳女生的实验台,他能感受到对面那几桌人冷漠、不屑的眼神,但他对此早已习惯了,就像是习惯了这间教室阴冷的环境一样。
「唔,让我来检查一下……」露丝教授非常严谨地取了其中一些液体,盛入一个药剂瓶中,接着投入一小片羽毛,溶液变成了与其本色完全相反的深紫色。
「如果能再滴几滴弗洛伯毛虫黏液,那就堪称完美,拉文克劳加十分。奥布莱恩先生,你最近魔药学的进步很大啊,这次考试问题应该不大,你可以先回去了。」露丝教授脸上浮现出和善的微笑,尼古拉斯也点头示意。
走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过道上,尼古拉斯经过拐角,他注意到墙上贴着的一张有关魁地奇比赛报名的宣传单——明年二月将有一场魁地奇比赛,现在就可以开始报名;不过他并不对这样一种需要团队配合的游戏抱有太多的期待,他只是看了眼海报上那几个到处乱飞的球和骑着扫帚的学生们,于是便继续他的步伐。当他路过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时候,再一次撞见了本·华莱士,身边还有一位女生和一位男生,三人眉开眼笑地走在一起。该死,感觉每次来往魔药学教室的时候都能碰到他,地下室的走道真是小得连悬挂猫狸子③的地方都没有。
「嘿,尼克!今天过得怎样?」华莱士挥着手、露出爽朗的微笑,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角边的泪痣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尼古拉斯挤了下眉毛,然而这个动作在一秒内就消失了,像只蜉蝣一样生命短暂,在开头的同一瞬间便收了尾——他偶然和他对视了,华莱士笑着跑了过来,尼古拉斯假装自己根本没有看到他,当做对方被施了幻身咒。
「别这么冷漠,好歹给个回应啊。」华莱士的胳膊重重地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脸。
「别烦我,还有我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尼克。」他用魔杖将华莱士那只肆无忌惮的手隔开。
「好啦,就答应你一回,喊你尼古拉斯吧。」
「拉文克劳的黑巫师,离本远一点!」原本一直紧紧跟在华莱士身后的一位女生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颜化为了怒火,然而华莱士只是假装没听见,他只是一直搭在尼古拉斯的肩上,模仿着对方的步伐。
「本,你悠着点哦,小心别送命了。」另外一位男生带着一种半开玩笑半严肃的语气说。
「没事的,我就陪他玩一会,你们俩先去上课吧,回头见!」
「够了,华莱士,少在我面前摆出这套,你到底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尼古拉斯将华莱士一把推开,总算是回到了城堡一楼,光线变得明亮起来,尼古拉斯也结束了自己的忍耐。
「哈?我只是觉得一个充满了谜团的转校生很有趣啊。」他退到石柱的阴影处,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什么有趣?是因为觉得身为一个斯莱特林的黑魔法不如一个拉文克劳的吗?」他用着讽刺的语气,注视着那个站在阴影下的人。
「喔,这点你倒是说对了,我的黑魔法的确没你强,不然就不会在巫师决斗上败给你了。」
「如果你承认自己是斯莱特林里最不擅长黑魔法的,我毫不诧异。」
「假定那是真的,至少,我没杀人。」
「你这个人……」尼古拉斯低沉的声音比以往多了一份怒火在里面,「你到底和我有怎样的仇恨?」
「哎呀,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在决斗中用黑魔法的是你,两年前在决斗中用黑魔法误杀了别人的也是你。药水已经洒了,哭也没有用⑨。」
尼古拉斯哑然,因为他无法否认这两个事实。华莱士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如果说学校里大部分同学都很怕尼古拉斯,那么他是唯一一个既不怕他、甚至还敢于对他挑衅的人。
「现在从我的视线中立刻消失,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的。」尼古拉斯右手举起魔杖,一滴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落到他的下巴上,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不会这么做的,在这个时间点到处都是来往的学生还有老师,他只要对他用了任何一个攻击性的咒语,马上会有一群人蜂拥而至,在目睹了是这样一位“拉文克劳黑巫师”的所作所为之后,便会在社论上大做文章,将羽毛笔化作枪杆贯穿他的躯体,然后将他留下来的鲜血滴上乌贼黑的颜料,接着拍成魔法照片,把自己视为智慧的梅林,披露他的内心是多么的险恶,连血都是黑色的。
「我很清楚,你是不会对我念咒的。」华莱士摊开手,怂了怂肩,朝他走了几步,尼古拉斯则后退了几步。
「华莱士,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念咒。」他的右手在颤抖,不得不将左手架在右手上来稳住自己,他心中是多么的希望自己能念出那个咒语,让眼前走来的这位高傲自大的斯莱特林受到咒语的惩罚;但是,他没有这个勇气。
「尼古拉斯,尼古拉斯,你是一个多么胆小而懦弱的人啊。」他毫无顾忌地将尼古拉斯压在回廊那冰冷的大理石墙壁上,用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紫罗兰色的眼睛邪魅地注视着天青色的眼睛。尼古拉斯的头脑开始发热,被自己最讨厌的人这样羞辱的情况下,明明魔杖就在自己的手中,他甚至产生了念黑魔法的念头,但自己的身体好像被对方无形中施了全身束缚咒,身体麻痹了。
「或者说,正因为是胆小和懦弱,你才会有现在这个样子。」天青色的瞳孔缩小了,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好像能看透他的内心,就像那顶分院帽一样;“你缺乏面对过去的勇气”尼古拉斯清楚地记得开学晚宴上分院帽的话,没错,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魔杖从他的手中脱落,沉重地掉在地上。
「你给我适可而止点吧!」尼古拉斯握紧了拳头,猛的一挥,顷刻间,冰冷的地砖上沾染了几滴血。
「你这家伙……」华莱士侧着脸,鲜红的液体从他的鼻子蔓延到嘴角,眼睛被垂下的头发所遮盖,「我说啊,你就没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难道会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吗?」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得自己杀人了?」华莱士微微偏过头来,紫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或者说,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认为自己杀人了呢?」
「我有什么理由要回答你?」尼古拉斯推了推眼镜,语气很冷。
「这种事情只要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没有充足的证据就不会有可靠的结论,不是吗?」
「这点你我不都是心知肚明吗?不过,偷窥别人记忆的人能说出这句话还真是光荣啊。」
「哼,你对待别人也是这样充满了偏见吗?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呢。」他的嘴角勾起邪魅一笑,「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只傲慢的小鹰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有自己的计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即使是充满了危险。」
「尼克,在这能找到你真是幸运!」第三种声音介入进来,尼古拉斯认得这个声音,是鹤鸣。不过鹤鸣此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在这种局面下显得有些突兀,「啊,华莱士同学?」
「下午好啊,鹤鸣。」尼古拉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捡起了脚边的魔杖,转身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温柔的态度去面对他的室友。
「我会记住你这拳的。」突然他听到耳边传来华莱士的声音,当自己再次转身的时候,却不见踪影。
「啊,那个——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尼克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第三温室把这些中国咬人甘蓝运到魔药教室呢⑩?」鹤鸣抱着一盆魔法植物,盆中的那株芥蓝正舒展着它一片片的菜叶,如刚睡醒的婴儿。
「没问题。」尼古拉斯试探性地将手指伸向那株芥蓝;突然,在这一片片菜叶中露出了两排人类一样的牙齿,猛地咬了过来,鹤鸣立即掏出了一个胡萝卜塞在它嘴里,咬人芥蓝又变得像是刚被塞了奶嘴的婴儿,专心致志地咀嚼着胡萝卜。
「植物也是需要磨牙的。」鹤鸣微笑道。
当日傍晚,第三温室。
「好——这是最后一盆了,就让我来搬吧。」鹤鸣说着把最后一根胡萝卜投进中国咬人芥蓝的嘴里,接着用铲子将它从土里刨出来,放到另一个花盆里。
「没关系,我体力比较好,让我来做吧。」
「真的没关系啦,尼克你每次都这么认真,然后这个给你,算是个感谢啦。」
「这个是……?」尼古拉斯接过鹤鸣推给他的一小瓶东西,是一个盛有紫罗兰色液体的圆底玻璃瓶。
「无梦酐睡剂,我和伍德在魔药课上收获的奖励,你知道的,露丝教授的奖惩都离不开魔药。」
「听这名字,喝了以后就不会做梦了?」
「正是如此,我们发现你最近好像睡眠不太好啊,夜里经常发出很难受的呻吟或者嚎叫。现在有了个这个,睡前喝一口可以保证八小时无梦的安逸睡眠。反正我们也用不着,尤其是伍德那家伙每次睡得可沉了,所以这个就给你用吧,如果用完了,你去霍格莫德的魔药店也可以买到。」
「谢谢你,还有伍德,你们每次都对我很好。」尼古拉斯接过了魔药。
「没关系啦,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之间就是要相互照顾,不是吗?」鹤鸣露出温柔的笑容,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的温暖,尼古拉斯注视着这位抱着最后一盆中国咬人甘蓝的银发少年,直至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尼克——!」
正要回城堡时,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喊声,尼古拉斯止住了步伐。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是一种令他感到亲切又有些害怕的声音,没错,他可以很明确地肯定这个声音是谁了。凝视了一会庭院地砖上自己被拉长的倒影,他稍有些迟疑的转过身来,夕阳染红的天空下,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一个金发的女性一路小跑过来,黑色的制服勾勒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落日的余晖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她那大波浪的马尾辫随着她的步伐摆动,两人的瞳孔有着一样像天空般澄澈的颜色,若不是因为这点,尼古拉斯差点认不出她。
「奥莉……啊!」还未等少年说完,她就用双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扑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他差点失去了重心。对于尼古拉斯来说,这曾经是他最害怕的一幕,过去发生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少年在她满腔热情的怀抱中徘徊于被闷死的边缘;而现在,情景颠倒了。
「两年没见,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高了。」奥利维亚紧紧地抱住他,激动的泪水将他灰色的毛衣染湿。
「两年没见,你也已经变得成熟了许多。」尼古拉斯也感慨道,他也搂住了姐姐的腰。
当然,如果说这样姐弟重逢的场景是作为某个麻瓜幻想出的小说结局,那么的确是感人肺腑;但是,尼古拉斯心里也清楚,这只是家长开放日的开始,也就像刚吃下酸味爆爆糖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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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礼拜三,麻瓜研究学教室。
拨弄着眼前的这座被称为“电风扇”的麻瓜设备,尼古拉斯摘下眼镜,揉了揉那双被黑眼圈包围的眼睛,再次强迫自己的视线聚焦在电风扇那一圈圈的塑料网罩上。虽然昨晚睡前的确是喝了鹤鸣给的无梦酐睡剂,效果的确很好,他的确一夜没有做噩梦,但是他却一大早被咚咚撞击窗户的十几架粉色的纸飞机所吵醒了。看着那个代表性的粉色,尼古拉斯就知道这是谁寄来的了,打开纸飞机一看,不出所料,全都是姐姐寄来的问话——“寝室的床舒服吗?”“有没有觉得肚子饿?”“拉文克劳塔楼是不是太冷了?”——诸如此类,上一刻姐弟俩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走到公共休息室门口,尼古拉斯推辞道姐姐已经不能进入鹰环了,姐姐才罢休。从那一刻算起到现在没见面的时间也只是屈指可数的几小时,在奥利维亚的眼里这段时间好像被放大到了几个月。
「嘿,别走神啊,小鬼。」从身后走来的艾伦·尼尔森教授轻轻敲了下尼古拉斯的脑袋,将沉思着如何躲避姐姐的他带回了课堂。
「那么同学们,接下来我来教你们如何使用电风扇。将这个叫“电池”的神奇物品装配到电风扇的凹槽部分——啊,记住,电池平的那侧要接在那个有弹簧的一侧上!接下来就是奇迹的时刻!按下这个白色的按钮——当当!电风扇就开始变出风了,这就像是咒语一样!……」尼尔森教授站在讲台前激动的演示着,随着面前的那台电风扇转动,他的呆毛也随风愉悦地摇曳着。
「……最后,按下这个红色的按钮,就能够停止电风扇转动了,没错,这个按钮就像是通常反咒(咒立停)一样,哦,麻瓜们真的太神奇了!」
尼古拉斯转回头看了下坐在最后一排旁听的家长们,所幸自己的那位热情的金发姐姐还没从盥洗室回来,他也趁机多玩一玩这台电风扇。混血出生的尼古拉斯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些麻瓜世界的电器,而是每次他想要接触它们的时候,姐姐总是会出来阻止他,她认为这些东西太危险了,有触电的危险;即使是现在课堂上要用麻瓜的电器,奥利维亚仍然在旁边再三嘱咐自己要小心。尼古拉斯切换着不同强度的风力,他试图将手伸向电风扇的网罩上,以此更进一步来对比风力的不同。
「Reducto(粉身碎骨)!」一道蓝色的咒语朝着他眼前的那台电风扇冲来,顿时间,这个原本被称为“电风扇”的电器化作了一堆破铜烂铁。尼古拉斯惊愕地转过头来看,不仅他,教室里的每一位学生和家长都将视线集中在了那道粉碎咒的源头。
「差一点就错过了,尼克,你知道那么做是有多么危险吗?!」奥利维亚不顾众人的异样眼神,朝着她的弟弟喊道,尼古拉斯也只能是扶了下额头,他真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个金发的女人。
「啊……我珍贵的电风扇!」尼尔森教授泪眼汪汪地捧着那堆塑料碎片,就像是自己心爱的小猫小狗刚刚逝去,他的呆毛像是冬天枯萎的小草一样耷拉下来。
「啊!对不起,教授……」奥利维亚羞红了脸,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Reparo(修复如初)……」尼古拉斯扶着额头挥起了魔杖,果然,这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姐姐,即使岁月让她逐步成熟起来,或许表面上不再是那个不谙世故的小女孩,但是她对待弟弟的那份热情依旧没有被时间冲淡。
下午,城堡庭院。
「我的同学们,阶段性考试已经迫在眉睫,所以这节黑魔法防御术课就是复习我们之前学过的一些咒语,譬如铁甲咒、平安镇守咒,如以前学习咒语一样,今天依旧啊,是让各位以两人一组的方式练习。」
诺拉·雷因斯教授一声令下,交错的脚步踩在庭院的草坪上,同学们寻找着往日的搭档,两两结伴,唯独有一双脚还站在原地,尼古拉斯看着曾经一起练习的安德畏畏缩缩地站在远处,想要过来却又不敢过来;他不喜欢强迫别人,也知道安德或许只是有些害怕,因此自从戴上了“拉文克劳的黑巫师”这个称号之后,他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都是和雷因斯教授一起练习的,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自己的搭档沾染上流言蜚语。但是,尼古拉斯觉得今天是一种比较尴尬的情况,因为家长开放日之下,姐姐就站在旁边看着自己,如果被她察觉到这件事情,然后被刨根问底,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初次见面,我叫翎星·叶,拉文克劳四年级生。」身旁传来一个礼貌的女声,尼古拉斯停下了寻找雷因斯教授的步伐,他转过身,站在眼前的是一位半欠着身子的少女,乌黑色的长发披在她那天鹅绒毛的黑色长袍上,深蓝色的内衬似乎成了她身上最显眼的部分,同时也是拉文克劳的象征。当她直起身子,他看到的是一个仪表端庄的面孔,她的嘴角弧度看上去似笑而又非笑,透露出一种成熟而稳重的气质,这个神情让他觉得对方至少不是一个排斥自己、或是害怕自己的人,好像散发着一种理性的光辉,这不禁让自己想起了公共休息室的那尊罗伊纳·拉文克劳的雕像,而她偏黄色的肤色又让尼古拉斯想起了鹤鸣。
「初次见面,尼古拉斯·W·奥布莱恩,同是拉文克劳的四年级生。」他说出这句话时又想起来,这个女生好像是极少数在最近几周课上不会和尼古拉斯刻意保持距离的人;只是,他们俩都从未交谈过,或许只是拉文克劳特有的沉默寡言特色,他能感觉到这个叫叶翎星的女生性格绝对不属于自己的那三位室友。
或许是因为奥利维亚一直在身后盯着自己的缘故,尼古拉斯觉得这节课非常蛮长,他只好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练习上,他念着平安镇守咒,翎星发射过来的咒语被原路反弹回去了,但是翎星并没有及时防住咒语而被击退了几步。
「叶,你没事吧?」尼古拉斯问道。
「没事,谢谢关心。」翎星重新摆好姿势,准备好下一轮练习。
或许从翎星的角度来看,除了中了一道不疼不痒的咒语以外也没什么,不过在其他同学的眼中,这一幕就像是被魔法相机定格下来——尼古拉斯在黑魔法防御课上对翎星施咒,接踵而来的则是窃窃议论。
晚上,礼堂。
「今天黑魔法防御课上啊,那个人在和叶同学练习咒语呢,可怜的叶同学,希望她一切安好。」在礼堂内一排排长桌的某个角落,一个赫奇帕奇的女生小声地跟另一位拉文克劳的男生说着。
「那家伙啊,我早就和雷因斯教授提议让他离开课堂了,可是不管用。」
「离开课堂有点过分了吧?我觉得只要他安安静静其实也没什么,他最近在黑魔法防御课上都是和教授练习的,不会找其他同学。」女生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补充道,「不过他今天倒是没这么做,是有什么原因吗?」
「这个我知道的,因为家长开放日吧,不希望自己被家长发现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今天上午的麻瓜研究学上有一个像是他姐姐的人引起了不少的骚动呢。」男生说着,「在下午的黑魔法防御术课上我也注意到那个女的了,你猜我后来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呀?」女生好奇地问着。
「我把那家伙在巫师决斗上用黑魔法的事情告诉她了,她居然还不相信,说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用黑魔法,类似这样天真的话呢,谁都知道德姆斯特朗以传授黑魔法而臭名昭著。」
「啊,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当然了,纸是包不住火的,他的姐姐迟早也会知道,而且我认为,越早知道越好。」
「也是啊,说不定能够扭转海因里希教授的预言呢。」
「我看未必,海因里希教授的预言从未出错过,预言只是提前告诉你未来发生的可能,我这样做是为了避免降临在同学身上灾祸的可能性。不说了,他们来了,来点约克郡补丁怎样?」
清脆的高跟鞋声从礼堂的大门传来,凌驾于礼堂任何一角的聊天声,尼古拉斯走在前面,奥利维亚走在后面。或许是因为姐姐的脚步声太响了,尼古拉斯能感觉到自己集中了整个礼堂内全部的目光,但这种目光是转瞬即逝的,上一秒好像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而下一秒自己好像被施了幻身咒,没有人看到自己。
「啊,神奇的天花板!想起上一次来礼堂吃饭还是两年多前的事情。」奥利维亚仰头感慨着,天花板中漂浮着星罗棋布的蜡烛,在其之上的则是点缀着明星与月亮的夜幕,看似真实而却是虚幻。
「要坐这里吗?会不会太冷清了一点。」尼古拉斯带着姐姐坐在了最靠墙角的位子。
「没有关系,这样也方便谈话。」他非常正经地回答道。
「尼克,你在学校真的有好好交朋友吗?」
「嗯。」他看着奥利维亚,用极端的时间回答道。
「悄悄地问你下,你在学校有女朋友吗?」姐姐用着尖锐而又轻微的耳语说着,脸上露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笑容。
「没有。」他非常坦然地回答道,接着持起刀叉切着盘里的培根。
「欸……」奥利维亚有些失望的样子,不过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奇怪的笑容,「难不成你喜欢男孩子?」
「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他放下了刀叉。
「尼克,那你习惯这里的食物吗?」
「嗯。」这次尼古拉斯并没有看她。
「自从去了布斯巴顿之后,我就觉得霍格沃茨的食物太油腻了,家养小精灵们需要改进他们的配方……」她有些焦虑地看着尼古拉斯,而他只是继续吃着盘中的培根,「不过,只是偶尔吃吃这些大荤大肉也不错,不是吗?」她抓起附近盘子中的半颗柠檬并扭动着,将其汁液浇灌在盘中的小半只烤鸡上,但是她却过于专注看着自己的弟弟,而将柠檬汁挤到了桌上。
「那个……」她放下了手中那颗被榨得只剩下些许果肉残渣的柠檬,垂下的眼帘中透露着几分愧疚的神情,「尼克,很抱歉姐姐去年暑假没回来照顾你。」
「没有关系,姐姐这次能来看我,真的很高兴呢。不过,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顾自己。」
「你还是很喜欢说这句话呢。」奥利维亚微微仰起头,凝视着那梦幻而又不真实的夜幕,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
「不过,想必那件事情对你打击很大吧,我对你朋友的事情感到惋惜。」她轻轻地将自己那只白皙的手放在尼古拉斯的手腕上。
「时间,是能无情地淡化记忆的东西……」尼古拉斯放下了刀叉。
「而冰,能够将事物从时间的蚕食中隔离开来,就像是琥珀一样,将一样事物永久地珍藏……」他从腰间掏出那只怀表,用袖口擦拭了一下那光滑的表面,少年的轮廓清晰地投射在那层玻璃上,「直到有一天,冰遇到了火,它融化了,被冰保存的事物因为长期与世隔绝,很快便腐烂和风化。」
「尼克……」奥利维亚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轻轻地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他的手腕上。
「但是不管怎样,事物的本质都不会发生变化,不是吗?」他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姐姐的双手中挣脱出,「除非,我们能将冰凿开,替换其中的事物。」
「尼克……」她的嗓音比之前高了一倍,接着又迟疑了一下,「也许现在问这个并不合适,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真的在这里的巫师决斗中念了黑魔法吗?」奥利维亚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担忧,就好像是曾经询问自己的弟弟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一样,并没有责备。他默然,是一种弥漫着懊悔的沉默。
「果然啊,这件事情还是瞒不过你。」尼古拉斯摘下了那副银框眼镜,眼神里透露着一种与以往都不同的哀伤。
「这种事情有什么关系,我听说并没有人受伤啊。」
「没有人受伤,因为这只是第二次发生了。」他双手撑着额头,奥利维亚看不到他的眼睛。
「而第一次发生,是在两年前。」他的话音刚落,奥利维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紧张了起来。
「不……不可能啊?!新闻上说了,那只是一起因为被闪电劈中而发生的意外啊。」
「两年前在德姆斯特朗的一个雨夜,我和艾希莉在一场巫师决斗的练习中,我意外地使用了黑魔法,害死了她。」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也夹杂着懊悔的情绪,「你也看到了吧,同学们视我如瘟神的存在,这只是对我过去所犯下的错误的惩罚,对我不敢面对事实的惩罚。」
「我是一个杀人犯啊,迟早会接受制裁——」他渐渐放慢了语速,「而那将会是我的终点,那将会是预言的兑现。」
不可能,我不相信。弟弟是杀人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尼古拉斯是不会伤害别人的人,更别说是杀死别人,他愿意为了保护别人而牺牲自己。
但是,奥利维亚心理比谁都要清楚的一点就是,尼古拉斯绝对不会撒谎的,他会做的只有在道出真相和保持沉默这两者之间。
假如弟弟说的是真的,那么为什么事实会与魔法部的调查结果相违背?这是不合常理的,魔法部的调查非常严谨,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那么,尼克……」奥利维亚倒吸了一口凉气,停顿了好一会,仿佛把眼眶中的泪水吞了回去,接着她从自己的变形蜥蜴皮包中拿出一副工作时才戴的眼镜,「你告诉我,你说你会受到制裁,那么你的证据在哪?」
「证据?」尼古拉斯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词时有些疑惑。
「我的记忆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我还梦到了自己受到了魔法部的审判……」尼古拉斯突然停顿了一下,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他轻声地重复道,「梦到……」
「这是不可能的。」奥利维亚一口否决道,「如果缺乏证据的话,魔法部是绝对不会这么草率审判的,我学过相关的条例。」
「但是,我当时的确是误用了黑魔法,艾希莉也是因为这个而死亡的。」
「尼克,你还记不记得学校规定你们不准在校外使用魔法?」
「当然记得。」尼古拉斯是一个非常遵守规矩的人,凡是学校或者魔法部给他们定下的规矩,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打破的。因此,他也从未在校外使用魔法,而目前唯一一次的例外就是今年在对角巷的时候,为了拯救比安卡的那只变成金丝雀的猫而念了咒语;不过,他在刚到学校不久就收到了来自魔法部的警告信。
「我有一个疑问,魔法部是怎样调查到我们所使用的咒语?」
「那就是“踪丝”,根据《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十七岁以下的巫师身上都是携带着踪丝;换而言之,你们目前使用过的咒语都是可以查询到记录的。」奥利维亚非常认真严肃地解释着,就好像她以去应聘的态度说着。尼古拉斯也很快意识到了她想传达给他的讯息。
「也就是说,如果我当时真的使用了黑魔法,魔法部是能够立刻查询到我念咒的记录,是吗?」
「非常正确,假设那是真的,你早就坐在魔法部的暗室中受审了。」她推了推眼镜。尼古拉斯皱起了眉毛,奥利维亚的解释一切都是合情合理,这也打消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侥幸逃过一劫的念头,但是这也同时带来了新的疑问。
「这说不通,我以为自己只是侥幸逃过了魔法部的审问,现在很明显,这个说法被推翻了,我所看到的事实和魔法部的调查结果相违背,难道是魔法部的调查被做了手脚……」
「如果把思路逆转一下呢?」奥利维亚打断了他,「或者说,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
「唔,假设魔法部的调查是完全精确的,那么我当时就没有念任何咒语,因为踪丝没有留下这样的记录,也就是说,艾希莉的死并不是我直接导致的……那么,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得自己杀人了……」尼古拉斯沉思着,突然脑中闪过一道光。
是梦境。这个答案听上去很荒谬,但他真的就是这么觉得。似乎是从艾希莉遇难之后起,他经常梦到自己在巫师决斗中误杀了艾希莉,但是这一切只是在梦境中,他真正的记忆似乎已经模糊不清了。而现在他之所以会这么认为自己是真正的凶手,这好像是因为那个梦境,梦境似乎强迫着自己去相信这个看似是事实的谎言。
“夜幕降临人们入梦,我们以为那是真实;清晨来临后人们苏醒,我们意识到那只是幻影。”——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另外一层的意思,或者说对他而言的意思。忽然,尼古拉斯觉得自己脑中一阵疼痛,隐约地听见一丝金属的摩擦声,却无法感知从哪发声的。
「尼克,你还记得德姆斯特朗在哪吗?」奥利维亚轻声地问着。
「不,不记得了,他们在我转学的时候对我施了遗忘咒。」
「和我想的一样,果然,或许他们当时也篡改了你的记忆……」
「不,我不同意。」他否决道,「我就是觉得当时巫师决斗是绝对发生过,这点我很确信。」
「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测,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情报太少了。现在告诉我,我亲爱的弟弟,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我……」尼古拉斯把他的怀表放在桌上,秒针清脆的滴答声也在暗示什么,「我要用时间转换器回到过去,救出艾希莉。」
「什么?」奥利维亚的神情非常诧异,「你刚刚说什么,时间转换器?你知道那种不稳定的魔法是有多么危险吗?你的寿命可能会缩短,你的时间可能会紊乱,最糟糕的是,你有可能会送命!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知道,姐姐,如果我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非常冷静地说着,「——使用时间转换器回到过去,这是我所能做的唯一的方法,即使是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不论事情的真相如何,她的确已经离开了人世,我都不希望这样一个无辜的生命葬送于不确定的谜团之中,而现在,既然她的死可能和我有关,那么保护好她就是我的责任,因为,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少年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天青色的瞳孔中无时不刻透露出渴望得到她认可的目光,他那张褪去了天真烂漫的脸庞在鹅黄色的烛光下多了一份成熟。奥利维亚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层温暖,她闭了一会眼睛,莞尔一笑。
「尼克,你真的长大了呢……」奥利维亚睁开了双眼,天青色的瞳孔下多了一层泪水,在这短短的几秒黑暗中,她回忆着弟弟和自己从小到大在一起的时光,直到上学才分开,上一次见到他还是个身材小巧的男孩,现在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出不少了,更重要的是,他多了一份男子汉的气概。
「这个,给你。」奥利维亚从包中掏出了一个被布料严严实实包裹着的东西,她仔细地展开来,呈现在其中的是一把银色的水果刀。
「这是……?」少年疑惑地看着她。
「这是你曾经保护姐姐时用的东西,多年来我都一直保留着它,视作护身符一样的存在。现在,我决心把它转交给你。」她小心翼翼地把小刀递给尼古拉斯,「毕竟,我能陪伴你的时间也是有限的,我希望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看到这个你就能想起我,你要相信,姐姐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会好好珍藏它的。」少年给予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与此同时,城堡的钟声守时地想起,奥利维亚看了眼他摆在桌上的怀表,距离车票上那个离开霍格沃茨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你要走了吗?」弟弟轻声问道。
「是啊,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姐姐有些哽咽。
时间是冷漠的,它夺走了我们很多东西——让姐弟彼此成长起来的同时,也放大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上学之后,两人很少再见面。时间却又是温柔的,它给予了我们很多东西——相隔两年多,像昨天和今天这样能够痛快地和自己的弟弟相见,这对奥利维亚来说简直是不能再期盼的事,今天晚上好像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尤其是在知道那么多事情之后。现在,她要走了,她要帮助自己的弟弟,尽管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是有限的。如果说尼古拉斯是要回到过去,拯救无辜的生命,那么奥利维亚所能做的就是,从现在着手,去搜集和当时事件有关的情报,利用她前不久应聘的魔法部情报司工作,去解开这一层层的谜团——这也是有风险的,因为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中间被动过无数的手脚都是有可能的,最终她得出的结论可能弟弟不是凶手,但也有可能弟弟是凶手;但是,她愿意去做这个调查,愿意去下这个赌注,她坚信自己的弟弟永远都是不会杀人的。
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调查清楚两年前的事发地点,那就是德姆斯特朗魔法学校;而事情的矛盾之处在于尼古拉斯的记忆和魔法部的调查,那么介于两者之间的德姆斯特朗极有可能也有关系。但是,奥利维亚不知道德姆斯特朗的位置在哪,这类魔法学校在地图上永远都是不可标注,而尼古拉斯也因为转学的缘故被消除了有关学校位置的记忆,更别说有关学校当时的状况了。不过,尼古拉斯不是她唯一一个接触过在德姆斯特朗念过书的人;而另外一个人就是——威赫尔姆·利奥伯德,五年前在霍格沃茨参加三强争霸赛的勇士之一,德姆斯特朗的毕业生。奥利维亚掏出她和利奥伯德合影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一串字迹有些模糊的地址。
奥利维亚很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也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定位,不再是那个和年幼弟弟手牵手并排走的姐姐了,她现在只是弟弟生活中的一个配角,她所看到的那个尼古拉斯,是背负着沉重的负担,走在一条不被众人理解的路上,她甚至在想,如果在现在这个学校能有一个真心理解尼古拉斯的过去和现在的人,能够陪伴他一起去承担就好了。不论如何,即使她只是个配角,她也愿意去以最大努力去减轻弟弟的这个重担,去帮助弟弟,去保护弟弟,这就是她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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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柠檬雪宝:一种柠檬口味的麻瓜硬糖,里面填有碳酸粉,黄色。值得一提的是原著中,柠檬雪宝是校长办公室的口令之一。
② 酸味爆爆糖:霍格莫德的蜂蜜公爵出售的一种糖果,样子与麻瓜的棒棒糖很像,但是更多情况下可以被用来恶作剧,它的酸度酸到能在舌头上烧个洞。此处佐伊把酸味爆爆糖的糖棍拔掉,用包装纸裹好冒充了柠檬雪宝。
③ 脑袋上长花的咒语:此处描写的是Herbifors(脑袋开花)的变形咒语,首次在《乐高哈利波特》系列出现。
④ 卜鸟嘴:笔者原创的巫师惯用语,意思等同于“乌鸦嘴”。卜鸟是一种身体瘦小、神情哀伤的神奇生物,长久以来巫师们一直认为卜鸟凄厉的叫声预示着死亡,但实际上卜鸟只是在大雨来临的时候才会。
⑤ 燕尾狗:一种由巫师培育出来的神奇生物,与杰克·拉塞尔猎狗十分相像,但燕尾狗的尾巴是分叉的。这种狗对巫师极其忠诚,但对麻瓜来说却十分凶猛。燕尾狗几乎能够吃下所有东西。
⑥ 恶尔精:一种类似于小精灵的神奇生物,比地精大,平均有三英尺高,长着尖长脸,特别喜欢小孩的味道。恶尔精发出的刺耳的咯咯叫声会让小孩听得入神。它们用这种方法引诱小孩离开他们的监护人,然后吃掉他们。主要分布在德国。
⑦ 飞翼海马:一种类似海马的神奇生物,在被激怒的时候会飞走,黑湖中最常见的物种之一。
⑧ 耐力剂:一种能增加使用者耐力的魔药,金黄色,散发着恶臭味,其成分是:仙子的翅膀,狐猸子的蛋,蜻蜓的翅膀,和飞翼海马。
⑨ 药水已经洒了,哭也没有用:巫师惯用语,意指担心那些已经发生的不幸事件是没有用的,这并不能改变它。
⑩ 中国咬人甘蓝:一种魔法植物,可能来自中国,主要用于魔药制作。正如其名,这种植物具有一定的攻击性,需要喂它吃些东西,比如胡萝卜。首次在原著《凤凰社》被提及,《乐高哈利波特1-4学年》登场。
Consolation
(字数:6991)
#至此翎星四年级的故事全部补完啦不写啦!当然翎星的故事还未结束!等企划再开的时候,我会再写她五年级六年级七年级只要是企划对的上的年级的故事!在此要给以赛亚和尼古拉斯的中之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爱你们!#
她的手搭在琴键上,从D键开始,她左手的小拇指按了下去。
她坐在钢琴前,小小的薛定谔盘成了一团趴在她的脚边。这是个不算太大的房间,三面的书架环成了个圈,余下一面留了扇门。北边的书架上方开了扇窗,由于方位的缘故导致这个房间常年见不得多少光,冬天的时候,即使是大白天也得点盏灯才方便阅读。棕色的老式钢琴被摆放在房间正中,此时稍稍有点走调的音符从她手下溜出,回响于这不大的空间里。
——想起来,上次请调琴师已经是前年圣诞节的事了。
一曲毕,她将薛定谔抱起,轻声道:“Happy birthday to you and me.”
长长的阶梯似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一步缓了慢了,那仿佛是有灵魂的楼梯便又不知道搭上了通往哪处的道路,对于劳累了一天归来的学生而言,无异于攀蜀道而叹蜀道难。翎星扶着楼梯把手一步步走着,随着复活节舞会的临近,每天既要保持日常学习又要为舞会学习交际舞与化妆甚至是练习乐曲的她越发地早出晚归,这天因着尼古拉斯迟了一些参加练习的缘故,待她收拾完东西回鹰院塔楼时已经日沉西山了。翎星望着渐渐攀上霍格沃茨塔尖的那轮明月,脑子里莫名地出现了一句“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①,此情此景,还需一位哀叹婉转的姑娘。随后她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想着这几天该是太累了,也忆了太多陈年往事。不曾想,下一秒当她拐了个弯终于到了鹰环跟前时,那里还真是站了一位正在愁眉苦脸的拉文克劳女学生。
翎星没用太长的时间便明了了状况。霍格沃茨四院各自有自己进入休息室的独特方式,鹰环便是以智慧为象征的拉文克劳的具现化体现,这个带有魔力的门环长长久久地履行着它的使命,向着进出的学生提问从来不会重复的问题。眼前,这位同她一样晚归的院友该又是被什么问题给难住了。
翎星上前一步,与此同时,鹰院那如同智者一般低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What is the beginning of eternity,end of time and space,the beginning of every end,and the end of every place?”(什么是永恒的开始,时间与空间的终点,每个结束的起源,以及每个地方的目的地?)
时间与空间的终点?永恒的开始?翎星愣了一下,是黑暗吗?她下意识想道。可类似这种问题,真的有所谓正确的答案吗?对于未知、无可确定的事物,如果以假设命题,得到的也只能是千千万万也许是正确答案的其中一种可能性。可是鹰环没可能会询问没有唯一性答案的问题。她又想了想,不对,切入点不对,这道题的目的不在于一个哲学乃至是科学上的解。
她略略一思索,答案便脱口而出:“It’s E. The letter E.”
鹰环所依附的休息室大门响起了一声类似开锁的咔哒声,随后厚重的门扉向两旁移动,打开了一条适合好几个人并肩而入的缝。之前那位愁眉不展的拉文克劳脸上顿时有了光彩,毕竟天色已晚,这时候才回休息室的学生已经寥寥无几,若不是翎星,她也许还要在这外面站些许时候才能自己思考出答案来。
她转身打算向翎星道谢,可当她借着月光看清了翎星的脸时,表情一瞬间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是叶同学呀,”她有些迟疑着说,“谢谢你,天都这么晚了,练习得很辛苦吧。”
翎星点点头,对于这位并不算很熟的院友知道自己刚从乐队练习回来的事情毫不吃惊,毕竟自从他们乐队的申请被校方通过,舞会流程表上就早早印上了他们相关的信息。只是她依旧不适应这种被人关注的生活,所以她仅是回应了这位姑娘的感谢便打算得体地离场。
那位鹰院的姑娘张了张嘴,好似想说点什么,却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在翎星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之前一跺脚追了上去。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对于自己被叫住的事翎星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她依旧是停了下来,打算仔细倾听这位院友准备说的话。
“那个……叶同学最近是和……和那位德姆斯特朗来的转学生一起练习吧?那个……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海因里希教授对他的预言……还有黑魔法……”
这位翎星不太熟悉的拉文克劳姑娘越说越小声,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翎星,像是要揣测她对她所说的话的反应。翎星一开始有些一头雾水,对于预言和黑魔法,她是什么也都没听说过的,但这不妨碍她迅速地通过语境达到一定的理解认知,从而搞清楚事情大概的面貌以及面前这位同学的意图。
她微微地欠了欠身:“谢谢你的好意,我明白了。”
之前的说话者听到她这样的回答明显松了口气,她摆摆手,该是没那么紧张了的缘故,她突然说话顺溜且亲热了起来。这位同院的姑娘凑得离翎星近了一点,以压低了的声音对她说:“海因里希教授讲,两年内,接近他的人里有人会死,他是不详的黑巫师。”
“我叫翎星,叶翎星,翎是箭翎的意思,星是北斗七星的星,妈妈说,这个名字取西北挽弓射天狼之意。”
“我没有妈妈那么厉害,昨天才学了李白的静夜思,取不了那么有寓意的名字,你叫薛定谔,好不好?这个名字出自一位和猫有关的科学家,我前阵子刚听妈妈讲了他的故事。”
“那就说定了,薛定谔,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请多多指教。”
月凉如水,翎星睁开双眼静静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了,疲惫了一天的她按道理本该在碰到床的那一刹那就进入梦乡,要知道,她可是忙到了贴身怀表丢了直到洗澡前才发现的程度——那块表是她的母亲在她刚刚入学的时候送给她的,若是平常,别说没能立刻意识到遗落,就是随手放哪都是不可能的事。可不知怎的,各种各样的回忆与对话就像是找到了什么缺口似的争先恐后地涌出。她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明月,过了好一会才转移了视线,却又直直地望进了薛定谔那灰色的猫瞳里。
她忽的勾唇笑了笑,以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声对着薛定谔道:“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才那么小,毛团子似的,我也才那么高,Consolation②还不知道该怎么弹呢。”
薛定谔的耳朵动了动,像是理解了翎星这丝毫没有前言的话语,它轻盈地从地上跃起,无声地落在了翎星床上,随后在她手边找了个位置,再次趴了下来。
翎星伸手顺了顺它的毛,有一搭没一搭的,再次陷入了沉思。
不知是否放空思想起了作用,她不再忆起幼年时的记忆,反而是那些刚刚才发生的事件一幕幕地如翻书一般呈现在她的眼前。她想起今天那位不甚熟悉的拉文克劳的话——德姆斯特朗的黑巫师。
尼古拉斯•惠普尔•奥布莱恩。翎星在脑子里搜寻与其相关的信息,可最终能提取的却寥寥无几。倒不是这位乐队合作者有多么神秘,只是以翎星与书籍为伍的性格,她对周围的人与事的关注范范,若非面对面地亲眼目睹,流言蜚语之类的她总是容易左耳进右耳出,这晃也就只能想起他那总是被孤立的身影以及沉默的个性。
她原还以为,尼古拉斯被孤立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他性格太过沉闷了呢,这在拉文克劳是很常见的,例如她自己,虽说没有到那种往哪一站就出现真空地带的情况,但愿意同她搭话的人也毕竟是少数。可真实的原因原来是黑巫师以及海因里希教授的预言吗?
占卜学在翎星心目中是有些神秘有趣的科目,即使她并没有选修这堂课。事实上对于翎星而言,所有学科,不,该说是知识,都是吸引人的。她享受学习与认知未知的过程,她喜欢接触这些梅林的财宝,不过她从不轻易批判什么,黑魔法亦然。
今天忽的被告知了这些关于尼古拉斯她从前从未察觉的信息时说实话她是有些吃惊的,但也就止于被告知的突然了。她能感到那位拉文克劳的好意,于是她礼貌地道了谢,可这不代表她从此就对尼古拉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她只不过是把这些信息放进了贴着尼古拉斯标签的盒子里——喏,对这个人,现在我有了以下了解。仅此而已。
世界上有很多的人,很多是个无比大的数,大到把一个翎星放下去就会被淹没。尼古拉斯无论是怎样的人现下都轮不到她来评判,更别说只不过是会黑魔法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至于预言……预言定下来的是既定命运,还是可能性呢?若是既定命运,自是不能逃避的,若运气不好预言里的是她,无论她怎么挣扎也逃不掉,那为何要从一开始就徒增烦恼?若是可能性,哦那不就是说,也可能不会发生吗?总结起来,对于预言,只要给了足够的尊重就好了吧,无需畏惧。
她又想到以赛亚。会在这时候想起以赛亚也算是自然而然的,翎星与尼古拉斯和以赛亚组建了一个小型乐队,负责复活节舞会晚宴的伴乐,这位蛇院五年级的同学总是给她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翎星对人有一种长年累月积累出来的敏感,她并不讨厌以赛亚,只是这位同学身上她感触出来的某种东西让她下意识地与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要真把这种感觉捏成型并下个定义翎星也许也能做到,不过她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对自己无害的话——她也明确地感知到了以赛亚对自己并无恶意,那也没什么好探究的了。
然后,她想到了当天下午的练习。
她的右手拇指与中指从F键与A键上提起,余音正在缓缓地荡出,她的右脚还停留在踏板上,好似童话故事里误入了画中的小人,此刻世界万物静籁,于她而言,什么都无干了,她的思绪停留在曲子里,停留在很远的地方,伴随着还未消散的余音。
忽的,梦就醒了,她猛地被一阵掌声带回了现实,条件反射地一松右脚,余音哑然而止。她转头一看,以赛亚提着大提琴正迈步往练习室里走来。
“贵安,叶同学来的可真早呀。”
“施瓦茨曼同学也早。”
翎星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时以赛亚将一把谱架从练习室的器材房里拎了出来。
“叶同学帮我校个音可以吗?”
他又将大提琴架好,面带微笑地对翎星提出了请求。
翎星有点疑惑,虽说这个请求听似合情合理,但一般情况下大提琴校音是不需要钢琴的辅助的,不过真要协助的话也无伤大雅,于是她应了下来,一时间练习室里只剩下了单调的单音符,两厢无话。
翎星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再加上她有意不过多与以赛亚接触,不说话倒也是正常的,不曾想半途间她竟然主动打破了沉默。
“施瓦茨曼同学,打扰一下,我想你的C弦应该高了半调。”
“啊叶同学能听出来吗?”以赛亚脸上依旧挂着他那招牌性的笑容,看不出他心底真实的意思,“连差了几调都能听出来,叶同学该不会是有所谓的绝对音感吧?”
“不是的。”翎星认真地否定了他的想法。只不过是因为听多了罢了,她在心底想。
以赛亚突然眨眨眼,问:“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叶同学好像有些不喜欢我?”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翎星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随即摇了摇头。
她不是在说谎。说实话她很少不喜欢个什么人,但她就如蜘蛛一样,千条万条的蛛丝蔓延的尽头是无数与她有所关联的人物,那蛛丝一动,她便采取对她而言最合适的行动。自察觉到以赛亚可能对混血的态度,她便自动地同以赛亚保持了最佳距离,不全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以赛亚——正常来讲,纯血论者并不会喜欢有混血者在自己面前晃悠的吧?
不过此时以赛亚这么问,翎星便尽量以最严肃的态度去对待,她反问道:“施瓦茨曼同学很在乎吗?”
“哦,那是当然,我们是一个乐队的伙伴呀,不是吗?”以赛亚唇边的笑勾起了个更大的弧度,正常人见了都会怀疑他在打什么小九九的那种,翎星却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她说。
清晨的霍格沃茨散发着一种好闻的气味,混着晨露的青草香四处蔓延,让人的心情无比愉快。翎星却一脸灰败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其时是凌晨五点。
她失眠好几天了,自加入尼古拉斯组建的乐队之后她频频地想起那些沉了灰的往事,她想该是每天练习那首Consolation No.3的缘故。这首曲子承载了她太多太多的记忆,有时候她不禁要质疑自己是否该换首演出曲目,可这首曲子带给她的安心感最终还是压倒了失眠的痛苦,直到现在她也没能下定决心将它换了去。
她轻轻地推开练习室的大门。这间房间近来已经成了她同尼古拉斯、以赛亚的私人集会场所,当然,是怀特校长批准过的。
轻轻揭开盖在与她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钢琴顶上的绸子,翎星在钢琴前坐下,少顷,轻柔的音乐响起,像是三月的微风,吹拂了开来。
“薛定谔,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知道生日的意思吗?意思就是九年前的今天,我出生了,去年妈妈带你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你两岁,今年某个时候,你就该三岁了吧?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不如也算成今天,好不好?这样我们做个伴,以后,就有人陪我过生日啦。”
“薛定谔,你听,这首曲子好听吗?看,这种东西叫作CD,妈妈买给我的,我刚刚放进去的那张是李斯特的钢琴曲集《Consolation》,李斯特是我最喜欢的钢琴家,现在播放的这首是这个系列的第三首,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总有一天,我也能自己弹的,然后,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薛定谔,Happy birthday to you and me.”
一首又一首曲子在她手指下转换着,渐渐的不局限于Consolation,她弹起了些别的其他的。
“孤独之神的祝福,李斯特钢琴曲集《诗与宗教的和谐》第三首,死之冥想,李斯特钢琴曲集《诗与宗教的和谐》第四首。③你害怕死亡吗?”
一曲终了,还未等翎星接上下一首,一个人便出现在钢琴旁打断了她。
——尼古拉斯•惠普尔•奥布莱恩。
对于尼古拉斯的出现翎星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他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与她交谈,例如现在还是一般学生睡觉的时间,又例如这几天他好像在刻意避免与翎星的交集。
翎星确定那不是她的错觉,从几天前起,尼古拉斯对她的反应便有些古怪,也不是说视若蛇蝎的那种规避不急,就是当她照常向他打招呼时他显得有些反应迟钝,练习时的意见交流也显得有些敷衍。
当下翎星不免觉得奇怪,不过尼古拉斯的语气十分严肃,翎星便先将疑问放开,认真地对待这看似没头没尾的问题。
“抱歉,奥布莱恩同学可以再详细一点吗?”
“你有没有想过,这场复活节演出可能是你平生的最后一次?”
翎星发誓在这之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尼古拉斯,他好像迫切地想寻找些什么,想证明些什么。
于是她仔细地想了想,半晌后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说,死亡。”尼古拉斯盯着她的眼睛,同平时寡言的样子不同,此时的他一脸严肃,声音也不由得沉了起来,“你有没有思考过你自己的死亡呢?”
翎星将钢琴合上,她有一种感觉,这些听似奇怪的问题将会为她解开这几天尼古拉斯行为怪异的谜。
“可是首先,什么意味着生,什么意味着死呢?”
她又想了一会,后而张口说道。
“你不害怕死亡吗?”
尼古拉斯再次问。
翎星又摇头。
“为什么要害怕呢?抛却生不谈,我们要怎么知道自己的死亡是命运还是意外?如果是命运的话,提早忧虑岂不是毫无意义?偿若是意外,那又该如何防御呢?”
说到这翎星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她不等尼古拉斯回答,又自己接了下去。
“说到底,我们还没给死亡一个定义呀?不曾经历过死亡的话,我们又该怎样知道那是否痛苦?亦或者只是千年的长眠?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要恐惧未知呢?④”
“生和死就同中国的阴阳差不多吧,是相对的,但不是绝对相反的,正如赫拉克利特所说:A man in the night kindles a light for himself when his sight is extinguished;
living he touches the dead when asleep, when awake he touches the sleeper.(一个人会在夜里为自己点灯照明;活着的时候他在梦里触碰死亡,当他醒来的时候他触碰沉睡的人。)⑤阴和阳,光和暗,生和死,相互排斥却又离不开彼此,说到底本质是没什么不同的。光不比暗好到哪去,阳也不过是比阴多了些光明——你听说过中国后羿射日的传说吗?故事里说天上曾经有九个太阳,人们无法生存,于是一个叫后羿的人就将八个太阳射下来了。你瞧,这也不是太好。若是世上只有生,没有死,你觉得这个世界还能走多远呢?”
“The road up and the road down are one and the same.(上升的路和下降的路是同一条路。) ⑥”她忽的又说,“白魔法和黑魔法也是一个道理。”
尼古拉斯眼底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他硬生生地调转了话题,将一只怀表从口袋里拿出递给了翎星:“这只怀表是你的吧,前几天你离开的时候忘了,我想你找不到一定很着急。”
翎星接过怀表,此时她的设想已经得到了证实,除去细枝末节,她想,尼古拉斯应该是在好心的院友劝诫自己的那天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估计一开始他只是想把自己的怀表还给自己吧。
她朝着尼古拉斯道了谢,这块怀表的丢失在不久之前成了她心里一块说不出口的遗憾,此时失而复得,不得不说她是十分感激的。犹豫了会,见尼古拉斯有告辞离开的迹象,她便学着那位劝诫自己的院友叫住了他。
那一瞬间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前几天以赛亚对她说过的话。她想,尼古拉斯应该同以赛亚一样,都是在乎的。
“奥布莱恩同学读过《理想国》吗?就是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那本《理想国》,在第七卷里,柏拉图提到一个洞穴。他说,假设洞穴里的居民从未、也不能离开那个洞穴,甚至是只能面朝墙壁,看着火把与物体投射出来的黑影,他们是否会将这些影子当做真实。如果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走出了洞穴,他是否能够立马适应外面的光线以及更加广阔的世界。如若这个人适应了外在的世界,他是否肯回到那个低矮的洞穴里承受黑暗。再如果他回到洞穴,同其他人讲外面的真实,其他人是否会觉得他说的都是天方夜谭,进而嘲笑他说他疯了。”
说到这翎星顿了顿,她并没有把话讲得太明白,说实在的一次性主动说那么多话对她而言实在是稀少至极,尼古拉斯向她询问时也没把话说开,她想,不挑明该才是最好的。
“奥布莱恩同学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将书借给你看看。”
对翎星而言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她依旧是挺忙的,不过睡眠质量有所改善。离复活节舞会只剩下三四天了,因为练习时间越发的紧促,她同尼古拉斯以及以赛亚见面的时间越来越频繁了起来,此刻的她正在收拾平铺于琴架上的乐谱,尼古拉斯和以赛亚也在她的背后忙碌着。她将乐谱叠在一起对齐,然后转身——
“奥布莱恩同学,施瓦茨曼同学,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吃晚餐吧?”
①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出自曹植的《七哀诗》,下一句是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所以翎星有以下的联想。
② Consolations。李斯特平生所写钢琴曲集之一,内含六首独立的钢琴曲目,分别是Consolation no.1到Consolation no.6。意为安慰曲。
③ 诗与宗教的和谐,原名Harmonies poétiques et religieuses,为李斯特平生所写钢琴曲集之一,内收录十首独立的钢琴曲目。孤独之神的祝福,Bénédiction de Dieu dans la solitude,死之冥想,Pensée des morts,分别为其中的第三与第四首。
④ 该理论出自柏拉图的申辩篇。
⑤ Clement, Miscellanies 4.141.2=22B26.
⑥ 该句依旧出自上文提到的赫拉克利特。
Hippolytus, Refutation of All Heresies 9.10.4=22B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