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爆。
然后喝酒去。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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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沃盯着眼前的猫妖精,扬了扬手上长枪,身下大狗也蓄足力气,一声嘹亮的吼叫铿锵有力。
“汪!”
“汪喵……?”
对面一脸懵逼地仰视侏儒,条件反射似的重复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狗?)的话。
对于这位60厘米的猫妖精来说,科尔沃一米高的个头外加虎背熊腰的大狗直接从身长上压了她至少两个头,再加上这一人一狗几乎是以失控的速度冲到她的面前然后一个骤停险些让她和那硕大而凶恶的狗头亲密接触的事情经过,也难怪她会陷入宕机状态。
猝不及防地,可怜的猫妖精被大狗舔了一脸。黏糊糊的口水让她清醒过来,也唤来了迟到的恐怖感。只见猫妖精一个机灵,扭头就跑。
不幸的是她转身还没几步“啪嗒”一下撞人身上了。
“哎呀小朋友走路要看路啊幸好是撞到我这个糙大汉要是撞到花花草草怎么样做人要三思而行啊——”被撞到的男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反而自顾自地絮叨起来,但话才说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紧闭嘴唇。咽下那股话唠劲后,他严肃地询问道:“没事吧?我记得你是那些冒险者里的一个?”
忙着安抚猫精灵的青年人看向她身后的那位侏儒,见到的是一对死鱼眼,青年也没什么好感地翻了个白眼给对方。
“没,没事,只是被吓到了一下。”猫妖精抹了把脸,“是,我是极光的安娜贝尔,库勒议员。”
青年人愣了楞,有点苦恼地挠两下脸颊,嘀咕着:“我有这么有名吗……啊对了,辛苦你们了,记得自己在各个世界冒险的时候可是够呛的——喂,不准破坏公物!”
正打算和猫妖精闲聊几句的库勒眼尖地留意到骑狗的侏儒悄悄走到一根挂满路牌的标杆旁,锋利的长枪把杆子戳了好几下。他赶紧过去制止,但是当库勒把侏儒整个从大狗身上拎起来的时候,不幸的标杆已经怦然倒地。
“……”
“……”
侏儒和青年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沉默着,随后是科尔沃一声嘹亮而带着满屏的口水的呐喊。
“W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gh!”
可怜的科尔沃就这样被溅了一脸口水的库勒一拳打晕了。
“……卧槽MD暗月城邮报那群狗仔又有素材@#%¥#……”这是科尔沃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科尔沃的回忆按下了暂停键,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他已经顾不上回忆了。
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打晕了他后把侏儒拎到某个地方一通说教,被要求记住自己被打是因为想要测试实力,然后忽悠着忽悠着科尔沃也就半推半就同意了加入这个城市的宣传冒险队,还是那个被吓到的猫妖精在的冒险者队伍(看起来又矮又会飞)。在恍惚状态下见了这个城市的头头,一脸懵逼死鱼眼的回答了莫名其妙的什么问题,然后感觉就是脚下一空。
妈妈,我好像在飞。
“W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gh——”
脑子一片空白的他死死抱住大狗,习惯性地喊出冲锋的口号,不过比起常日,这一嗓子的音调高得连村里面的侏儒演唱家都比不上。风呼啦呼啦地吹了一瞬,科尔沃就感觉自己脚板落到铁板上了。
扑通,哗啦,溅起水花。侏儒第一次知道水原来是这么疼、这么难受的玩意,四面八方灌过来的水让科尔沃不停挣扎,浮上水面又沉下,想要呛水,却吞进了更多的水,手脚没有支撑的东西,胡乱地在水中乱划,企图稳定身体,但毫无进展。
一只手抓住侏儒的手腕,把他提到勉强是让下巴露出水面的程度。几声呛咳后,科尔沃浆糊似的脑子清晰了不少,总算是回忆起了早就被丢在脑子深处的游泳技能。
在水里扑腾着,科尔沃勉强维持上升与下沉的平衡。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第一个声音,似乎有船在这附近。也不管是不是真的,侏儒也跟着一起呼救。
……
等到他们把科尔沃从海里捞上这个不算大的船,可怜的侏儒不禁抱着他的狗瑟瑟发抖,嚎啕大哭:“妈妈——大海真可怕!”然后把鼻涕眼泪都蹭在大狗身上。
悲伤的科尔沃听见了一个人类女性好奇的询问,大体意思是问他们是谁,从哪里来的。“科尔沃。”随口回应着,他抹干净脸庞。
队友们很快就和那个女人聊上了,科尔沃表示根本插不上话,于是只能四处打量——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上船呢。
“这个大木头我可以戳吗?”他掏出长枪戳了戳桅杆,感觉有点手痒,然后……
然后就被丢下船去了。
“哇呀呀呀呀——”
打一开始,科尔沃•(中略父母婆公叔伯祖辈的一大串名氏)•哈森•(像是什么阿拉拉拉垃圾电波噫斯之类的没什么意义但又不得不加上去否则看上去就比别家的孩子少了一截名字而输在起跑线上的废话)•不懒惰就和别的侏儒不大一样。接生他的护士这样描述这个新生儿的行径:简直要从她的手里面钻出去一样。
在他能在地上爬行的那一刻起,这个一头棕毛的小家伙就以惊人的速度赢得了闲得无聊的侏儒长老会发明的更加闲得无聊的“爬爬乐冠军赛”幼儿组的小组第一名……但很可惜这位优胜者最终没有站在领奖台上,因为他第二次比赛时跑到别人的赛道上去了。
十三岁,一个伟大的时刻。所有的侏儒都聚集到了村子里最大的讲台前,激动得你推我挤,争着瞻仰这个将要划定历史的造物,名字是什么,功能是怎样——这些都没有事先公布,所有侏儒都抱着好奇的目光看向那个棱角方正,拉杆众多的玩意,除了因为迟到只能呆在外围的科尔沃父子,小小的他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仿佛没有注意到那台上奇形怪状的玩意,只是一个劲地抓父亲头顶的毛毛,嘴里不停地喊着:“驾!”
万众瞩目中,村长腆着大肚子,满面酒红地发表了长得没人记得清的发言(一千两百四十五个字,有个闲得发慌的侏儒数了一遍——谁是哪个闲得发慌的侏儒来着,宝森?皮鸭?或者什么什么什么名字更长的,管他呢,哪个侏儒不闲得发慌),最后庄重地走向那个大机器。
“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村长从没有这样自豪过,以前没有,今后也没有。只见他拉下拉杆,大机器就“轰吃”地一下,慢慢地动起来,头顶照出几道光线,煞是吸引瞩目。
然后……然后它就爆炸了。就像侏儒以往的不靠谱发明一样,这个东西爆炸了,只不过更大,更响,更壮观。村长自豪的脸一下子淹没在了声光中,炸裂开来的碎片飞得哪里都是,大家纷纷抱头鼠窜,不过科尔沃父子倒是没那么慌忙。
那么远呢,怎么可能被砸到嘛。
这样想着的科尔沃老爹被自家儿子出其不意地狠狠拔了一下头发,痛得他连退了几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等到他缓过来,想教训教训这个淘气的小家伙的时候,一块尾部还带着余火的半橄榄球状物体在半空砸下,落点刚好在科尔沃老爹前方。(好吧,仔细想想的话,其实还是离得比较远的,至少在刚刚那个位置勉强算是擦伤?但是当事人总是管不了那么多的)
捡回一条命的老爹也顾不上教育儿子了,只觉得万幸至极。而什么也不知道的科尔沃看着火箭头,高兴得哇哇大叫,在父亲的肩膀上使劲地想站起来。
接下来是悲伤的时刻,没什么好说的。
科尔沃二十六岁的生日很快就到了,这个时候的他骑着长毛毛的大象横冲直撞在侏儒的村子里。
让我们倒退一下,快镜头演示。
有一群德鲁伊造访了村庄。
科尔沃偷偷溜上了他们带来的坐象。
科尔沃开启了突击尖兵。
科尔沃对村子里的建筑造成了成吨输出。
科尔沃逃跑了。
科尔沃对路边上的树木造成了成吨输出。
科尔沃被德鲁伊抓住了。
科尔沃因为放肆被打了一顿。
科尔沃被关押在德鲁伊那里了。
科尔沃答应了成为德鲁伊的条件来赔偿。
科尔沃得到了一条大狗。
科尔沃和他的狗冲锋在荒野上。
科尔沃对羊屁股造成了成吨输出。
科尔沃被愤怒的游牧人民赶出了荒野。
会不会有人想问“……喂你的快镜头太快了吧!”之类的问题。没办法的吧这个,上上个句号就到一千两百四十五个字了。
总而言之,这个侏儒现在骑着大狗,窥视着那个在妖精居住地里的椭圆形黑洞光圈。他咽下口水,提着长枪,如临大敌般地戒备着。
“看起来不自然的东西,就是坏东西。”
教导他的那个德鲁伊大姐姐微笑着把一只拆了几根树木的地精砍成肉酱,科尔沃打了个哆嗦,马上就把这句话当成了人生至理,但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有几个人类走进了那个奇怪的洞就消失了。这就是说,这不自然。
怎么办?怎么办?
管它呢,先冲了再说。
按照一贯的行径,这个德鲁伊持平长枪,双腿一夹,默契满分的大狗就呼地冲出去,连同科尔沃的战吼。
“W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gh!”
“谁啊大吼大叫!”
附近的上了年纪的最近患上神经衰弱的妖精推开窗户,眼睛来回搜寻街上可能的疑犯,但一无所获,只好气愤地咒骂着把窗户关上,当做自己幻听了。
拖稿实在是对不住队友了。
从深海仰望海面的话,肯定是深蓝色的吧。
库瑞比克深海旅社的终章就决定用这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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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回去……吃饭了。”
库勒的声音渐渐低落,呼出身体的水汽凝结成线,消散在空中。
“这也是没办法的呢。”
“他来了!”突如其来而又熟悉的尖叫令他毛骨悚然。
他转身,环视四周,一片死寂的依稀风景涌入双眼,曾几何时,这里即使不是人头攒动,好歹也算是有些生气,而如今……
“发生了什么吗……话说回来,好冷。”站了一会儿,库勒这才觉得温度有点异常,他摩挲着双手,试图找回热量,不安地来回跺脚,“连路面都有些积雪了喂。”
在库勒身后不远处,狰狞的牙兽迈着优雅的猎食者步伐,悄无声息地向面前的男人接近,那呲咧的利齿间满溢饥饿的唾液。一步,两步——它突然发力,高跃飞扑,朝库勒张开血盆大口,连着腥臭恶气就要把他啃食。
只不过它在本能下谋划的举动早已被洞破。
就在獠牙快要落在他身上的前刻,库勒及时俯下,屈身,向前一滚,堪堪避过了其锋芒,随后趁牙兽还未落地的时机,猛地往它腹部重踹,于是旧力才尽、新力未生的牙兽再次拔升,但这次却没有了应对下落的手段的它,只能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嘶嚎。
悉悉索索,是重剑从牛皮中抽出的声音。库勒借着剑尖触点大地的力量恢复站姿。而那边的畜生翻滚几下,也是摆正了身姿,恶狠狠地看着那个带来疼痛的猎物疯狂嘶叫。
“现在的老鼠都这么大——么!”刚想抱怨才回到无名之城就要投入战斗的库勒侧翻躲过牙兽的突袭,反手一剑将其刺穿,从下往上。
那牙兽串在重剑上竭力哀嚎着,声音渐渐衰弱,库勒将其甩开,任由它在街角于事无补地挣扎。
“看来出了什么大乱子。呼,可要不是这样的话,第五季也不会招人回来吧。”库勒活动几下,随意扭动就会带起关节“嘎啦”作响,身体也因为刚才战斗而燥热起来了。
“吼——!”
连绵不绝的叫唤隔了几条街都能听闻。
战士兴奋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他快跑几步,蹬着一旁不知道谁摆在那里的木箱,一把抓住了这座低矮平房的顶缘。双手攀住墙壁,使劲撑起,他便来到了异物无法轻易察觉的高度,借着这份优势,他开始观察附近的情况。
果不其然,隔着老远他就能看到了在大街上奔走的狂野兽潮,他们横冲直撞,几乎推平了所有胆敢阻挠他们前进的事物,只留下狂乱的蹄印以及飞扬的雪花。
库勒深吸一口气,望向远处的高山——原本第五季的所在。现在,那里变成了一栋冰柱,拔地而起,上至天穹,没入那一轮冰蓝的冷月。
在其中,有什么有质的事物。
冷,冰柱,苍蓝之月。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思考再三,还是先以收集情报为主。于是库勒几下跃动,他便离开了这里。
……
在这不久,他又目击到了亡灵的海洋。死者填满了街道,就像是祭典游行般疯狂,涉及了一种不可言喻的迷信和邪恶,而野兽混迹其中,仿佛在扮演牺牲的献祭。
到底有多少人死了,发生了什么,大家是否都没事呢。疑问接连不断地掠过心头,让他焦急如焚,止不住想要知道真相的脚步。
“又是兽群。”战士在这座平房停下,抽出重剑。“之前的那批么?”于是小步靠近,他倚着栏杆往下俯瞰,左边是正与豺狼亲热的某位吟游诗人以及……熟悉的猫妖精。
有一头黑色的畸形野兽正冲他们袭来。
库勒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点。他凭借栏杆跃起,高举重剑,下落的地点正好是黑色野兽将至之处,但离能令其毙命的位置……差了一线。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野兽突然踉跄了下,就要摔个跟头,而这正好补足了那一线距离。
“死!”
库勒落地的同时挥动重剑,携万钧之力的斩击破风而来,沿着剑尖至剑身一侧的三分之一的刃锋撕裂毛皮与筋肉,切实地把这只怪物分成了两半。
才定住身形,库勒就被猫妖精一把抱住,差点失去了平衡。Zyme喵喵乱叫地,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来晚了吗?”他只能笑着应对。
“太迟了。”伴随着野兽哀嚎的,是不近人情的唐的问候。
奇诺娅在唐的帮助下成功摆脱了豺狼,并在诸人的护卫下开始包扎受伤的左臂。库勒拨弄左手掌心中不可视的神恩,沉思片刻。‘暂时还不需要使用神力。’他这样想着。
“兽潮开始撤退了。”打探情况的唐回来了,说起刺探,果然还是游荡者的本分,“我建议向兽潮撤退的方向移动。”
猫妖精一脸愤懑和肯定:“坏蛋肯定在那里呢!”
“事不宜迟。”于是整个队伍开始进发——算上库勒,一共也就四人。
‘这是什么回事’的念想突然闯进心中。“怎么人这么少?”库勒张口就问。身边的奇诺娅表情复杂地翻几个手势,那意味着一言难尽。
“……”战士识趣地缄默。
路上不算是太平,所以库勒提议大伙在楼顶之间进行移动,虽然想要横过大街还是需要下地搏杀一番,但是总比血路来得靠谱些。现在,队伍来到了兽潮撤退的尽头。
站在这里,库勒可以看到那巨大的坟墓。亡灵就像潮水一样疯涌而出,从土地中醒来的彷徨者们在四处游荡。
有谁的轻蔑目光,就连群风也无法遮掩。于是他目视到了这万恶的枭首——
她,冰蓝的黑使节,轻轻将华饰点缀的手伸出。渴望的亡骨便破土而出,将她的手掌接触,踉跄着迷乱的步子,于她身边起舞。白骨节剑静候其右,虚幻幽影侍奉在左,生者的碎片是她身后的断墙,野兽甘愿成为其王座的基石,此间凋零的无不朝拜她,这冰蓝的黑使节。
令人生厌的公主情结。
“呵。”战士的不屑溢于言表。
“正所谓,Görtraleminopstradaet,罹难者合为巨坟。”精灵歌咏式语调也遮掩不了的阴翳声音适时响起。
库勒回首一瞥,果不其然,鲁诺莱亚,他随口应付道:“和冬日脱不了什么关系呢。”
“所以说,那到底是什么?”是奇诺娅的疑问,他搁置斗篷,一副心急的样子。
“那是衍冬裔。”
‘果然是冰期。’“库勒•耶索德。”这样想着,库勒向精灵身后的人问好,他有点在酒馆相遇过的印象,大概是个风元素裔,“请美女多多指教!”
“那是位先生。”奇诺娅不禁嗤笑。
库勒瞅了一眼唐的样子。“没啥,都差不多。”他大咧咧地笑了。
“没有人觉得我们的重点跑偏了吗?”唐•吉诃德有些不耐烦,或许是因为库勒的眼神,“你们怎么又过来了?”
又。库勒这样想着。又。
“我一直在和Yves一起找你们,路上碰到了艾德维纳和玛利亚,”鲁诺莱亚解释,“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知道了。”唐随口应付。
有人声。耳尖的库勒远眺,那里有白袍的人在奋战,模糊的不自然色光有善良的影子,大概是防护邪恶的术法,可那些野兽——
就在库勒思考的时刻,一个白袍瞬间被群兽扑倒,另一个白袍想要拯救被袭击的那人,结果自己也无法自保。
事态不妙,队伍迅速开始移动。库勒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木桶,印象里会在楼顶放的木桶……
本来就在队伍后的战士脱离行军,来到木桶处。揭开,果然是油。只不过因为冬天变得更粘稠了,感谢那个在自己的楼顶放油的家伙。他毫不犹豫,立即撕下左手衣袖,当做引信将布料浸了个遍,然后把盖子盖严实了,只留下被油浸湿的布。
他抱起木桶,疾步飞跃在众楼之间。“让开!”在最靠近神殿位置停下了脚步。
野兽们盯上了新的目标。
燧石擦了几个来回,点燃了。他即刻便把它一把扔出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油,烧得飞快,在空中就把整个木桶变成了火桶,落在野兽间。
木桶碎裂,被点燃的油泼了嚣张的走兽一脸措手不及,他们浓密的毛发瞬间燃烧起来,加上地面的杂草,一片火海眨眼间就形成了。兽群出现混乱,但库勒知道他做得不够好——一个正在与野兽缠斗的牧师被火烧得正着。
那伤势估计是没法继续战斗了。
牧师们趁机撤退,回到了神殿。有些野兽扑上去,撞得结实的铁门直响。
深海旅社的诸人互视,心照不宣地从这里跳到神殿的顶部去。一切顺利,只是轮到最后的奇诺娅时发生了意外,她差点从神殿上摔下去。幸好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
即使这样,奇诺娅的脚腕还是扭伤了。
“往好处想想,”库勒试图安慰她,可惜技术一如既往地烂到家了,“这不是比掉下去摔到脑浆炸裂好多了吗!”
最后还是唐安抚了奇诺娅的情绪。库勒自知对于稳定情绪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于是被打发进入神殿询问情况。
……
神殿内。
“所以,我们要争取五十分钟,对吗?”库勒沉吟着,身边是这期间下楼的伙伴。
那个蒙住面容的信徒代表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为了架设圣域,这是需要的最短时间。”
“不能再短一些吗?”鲁诺莱亚对于用时的漫长有些意见。
“我们都在和宵银讨价还价。”信徒的声音低沉有力,似乎在叙述绝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对我们微笑。”
“加我一个吧。”玛利亚挺身而出,是库勒没有接触过的深海旅社成员。
“四十五分钟。”信徒伸出手指笔画。
库勒默不作声,回到神殿顶。“狮兽搏兔,尚用全力,更奈何兔子搏狮。”他站上矮墙,望向不远处喃喃自语。
她在嘲弄。
而他决定让她这份轻松铸成她失败的第一块基石。
“开始了。”他已经感觉到了戒绝的解除,亡灵们不再面对法阵的无形之墙,只有野兽的范围一下子涌进了蹒跚的死者。放空身体,想象自己正在从散落开始凝聚,然后——
他举剑,前跨一步,向下坠落。前斩。
正好落在神殿门口的战士,一刀将某只野兽切成两半。
战争开始了。
……
“喝!”照面将一具骷髅粉碎,库勒垂下手臂正想歇息一会,背后又是兽尸突袭,他只好扭腰,重剑划地然后连着上劈把它击飞。
周围的亡者清扫得差不多了,可还在源源不断地补充着。“这次托大了啊。”他嘀咕几句,不禁拨弄起左手掌心虚幻的神恩。
视界有些蒙蒙亮的感觉,这是正能量的异常。
“现在……还不能让她发现。”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施放今天的第一个神术,“辉光!来!因为你是这神的斥候,当万象未生之时,你便是第一的要素!在这名下,你是雷火,是审判,是救赎!”
闪电与焰之色的辉光炸裂开来,就连亡灵昏暗的视界也穿透而过。所有人都在其中丧失了视力。库勒抓住机会,在弥散的光中又击碎了几只亡灵,冲过这条路,却是遇上了好对手。
先前那几只守候在她身边的吸血衍体不知什么时候被放入了战场,而现在其中的一只正站在库勒的面前,对他炫耀自己锋利的爪牙。
“来得正好啊!”战士在这绝望的处境中,反而感觉到战意沸腾,“正想着怎么去找你们呢!”
重剑与利爪交接在一起,火焰迸发,积蓄着天上那位神祇对于亡灵无穷无尽的愤怒的天火瞬间吞噬了吸血衍体,剑刃一寸寸地嵌入死者的肌肤、血肉、还有骨骼,最终穿透其胸膛。哀嚎声在净化的天火中缓缓蒸发,只余下几缕白灰。
“哈……哈……”强迫着快要屈服在疲惫下的自己,库勒发出绝地的咆哮,“哇呀呀呀!!”
他奔走在与死亡为伍的战场上。
……
有人开始歌唱。歌是一种神秘而又伟大的事物,它包含了万象,又创生了万象,而现在,它在破坏倾斜万象的重量。正在与自己战斗的一只巨鼠恍惚了片刻,被库勒趁机剁死当场。
“现在过去多久了?”已经有点模糊时间概念了。
自从召唤了辉光之后,怪物就疯狂向战士涌来,密集的袭击让他疲于应对。最初的光并没有消失,而是弥散在战场的每个角落,但对于亡灵们的行动没有任何影响——一个无用的神术,但这就是他所期冀的效果,用它的色彩遮掩正能量的异常。
“咳,咳咳……噗哇。”一阵呛咳后,喉头压着的血顿时无法抑制地涌上。然后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古怪的台架,白骨和血肉构成投石机或者抛射台之类的玩意,一具骷髅迈着可笑又奇怪的步伐,被亡者的台架纳入己身,然后就这么……抛上了天。
库勒就这么看着他飞跃重重阻拦,落在神殿顶。
‘妈的!’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左手的重剑泛起血色,恶狠狠地盯着台架。“不管了!”
血红的剑锋直指死者聚集而成的器械。
……
库勒站在一大群残骸中,原本的抛射台早已被他拆得七零八乱,不远处还有几台。
可他实在走不动了,僵尸、骷髅、兽尸,各种不死生物把他困在原地。突如其来的掠影令他不安,他仰望上空,是石像鬼划破群风,向神殿而去的身影。
他也只能祈祷队友能平安无事。
身后是物品被破坏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只有枯骨的下半身和Zyme小小的身姿。“太大意啦!”她小孩子似的指着库勒的鼻尖,借着一记回身飞踹把想要靠近她的僵尸踢飞开来。
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重新握紧了剑。
……
视界的朦胧白光有增强的感觉。
“遮不住了么。”
库勒此时的位置已经相当靠近神殿,或许是因为他之前冲杀得太远了才会没遇到队友,这时的他,只要环顾就能看见周围坚守神殿的伙伴。“是时候玩一票大的了,Zyme!”
“喵?”背后传来困惑的声音。
“尽可能地把一些人找来吧,准备向那边那个欣赏好戏的‘观众’进攻。”
“好~”
听到猫妖精的赞同后,他振臂高呼:“执刑的长鞭,现将交予我手!”由最初的神术唤来的微光此时被这呼声所号召,震颤着聚流到战士高举的左臂,从无形变作有质的雷电。只见他朝坟墓中心的那人一挥,细长的闪电就犹如鞭子般甩出,碾碎了无数亡者,直接降临冰蓝的黑使节身前。
而她脸色骤变,电鞭延展的迅速,甚至让她连挪移身后断肢墙招架的余暇都没有,且匆忙之际受左右事物及周身繁饰所困,闪躲不得,只能硬吃下这一击。
电流没入黑使节体内,她痛苦的嚎叫阵阵袭来,恍如女妖尖啸。
“哈哈哈哈哈哈……”他捂住眼睛,就像疯人似的在战场中央大笑,全然不当两步外的亡灵是一回事。但就在死者们呲牙亮爪,打算给这个愚蠢的家伙教训时,神圣的威严却从他身上弥散开来,直接将骷髅以及弱小的僵尸碾成了碎末,那些稍微有点强壮的,也战栗不止,拔腿而逃。一时间,竟出现了范围20米的亡灵空区。
“你、没事?”有人结巴地说着通用语,库勒斜视,果然是Yves,这个巡林客和他一样,现在也是浑身伤痕。他是被猫妖精带过来的,连带着一位不知名的蒙面牧师。
牧师向库勒深鞠一躬。
“长话短说。”战士开门见山,时间紧迫到使库勒没心思去深究什么礼节了,“你的驱散能力还有剩吧?”随而得到了是牧师的肯定。
“那么。”他扛起重剑,“让那个该死的法师吃点苦头吧。”
四人组成的团队就像尖刀似的,在亡者的土地上撕裂了一片空白。驱散亡灵的圣力铺成了他们的大道,在战士的指挥下,这把尖刀捅到坟墓中心的时间不过用了三分钟。
黑使节的面容已然可以清晰目睹,那的确是个美丽的少女,只不过是敌人。她嫌恶地盯着一马当先朝自己奔来的战士,左手轻抚胸前焦黑的印记,而后直指四人。四根静置的白骨节剑依次跃起,组成剑轮,旋转着向进犯者袭去。
首当其冲自是库勒,他在搏杀中猝不及防,面对剑轮的攻击仅能用重剑劈飞了一把。然而就在他快要被剩余的三把剑重创时,淡薄灰雾在其身旁浮现,剑碰撞在雾上被弹开的声响听起来格外愉悦。
“是神域术。”库勒霎时想起这个神术有关的记忆,他默数三秒,在灰雾散去的瞬间用剑格开了四把归来的白骨节剑,继续疾行。刃锋上的血色再次重现,迸裂的纹路显出火焰的痕迹,他借冲刺的速度,对着黑使节就是一记跳劈。
她嫌恶的面容稍微变化些许,夹杂了嘲弄。只见她身后的断肢墙宛若生命般开始活动,组成形体的亡者迅速爬行至其前方,砌出了一道围墙。战士的重剑切入墙中,火焰和蛮力顿时毁坏了不少遗骸,可还是斩到了少女的身体……在他的感觉中。
箭矢破空而来,没入墙中悄无声息,同样没有什么用途。‘奇诺娅。’他心想。
库勒抽出剑身,又挥动两剑,火焰给断墙留下了短暂的痕迹,而钝锋出乎意料地好用。
火熄灭了。与此同时,一柄白骨节剑钉入他的左臂。“咳……!”他左臂无力垂下,回身横扫,精准地击落两柄飞剑上,却遗漏了最后的那只,只好狼狈地就地翻滚。
刺入左臂的白骨在翻滚的途中被压到了,锋利的骨刺捅穿手臂,卡在肌肉中。他将疼痛吞入腹中,踉踉跄跄地爬起、行走、逃离。
但她并不想放过他。当!当!当!金属音连响三下,余鸣不止。Yves及时挡在他的面前,手上的锅盖多了三个凹槽。神力从身后扩散开来,白骨节剑瞬间失去灵性,而断肢墙也受到轻微影响,十几具尸骨从其中落下。淡金的射线钉在墙上,是受祝福的箭矢,其中蕴含的正能量溃散了些许尸骸,作用微乎其微,但总比之前好多了。
女武僧冲上去,迅速击出数拳腿,而断肢墙只是轻轻震动几下。
左边有尸体横飞,兽状的吸血衍体露出身形,进入断肢墙后。
“进攻!”库勒感觉有些不妙。四人一时周身本事都倾泻在断肢墙上,牧师更是不留余力,短短数秒过去,众人就在箭矢的协助下将这堵墙拆了大半。
可这时吸血衍体一个飞跃,从断肢墙的笼罩中脱离。在它的背上是她,而她在用恶毒的眼神凝视战士,而腹部的衣物被火焰烧灼了一个大洞,本应白洁的肌肤一片焦黑。断肢墙瞬间溃散,随着冰蓝的黑使节没入亡灵的海潮中。
“撤离!”库勒咬牙切齿地说。他的基本目的已经达成了,没有不走的理由。
再不走,吸血衍体就要回来了,虽然不是无法对抗,但把有生力量交代在吸血衍体上的他们想要回去就难了。
他们向神殿疾跑,来路几乎被接近的亡灵再一次填满。
……
治愈的光辉在缝合库勒被白骨所洞穿的手臂。
除了牧师,攻击死灵法师未果的三人带着一身伤回到了神殿法阵的范围,可狼狈不堪。
他轻轻活动左手,有一种使不上力的感觉。‘这只手臂,暂时是用不了了。’
“砰!”外面传来了更大的声响,估计是死灵法师发现了正能量的异常。库勒咬了咬牙,给自己的手臂上了个简易包扎。
接下来的就是坚守。守住了,那就赢了。“能赢吗?”他不禁这样问自己,然后深吸一口气自答道,“能。”
他望向墙上的钟。“还有十一分钟呢。”悄无声息出现的雪伦说,吓了库勒一跳。
“啊,啊,嗯。十一分钟……你还在这啊?”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随口问了句。
她想了想,诚恳地回答:“那时就不在了。”
“好吧……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战士拍打身上的尘土,右手拿起重剑,眼神重新变得凝重,“不过算了,走吧。”
雪伦轻笑了几声。
打开神殿的大门,他们又投身战争中。
……
以一剑的长度,库勒在与僵尸的交战中取得了胜利,他将头颅斩下,顺势又将另一个僵尸的首级斩断。
又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前与他一起行动的那个牧师现已安眠于他神的国,为了保护被亡灵群攻的Zyme。还在抵抗的众人,渐渐陷入了各种恶劣的状态。
但胜利就在眼前。
因为圣域的光辉已经初具雏形,亡灵们的细微弱化已能被观察到,而且他们的数量虽然还是众多,但就肉眼可见,密度已经开始减少。
“轰!”神殿大门被洞开。七位法师走出殿堂,在他们头上是悬浮的光环,它发出阵阵不可视而可知的能量,渗入大地,使人世愈加接近圣域。
他们所行至处,怪物们无不行动迟缓,陷入软弱无力的境地,有些甚至开始形体崩溃。
咏唱声传来,收束了环的波动,使它涌向她,死灵法师的所在。
库勒就算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知道那一定很精彩。
但他们,守护这片区域的人们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隐藏在群死中的吸血衍体突然窜出来,当场就咬掉了一位牧师的头颅。与之一道的还有白骨节剑,幸亏唐眼疾手快,用强劲的飞刀挡下了几柄飞剑,只是还有两把。游荡者一个飞扑,以自己的伤势还来了玛利亚的性命。
……只是他的左眼怕是再也看不到美丽的世界了。
战士冲进牧师团,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一脚踢退衍体,然后握住了逝去牧师的法杖。
随后,白骨节剑和吸血衍体被扑上来的伙伴们成功解决了。
“想,快想,库勒•耶索德……”他紧紧握住法杖,手捏得泛白。他试图回想起自己记忆深处的祷言,可越是思索,他就越是找不到思绪,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在意识中设下了枉梏,因而他也越发着急。他使劲地咬着自己的牙,视线因为焦虑而开始模糊,疲倦趁机一拥而上,快要把他打倒。
“F………R……P……A…S…Wa…Zawi…ra、此……恳请倾听…世间…赐下希望……”
“……谁?”战士呢喃自语,收缩逐渐涣散的瞳孔,想要看起是谁在言语。只见一片模糊人影中,老者伫立在远方低颂,不曾理会周遭的一切。
那干瘦的身躯、繁多的皱纹以及过长的深绿色袍让库勒倍感熟悉,于是他对那位长辈勉强挤出一丝笑。
老人合上了经典,“嘭。”响亮的声音让他感觉老者与自己好像没有过远距离。他转过身去,透过人影围成的屏障,背对着库勒渐行渐远。
耶索德伸出手,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唇齿之间流出的语言不是挽留,而是对云端之眼的祷言,那份语言推开了无形的枉梏,拨动了世界的联系,结成了他应当唤起的神术。
崇善圣域。
将欲坍塌的光环被神术所共鸣,倾斜被新的支柱平衡,圣域继续成形。而他在神术的联结中与六个意识互通,他们收束着能量的流通,将它们移向同一地域。
死灵法师脚下的土地开始有圣歌传唱,光辉流转。黑使节才伸出手去欢迎她的骑士,而那白骨却在下一刻解构为零散,她勃然大怒,怨毒的目光投向光环与牧师,却又无可奈何。
蔓延的圣域令死者们煎熬,它们无声地尖叫,在净化中趋向安息。
有质的,没入虚幻;有形的,归于尘土。
库勒睁开双眼,脱离神术的联结,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牧师从神术中得到解放——圣域的成形,已经是板上钉了。他检视自己的记忆,然后想到了不算坏的主意,但首先需要一只箭。
战士奔走在战场上。从某只吸血衍体的尸体上,他找到了断箭的两截。
他握住断处,蓝辉闪过,一只完好的箭被交付在刚获得自由的忘神牧师手上。“让它穿越死亡吧,我们必将胜利。”他还没把话说完,就匆匆朝死灵法师的方向奔袭,而她正蹒跚着走向圣性不在的空域。
……
他深吸了口气,因为他已在正确的位置,即使亡灵堵塞了他的道路。在左右格挡的间隙,他颂咏祷言。
——剑或许会被亡躯阻拦,但神力不会。
“在诸神下,汝等岂敢行走!”雷音跨越重重阻碍,试图压制衍冬裔的前进。
她颤抖了下,但还是继续行走,而且眼看着就要脱离。库勒闷哼一声,避过身旁亡灵的利爪,并将其劈成粉碎后对她再次释放神力。
“在诸神下,汝等必将拜服!”他一字一顿,如凿在壁。
她的右脚悬在空中,前方一寸就是圣性不再的空域。但她没有落下脚步,因为界外的神祇、云端之眼已将目光投下,神威随着凝视而临,宛如长矛刺穿法师的身躯,将她钉在原地。
“成了!接下来就看他们了。”
他眼见法术成功加于其上,一时欣喜,竟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僵尸趁战士不备,一扑而把他压倒,咧着大嘴就要啃食。库勒忙不迭用左手去撑住它的下巴,但从伤口传来的阵阵无力感让他只能眼看敌人渐渐压近。
潇洒的细剑割裂了脖颈,僵尸的头颅被力量推开。纤手搭在他的左手,轻而易举地将他拉起。“好——疼!”被拉扯到伤处的库勒大声喊痛。
“总比死了强吧?”雪伦对此满不在意。
“我竟无言以对。”忍痛回首,他与雪伦互相背对,警戒四周虽已式微但依然充满战斗欲望的亡灵们,然后毫无征兆地冒出一句,“还有九秒!”
“什么?”
“决定胜负前的九秒!现在是七!”他顺手拍飞一个头盖骨,而它的主人在前一刻正想给战士一个亲切的拥抱。
“六?”
“五……箭要来了!”刚念出第一个词,库勒就察觉到风中微妙的变化。
“什么?”雪伦一个剑舞,将周围清理干净并转身过来,也不怕亡灵的聚拢——亡灵的行动以及再生受到了圣域的牵制,再也不能像先前一般了。
就在那一瞬间,金色的极光撕裂天空。
冰蓝的黑使节发出凄厉的哀嚎,她便是那极光将至的终点。断肢的墙涌动着,在她的身后聚拢,形成防护。
但这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极光贯穿了亡者们的身躯,也贯穿了她,光消散去,显现出箭矢的模样。
哀嚎的鸣乐在此刻臻至极点,然后戛然而止。
——他能感觉到云端之眼收去了目光。
有质的神圣在此刻也笼罩了一切,秽恶在成形的圣域中蒸发,灼烧。
“赢了。”
他伸手去触碰身前的亡灵。在他接触的瞬间,那被亵渎的身躯霎时化作尘埃,随风飘散。
库勒的重剑脱离掌握,剑身没入地面,而他也随着倒下,任由雪伦呼喊也没有动弹。
这一次,他真的挡不住疲惫了。
他沉沉睡去,眼前是安祥的黑暗。
船上有人在吹奏号角,低沉的呜呜声向着不远的大陆蔓延。健硕的水手们开始解下缆绳,将白帆收束,同时扛起沉重的船锚。
“呼,喝!”随着协同的气音,铁块被抛进海里,连带着长长的一节粗麻绳。
把船栓好在码头的上,船员架起木板,乘客也就陆陆续续地借着下了船。
“泽霍是个好地方呀,我们要双手把她造,大海的风波真无情,一不小心就死在了水上!”
刚下船,旁边就欢笑跑过几个小孩子,嘴里还唱着泽霍口音的民歌。“人生啊就是杯苦酒,怎么喝都不能得救~哇呀!今朝有酒今朝醉,悲欢离合不理会!”
青年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一段,然后尴尬地发现自己的歌词和小孩们的歌词已经对不上号了。如果要形容的话,自己的歌词就像是满嘴酒气的水手吐的牢骚话,而小孩们的歌词充满了希望,积极,向上的正面因素。
突然自觉惭愧的青年抓挠几下头发,然后快步向码头的出口走去。
有个闲着无聊的船员瞥一眼青年的背影,然后拿手里的纸簿翻翻,猛地从货箱上跳下,口里喃喃道:“卧槽不对啊这人好像不在乘客名单里面啊……偷渡客!”
他恍然大悟,正想纠集船员前去拘捕,却无奈发现对方已不见踪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挫败感,他呻吟着,晃头摆手,撞身后的箱子去了。
浑然不知自己刚逃过一劫的青年人走过金东街,在一处地摊停下。“嘿。”他招呼道,半蹲凝视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被招呼的人抬起头,眯着眼睛困惑地看着青年。
“鸽嘘低碳喂,更沙漠的新,窝门纸游水又水。”
男人叽里咕噜地说一大通青年有点印象的方言,把他弄得有点糊涂了,思索半天才把其中的意义捋清。
“不,不是,我是来问路的。请问大耶索德教堂的路要怎么走?我找阿卡拉亚牧师有些事要办。”青年歉意地笑笑,摆了摆手并表明自己的来意。
“大耶索德搞糖一直像南州,噗过阿旮旯呀牧师已经不在那里人纸咧。”
青年人有点错楞。
“什么意思?”
“沙漠依稀,就者依稀,牧师老低死咧!”
“……”
“鸽嘛子?上大人?”
警戒地看着青年,这个大概叫做戈苏的人对于青年瞬间变得像是吃了土一样懵逼的脸部表情心存畏惧。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商人不由得想用汗巾擦下脸上的汗,可生怕做了什么就会触到眼前家伙的神经。就在这时,在原地注视男人的外来客踏僵硬的步伐退后几步,像个机械似的转身离开。
商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沙漠人啊这系……”
还没等他说完,一枚铜币就精准无误地飞落他的面前,又把他吓了一跳。
“搞沙漠搞沙漠!真系……”
商人抱怨着,把头凑向青年人处看两眼,满脸不解与困惑,然后继续老神在在地摆摊,但突然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大腿,随而又摇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青年人沿着路走上缓坡,越往南,周围的房子越是稀拉,杂草却愈发多了起来。等到眼前模糊出现平顶大房子的时候,周围的人居基本是没有了。
再靠近些许,就能看清那座修着门廊道的平顶房有着一副教堂样,虽然被很不协调地泼上了红黄绿的颜色,但还是遗留了大片大片的白色,此时木门正紧闭着,安静静的没有声息。
走到跟前还有一段比较斜的小坡,青年一左一右地在红土地留下脚印,登上台阶,扣响红木门。
“库勒•耶索德前来拜见。”
库勒清朗的声音在小坡这隐约有些回声。
门悄无声息地拉开,整个人都笼罩在牧师长袍下的神甫从门后的黑中向他点头施礼,而库勒也一样,随即牧师作出请的手势,示意库勒进入。
迈过门槛,库勒来到熏香弥漫的教堂中来,明明还是白昼却点上了几排蜡烛,对面正中摆放着威武的偶像,那是神祇兀烈卡卡的模样,此时被笼罩在日光下,望去格外神勇。
神甫稍后关上木门,回首询问:“来此可有要事?”
“您是……近几年加入教堂的信徒?”
“非也。”牧师缓步踱来,“我乃调任此地的信友,今代行此地神意。”
“是这样啊……”库勒垂眉低语,不再目视对方,轻抚长凳无言。
沉默一阵,牧师缓缓道:“您与阿卡拉亚兄弟有血缘?”
库勒拉下缠绕左臂的白布,露出闪电疤痕,又蒙上它。
“……嗯,阿卡拉亚兄弟……”
“逝世了。”耶索德的子孙冷静地提前补完了他预定的说辞。被打断的牧师也缄默不语起来,两人就这样对视。
“请问他的墓地……在哪一处?”
率先打破寂静的是库勒。
“阿卡拉亚兄弟愿在洁净中化作尘埃,在风中传唱神的教义。”
“我明白了。”库勒呆滞了一会,缓缓躬身向牧师行礼,而牧师也以同样的方式致意,也不多言语,再度开启教堂的大门。
看着外界的色光,战士不禁倒吸一口气,如同暴风雨在即的沉郁熏香气息充溢肺间,不知为何却是有种悲切之感。他侧身回首,巨人之像默立于殿堂之间,忤视迎面的光,无所畏,无所惧。
“云端之眼,夏之主啊……”
面对这份威严,怎叫人不谦卑。
他收拾起心情,几步就跨越了教堂的门扉。就在他出离一刻,红木也正好合上。
库勒望向天空,那在自己不留意的时刻开始了转变,漫卷的黑逐步侵蚀着蓝天,从教堂中带出来的闷热也不消退,反而更浓厚了。
大雨就要来了。
他拖拉着身躯往自己的记忆走去,留下一路歪斜的脚印。
记忆中的大树出现在远方,但似乎是在不久前就枯死了,上面光秃秃一片,小径不再是落叶层叠,而是被人精心打扫过的。再里面一些,有一个被精心翻新装修过的老庄园。
旁边驶过一辆马车,不认识的车夫谩骂着挡在道中的库勒,在他偏让之后驶进了庄园里,然后从车厢上走下来了不认识的人。不,说不上不认识吧,可能是从前见过的一个乡绅的儿子。
库勒停在树下,也不继续上前。他看着似曾相识的庄园,好像在思索什么。
大雨如期而至。青年全身上下没有一部分不被打湿的,水流让他的眼睛睁不开了。
他摸索着,靠着枯树坐下,蜷缩在那里。
此时万物沉寂,唯有雨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晴了,但浑身湿漉漉的战士还是蜷缩在那里。
有鸟叫声。
他把头从膝盖和双臂围成的空间抬起,面前有一只小小的雀鸟,叽叽喳喳地,啄着地上的石块。
它抖了两下,好像是想把身上的水全抖下来,但并不现实,所以它依旧飞不高。
“……远离它,群水。”
战士蠕动双唇,祈祷的语言拨动了风,数息之间将雀鸟的身体弄得干燥。它欢跃几下,感受到身体的轻盈。
也不加以什么感谢,它径直离开了这里,舒展双翼,在战士的视界里只留下了黑色的一点。
他呆呆地望着它离开的方向,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大约是过了几分钟,他慢慢地站起来,向着自己来的道路走去。多余的水分褪去,泥土干化掉落。
他看向不远处的镇子。
数十日转眼如烟,库勒在这里找了些营生,当然,是铁匠铺,他不禁庆幸小时候的喜好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处。
钢铁与钢铁的碰撞之间,他也没有疏于对自身的锻炼,他并没有忘记在另一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而今天,他有一种预感。
站在热气沸腾的锻造炉前,库勒赤膊以待。一旁的同为学徒的伙伴使劲鼓动着风箱,让火势烧得更旺。
时候差不多了。
他沉喝一声,把铁条取了出来。放于砧板上,接连不断的重锤砸下,将铁条再一次敲出剑的姿态,然后将它置入水中。
蒸汽喷薄,待到所有迹象平息的时候,库勒将钢铁拿起,来到窗前仔细端详。
“怎么样?”
学徒好奇地问。
“比之前那次最好的只差一点。”库勒沉吟,给出了这个结果。
“啊,那还是再来一次吧……你要干什么?”
“没事,我就这样用着吧。”
库勒坐在磨石前,把钝剑的刃搁置在其上。
“可是……”学徒不解地说,“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把那铸好的重铸,留着用不好……”
“人生不如意之事啊,十有八九。人总不能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他说完这句话,就默默磨刀,任凭学徒怎么辩论也不回应,而他也自觉无趣地走了。
而库勒在将剑刃的一侧三分之一开锋之后,就停下了工作。
“啊,还是没时间了。将就一下吧。”
他站起来,去把衣服穿好。将开了锋的剑收进牛皮里,他就像最初遭遇无名之城的模样一般。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连忙向学徒招呼着。
“嘿,格曼,向大师说一声,我今天……”
但还没等他说完,库勒就化作了白光消散。
“什么,什么情况……”
叫做格曼的学徒吓了一跳,来到库勒原本的还在的地方瞧了几眼,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
“奇了怪了……”
而另一边,无名之城迎来了老朋友。
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装,库勒端起先前被自己放在桌上的钝剑,解开一截当做剑鞘的牛皮,银灰的钢铁在月下反射着光华。
他凝视着月轮在剑上的映影,气息拂在冰凉的铁上,更是添了几分朦胧。然后他重新系紧了牛皮,插进贴身的腰带,关好窗户。脚步在木板上踏出“咚咚”的声响,战士走出房间,走下楼梯。
底楼一个人也没有。今后大概也不会有了,他想。于是他举起裸露在外的、完好如初的左臂,推启门扉。
街上冷冷清清,但总比一开始的时候好得多了,最起码还有点人气。
“要走了吗?”
游荡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门侧传来。但是牧师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回应似的轻轻点头。
“啊,是吗?再见。”唐的语气不冷不热。
“嗯。”他仰首叹气,随后侧身望去——声音传来的位置已了无人影,“会再见的。”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
雪伦在窗台上沉默不语,库勒远远地就能望见她的身影,她头部的倾角正好能使视线趋向天月。战士高举右手,挥一挥却又放下了,也没有像平常的唠叨起来,默默地望着石板地,走在自己要去的路。
在库勒背向她的那个时刻,女剑士似乎留意到了他,右手向他的背影轻摆。
“再见。”
她低语着,也不知道是向着他,还是向着自己。
……
挑着一捆柴火,Yves留意到了迎面走来的战士。他们没有言语,一个难言,一个无欲。
于是两人交之一臂,只顾前行。
精灵的脚步突然停下,他回首——而库勒留给他的只有无名之城山巅作为背景的背影。
鲁诺莱亚,这位被yves落在身后的诗人也默默侧身,让开了路途。
……
第五季在无名之城最高的山峰上空悬浮着。
这里没有任何奇异,正因如此平凡,这宏伟的山峰才如此令人心生敬仰。白衣的神祇静候在此,仿佛在聆听这座城市的心跳,当库勒登上山巅,拍打一路攀爬的尘土,她便投来目光。
库勒的目光与神祇对接,祂平静的目光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于是他走到祂身前的土地,向这位无名之城的主人致敬。
第五季一言不发,只是伸出食指欲点虚空。
“……我想回去,也想回来。”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神祇的手滞留了一瞬,之后是景象碎裂,化作光点,正如他来到的时刻。酒桌,酒客,酒馆老板,海市蜃楼,喧闹的德莫拉。
他回来了,但没有人注意到他。不,或许有。木酒杯掉在地上,声音不轻不重,但足够让库勒听见了。
他看过去,有一个愣在原地的头戴鹿角的长发年轻人,不过身形有点虚幻,有某种说不清形状的东西环绕在左右。他想了想,忽然想起了偶尔见到的一个无名之城中的冒险者,那是666小队的风元素裔,和此人的感觉差不多。
“……请问……”他好像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有点惊恐不定,说起话来文文弱弱的。
“你觉得世界毁灭会怎么样?”库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问这个问题。
“哎?”年轻人好像被眼前的战士跳跃性的思维弄混乱了,支支吾吾道,“呃,那个,世界毁灭的话……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很令人困扰……”
听到他的回答,库勒满意地点头,转身面对布告板——指着那张拯救世界的纸片,而年轻人则是一头雾水地看着战士莫名其妙的行径。“那就接受这个任务,代替我陪深海旅社的各位走一段吧。”他拍了拍鹿角人的肩膀,后者依然云里雾里,“去了,就说是库勒•耶索德介绍的。”
“是,是,是……”完全弄不清楚情况的他只能承应着库勒的话语。
说完后,库勒侧身欲走,而年轻人正想把心中的疑问趁机吐出,却又迎上他回首的道别和竖起的拇指:“再见了,加油啊。”
他走向酒馆的门口,只余下不知所措的风元素裔。
当库勒推开掩着的木门,碰到了熟悉的人。
“午安,狄安娜。”
他向眼前的金发美人招呼着,与此同时,一位冒险者凭空消失在了海市蜃楼酒吧中。
……
三天后。
清晨的曙光照在甲板上,那遥远的地平线处太阳跃出海面,茜色染红了海天,在东方聚拢的群云渐渐离散,吹起的风鼓胀起船帆,带着“红风”号前往温斯蒂的西方。
库勒倚着凭栏,眺望远方还未出现的陆地,弦月在他的手中随船的颠簸左右摇摆。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露出微笑。
“我回来了,我的故乡,泽霍。”
剩下的明天再补。(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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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沿着弦月走了多少里路,猝不及防地被横生的树枝绊倒了多少次,库勒依然在雾林中绕来绕去不得出路。
“是不是失灵了?”
高举的蓝色月弧石静默摇曳光华,指向前方未曾偏移。呷一口水润润嘴唇,他轻叹,气息结成白丝渗入四周。脚步已显沉顿,他望去白雾的尽头,而那只有残忍的惨白。
“…………”细小的说话声。谁?右手握着剑柄,放慢脚步,踩在柔软的细草上。不对,是更柔软……的东西?
他忍住自己打机灵的冲动,但还觉得头皮发麻。慢慢地向下蹲去,左手在距离地面还有一段长度的地方摸到了柔顺的小片,感觉像是花。折下一朵——被刺了,但忍住了声音——仔细端详,看着是蔷薇那样的品种。
“不知不觉走出了树林啊。”库勒说着,半蹲摸索向前。
有种雾在和自己反方向挪动的异感,他看着远方渐渐显出了身形。从脚下,蔷薇织成的地衣蔓延开去,四周凝滞的雾气像是开了一扇通风的门,缓缓奔走,跃动的生机回来了不少。
弦月忽然绽放出耀眼的光华,随后熄灭,无论怎么挥舞敲打都没有新迹象发生。于是他又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站直身子迈着正步,像个指挥官似的审阅自己来到的新地。他昂首挺胸,左右瞻顾,眼尖地发现花地中,不远处那团聚在一起不自然的障碍物。
走进了些,他努起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去——那可不是自己的伙伴们么!
“嘿!这可不是大家吗?可算找到你们啦!”他故作咳嗽清理口腔,使出那水手们就连咆哮的大海也无法掩盖的大嗓门吼了一声。
兴许是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他们过了好一会才转头过来,人人的脸上都掺着欣喜,只是目光好像不仅是自己这边。库勒一瞧左后方,正好发现鲁诺莱亚也在旁边。
缺失的两人走进成群的四人里,深海旅社终于团聚。雪伦双掌轻指二位脱队的成员,言语中满是无法抑制的欣喜:“库勒、泰勒弥……”
“终于等到人了!”突然一个孩童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身边欢快地嚷嚷着。所有人愉快轻松的脸色霎时枯败,全都警戒起来,四处张望。
可是哪都没有人。周围空荡荡地,除了蔷薇就是蔷薇。“我们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库勒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正想接触戒备,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在这里呀!”
好像有虫子使劲往自己身上钻,他一身的鸡皮疙瘩,“哇”地一声跳开了——他真的没听错,那声音存在,还非常靠近自己。
“哇哦,你怎么啦?不过算啦!我等了好几天,你们就是冒险者吗?带我去旅行吧!我知道你们在找些什么,带我去旅行,我带你们找到它。”
那声音还喋喋不休了起来,大伙算是懂得了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定十分矮小,就开始翻找起地面来。
于是这朵说话的蔷薇被找到了。唐冷冷地看着它,而它轻轻摆动还残留露水的茎叶,向他还有他身后的各位打招呼。
“蔷薇在说话!”雪伦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此时的她失去了一贯以来的礼仪,捂着张大的嘴满脸惊讶。
“真是没礼貌。”这朵奇怪的蔷薇轻轻批评了女剑士比库勒还口直心快的话语,听上去有点不开心,“你们都可以说话,我怎么就不能说话呢?不过算啦!带我去山顶,我想像玫瑰一样在那里绽放。”
“这里、哪里……”Yves难得开口一次,可蔷薇或许是没有听见,又把之前的语句重复了遍。
“像玫瑰一样?”唐•吉诃德重复了玫瑰这个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不比玫瑰漂亮多了……”
“我会帮你的!”库勒依然如此直截了当,根本不理会其他人什么想法,也不管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吗?”唐忍着心中的怒意,把语尾从牙缝间挤出。
“但是我没有办法在那里绽放!只有那些玫瑰在那里!”
“我们可以把你的种子带过去。”战士拍打着胸膛。
“如果我有种子,怎么会在这里绽放呢?”蔷薇有点失落地低语。
游荡者踌躇片刻,询问:“你是说,只有玫瑰才能在山顶绽放?”
“不,我生长在这里,没有办法移动。我想在那座山上开放。”蔷薇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唐也明白了它的意思,取出自己的工具,看样子是要把蔷薇挖出来。
库勒当机立断,解下自己空空如也的腰袋——真的很空,空到让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佩戴这个腰袋的程度——交给游荡者,对一脸迷茫地他义正言辞道:“拿去吧!只要是我能尽的力量!”
“啊,了不起。”声音像是生锈的侏儒机械(他们居然还有能留到生锈的机械,真是太神奇了,真的不会在半途炸开来吗?),唐干巴巴地赞美了战士的行为,同时手脚麻利地把蔷薇还有它底下的一部分泥土移植到腰袋里,“会痛吗?”
“一点也不!”真是个小孩子。
“这附近还有其他和你一样会说话的花吗?如果你想去山顶,那么我们会在那里遇见你说的玫瑰?”唐把它拎起来,看似随意地问着。
“像我一样想去山顶的蔷薇似乎没有了。”她伸直茎秆,好像人在挺起胸膛,“有一首甜美的短歌告诉我向山顶前进,在那里,我想我能让所有人看到我。”
“了不起。”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雾早已褪尽,周围果然是蔷薇花田,而远处是沉默屹立的山。库勒正想对周围探索,捋起手袖就要往地上工作,但他这副模样却是把蔷薇吓了一跳:“不要伤害我的同伴!”
战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道歉着:“对,对不起……我只是想挖些泥土……”
蔷薇默不作声,任由呆愣了一会后的库勒把几捧泥土带在身上。大家四处逛逛,没什么收获,便朝着山走去了。
在他们起行时,一群不知从哪来的飞鸟掠过天际,短歌在风中流唱,叙述着只有蔷薇能耳闻的事情。
睡过头了,只写了这么一点,然后又要滚去学校了。
我向自己码字的速度认输了。(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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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拜托了。”
将印上火漆的书卷与小袋交予似乎一直古井不波的神祇,库勒向她鞠躬致敬。至此,他便背身离去,向着挑拣标记编号的石块的诗人,而鲁诺莱亚身后则是满怀期待的深海旅社众。
库勒的脚刚踏进等候的四人中,消瘦的精灵就一把抓住空中悬浮的“四”。随着他对第五季的首肯,七枚碎石远离了此处团聚的冒险者——那应该有十枚,其他两枚在一旁队伍的手上——无名之城的主人昂首环视,洁净的右手伸出圣白风衣,轻轻点落身前的空气。
随着那流动的神力浪潮似的袭来,诗人怀中的石块无声炸裂,让一切色彩褪尽的白光从地面漫上天灵盖。临近双眼被淹没的时刻,库勒瞥了一眼右边,如他们般的两团光静静地在那里成形。在那没有埋没的地方露出了同为拯救世界而奋力的冒险者同伙们,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想向他们打一个招呼。
然后光海浸过视线,又碎裂开去,露出了异世的雾景。库勒刚才开口的行为猛地让他吸了一团白雾,他连忙呛咳,生怕是什么毒气。但是顷刻他又停下这种动作,喃喃自语:“第五季肯定不会干这种出门见鬼的事情的,我到底在担心什么?真蠢。”
不由得轻拍后脑,感叹起自己的过度谨慎。这时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似乎是在呼唤自己,库勒便回应,但似乎是因为自己刚才咳得厉害了,声音沙哑,音量大不起来:“哎,我在这里呢。”
喉咙有种撕裂的痛感,库勒只能眼睁睁地听着唐•吉诃德的呼喊渐渐远去,而自己的声音传达不到。
“算了。”他闭上嘴,蹲下,把脸庞贴近地面。鼻子抽动,一股草木腥气钻进心脾;手指随意轻按,摸到了坚硬的糙皮,他凑过去看,是条露出地表的老树根,很粗、很大,看起来有百年历史了。库勒举首望去,面前正是大树隐约的黑影。
从地表站起,他朝前伸手,注视自己的指尖——而那里已经被白雾模糊得失去了形体。
“他X的。”他骂了一句脏话,坐在树根思考自己的去处,“又是雾,而且能见度不超过一臂,地形看上去又像个树海,真是见鬼了。这下好了,库勒•耶索德水手先生哪也去不了啦!就留在原地等死吧!”
靠着树干,库勒解下自己的水袋呷了一口,这让他感觉好了不少。
“他们会怎么走呢?在这种环境下……”哪都去不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补上最后一句。
看样子碎片是回不来了,在这里找东西简直难如登天。他想到这儿,一股浓郁的悲怆涌上心头,竟是不敢去想了。“要困在这里啦。”他嘟哝着,似乎准备要倚着树干入梦。
碎片。他好像抓到了什么灵感,“碎片……弦月!”
“我怎么会没想到呢!他们肯定会随着弦月走。”他喜笑颜开,像是换了个人,悲观地情绪瞬间一扫而空,“赶紧把东西找出来,不然就跟不上他们了。”于是他把身上的口袋都翻找了一遍,最终从里衣内掏出从一开始就戴在身上的弦月吊坠。
似乎是闻到了外界的空气,弦月散发着一圈朦胧却让人轻易就能辨识的光晕,随后这些光华开始聚集,像是被风吹动的焰苗,指向一个大概的方向。
“好!”他拍地而起,握住吊坠的手因为兴奋而颤抖,“等着我啊!”
他一头扎进雾中。
死于拖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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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库勒•耶索德陷入了异常的烦躁。
合上所有门窗的房间宛如还在温斯蒂时,渣滓洞岛上关押学员的大监牢。近乎凝滞的空气像是胶水,抽动着鼻子吸进肺里,又如同牙膏一样挤出来。劣质的蜡烛不时噼啪作响,除此之外就是肆意地释放着它那烦人的光热,似乎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染上它的颜色。
他的神情一丝不苟,像根木头似的坐在这张常见的硬木椅上。椅子的触感很不好,保持正坐的姿势时更为尤甚。这种并不让人舒适的感觉被扔进他脑中沸腾的躁意里,本来就旺盛的无名火又多涨了几尺。
血丝悄悄爬上他不停眨动的眼睛,他定定地看着桌子,豆大的汗珠从前额渗出来,几乎要流进眼睑。
洁净的桌面上,泛黄的羊皮纸纤尘未染。墨水瓶插着羽毛笔,等待着某人拿起它书写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传说,又或是动人心弦的肺腑之言。
“呼。”
浑浊沉重的气息渐渐化开。他猛地又眨了一下眼睛,手背抹去汗水,指肚轻摁纸张。他看向笔杆夹黑的劣质毛绒,微张干涩的嘴唇,然后将本不存在的唾液和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再次吞咽。
无力的沉重是蛇冰冷的毒液,沿着颈侧强有力的动脉缓缓注入血液,目眩让他眼前的一切泛起了涟漪,哪里杂糅烛台的橘黄。
他知道,这样下去什么事也做不成。
不再眷恋纸张粗糙但美妙的触感,手指将露出的笔杆捏取,略微撩去多余的墨汁,笔尖在羊皮上初次留下一行字迹。
字体是正规的样式,或许是自己太久没有用过文具了,他写得有点潦草。
【致尊敬的狄安娜•奥维克小姐:】
点落最后一笔,这段就成了。标准的信封启首语,没什么特色,但他却长舒一口气,好像有什么负担从肩膀卸下了。他倚着木椅瘫倒,望向天花板模糊的岩纹,右手阖上双目。
“哼……”
绵长的气音弥散而去,夹带着他无奈的忧虑。搁在椅背的后脑抬起,双手将半身支撑,他不断摩擦自己前额的掌心却怎么也擦不去郁积的愁苦。
“啧。”
他不由得咂舌,无言地瞪着面前的动物皮质,手畏畏缩缩,又伸向静候使用的羽根。碰到笔杆的时候,他全身一颤,面容好像在瞬间枯败了不少,郑重其事地将笔尖抽离液面。
与方才比起来更显走形的文字被书写在纸上。每有一个字从自己的笔尖诞生,他灰败的脸色便会加深几分。当他写完最后一笔,将根尖抽离纸面,他的双颊完全褪去了血色,仿佛沾在羊皮上的不是浓黑的墨汁,而是他黯淡的死血。
【多日不见,恐怕狄安娜小姐您心中多有挂念我于店内欠下的23次未洗杯碗,我特意托人捎来此封书信。】
他犹如生锈机械般僵硬作响的手撬起贴桌的纸背,把它捧在手中默默地读了又读。
“果然,还是不应该这样写啊……”
他将头左右摆动,话语中满是对自己轻率行事的懊悔。松开夹着纸张的虎口,它软软地趴落硬木,就像它的笔者此时的心情。
他又把脸埋进双手掩成的屏障里使劲搓揉,粗糙的掌面好似打磨匠人们打磨石块的砂纸,微热的温感则是要把什么变软,让打磨来得更为顺利。
于是里面的“毛胚”被磨掉了表皮。他气急败坏地把手砸向桌板,结果在进行了一半的时候把手收住——他生怕摆着的东西因为自己的蛮行发生什么差池,只好捂住两处的太阳穴,漫无目的看向四周。
可是这空荡一片的四壁,又有什么可以看的呢?他又重新将视线归回信纸,继续品尝自己酿出来的愁苦。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神色慌张地伸进怀中翻找,终于掏出扁瘪的小袋。可他右手一捏——他的左手还扎着绷带——他就放弃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的想法,把它揉作一团又塞了回去。
“……去找雪伦借吧。”他紧蹙眉头思考好一阵,想起了那个白发女战士,记忆里她和善的笑容让他瞬间坚定了这个想法,“她应该会借。”
他点头,对自己的没人听闻的提议表示肯定。
或许是这个决定让他恢复了些许信心,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笔杆,将一行工整清晰的文字从脑中抄上纸张。
【信中大概已经附有些许零散钱财,还请您务必收下,以去我多日光顾贵店赊账。】
划上句点,他拿着尾羽轻扫几下鼻尖,又好似想到了可说之言。蘸取墨水数滴,他在其后补上一节说明。
【由于此时我尚未知晓鄙人颜面足当铜板何几,倘若缺失,过后愿得补偿;如有盈余,您亦无须退还;正合其数,则实为我幸哉。】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把这行字打量上几次,微微颔首,就连火烛的光热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他厌烦了。推开椅子,他将信件搁置在这,走到紧闭的窗户旁,拉起栓条,将它轻柔推起。
群天星辉投进烦闷郁积的屋内,风则把这些顽固的恶徒全部赶跑。他顶着想要下压的窗盖,仰望光点装饰的夜空,夜空也沉默,闪烁着它只有它知晓的讯息。
“那只猫!”
某个熟悉的声音随着猫咪懒散的叫声一起出现了。
他望向街道的转角——从那里跑过了一快一慢两个阴影,还有一个小家伙看上去像是贴地滑行。然后他们倏忽便失去了踪影,只剩下不知道哪来的茅草球被他们经过的气流吹着滚过街心。
他耸了耸肩,莫名其妙的气音喷出鼻孔,用架子支柱窗盖,又回到桌子前了。
【或许小姐要困惑我为何这般周折了。】或许是心情放松了吧,没有丝毫停滞,他将言语化作文字,【此飞我本人所愿,实为迫不得已才施行此事。】
他写到此处,迟疑了片刻,又接着写道。
【但想必凭小姐才识,此时也能猜出鄙人已远孤堡高墙。
不错。我现今受人所嘱,在各地奔波劳累,而今正值闲暇时刻,故能抽出时间来与您写信。
此次外行,于我而言,收益实在众多。】
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只不过故事繁长,而鄙人文字实在不得,顾不能在此叙述,还请小姐见谅。来日即返德莫拉,我定与小姐畅聊尽兴。
愿您在那方的生活幸福安康。
您的债务人:库勒•耶索德】
将自己的名字署上后,他整理好桌面的文具,将羊皮纸卷了卷,塞进腰袋。然后起身,推门下楼,走出了自己所住的小屋。
街上只有霜雪似的星光,实在黑得很。他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扇门。
“咚、咚、咚。”有节奏的三下敲击。
“来了。”温和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门被推开,是一个年轻的白发少女,也是库勒的队长,雪伦•阿卡夏,“库勒你有什么事吗?”
“噢,晚上好。”他对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来意,“最近手头有点紧缺,斗胆敢问能不能借点些许零钱予我……”
“钱啊……”少女抱胸,右手撑脸思索着,“这个嘛……好吧,你等我一会。”
她稳步走向室内,不一会就出来了,携着一袋不算沉重、也不算轻盈的小钱,交予到库勒早已打开迎候的腰袋中。
“非常感谢!”库勒忙不迭地向雪伦行上一礼,又想起,问道,“话说方才我听闻街道上有声音,请问那是什么情况?”
“你不知道吗?”雪伦听到他的疑问后,惊愕地看着他,“唐先生在抓猫呢。”
“……哈?”
人生第三次单篇上万。
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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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通道异常的短。游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后,深海旅社的诸人终于踏上另一端的地面。
“哈……”
浮出水面的唐就像是患了水土不服一样,摇晃着站立不稳。雪伦倒是体贴地过去将他搀扶住:“没事吧?”游荡者摆手示意自己需要休息一会,然后借着她的力道缓缓坐在地上。
库勒惊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哇塞。”他瞻仰眼前宏伟平阔的神殿,饶有兴致地吹了个口哨,抖了两下身上的积水就要跑过去调查。
“Zyme也要去!”顺着库勒的方向,猫妖精也看到神殿,就像是发现什么新的玩具似的,眼中隐约露出了好奇的光芒。鲁诺莱亚也是坐立不定,快走着跟上去,好像迫不及待要与神殿接触,将那岁月的轮廓好生摩挲一番。
“Yves?”女剑士轻轻拉住他的手,巡林客转身望去,只见她一脸慎重,“能不能请你留在这里照看一下唐?”
巡林客义不容辞地点了点头,收回正要随库勒和Zyme而去的脚步,在游荡者旁边担任起了护卫。雪伦对Yves微躬后,跑去与库勒他们汇合。
……
“那么,谁能告诉我这扇门怎么开。”
“根据目前的信息,我判断,不能。”
“果然不行吗……”
“不行呢喵。”
库勒、鲁诺莱亚、Zyme两人一妖精鳟在地上凑成一圈窃窃私语着。战士满脸灰败,看上去更人生无望了;诗人则是紧蹙眉头,整一死钻牛角尖的学究样;而猫妖精则是兴高采烈,目光在面前的两人间来回游动,好像觉得他们蹲在这里铁定是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们在干什么?”雪伦对此困惑不已,“我们上来的通道的另一边好像还能过去,虽然有点暗……”
“好这时候就要我出场了。”贫穷人蠢欢乐多的某位战士瞬间从地上跳起来,反应灵敏,语速惊人,图谋不轨。
作为队长的某位同样是战士的战士冷冷斜视着他,口吻平易但是完全不近人情地补完了最后一句话:“但是那里有发光苔藓。”
“噢,真遗憾。”他重新蹲回原地,继续在地上画起圈圈。
……
把手指搭在岩壁上,粘了些许滑腻的苔藓。鲁诺莱亚轻轻搓揉着这些发光的小玩意,不禁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这些发光苔藓是刻意被人种植在这里的么?”
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疑问,纯粹是因为这些苔藓的分布太过刻意,就像是被人当做路标,笔直地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
不过走在最前面的库勒倒是不去理会那么多。“管那么多干嘛。而且神殿用这种东西当路标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说着,他扬起自己那一臂半长的钝剑,使劲地凿向手边岩层表面,将苔藓刮下薄薄的一层,“嘿,雪伦你要不要尝尝。”
“我觉得,可以吃。”他顿了顿,用一种由不得别人否认的、笃定的语气将这句话接上。
“……我就算了。”身后的她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大概还算是友好的笑容。
他抖了抖肩:“是吗,真遗憾。”然后把那些苔藓擦在一条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破布上,放进自己的腰包中。但就在这时,隐约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库勒的手楞了下,却也不理会,收拾好东西后,径直地往前走。
“声音。”毫无疑问,Yves也听到了声音。不,或许比库勒更早注意到,只是确定真伪耽搁了些许时间。众人脸色微变,不再言语,无声息地将手置于能够更快拿出自己的武器的位置,时刻恭候战斗的光临。
处在队列中心的鲁诺莱亚隐约察觉到什么,他轻拨手中的里拉琴——乐声就像浪潮,散播而去,死在砂石上,又折返归来。
“是回声。库勒!停下来……”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最前端的库勒右脚踏在了空处,落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坑洞底端,他惊慌失措,手足乱舞。离他最近的雪伦赶紧伸出援手,牢牢抓住库勒的臂腕,但不知道是不是站姿或者其他的原因,雪伦没找好支撑点,脚被下坠的势头带离了地面。
“雪伦!”唐一声惊呼,几乎就要冲上去拉住队长,但他硬生生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因为他和坠落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不近,而且就算到那里,也不一定帮得上忙。
库勒和雪伦一路下坠,不用几秒就落到了地面。
战士匆忙间调整好自己的姿态,踏地扬起一阵飞尘后,以半蹲的动作减轻下落的力量。“呼……”他不禁有点庆幸自己当初所受到的训练。
“天无绝人……啊!”还是前倾姿势的库勒抬头,定睛前视,发现一条新的通道,却不料随后的雪伦猝然蹬在自己的后背上,身体的平衡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打破,让库勒直直地向岩石地面扑去。
好歹是用手臂撑住了身体——他应该庆幸自己穿的还是长袖,这让他还不至于擦破皮。
上面传来着急的声音还有别的一些轰鸣。库勒立刻出声提示:“下来!这里有通道!”
听到库勒的提示,他们才意识到什么,赶紧一个个地往下跳……只是落下的地点有点奇怪。
当库勒被第一个人踩在脚下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群人肯定是故意的。
他失去了意识。短暂的。大概。
……
真扫兴。库勒不禁这样想着,意识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谁啊?”
声音划破平静的湖面,有些东西从外面漏出来了,那是如同炒得滚烫的热砂在肚皮上跳舞的疼痛,一层接着一层,浇在这个才刚醒来的意识上,就像给蛋糕抹奶油。
见鬼。
睁开眼,他首先看见茫然的黑。眨一下,那些岩石的轮廓从景象蹦出来了,黑也滑向各自的地方,变成层次。不过都不是重点,腹部传来的疼痛才是要紧事。
手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发疼的部位。库勒轻摁几下——有点疼,但是不算很严重——感觉是瘀伤。
“你们这群暴徒。”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库勒不禁轻骂一句,“真是活见鬼了……”
然后是熟悉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鬼先生在哪里?”
“没事,只是胡扯的罢了。”他撇撇嘴,将手放在疼痛的位置,轻轻按摩。这使他想起了在渣滓洞里面的生活,那些教会自己这么做的同伴下手可不会那么柔——但远比自己现在做的有效。
“果然人没法对自己太狠啊……”他呢喃着,开始往手上施加力道。
“Zyme也来帮忙!”小小的肉掌也横插进来,虽然位置偏了点,“揉揉揉。”
库勒对此也只能微笑。大概过去一分钟,就在他感觉自己好了不少之后,远处传来了女性的声音:“检查完毕,这里什么也没有,可以进神殿去了。”伴随着雪伦,好几个人也同时发出声音,库勒都听得出来,是深海旅社的队员。
“这里库勒醒了喵!”猫妖精的手抽离开,他想,她一定是在蹦跳着招手,引起那边同伙的注目。收起心思,把手贴紧地面,他试图撑起身体:“嘿呀……”
他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回过头去,四位冒险者正往这边走来。“没事吧?”没有任何出乎预料的,是雪伦首先问候,然后是唐的嘲弄:“那是他自己活该。”
“是是是……”库勒见机敷衍着,企图把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掉,“话说你们不觉得这里挺暗的么?”
白发少女也同意道:“嗯,所以我们搜查周围花费了一点时间……”
然后她慌忙接住库勒突然丢过来的湿火把。之前由于潜入湖底的需要,他们卸除了大部分的工具,带下来的那部分也彻底地进了水,噢,除了诗人的里拉琴——他不知道从哪借来一个密封的小袋子用来装他的琴,这曾经引起了库勒和他短暂的争执,因为库勒觉得这用来携带一些碰水后不能立即使用的冒险工具更好。
雪伦楞了一下,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库勒的举动就先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说辞。只见他挥舞右手,仿佛神明播撒恩泽般,微弱光尘从指间成形,又向面前的女战士飞去。
“远离她,群水。”
肉眼可视的烟气从雪伦身上飘起,潮湿的衣衫在迅速干燥,连同她手里的火把。当最后一缕湖水化作的气消散空中,少女已经没有了曾经进入湖中的痕迹。雪伦也不多说,拿出背包中的火石,将火把点燃。橘黄色的光摇曳亮起,给在场的各位莫名的安心感。
库勒站起来,觉得并没有什么大碍:“我的身体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他习惯地拂去衣袖的尘土,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还是一片潮湿,“就这样进入这座神殿?”然后注意到四人背后的小神殿。
在这个通道后的宽广空间中同样矗立着一座神殿,模式与之前在上层发现的无异,只是小了点……至少库勒看来是这样的。
雪伦环视一圈,没有人发表意见:“嗯,进去吧。这里也没有什么了。”
于是冒险者们走向神殿。视线越过上行的矮阶梯,禁闭的石门立在尽头,但在之前,可以看到一尊雕像,与他们得到的相差无几。唐随手将雕像取出,放在它与神殿中轴对称的地方,平面的凸起与雕像的底座完全吻合。
“你们之前已经调查过了么?”
鲁诺莱亚颔首,大抵是在回答库勒。
大门徐徐打开,伴随宛如群山崩塌之声,最终撞上石壁轰然停止。时刻警戒,他们慎重地走进神殿,除了唐·吉诃德。
游荡者落在最后,见所有人都进去了。就拔起神像,一溜烟地躲入殿中,正好掐着大门闭合的点。就着神殿大门封上的沉闷音响,周围只剩下寂静与火把延伸不到的黑暗。
耳边飘来Zyme的声音:“好黑啊……”
“还好吧。”说着,雪伦往前走两步。刹那,环境突然亮起来——
落入陌生的环境,库勒瞬间警觉,他抽出自己的双剑,戒备四周的事态。与此同时,鲁诺莱亚随手拨弄一下手中的里拉琴,露出了不紧不慢的笑容。
奇怪,库勒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恍惚中,他记得他的本名叫做库伦·耶……雪伦·阿索……雪伦·阿卡夏。对,这样就没错了,没有什么别扭的。
他,不,它,不——她想通了一个思想的死结,收起双剑,高兴地看向背后。逆着黎明,晨光把他们的姿态映照出来,贫穷战士、猫精灵、巡林客、游荡者、诗人,一个不少。
“看来附近好像没什么。”她撩几下白色的头发,报告道,“我们新来到的这个世界好像还蛮和平的。”
她稍稍想起了自己刚才做的事情,他们从第五季的手中接过传送的宝石,来到这里寻找无名之城的碎片。如今时间已经从夜明前变成清晨,他们沿着比较明亮的地方走去,最后找到了小镇。
他们轻车熟路地问到了酒馆的地址,来到门前。
Yves挠了挠脑袋,用老学究的口味建议道:“我们先住下来吧。我总觉得哪不对劲……”
“好困……终于可以有个好地方睡一觉啦!”这时的雪伦伸着懒腰,挺起那若有若无的胸部,以困意十足的声音抱怨着,“我讨厌睡泥地里。”
“像你这种人还是睡死在泥地里面吧。”鲁诺莱亚的语气不像个诗人,倒像个目无王法的游荡者。他稍有嫌恶地看向雪伦,先行走进酒馆里:“老板,给我们来点路上能吃的东西,还有三间房。”
“好嘞,六位客人随便坐!”老板见还不到正午的酒馆来了生客,连忙迎上去招呼,“行粮这就准备,不过客人先前说的可是要住宿?”
“是的,难道是有什么不妥吗?”唐·吉诃德向前几步,文质彬彬地行了一礼,带着点精灵的习性,但又不完全。
见唐毕恭毕敬的态度,老板也是心情舒畅:“啊,就是我们家没啥空房间,收留不了你们呀。不过我可以推荐你们去镇长家看看,镇长那老时候留下的大宅宽敞极了!”
“等等,大叔你说的收留我们是什么意思?”白发少女雪伦注意到老板话语中的信息,稍显恐惧地询问他。
“你们没打听到这里没有旅馆的消息么?”他用拴在肩膀的条巾抹掉脸上欲滴的汗珠,“从很久以前,临颐小镇就没什么冒险者会来,所以镇子里没有设置专门的旅店供人住宿。偶尔几个也是去镇长家……你怎么了?”
只见这个老板一脸愕然盯着眼前上半身蹭在桌面上、双手抓住对边不停蠕动的雪伦说不出话来。“啊啊……不干了……干脆睡死在这里好了……”宛如败犬般的发言,根本不去在意自己的形象,引得鲁诺莱亚握紧拳头,关节噼啪作响,狰狞的面容犹如恶鬼附体。
诗人用无论是谁都能听出正在极力遏制身体中暴戾之血的声音向老板提出一个问题,这幅模样毫无疑问地吓到了后者:“请问,镇长的居所该怎么走?”
“沿、沿这条街走,左拐,右,找到铁匠铺,旁边就是。”酒馆的主人看上去非常紧张,“啊,对,我记得厨房里面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客人们了。”
等了片刻,一个小包袱从满脸讪笑的老板手中交到唐·吉诃德手中,身旁的鲁诺莱亚见况,不紧不慢地拨了下自己的里拉琴,走向那边伏在桌上的雪伦,狠狠扯着她的耳朵,将她拖离酒馆。
“疼,疼,放手啦!”雪伦被突然袭来的疼痛吓到了,她噙着泪水,祈求无情的诗人能够放手,但是鲁诺莱亚根本不去理会她。她又向其他同伴看去,而他们一个个都避开目光。
“咕……”她也只能接受这一现实了。
……
“镇长家是向这边么?”
“哎,对的。”尖嘴猴腮的店主双手捧过鲁诺莱亚交予的钱币,将它收入怀中。吟游诗人咬下新鲜苹果的一角,平静的双眼盯着店主,确认对方并非说谎。
身边毫无干劲的旅行装白发少女低垂头颅,碎碎念地踢石子。一颗小石头飞了出去,正好滚到小孩的脚下,她顺着看过去——那个穿得还算干净的小个子正偷偷地把水果店最外围的苹果拿下,往衣服里塞。
孩子的目光和雪伦对接,他虚游的眼神瞬间被她在德莫拉生活多年的经验解读,这是一朵正在萌芽的恶之花。鲁诺莱亚此时也转目而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这个孩子的行径。
她感觉风被压入自己的胸口,就要涌出喉咙。与此同时,小孩也醒悟过来,腿向外,膝盖弯曲,他要逃跑了。
“小偷?!”
伴随雪伦的惊呼,一场追逐战开始了。盗贼虽小,脚程却是不慢,但身后紧随的雪伦毕竟是职业冒险者。就在她快要追上这个孩子的时候,他拐入街角,而雪伦自然也跟上去——
没有了。
追到街角的雪伦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愣在原地。
不过数秒后,她就乐天派地释怀了:“好奇怪……嘛,算了。”这么想着又回过头去。
月霜花的海洋盛开在她的眼前,花瓣撩过她的鼻尖,淡淡的香气沁入心脾。
“花……花……”雪伦沉吟着,好像想到了什么,“我懂啦!这里一定是在举办赏花大……诶,没有了。”
但在她眨眼后,花海瞬间失去踪影,只剩下向这里赶来的队友们,于是她举起双手向他们招呼着:“嗨!大家!我刚刚看见了花海!是不是很厉害啊!”
赶到的五人面面向觑,一脸困惑地看着兴高采烈的雪伦:“哈?”
……
“是真的呀!”雪伦诚恳地向Yves述说。只见这个来自丛林的森精灵此时正皱着双眉,看向别处若有所思。
他那随意应付少女的流畅话语,口吻像个谨慎的学士:“或许吧,如果说你遭遇到了花海的话,只能说明这个城镇里面有着幻境之类的东西。”
“鲁诺莱亚!看听见了没!”听到巡林客的言辞,雪伦理直气壮起来,昂首挺胸对诗人炫耀着,“就连Yves也这样说!”
“就是就是!”库勒也随声附和,但是以他小孩子似的兴奋劲,大概连情况都没理解。沉默寡言的Zyme满脸严肃地警戒着四周,或许是因为雪伦所遭遇到的引起了他关于敌人无处不在的思考。唐·吉诃德刚摆脱之前缠住他的小女孩,从后面追上来。鲁诺莱亚,这个被少女炫耀的人,却是不理会她的举动,就像耳边风从另一只耳钻出去了一样,径直地走上前去——
咚咚咚。这座古宅的大门被敲出有韵律的声响。咔嚓,吱呀。横栓被拉起,两扇大门缓缓敞开,面容干枯、骨质突出、双目深陷的老者探出头来,他用年长人类特有的沙哑又含糊不清的、音节稍有失准的话语询问:“来干嘛哒?”
一如既往,唐·吉诃德首当其冲进行交涉:“老人家,请问这里是镇长先生的家吗?”
“呵,听不见!”老人蠕动内凹的嘴唇,啧啧而语。这次倒是没那么失准,想必之前应该是夹带了这里的方言。
但也在这时,房间内传来男人的呼喝声。“老爹!都让你躺着嘞,就溜达到这来!”男人迤迤走来,结实有力的手搀扶住老者,“咋地能这!啊,你们好,欢迎光临镇长的宅所。”
雪伦踮起脚尖凑去看。黝黑的男人套着简朴而干净的服饰,麻子脸憨笑着,俯身劝老者回房的同时招呼:“老爹你别闹腾……来,各位里面请,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就好。”
然后雪伦做出了大家都无法理解的行径。只见她一把抱住镇长的大腿,涕泪齐出控诉道:“镇长呜呜请收留我们吧我们都快饿死在街头了!你想想看我们这群出了名的冒险者饿死在这个小镇是对你们多大的耻辱啊!细思恐极有没有啊镇长!”
男人被吓了一跳,惊惧地望向雪伦的同伴们,不知所措。
被男人淡棕色的眼睛注视着的旅行者们都是尴尬地扭转头颅,不忍直视自己的同伴。
“果然。”鲁诺莱亚默默捂住额头。
……
“吃的吃的吃的!”
雪伦嚷嚷着,在位置上躁动不安。她没完没了的骚扰让旁边的同伴都不耐烦起来,仿佛那股涌动的饥饿感也一并从耳朵流入他们的身体里。
唯独巡林客老神在在,他迫不及待向宅所的主人询问起碎片的信息。
“这么说你们是来寻找那个‘碎片’的?”男人端起果盘,摆在冒险者团围的桌子中央,自己也搬了张凳子坐下,“哎,我当了那么多年镇长,可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原来如此。”对他的回答,Yves若有所思地沉顿一下,“那这个小镇有什么历史呢?”
“历史的话,我们这个镇子很小,几乎没有外来者,这次难得有了游客……”此时镇长突然将Yves拉近身旁,小声窃语生怕别人听到。雪伦虽然注意到了这点,但为了自己的空腹着想,她毅然选择继续往肚子里塞水果。
“……怕这个镇子!”不过几秒,镇长的声音又转而宏亮起来,就连对面的雪伦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进食的手慢下。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太阳穴在鼓凸,有什么要埋藏在大脑深处的东西要钻出来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镇长,这个男人正一字一顿地将最后的话语吐出:“逐渐被世界……”
“遗忘。”
言语就像审判的铁锤,在风中泛起涟漪,黑暗的浪潮顷刻席卷了一切。支撑自己身体的大地失去形体,虚空的引力将六人紧紧把握,拖拽着将他们拖向深渊。
“哈!……”雪伦启唇,失重沉没的恐惧才将第一个音挤出她的身躯,脚下实物的微弱触感便令她闭上嘴。触感汇聚成波动,从鞋面开始往上涌动;筋肉收缩,心脏发出了有生以来最为强烈的鼓动,让血液流转;脑中的某种机关搬动扳手,记忆便闪烁于精神的海洋中间。
视界的漆黑犹如丝线被缕缕抽离,微明的景象映进意识。
然后迎面就是雪伦恼羞成怒的表情,只见她一拳打在自己的胸膛上。不算很疼,但是他本能地就演了出来。
“卧槽我干了……”他一边捂着胸膛,一边装着“你为何要背叛我”的神色向后退去。
一步,两步。过往的记忆潮水般袭来,把他的话语堵住了。
他叫库勒·耶索德。他看向眼前的少女,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雪伦·阿卡夏,也是刚才的唐·吉诃德。
她的发丝在空中飞散,一如她的恼怒,渐渐平息在背上,也显现出了少女背后的人面。
他的瞳孔瞬间缩小了些许。他低下头,用身体掩盖过脸上的表情,左脚止住自己后退的趋势,做出半蹲的姿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库勒连续三声急切的道歉,让雪伦的愤懑好转不少,她重新审视眼前的战士,却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过你有没有觉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注视着库勒的姿态,却是颇有礼节,声音诚恳,右手抚胸,低头屈膝。
简直就像一头优雅的猎豹将要择人而噬的姿态。
真是莫名其妙。她感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紧缩。
来了。她吞咽着干涩的喉咙,然后向左一个趔趄。
“……异常呢?”
与此同时,库勒昂起头颅,他冷漠地注视着雪伦身后的人的那张脸。双脚绷紧,他借地一跃,其身撕裂千风,猛地冲向自己的猎物。不知什么时候滑出牛皮的钝剑早已落入手中,他扭动身躯,手上的钝器携巨力破空而下。
兵刃交错,其声铮然,响彻此间。悄然不响的脚步声传来,虽不是库勒,却也是库勒。众人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有两个库勒伫立在他们身旁。一个剑尖指地,下盘稳固,憎恶仇恨之情溢于言表;另一个剑身横栏,双脚才止,显然是刚被前者剑击,匆忙格挡。
“哪边,真的?”巡林客道出了所有人的迷思。但是不需多时他们便认出了两者的真假——被攻击的库勒身形微现虚幻,在这个不算明亮的环境下,这个事实依然明显。
诸位冒险者的武器铿锵出鞘。
“最初坠落之人……”一声低吟后,霎时,“库勒”身形轻晃,迎向方才进犯自己的真物,恍如之前的猛击。铁器交戈的清脆声起,两把钝剑呈十字相碰,隐约有火花飞溅。
两人以此作为支点,开始野蛮的角力。战士紧咬牙关,使出全力要将对方的剑给顶回,裸露的体肤无不有青筋暴突,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之声时有时无。而观望另一边的伪物紧压钝剑,脚步不时向前微挪,一脸淡然,不曾有过表情,或许是因为轻松,又或许是因为非人。
单就蛮力上,孰强孰弱,深海旅社的五位冒险者都看得出来了。
“是时候……”唐·吉诃德向前迈出一步,将手中把玩的飞刀捏在手中。
“你们给我闪开!”只听闻从那边角力的二人中传来一声怒喝,游荡者楞了下,还以为是虚像在扰乱自己,看向库勒,但见他的眼睛在面前的敌人与他们之间来回移动,“这是我的战斗,别多事!”
唐对此不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最后的时候收回了言语,并拦住身后正欲出战的队友,对他露出一个深有意味的微笑。
在发现自己的灵感没有闪烁的迹象,库勒马上放弃思考唐的微笑,集中注意力于与自己同形的异物——他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眼前这家伙的力量要比自己强,那股压迫力让他无从抽身。
虽然能和自己拼劲的家伙不少,但是在这里遇上可真是倒了大霉。这样想着,库勒使出了自己在从前经常被教官耍的技巧。
他使出一点底力,稍稍顶起对方的剑,然后突然从角力中抽身。这么做的结果很明显,“库勒”太过用力,顺着惯性向前倾倒,为了稳住脚步以至于陷入僵直。
“哈,谁TM要和你个深山野林的蛮子拼劲?当我和你一样白痴啊!”
不适时地,他仿佛听见了教官的斥骂。
机会!他抓住对方无法行动的间隙,跨步向前,开始对虚像执剑的手臂密致地挥击。横劈、竖砍、斜刺,封锁了对方的部分行动。虚像左腾右挪,用身体抗下数剑,这才让库勒卸除武器的战术落空。
重新找到平衡的“库勒”用钝剑接住库勒手上同样的钝剑,这预示着,此后的战斗将要陷入胶着。
铁器碰撞的铮鸣在短短五秒内持续不断,两人的战斗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不分上下,彼此都无法真正使对手受到伤害。
彼此如出一辙的强力挥砍,他们同时被双方的力量震退数步,但是这次的库勒比虚像少退了一步。只见他刚定下身体,就犹如狂犬般朝那个长相与自己的脸一模一样的怪物突刺。
可他还是没有来得及赶上对手的空隙,就在库勒到达的前一刻,“库勒”早已摆好迎击的姿态。它轻而易举的一剑将库勒单手持握的武器劈飞,只见那把钝剑在空中飞舞了好几圈,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好像很得意啊?”
对于自己的武器被卸除这一件事,库勒的口牙不禁微咧开,狞笑。
他所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领受吧……”藏在身后的左手张开,那丝丝幽碧的雷光闪现着,是狮兽的獠牙与审判的神罚。轻轻摁在虚像的腹部——“这盛夏的千雷。”
就像被攻城的巨锤正面直击似的,“库勒”倒飞而去,狠狠砸落在地,翻滚了好几次。手上与库勒钝剑同款的剑也脱离其手,在空中消散。虽然如此,他的衣物却没有任何变化的痕迹,如同他最开始的姿态。
维持着冲锋的姿态,库勒奋力追向被自己轰远的镜像。
渣滓洞的一幕幕突然蹿上脑海,最后停留在自己好不容易将教官的武器打飞,然后被教官的体术狠狠地压倒在地的场景。
妈的。库勒暗骂一句,然后把它甩在脑后。这次不会了,只要他还是人。
他挥出猛劲的铁拳,破风之声恍若虎啸,袭向真实的幻象。拳面落到了空处,这个战士露出惊惧的神色。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攻击被敌人灵活的侧身躲过,然后抓住他的小臂,钢爪般的手掌摁在自己脸上。
“这不可能……”你应该还在麻痹中!
头颅狠狠磕在岩石上。不,在危机中,他堪堪将自己的左手垫在脑后,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那里一定是擦破了皮,兴许之后还会肿胀,麻木。那股与自己同样非人的怪力死死地挤压自己的头颅,该死的目眩感一阵阵地涌到前额。
如果是人的话,不可能会这样的……不,那本来就不是人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太过于把眼前的敌人当做人类处理了,因为那张自己模样的脸,还有一身人皮。但是为时已晚。
“库勒”抬起压住身下的真货的手,握拳,锤下。
从鼻梁传来的痛楚实在是疼得叫人想昏迷。还没来得及抽离的左手手指被挤压,钻心的痛感又把库勒打成了清醒。他怒视那张模糊的脸——那实着使他火大——然后看见那张脸忽然侧开头,黑色的玩意贴着边缘掠过。
飞刀。唐·吉诃德。他的本能在耳边低语,被钳制的右手猛然发力,不出所料地挣脱了因为奇袭而有所放松的压制。
“啊啊啊啊啊!!”
胸膛燃烧的怒意化作嘶吼与重拳,迎向“库勒”的脸颊。它向后仰起,给库勒的反制提供了便利,现在……提膝前踹!侧身反压!这次轮到库勒把它的头狠狠地砸在地上了,还是脸朝下方。
还在抽搐的左手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了,但是依旧有用。他右脚将正欲拱起身体的虚像,用左臂抬起它的手臂,右手则抓住自己那边的手腕,然后抬脚,狠狠地往那条手臂踩去。
蛮力将虚像的手臂弯折,使其以一种异常的形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没有骨折的声音,他默念着,然后从虽然缺少一只手的助力但却将库勒撑起的怪力虚像身上跳开,临走还不忘往它头部再来一脚。
他奔走着,拾起了自己遗落的钝剑。不远处有唐·吉诃德的飞刀,他也一并入手,让左手还算完好的拇指捏住。他做好了这一切,看向与自己交战的怪物,它已经站起,随时恭候库勒的攻击。
“快点结束掉这该死的闹剧吧。”
往岩石吐了一口带着血迹的痰,库勒发起冲锋,就像战斗最开始的时候。
“库勒”摆出架势,那折向外边的手臂似乎在向内复原。
于是库勒做了件大多数人都想不到的举动,他将右手的钝剑扔向自己的镜像。不过镜像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行为,轻松避开钝剑——然后被阴险的飞刀刺中胸膛。
刀身不过嵌进了几厘,便夹在它的身体中一动不动。
这时,库勒纵身跃起,踢向它的胸膛,看样子是要把飞刀踩进更深的里面。“库勒”抬手去挡,精准地将他的鞋面抓住。
“呵。”
伴随着库勒的轻笑,他把前脚下拉,把镜像紧紧抓住自己鞋面的手当做支撑点,后脚扬起,一个侧踢甩上它的脸颊。
手松开了。库勒顺着重力向下坠落。就在触地的前一刻,库勒双掌猛拍岩石——这个举动让他的左手逐渐没去的疼痛再次重返,但也稳住他的身体。
他咬着牙爬起,正想回头补上几拳,便听闻游荡者熟悉的声音:“接着。”
不需要多言,库勒明白他的意思。举起右掌,刀柄正好击中掌心。他握住飞刀,转身——
无情的刀刃刺入“库勒”的咽喉。他注视着这张脸的身体停止活动,最终消散在黑暗里。
直到消逝,这个伪物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也是呢。”他自嘲地笑了下,左手抹了抹鼻子——结果疼得自己的脸色都变了样——然后侧首看向自己的同伴们。他们有的无奈,有的担忧,有的嘲弄,有的喜悦,有的冷漠,但都凝视着自己这个爱逞强又有点不靠谱的同伴,一个穷鬼战士,现在或许还要加上牧师的称呼。
“不堪一击。”
他故作轻松地吹了个自认潇洒的口哨,露出平日里的笑容。
第一章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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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位随意对他者实施非人道暴力的冒险者的拖拽下,库勒半晕不醒地随着队友们回到了城堡后雪白一片的月霜花田。
“好疼!”
突然被摔在地上,这个战士终于清醒过来。他一脸无辜地摸了摸作疼的臂膀,偷瞄周遭几眼,他有点困惑:“咦我们之前不是还在树林里面么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花田……”
“我把你拖过来的。”唐•吉诃德没好气地冷言冷语道。
“噢……”他好像想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盘腿沉思好一阵儿,摸出自己口袋里装着的绿色种子,自顾自地挖起脚下的泥土。
雪伦有点好奇:“你在干什么?”
“种啊。”库勒瞬间给出了答案。
虽然觉得有点不妥,但是雪伦好像并不能用什么理由来阻止他,而且她的确想看看这个种子会长出什么东西。
浅浅的一个小坑就这样子出现了,库勒将种子埋进其中,然后用土堆得严严实实的,取出自己在洗手间里早已准备好的水,就直接淋了上去。
当水分渗入大地,种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萌芽,破土而出,长出花蕾,绽开花瓣。就在库勒以为它会保持这样不变而撤去了浇水之后,花又迅速地枯萎殆尽,被微风一吹就失去了形体,仅余下原来那颗小小的、绿色的种子。
“……这什么鬼。”
或许是因为与想象的情景差别过于巨大,所有人都愣住了。过一会儿,唐吞吞吐吐地说着,仿佛Yves附体了一样:“我们……还是……去附近……逛逛吧。
就像是在逃避什么事情一样,其余的队员们都点头称好。
……
在附近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像,旅客们只好回到城堡里面。不知道是谁提起的,他们一路鬼迷心窍似的来到左塔。而在那里,吟游诗人依然悠哉地靠着高椅,拨弄着他那精巧的七弦琴。
“欢迎再次光临,这容膝的隔间。”诗人用漫不在心的语气为回来的旅客献上了欢迎。
雪伦首先向前致敬:“先生,我们遇到了一些问题,特地来此寻求帮助。”
“嗯……”他沉吟片刻,然后伸出拨弦的右手,“请。”
少女用手肘捅了一下身后的库勒,后者才醒悟过来,从腰包中掏出那颗绿色的种子。正想拿上前去,诗人却挥手止住了他们。
“够了,不用了。”他以歌唱般的腔调回应困惑的旅者,然后引出了他们更大的困惑,“这是诗人赞颂之物在她的人生中划过的痕迹。”
询问的众人互视,都看到了彼此的迷惘。他们望向诗人,那坚定的眼神仿佛山峦般补课动摇,容不得他们质疑。库勒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是也乖乖闭上了嘴,只余下看着还算擅于交涉的雪伦向吟游诗人道别:“那么,我们便不打扰您了。”
“……线索断了。”
走下左塔的阶梯,游荡者看上去非常地不爽,他握紧拳头,使劲地砸向墙壁。巡林客也是一脸灰败的神色,靠着走廊的边缘无言叹息。
“别这样嘛!我们不是还有女仆小姐没找么?”雪伦用轻快的语气尝试让众人打起精神来,但从效果来说,只对仿佛不知倦怠为何物的穷鬼战士生了效,“现在说放弃还太早了。”
Zyme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休息室的门前,轻敲几下:“女仆小姐在不在喵?”
注意到猫妖精的行径,旅者们不约而同向她走去。“你不走么?”恢复了些许精神的唐看见自己身前的精灵无动于衷,不由得出声询问,而Yves在唇前竖起食指,示意噤声,然后对自己的同行者作了一个去的手势。
你去吧,我发现了什么声响。
唐•吉诃德瞬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投去一个“你自己小心”的眼神,径直离去,不曾回首。
……
“这是什么?”
女仆手上捧着库勒递来的绿色种子,满是不解,又交还予战士。
唐看着女仆不悦地皱眉,心想:“她有什么瞒着我们吗?”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他看向窗边盛开的月霜花,深吸一口气,似乎决定了什么。“城堡后面的月霜花照顾得真好呢?”伸进腰包中抚摸着用手帕包好的花朵,他又记起消失的墓碑与城堡后的花田,“窗边那盆花也是从月霜花田移植过来的?”
这次愕然的是女仆小姐。“不,没有……”她的眼睛闪烁着思想的流动,搜寻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她如此笃定地回答,“原来城堡后面有着那种东西么?”相当感兴趣的口吻,仿佛真的没去过那儿。
他适时地拿出那花束,将未能用于祭奠的它献给眼前的女仆小姐。或许是因为离开根茎久了,花有点焉了。
女仆收下花并优雅地致谢,良好的教育展露在冒险者面前——尽管这不是第一次了。
猫妖精趁机拿出自己那半块宝石顶在头上,对女仆眨巴着眼睛,抖了抖可爱的猫耳朵:“我们之前发现了这个碎宝石呢?姐姐你有没有方法修好它喵!”
“啊,这个……”女仆目光滞留在那颗只有一半地宝石上,眼中满是痛惜还有对旅客们的责备,她轻轻取过Zyme的宝石,将它紧紧捂在手心,“你们怎么能把这个弄成这样……”
“对……对不起。”库勒不知所措,只好一个劲地道歉,却看到她的手中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辉。
女仆将东西递给陷入惊愕状态的冒险者队员们,摊开手掌,一颗完好的宝石呈现在那里——缺失的半边不知被什么神奇的力量补全了。雪伦首先从惊讶中醒悟过来,郑重地接下女仆修好的事物,紧紧抱在怀中:“感谢您的倾力相助。”
“只要你们不弄坏就好了。”
女仆双唇轻囁,谁也没能听到她的言语。随而她转向书桌,拉开抽屉,又拿出了一片花瓣:“这个,就当做是送给你们的礼物好了。”
“这是什么?”
库勒原本是想这样问的。可是还没等他们开口,女仆便强行把花瓣塞入雪伦的手中,然后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
四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只好无奈地摊手耸肩。
“看来她是不愿意帮助我们了,大概是因为我们弄坏了宝石吧。”
其余人都赞成唐的说辞。
“话说Yves在干什么?”指着倚墙不动的精灵,库勒困惑地询问。
“别打扰他。”唐提示库勒道,而此时那边的Yves也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明白过来的战士赶紧闭上了嘴。
雪伦也压低了声音:“我们还是去检查一下其他的地方吧。”
于是,这间狭间被打开了。
敞开门,一眼就能看见正对面挂着的黑白女性肖像。女性的肌色就算是在黑白的画像中,那份苍白也是格外地显眼。她穿着格外臃肿的刺绣多层长袍,脸上是繁杂的花纹刺身,就连高挺的鼻梁也满是。她轻闭双眼,若有所思。
“……金发的女人。”库勒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就是之前碰到多次的金发女性。
二话不说,所有人都对这个房间搜索了一遍——然而什么也没有找到。
而另一边Yves摸索着,终于找到了环形走廊上,那给他异样感受的区域。
“是、这里……大家!来!”他招呼着别处的伙伴,而唐•吉诃德他们也闻声赶来。看见所有人都聚集到这里,巡林客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摁在墙壁上,使劲一推。
石壁的门缓缓转动,露出了背后的通道。
“这里,应该、通向……中央、塔……”呼出一口浊气,Yves结巴地说着。
库勒冲上去,边拍了两下精灵的肩膀:“真有你的!”然后就进入了通道的深处。
唐抬手想要拦住这个鲁莽的战士,却发现自己慢了一步,只好气急败坏地发出了库勒根本连听都不会听到的威胁:“你这个白痴!看我等下不把你打一顿!啊,Yves,辛苦你了,真的帮了大家很大的忙。”
Yves憨厚地一笑。
……
在尽头,等待着他们的是凿着三个心形坑洞的石扉,库勒正收起自己那把破旧的锈剑,看样子是试过门的坚硬了。
游荡者一点和库勒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拿出包中的三枚宝石,依次镶进那凿出形状的凹洞。门发出沉重的闷响和摩擦的声音,缓缓地打开,为旅行者们呈现出门后的景象。
又是一道阶梯,诸位顺着它渐往上行,跨过了不知道多少台阶,终于来到它顶端的房间。灰色的房间恍如阁楼,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受,尤其是这低矮的天花板压到了Yves的头,使得他只能低首行走。
整个房间中,只有一张巨大的床,美丽的女性安详地沉眠其中,做着无人知晓的梦,如同童话里等待王子的睡公主。
但这并不是童话。就在这些外来者闯入这里的下一刻,女性便睁开眼眸——那脸庞显然是之前的他们所遇到的那位——以仿佛没睡过的冷静口吻定论着:“你们,还是到这里来了。”
随着言语击破静谧,窗外的景象轰然崩塌,那恍若冒险者手中的弦月般的蓝月亮取缔了太阳,冰冷地注视着万物,霜雪刹那冻结了一切,就连风也不曾放过。
库勒瞬间变了脸色,他轻呼道:“冰期……”
“这就是你们将要面临的未来。”
女性以平静的语气宣告。
战士一反常态地沉默着。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阻止这个未来而来到这里,你们需要寻找的东西确实是在几天前来到了这里。”她朝冒险者们解释着,“但它并不是真正地在这个地方,你们应当到他们来的地方寻找它。”
“我们莫名其妙的来了,然后莫名其妙的遭受了这一切,然后在现在,我们依然没有寻求到答案与意义。”库勒听着女人的说辞,默默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锈剑,“我们需要一个答复,而不是这种不清不楚的敷衍。”
却在这时,猛烈的拳风从库勒的后脑不远处袭来。避无可避,他只好向前卧去,让力道尽量减小。
“别冲动好吗?”这是唐气急败坏的声音。
“好疼。”库勒一脸无辜地看着这个暴力狂,“为什么我耍个帅也会被打啊!”
“因为你蠢!帅个鬼啊你这条咸鱼!”
女性也不理会参与者的行为,她挥了挥手,房间的天花板忽然消失了,原本是床的地方变成了空洞,一个上下皆行的螺旋楼梯开始蜿蜒。金发女性也不知道从哪找了张凳子,仿佛很疲惫地坐了下来,挥了挥手对参与者说:“顺着这个梯子走就可以找到你们要的东西了……现在,去吧,我累了。”
而后她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那么,是我们错了么?”库勒放下剑,看着螺旋楼梯呢喃着。
不再有什么声息,旅客们陷入了抉择的思考,而金发女性不言不语。
战士拿出绿色的种子,想要走向闭目歇息的女人。冰结的荆棘突然拔地而起,将旅者们与这位城堡的主人分割开来,与此同时,这冰结的边境不断散发着寒气,一点一点地渗向战士脚下的地面,仿佛在催促着冒险者进行选择。
“……”库勒咬了咬牙,从冰界的身边退开。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首看去,那是雪伦——她仰望着半空的蓝月,就像一名虔诚的信徒般行向上行的阶梯,雪白的头发在月光下飘散着,是如此柔弱的坚强。库勒向她伸出手去,口中的警告就要呼之而出,但他却是将它咽入腹中。
因为就在雪伦踏上通往天空的阶梯的那一刻,另一端的阶梯便有冰结的荆棘炸绽,将下方的去向完全封死了。
现在,已经不用纠结于上和下的问题了。库勒深吸一口气,赶到了先行一步的雪伦的身边。随着上行的阶梯,周围渐渐变得黯淡,寒月距离冒险者们越来越近。
花瓣,摇晃着飘过了库勒的眼前。他顺着它的轨迹,看向下方的世界……
冰霜覆盖了这个世界的一切,所有的都失去色彩,除了那片月霜花的田野——那纷飞的花瓣弥漫了大地,那是溃散的记忆,现在已经再也不需要形体。那片花瓣轻轻落在台阶上,冻结,然后化作冰尘消逝。
“这个世界……要毁灭了吗?”
库勒问出了这个没人能够解答的问题。一股浓黑的悲凉悄然缠结咽喉,他突然想起了某些事情,眼泪不息地流淌而下。
阶梯的尽头是黑色的碎片,弦月的光辉指向了它。
雪伦拿起了碎片,脚下瞬间失去实感……
……
“我不记得曾有将这个花瓣交予你们。”
“打扰了。”
雪伦向女仆小姐深鞠一躬,将白色的花瓣交予女仆,然后回到了客房。
客房里面是唐•吉诃德、Yves、Zyme还有库勒。深海旅社,全员五人,无人缺失。
在房间的桌面上静静摆放着黑色的碎片,月霜花的花瓣簇拥着它。据女仆小姐的口述,这是她不久之前放在这里的。
【“穆琳•马库斯阁下由于溺水,现在仍在沉睡,但没关系,我可以把它交予你们,不过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在这里留宿一夜吧。”】
他们想起了最初时刻的记忆。第五季将他们传送到了这座高塔,阿尔卡扎城堡前,法师塔的女仆接待了他们,并邀请他们留宿一夜——他们接受了。
于是深夜,梦境降临。
“……她醒不来了吧。”库勒把面容掩藏在双手之后。
“如果、梦境、是真的……”巡林客低着头,一词一顿地将话语挤出发抖的身体。
比杀人还要恶劣的行径。
库勒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回去吧。”
唐提议着。
“嗯。”
场景在第五季的光辉中转换。众人回到了无名之城。
“我还有点事,各位,几天后见吧。”库勒难得地向四人致礼,然后无言离去。
穿过几条街道,他寻觅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
他靠着墙,慢慢地滑落在地,蜷缩成团,将头埋进双腿和双臂围成的阴暗中。
“……对不起。”
【第一章END:永眠】
写到一半突然很烦,根本写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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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殿下基石的岩缝中,随处可见的黄色小花探出头脑。漆红已淡的石柱爬上青苔,吮吸着夜明时的露珠。
平阔的神殿无言伫立,那建成时拙劣的着色在长年累月间早已磨去了棱角,融入自然的怀抱,就像是末春的几缕夏意,隐隐约约。
严正肃穆的祈祷渗出石扉,与它一道的还有浓郁得让人想起夏季暴雨前屋内的闷热的熏香气息。
“万钧之雷霆,煌辉之炙夏,我们的神乃是云端之眼,引流生命,执拿尺丈,敲定事理,教使万众生而非恶,教使万恶不得肆行……”
诵读经典的有三人,站位稍后的有衣装稍加褴褛的青年,他脸颊消瘦,嘴唇枯干,深绿的里衣套着脏破皮甲,毛糙的牛皮包裹制剑挂在腰间,伸出红纹袖口的手骨节明晰可见,正合十向面前威武人像祈祷。
那偶像身姿精悍,筋肉隆起,若有奔雷怒火之力,手执巨锤,群草自其一端所指蔓生。
不久,神像前的两人止语,合上典籍。他们回目转身,面貌皆露于青年前。二者一老一壮,俱披深绿牧袍,纹以红黄条理。
“全都记得了?”那老的发话,宽面光额不怒自威。
青年微躬,谦逊道:“大都记得了,修士。”
“可好。”壮的修士面容刚毅方正,声音雄浑有力,“库勒兄弟,虽不知你此去要往何处,切记慎行。”
“我自然晓得,我的兄弟。”名为库勒的青年直立正视二位修士,“时我不待,我这便告辞了。”
“愿天上的眼能指引你的道路。”
修士们看着推门离去的青年,低语呢喃,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沿着草径,库勒一路走向不远处那升起袅袅炊烟的镇子,他心不在焉,低声念叨着什么。揉了揉有点沉重的眼睛,来自袖口的铁锈气息让他的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他们应该都醒了吧。库勒这么想着,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时候已经不早了。
路过田地的时候,农民早就已经开始了耕种,友善的人们看见这个还算眼熟的冒险者,都热情地问好。
事实上,深海旅社——库勒至今依然不明白雪伦•阿卡夏,那位双剑的女战士,也就是这个队伍的队长为何要取这个队名——来到这个叫做临颐的小镇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
他们在小镇中四处打听,可是依然没有什么头绪。直接问碎片,没有。遗迹,没有。特别的信仰,好像也没有。奇怪的地方……好吧,这个倒是有一处。
弦月的光辉也指向那一处,那座就连镇中最为博识的长者也不知道名字的山,在山后有着巨大的湖泊,小镇中还有着曾经去过湖泊的人留下的口述……他们到过那,但忘却了所有关于湖泊的记忆。
无数的线索都指向这个神秘之地,今日就是去一探究竟的时刻。
这样想着,他走到了小镇的旅馆。
“嗯……这样可不行啊……”他搓揉着似乎快要挎下来的脸庞,使劲一拉,当他放手让它复原后,那个满脸倦怠的库勒便重新充满了蠢得无可救药的元气。
“我回来啦!”他一边推开木门,一边以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喊着,全旅馆的人都听见了。
入眼是坐在角落的三人。唐•吉诃德,雪伦•阿卡夏还有Yves,他们注意到进来的库勒,却也不理会,除了唐投来一个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嘿,大清早怎么那样死气……”用尽自己所能的欢快语调向同伴打着招呼,他走向那张酒桌——
突如其来的影子突然掠过头顶,然后小小的脚点在肩上,肉乎乎的爪子伸进库勒的黑发里,胡搅蛮缠地开始揉动。
“库勒回来了喵~”小女孩撒娇般的声音从后脑处传来,想都不用想,库勒就能猜到是谁。
“Zyme!住手啊啊啊啊!”
战士悲惨的哀嚎逗笑了另一边看戏的三人。为了阻止自己继续出丑,他赶紧伸手去赶头上的猫妖精,可还没等他摸到,Zyme就以他的脑袋为跳板,跃到别处去了。
扒拉着乱作一团的头发,这位战士发现除了无可奈何地叹息外,自己好像什么也做不到了。
“好了,不闹了。库勒你过来吧,我们有点新的发现。”
和事的是作为队长的雪伦。她平静了笑意,正式而又平易近人地说着。
“噢……”库勒没精打采地走到长凳边坐下,“话说还有一个人呢?”
“鲁诺莱亚还没起来……”
正当雪伦说起这个名字,楼上的房间便“吱呀”地一声打开了。
一个大黑长袍走了出来,他轻轻合起门扉,把持着那从不离身的里拉琴,脚板敲击木梯“咚咚”地下楼,来到桌前。
“我的脸上粘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他好像对所有人一言不发盯着他的情形十分不解。
“噢,当然没有,你的脸上除了它应有的东西外什么也没有。”
“那就好。”
他抖了抖肩,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了。
这就是鲁诺莱亚,在无名之城遇到的精灵吟游诗人,雪伦也认识,于是就把他招进了队伍。
他撑住下巴,手指搭着微突的颧骨,拇指轻摁下凹的双颊。精灵的绿眼睛扫视周围,然后开口询问:“各位聚集在此,想必是有什么事要研讨吧?”
“嗯。”游荡者回应了他,“事实上,是关于湖的事情。”
“昨晚的……地图……”
沉默寡言的Yves少有地说话了。唐颔首而言:“对,就是地图,我已经向他人确定过了,我们曾经去过湖边,但是回来后就忘记了——只有我们带回来的这张地图证明我们去过那。”
库勒顿时感觉头大了一圈,他打断道:“等等,什么去过湖边,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闭嘴等着,接下来就是要说这个。”唐把库勒的话赌了回去,他取过放在一边的纸卷,在桌上摊开,“这就是地图,上面标注了我们该去的方向。有想起什么么?”
库勒凑近一看,这赫然是附近的模样,其中标注了一条通往后山的道路,黑色的箭头似乎指向了湖的下方。
恍惚有千百蚊虫振翼,脑中的某个地方拉起了腐朽的记忆。草地,泥路,衣摆,记不清音色的话语,失形的徽记,模糊的男人……一切组成了残缺的画像。
“好像……有那么点印象……”战士喃喃自语,“可我不记得了。”
所有人都点头赞同着。
“看来……一切都只能等我们到了那里才能揭晓了。”
唐的话语为这次研讨划上了句号。
“呼啦!”
猫妖精拍打湖面,溅起无数水花。游荡者在湖边看着,脸色怪异像是反胃快吐出来的表情,他抬起脚,想了想又放下,重复好几次。
“怎么了?”雪伦有点担心他。
“没……没什么……”他语气古怪地回应道。做了几个深呼吸,他的神色却丝毫没有轻松的征兆,似乎沉浸在内心的纠结中无法自拔,就连库勒来到身后都没注意到。
战士蹲在石滩上仔细地挑摞石子,塞进身上的每一个口袋。他看向唐•吉诃德的背影,心中谋划着什么……
终于,他把身上的口袋塞满了。库勒拍打着手,做了几个热身运动,露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机会只有一次。”他的表情严肃而专注,“三,二,一……”
恍若离弦之箭般,库勒猛地撞向毫不设防的游荡者。
“啊!……”
来到湖底的时候,库勒的脸上多了块青斑——被唐一拳打的。他的“帮唐•吉诃德摆脱不想入水大作战”计划是这样,直接把自己和游荡者撞进水里面,然后再看着办。
不过很显然,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失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瘦的原因,虽然把游荡者撞进水了,可自己被弹回来了。
结果就是自己被其他人制服,然后一顿胖揍……
不过疼痛至少把疲倦的精神清醒了不少。他乐观地想到,又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悲哀。
他把思绪回转,视线捕捉到了不远处水中孤岛般的平台。他在水中艰难地挥舞手里发着白光的钝剑——这是照明术和磨刀石的功劳——也不管他们有没有看见,就一头扎向那里。
就在氧气快要耗尽的那一刻,库勒终于登上平台。
“呼,呼……”库勒趴在地上,像一条垂死的老狗。其余的四人也带着某位遗都的伙伴游进来,纷纷抱怨起这路途的漫长。
稍作修整之后,他们发现这里并没有刚开始时在湖的上方发现的神殿。
“这个地方……看起来非常古老。”这是鲁诺莱亚的声音。
“还是四处探索一下吧?”雪伦总是很会考虑。
众人便在小平台上搜寻起来。
鲁诺莱亚高高捧起在角落找到的无面人像,让队友们都看到了这个东西:“没有面孔……是否象征着什么?这个工艺似乎在哪里见过……”
“或许是那个把地图给我们的人的信仰?我们记不住他的脸是一种神授权能,这就可以解释了。”库勒摩挲着手臂。
众人彼此相望,并没有什么头绪。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往那去吧?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指着平台后面的通道,雪伦提议着。
听到雪伦的提醒,大伙才发现这里的空气的确有点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