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發送鍵,Aldrich長出一口氣。
收好手機,他在鍵盤上敲了兩下,顯示器構成的墻角落一閃,屬於監控室的畫面由原本他縮在皮椅上的場景切換成現在的——雙手平方在鍵盤上,認真查看錄像的樣子,剛才在錄播影像隱藏下的真實動作仿佛從未發生過。這不是他第一次與接頭人聯絡:進入研究所以來,他已經不定期地給接頭人發送了很多次資料,每次都是通過偷偷帶進來的手機——電腦畢竟是研究所的財產,不能保證資訊的保密程度。手機是很老舊的翻蓋式型號,裡面的屏幕已經有些花,鍵盤也掉色了,只配備最基本的信息傳遞功能。
越簡單,就越安全。
他喝了口咖啡,目前的調查仍然毫無頭緒,該死的能力又只能讀取隨機的記憶片段,他有種預感:在他能查清楚研究所“老闆”的所在地之前,他反而會知道所有成員的家底。這或許是個情報優勢,不過他還不確定。
從夾克貼身的口袋里取出一本小筆記本,黑色的皮質封皮因為長期使用而格外柔軟,裡面夾著各種紙條和標籤,他用身體擋住本子,安靜地在上面寫下新的資訊。
記錄攤在桌上,電腦的顯示器中,打到一半的報告上光標閃爍。
突然,工具包貼身的那面震動起來,那是手機所在的位子,貼著皮帶隱藏在工具之下。他奇怪地皺眉,接頭人從來這麼快給過他回應。
裝作在打報告,Aldrich將監視器再次切換到錄播畫面——這次是他打報告的錄像——低頭抽出手機翻開,有些變色的屏幕上信封的圖標閃爍著,橫在中央的半透明提示顯示他得到了一條新信息,但發件人卻沒有註明,甚至連號碼都沒有。這不是接頭人一貫的風格,那個幽默感與世界有巨大偏差的男人總是會篡改自己的名稱,弄得他經常收到華盛頓、富蘭克林等人的短信。
他從桌邊的紙袋里掏出一塊糖含在嘴裡,點開了閃爍著的圖標。
糖在牙齒間破碎,抓著手機的手指節用力到發白,他瞪著窄小的屏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知道你的身份——Julius”
他從未在研究所里聽過這個名字,新生的怪物也沒有可能具有這樣的智能,更何況是通過這樣老舊的媒介——在這個年代幾乎已經絕跡的手機——給他發送信息。他默念這個名字,不確定對方的意思,是研究所主人那邊的人,想要從心理上給他試壓,讓他預見他悲慘的未來?還是說,難得的,在研究所里,他找到了盟友?
塑料屏幕下由01組成的字符什麼也透露不了,簡單的聲明和堂而皇之的凱撒大帝的署名讓他無從下手。文字一遍遍翻滾,選項擁擠在他腦海里,每個都叫囂著聲稱自己是最佳方案。
糖果在嘴裡進一步嚼碎,一直到只能聽到牙齒互相碰撞的聲音,電腦主機隱隱地發出聲響。Aldrich回過神來,短信的收信時間提供了僅有的一點線索,他迅速調出十分鐘前研究所的所有錄像,屏幕上畫面閃動,在他臉上投下光影,眼睛四處搜索,捏著手機的手藏在胸腹跟夾克間。
第一次重播,沒有異常;第二次重播,沒有異常。他甚至不需要看完第三次重播就知道結果——沒有。這位Julius就像是研究所的幽靈,連活動的痕跡都不存在。
他低下頭,手指習慣性地擺放在手機鍵盤上。
只剩下一個辦法。
“你是誰。”
一直到手機再次震動,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為止一直小心翼翼地呼吸,就像幾年前的沙漠里,狙擊槍的槍托在他肩上印出痕跡,呼吸都跟大地一樣綿長而緩慢,幾乎看不到胸腔的起伏。
“我已經研究你的信息很久了,你值得信任么——Julius”
“如果確實是這樣,你應該知道我是否值得信任。”
“這裡不安全——Julius”
“從沒安全過。”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電子設備不安全——Julius”
“你的意思是?”
“一場會面——Julius”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第二條信息接踵而至。
“你可以考慮,想好給我回信——Julius”
Aldrich看著由字符組成的話語,沒有號碼沒有發件人的短信讓他有些無措,信息的強烈不對等讓他很不舒服——他似乎知道他的一切,而他連Julius是不是真名都不知道。他眉毛皺到一起,有些煩躁地撕開一顆糖,糖紙被隨意丟棄在一旁,硬糖與牙齒研磨發出細小的聲響,推開皮椅站起身來,他將監控室的門反鎖,躺到角落的沙發床上閉上雙眼,沉浸在黑暗之中。
他需要思考,這不是個能夠輕易做出的決定。
他的臥底身份已經暴露,這點他毫不懷疑,儘管不能確定具體曝光程度,也已經不再安全,在對方敵友未辨的情況下他不能輕舉妄動。於是,給接線員通報這一消息之後,他等了三天,儘管一天就足夠任何信息傳遞上去,知會老闆,并由他下令採取行動,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除了吃飯他甚至看不到應該來清除他的處刑人的身影。第三天晚上,監控室的門響起敲擊的聲音的時候,他把槍抽了出來,認定門外站的是某位處刑人,拿著武器準備送他去見上帝,走到門邊他卻感覺不到任何與處刑人相符合的情感——暴虐,興奮,執行任務前的緊張…只有熟悉的平靜和普通的煩躁。看了眼監控,屏幕里清潔工對著攝像頭揮了揮手,不排除錄像被篡改,門口實際上是某個暗殺組的怪物的可能,Aldrich依舊握著槍,將門緩慢地打開一條縫,門外穿著藍色工裝的銀髮清潔工挑著眉看著他。
“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擠進來后,他放下總是提著的水桶靠在墻邊,詢問地看著他手裡的槍,“有人要吃了你?”
“沒什麼。”他回答,不想再說更多,收起槍拉了拉圍巾,坐回角落的沙發床上,Qynn甩掉工裝在他身邊躺下,打了個呵欠。
“我先睡了,”他卷了卷被子,手環住他的腰,“今天累死了,G-05的2號實驗室臟的讓人難以置信。”
他漫不經心地點頭,突然想到了些什麼:或許對方只是攔截了信息,卻不知道他的長相,這樣即使是敵對勢力也無法下手。而如果只有一個人,在G-05見面會讓情況變得更簡單——那塊區域攝像頭較少,覆蓋錄像非常方便,這樣的話他有信心能夠處理這次見面,就算最後的結果是......
他拉開清潔工的手——後者嘟囔了兩句翻個身繼續睡,呼吸平穩綿長——走到桌旁,從底層抽屜翻出自己平時就著錄像的影像畫的研究所平面圖,仔細研究G-05這塊算小的區域。Aldrich拿出手機點開最後接收的那條來自Julius的短信,手指迅速在鍵盤上按出回復:“今晚1:00,G-05。”
他回頭看了看,銀髮的男人睡得很熟,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
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習慣性地咬著圍巾,他從沙發床底下拖出行李箱,備用彈藥在黑色的夾層里躺著,退出槍里的彈夾檢查,推入上膛,拿起兩個彈夾塞在腰包里,然後在監控前坐下,機械錶滴答地響著,指針一點點挪動。他耐心地看著顯示器,畫面無聲地變化,鏡頭那邊的人和怪物們都自顧自地忙碌著,有的舉止怪異又平常。沒有任何不對勁的,他皺眉,不過也不指望對方會在這最後的時刻露出馬腳。
分針轉過一圈,畫面里的人漸漸少下去,屏幕一個接一個進入夜視模式,他提起槍,沒有把它塞到原來的地方——小腿的槍套上——而是拿在手裡,半夜的研究所本就不安全,他現在要去的那個會面更加危險。最後再看一眼G-05的僅有的幾個錄像,他走出門去,沿著安靜的走廊邊沿走向目的地。
左拐,直走,再左拐...G-05并不遠,走道里堆放的雜物越來越多,昭示著目的地的靠近。他再次回憶那張自製的平面圖,確保每一個細節都已爛熟於心,看了眼表,這個時候系統應該已經按照設定開始自動覆蓋錄像了,他的一舉一動消失在所有畫面中,G-05的黑色字樣貼在右側墻上,Aldrich深呼吸了一下,從兩個長形木箱的夾縫中走進去。
有個人站在走廊正中,披風的下擺陳舊而破碎,白色的金屬鎧甲反射冷光,兩把長刀的刀鞘抵著披風,黑色的兜帽遮住大部分臉,鳥嘴從陰影中探出來,胸甲上的彈孔帶著裂紋,突兀而又莫名地契合。
“別動,”Aldrich舉起槍來,對方則抬起頭看著他,不屬於生物的冰冷視線讓他感到不適,他感覺不到任何情感,也不可能感覺得到,“你就是Julius?”
“我是,”仿真的人聲從鳥嘴下傳出,對方轉過身來面對他,移動的時候金屬碰撞發出聲響,“當然,你們更多的是叫我RWK。”
“我說別動,”他緊了緊握搶的手,向上威脅地舉了舉槍口,他不喜歡這樣,任何生物都能通過輻散的情感給他一點判斷的標準,眼前的人工智能則是一片空白,他煩躁地咬牙,白開水都不能比他還淡了,“把武器扔到地上。”
性別:男(異能者)
年齡:28
職業:表面上是監管者,事實上是臥底警察
個人履歷: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家庭背景不明,來到研究所前的所有經歷未知,四年前成為研究所監管者,低調得經常讓人忘記他的存在,不善言辭,因為身為異能者所具有的特殊能力而被上級派來潛入研究所做臥底,查出研究所的真相。每天神出鬼沒,更多時候是抱著一杯咖啡坐在監控室里盯著監控錄像。對電子設備很有一套,即使是不常接觸的儀器在損壞后也能修復,偶爾會去研究所外的小鎮上的酒吧里喝一杯,具體做的活動則沒人知道。
異能能力:對情感波動敏感,能夠短暫讀取一定範圍內的事物的記憶與思想,但是每次信息量不大而且混亂,因此即使有能力調查依舊艱難。
性格:看不慣研究所對怪獸跟其他實驗對象的對待方式,但是為了不暴露身份,不常出手幫忙,只偶爾不著痕跡地伸出援手。由於能力問題,經常受他人情緒影響,心情起伏不定,讓人捉摸不透因而不好相處,自己的感情一旦產生就很容易衝破理智,因此盡量孤立自己避免情感影響任務,但是平常總是帶著微笑。也曾經因為被他人感情感染而變得暴虐過。緊張的時候會咬東西,因此經常半夜摸進廚房偷東西吃,有時候也可以碰到偷偷煮咖啡的埃德蒙。目前最大目的是調查研究所掩藏的真相,並且抓到幕後人。
外貌:身高188,身材適中,金色短卷髪,綠色眼睛,稍微有點鬍渣,下巴上有一道大約2公分長的,豎直的,訓練中留下的傷疤,常年帶著一條暗紅色圍巾,黑色短袖外面套著一件古舊的棕色皮夾克,上面因為常年使用而在手肘處有細小的折痕,總是穿著牛仔褲跟皮鞋,喜歡把半張臉藏在圍巾里,腰帶上總是掛著幾個工具包,牛仔褲下的小腿上綁著一把應急手槍。
人際交往:因為對咖啡的熱愛而與養育者埃德蒙有了一種類似戰友的情誼,知道對方的異能者身份,同時也知道對方有時候對研究所有強烈不滿,內心正在叛變與否中動搖,因此正在試圖將他拉到自己陣營中。
年齡:24
性別:男(異能者)
職業:養育者
個人履歷: 英國人,家底殷實,小時候基本衣食無憂,18歲那年家人在一次出遊中遭遇襲擊死亡,自己憑藉異能者的能力躲過一劫,后被親戚收養,21歲加入康地研究所,表面上是一名新進的研究人員,事實上是里研究所的怪物養育者。認為怪物比人類簡單而且好相處,因此對怪物都比較溫和,但是對同僚也不會有太大態度上的差別,關係勉強算得上融洽。英式毒舌,喜歡哼著莫名的小調做事,經手的怪物因此對音樂比較敏感。保持中立,對老闆的態度時陰時晴,有時候會發現他坐在角落一個人思考什麼,或許會叛變,或許不會。
異能能力: 有熱視線,聽力極佳,能夠憑藉直覺判定他人對自己是否具有攻擊性,反應速度快,對應突然的攻擊能夠迅速預判躲開并有效反擊。
性格:早上沒有一杯咖啡就不能過日子,低血糖,喜歡抱怨而且毒舌,不過基本沒什麼惡意,外表看上去憤世嫉俗其實是個爛好人,經常溜進廚房給半夜鬧著要吃宵夜的怪物找吃的。逼急了也會爆發,隨手拿個叉子都能做點破壞性十足的事,要是叛變的話從就計謀上來說也不能小看。
外貌:暗金色的眼睛,黑短髮,身高1.85米,身材適中,恰好有點肌肉,實驗室的白大褂下面總是穿著白色的兜帽衫,西褲配黑色短靴,口袋裡常備一副眼鏡,儘管誰也沒見他戴過。袖子里塞了一把小刀,被問起就說是拿來切水果的,真實用途是防身。
埃德蒙每週週五都會溜出來到這間酒吧來,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這絕對不是什麼高等場所,沒有成排的高腳杯和墊了暗紅天鵝絨坐墊的躺椅,只有一張張破舊的木桌和普通的高腳凳,有些甚至站都站不穩,坐上去會咯噠咯噠地搖晃,有些桌上還殘留著長年的污漬,酒吧蔓延著酒精跟油炸食品的氣味,汗味跟各式香水味混合在一起,絕不好聞,但是埃德蒙依舊雷打不動地造訪這裡,然畢竟在現在這種年代,也沒什麼可挑剔的。
他從後門進去,跟擦肩而過的酒保點頭示意之後脫下套在兜帽外的皮夾克——外面有些下雨,而奧德里奇又相當大方——換上酒保制服,這裡的老闆十分樂意接受他這個週五晚上接班的免費零工。省的我多給那小子幾個字兒,他第一次跟老闆說出他的請求時,老闆笑著拍他的肩膀,要知道,他技術可不怎麼樣。
“不用擔心,”他那時也同樣笑著不著痕跡地躲開老闆油膩的手,“我受過專業訓練。”
戴上眼鏡,他向廚房的老闆揮揮手后站上了吧檯,幾個認出他的熟客迅速從桌球臺前走過來,一向坐在角落的年老色衰的妓女也忍不住往他的方向挪了幾個座位。一杯瑪格麗特,兩杯長島冰茶,一杯曼哈頓,他微笑著接收訂單,排開他擦得锃亮的工具,一遍跟熟客們搭話一邊開始動作。
他技術確實很好,好到這群住在附近的貧民和靠槍吃飯的亡命徒們,都願意在他們不多的收入里勻出幾個字兒點一杯調酒,以此來看他的表演。
他洗淨雙手,用腰后插著的白布擦乾,從冰櫃中取出瑪格麗特杯,食指沾上檸檬油抹上杯口,另一手在空盤中撒上鹽,接著杯口落入鹽中,拇指食指捏著杯腳一旋,杯口就均勻地沾上了一圈鹽,他將杯子放回冰櫃冰凍——這個有著女性名字的酒需要的是冰冷的外殼——后擰開搖酒壺,依次加入龍舌蘭,君度,檸檬汁和糖漿。他抓著龍舌蘭酒瓶的瓶頸輕甩,瓶身旋轉著越過他的肩膀落到身後的手中,接著他反手一轉,瓶子便在手背上旋轉著跟著身後的手又移動到身前,小臂稍微使力,器皿迴旋著向前,在另一手在瓶子落到桌上的前一刻驚險地將它接住,角度恰好地使液體緩緩地傾倒入搖酒壺中。在酒客們的掌聲中,他拿起了君度和檸檬汁,兩個瓶子在他手上翻飛旋轉著,花式的變化帶來一聲聲歡呼。1.5盎司,1盎司,3盎司,又一個1盎司,一些冰塊,他從來不需要量杯,雙手早已經熟記它們應有的分量,糖漿瓶在空中甩了一個花之後放回桌上時,搖酒壺里正好五分滿。他啪地合上搖酒壺,手腕一轉將它旋緊,接著反手往後一拋,搖酒壺在看客們的驚歎聲中翻飛著,埃德蒙向後傾身,左手在胸前抓住了落下的器皿,接著手腕用力,不鏽鋼的搖酒壺旋轉著在兩手間交替,最後直立著落到桌上,他再次拿出準備好的酒杯,輕輕擰開酒壺上段,裡面淡藍色的液體優雅地流入杯中,毫無波瀾。
“瑪格麗特,請慢用。”埃德蒙微笑著將酒杯推向酒客,後者則停不下口中的讚美,他每次都是這樣的反應,似乎從未感到厭倦,當然,他也不應該,不可能厭倦。
“那麼,”他扶了扶眼鏡,擰開水龍頭清洗搖酒壺,金屬在水下寶石一樣閃光,“是哪位先生要了長島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