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Y同学养了什么动物呢?”
“我?我在养……一条鲸鱼。”
听见这话,班里的同学们都炸了锅。
“鲸鱼?”
“骗人的吧?”
“吹牛。”
“真是个有趣的笑话。”
……
然而说话的那个男孩却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结束了自我介绍,鞠了一躬,回到安排好的座位上。
“喂……我说,这个新来的是个怪人。”
旁边的女孩子这样跟她说。她轻咳一声,递了个眼神过去。
“背后说人闲话,不大好吧。”
“嘛,那算了。”
女孩转过身去,她便开始打量着那个男孩子的背影。
鲸鱼?是真的在养吗?
真希望是真的啊。
这里的每个人都养动物。
妈妈养虎皮鹦鹉,爸爸养马,隔壁家的哥哥养仓鼠,班里的优等生养狗。
坐在旁边的女孩子白夏,养的是大群大群的蝴蝶。
如果动物养得好,你就会越来越像那一种动物,这是镇上的传说。她不知道这个传言的真假,但是传闻中有一位养鸟的前辈具有了飞行的能力。
但是这跟她也没有关系。
她什么都没养。
向班级同学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说她养虎皮鹦鹉。这样如果有人真的想看她养的东西,她可以借妈妈的鹦鹉雏鸟交差。
她什么也不想养,虽然妈妈催了她很多次,她却什么都不想养。
其实她想养一只猫,但是又觉得那实在是束缚了猫的天性,而且家里的鹦鹉也实在是让养猫变得很棘手。
所以她是个奇怪的人,在这个所有人都养宠物的小镇上,她是一个异类。
然后另一个异类在眼前出现了。他说他是个养鲸鱼的人,然而没有人相信。
“喂,你是真的在养鲸鱼吗?”
“既然在养,就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都是骗人的,你以为我们还会信吗?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
“……”
下课之后那男生被几个男生团团围住。一开始,那些人还努力隐藏着奚落的语气,然而渐渐就演化成对他毫不留情的嘲讽。
“该不会,是养了一只蟑螂吧。”
“苍蝇也说不定呢。”
“我猜是草履虫吧,养在培养皿里。”
“嘘,咱生物老师养的就是那个。”
那男生没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上课铃声响过,那几个男生便一哄而散了。
她也只是看着,班上的其他人也都只是看着。没有人上前阻止,没人打抱不平。
毕竟,也没有人相信他真的养了鲸鱼。
日子也就这样平静地过去。沉默寡言,养了鲸鱼的男孩子Y,慢慢成为这班里的一员。成为班里一员的意思是,没有人再去费力嘲笑他,也没有人会去注意他。偶尔看见Y的时候,会想起“哦对,他是我们班的”,就是这样的一种如同空气般的状态。
她的好奇心刚好与Y的存在感相反,一天比一天浓重。想一探究竟,却从来没有找到过契机。
契机倒是很快就出现了。
一年一度的小镇狂欢节,所有人都会带着自己的宠物出门,参加选美比赛,体育竞赛等一系列的有趣活动。
她向妈妈借了鹦鹉应付了事,提着笼子走在喧闹的街道上。街道两边的摊位很多,不过她没什么兴趣游玩。
她在找一条鲸鱼。
鲸鱼会在天空飞吗?不,它是在海中生活的。
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天空中除了云朵和气球什么都没有。
怎么想鲸鱼都不会在天空中飞吧。她暗自嘲笑了自己的愚蠢。
而且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人真的养鲸鱼吧。
那么,如果他没有养鲸鱼,他会养什么?
也许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东西,比如蚊子啦飞蛾啦,或者是臭鼬也说不定。
也可能像我一样,根本什么都没有养。她想。
然后她便找到了鲸鱼。
一把不大的遮阳伞下面,摆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鲸鱼”二字在阳伞的阴影下显得有些昏暗,但夸张的粗体字还是足够吸引人眼球。
写着字的那张纸被贴在桌子的前面,风吹过的时候显得摇摇欲坠,让这里的一切看上去凄凉得像个笑话。
坐在伞下的果然是Y。与这副有些凄凉的场景不同,他显得十分平静,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她鼓起勇气,向“鲸鱼”走去。
“请问……这里有鲸鱼吗?”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虽然一看这里就不可能有鲸鱼,但是她也根本想不出其他问题。
“有。”
“那……在哪里呢?”
“在这里。”
他指了指他的头。
“在脑子里。”
果然是没有真的在养啊。她稍稍失望了一下,但又抛出了新的问题。
“那……你养了什么东西呢?啊,我的意思是,你还在养其他东西吗?”
“我只有养鲸鱼而已。”
原来跟我一样,是个什么都没有养的人啊。她心里有些复杂。
“要看鲸鱼吗?”
那男生突然发问,她感觉那两道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但是看不出里面有什么情感。
她便擅自决定把那眼神里含的意思解读为期待,于是她点了点头,说好。
她不知道Y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好奇心驱使她遵守了约定,在太阳落山之后与Y见面。
夏日的夜晚总是聒噪,虫鸣在耳边响个不停。她提着灯跟在Y后面,有好多问题想问,却又默默吞回肚子。
我们要去哪里?
这里会有鲸鱼吗?
鲸鱼是什么样子的?
喂……
她跟着Y来到一座废弃建筑的楼内。这里显得有些阴森,但是她并不怎么害怕。
这里会有鲸鱼吗?
通向天台的门没有锁。他们来到天台上,这里居然放了两把椅子,不知道是巧合还是Y放在这里的。
月亮高悬在头顶,和满天的星斗一起闪耀着。
“这里看得到鲸鱼。”
“嗯?”
“我看得到。”
“可是我好像没有看到。”
她还是不知道Y想要做些什么。鲸鱼只存在于他的幻想里吧,她又怎么看得到呢?
“我养的这一种鲸鱼,不是普通的鲸鱼啊。”
“这是一头吃故事的鲸鱼。”
吃故事?她又打量了他一眼,却一点都没有看到他开玩笑的样子。
“我把故事喂给它,它就会长大。很多很多的故事,会变成天空里的星星,然后就能看到鲸鱼来吃掉它们。”
“听上去像童话故事啊。”
“没人规定童话不能成真。我只是想养鲸鱼。”
“那……我什么时候能看见它?”
“你要先讲一个故事,讲给它听。”
“什么样的故事呢?”
“什么都行。”
如果说讲故事的话,大概有很多吧。
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与他最终相拥而泣,流浪的诗人不会停止他的步伐,美丽的姑娘等待着爱人从战场归来,巨龙的宝藏埋在深不见底的地下,终年寒冷的雪国开出第一朵向日葵。
那么她要讲哪一个呢。
如果是给鲸鱼听的,那就讲一个鲸鱼的故事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头鲸鱼。它很大,很大。它在海中游荡,过一头普通的鲸鱼该过的生活。
有一天它浮上水面。那时正好是夜晚,星星的光芒洒了它一身,然后流星划过夜空。
我没听说过鲸鱼也会许愿,但是它一定许了一个愿望。
愿望的细节我没有听说,然而从此之后,鲸鱼不再是普通的鲸鱼了。它成了一头喜欢看星星的鲸鱼。
鲸鱼在那个时候,脑子里似乎总是响起一个声音。那大概是诗句吧。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鲸鱼知道船是什么。它见过巨大的影子掠过海面,知道那就是船。但是船能满载星星的光辉吗?但是每当看着星星的时候,鲸鱼都很想唱歌。
鲸鱼也会做梦。它总是梦见自己飞行在夜空里,与星星一起歌唱。
星星会唱歌吗?
不管会不会,鲸鱼都听得到。
它们唱的是许许多多的世界,无数奇怪的世界。它们的歌声就是光,是从那些世界里投射出来的光。
鲸鱼被这些光迷住了。它会想,这大概不是在做梦,但是如果不是梦的话,为什么它会在天空上?
…………
她入神地想着,鲸鱼为什么会在天上呢?偶然转头看身边的男孩,他似乎已经合上了眼皮,安静地睡着了。
她有点哭笑不得。我的故事……真的就那么无聊吗?
头顶上的星空一如既往地闪烁着。从遥远星球传来的光跨越漫长的时间隧道,终于进入人们的眼睛里。
也许真的有一头鲸鱼,会在深海里做梦,追逐星空的光呢。
她便闭上了眼睛。
“醒醒。鲸鱼来了。”
她被一个声音叫醒,虽然意识不清醒,但那句话的内容让她赶紧坐了起来。
“鲸鱼?在哪里?”
“在那里啊。”
他的手指高举向着天空,她抬头看去,看到了巨大的鲸鱼。
它缓慢地摇摆着自己的头颅,在月色中悄然前进着。它在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从深海的黑暗中慢慢浮现的那些歌谣。
这是夏日夜晚的奇迹。大概只是一场梦境吧,是鲸鱼的梦,还是她的梦,抑或是Y的梦,她搞不清楚。
但是……真的有鲸鱼啊。
原来真的有会飞的鲸鱼啊。
狂欢节结束之后,她并没有再找过Y。毕竟那天夜晚太像一场梦境,她开始搞不清真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跟Y一起见到了他的鲸鱼。只是偶尔她会在晚上爬上那个天台,在夜空之下讲一个故事。
但是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鲸鱼,也没有在这里碰到过Y。
只是有时在梦里,她会梦见身处海底,却听到天空中传来的鲸鱼的歌声,隔着透明的海水,她听不清声音。
她在梦里讲故事给自己听。
鲸鱼做梦的时候,飞到了天空上。
它看到遥远的地面上,有两个孩子看着星空。
他们的身上也发着光,他们学着自己创造世界,并且乐在其中。
鲸鱼从他们的头上缓缓飞过,它突然想要唱一首歌。
它轻声低哼了起来,声音小到它自己都快听不见。
然后,梦醒了。
天空上飘过的,只是一朵云。
Y的消失悄无声息。他的消失就如同他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像是在平静的池水里投了一颗不大的石子,然后那波纹很快就平息了。
班里同学的议论没有持续几天。
“怎么就转走了呢,似乎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还没看到他养的鲸鱼呢,哈哈哈,怎么就走了呢。”
“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
她从来不去注意谁说了什么,只是日复一日地盯着空座位发呆。
她想再见一次鲸鱼。
她还是会偶尔在夜晚去天台,讲故事给自己听。
鲸鱼就在天空上,只不过它隐藏了自己的身体,她看不见而已。
但是她能听得到。鲸鱼在唱歌,它的的确确在唱歌。
那歌声穿越夜晚的天空,带来一股海风的咸湿气息。那首歌在讲一个悠长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结尾。
歌声回荡在她的梦里,她躺在床上,却在海面上随着浪花漂泊。
嘿,鲸鱼。
其实暂时单身并不算是一件特别让人忧虑的事情,可当这个暂时具体到四十二年,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不过大河成确实已经保持单身了四十二年,个人问题可以说是当前最困扰他的问题,没有之一。
明明作为一个品行端正,勤俭持家,具有稳定收入,从无不良嗜好,甚至擅长修理的男人,不说受欢迎,至少也该能找到个女友吧。可偏偏大河从未成功过,交往过程的最远一步也就到了试用期,没几天就被甩个彻底。
说到底,也许还是由于大河实在没有讨女孩子喜欢的基因。性格古板,又似乎天生不具有幽默感,也只能笼罩在单身的阴云之下。什么是谈恋爱,什么是秀恩爱,大河表示他也就只能看看别人家,理论经验丰富,实践经验全无。爱听收音机,被认为属于旧时代;两点一线,被看作古板;不会说话,被当成木讷。面对各式的女孩儿,大河实在愈发无措。对于这种中年单身男的哀伤,大河只想呐喊,求结婚!他不过是想当个现充就这么难么!!一切其他条件满足的他,就差一个媳妇啊……当然,虽然木讷,坐以待毙也并非大河的风格,而且他实在不想只能在帮邻居大妈们的时候,才能展示下自己的男友力。
相亲,三十多岁的大河成迈上了这条不归路。起初,热情的邻居们介绍的姑娘都是顶个儿棒,奈何单身诅咒过于顽固,从始至终,不论怎样的姑娘也只有大河被挑剔的份儿,绝无挑剔姑娘的选择。而今,同大河相过亲的姑娘们大多成家了,作为大妈们唯一的败绩,大河能相亲的对象也越来越少……漫漫相亲路,希望倍渺茫……
望着书房里一堆诸如《讨好女孩十步走》、《恋爱高手》、《相亲技巧三千问》此类的书籍,再瞅瞅自己研读已久的笑话书籍,大河成真想说,谁说知识就是力量啊?谁说笑话研读提升幽默感啊?在天赋这种东西面前什么都是渣!改头换面涂脸油漆就是,增加情商简直难于登天!
不过嘛,中年单身男可不只剩怨念,更多的绝对是成熟!小小的挫伤而已,刚步入四十二岁的大河可是越来越懂得如何坦然面对现实的残酷与失败的打击,在人生之潮的涨落起浮中泰然自若,笑看坎坷。虽然,大河的老板并不那么认为,工作成狂的大河在茫然中被老板打包送往了凝津山,迎来了人生中少有的休假。
虽然老板是好意,可这次旅行怎么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呢?没电听不成收音机是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店家和旅伴是怎么回事!孤山寡居渺人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怪谈和诡异事件,笑话书都抵御不住奇怪感觉啊!更何况,老板你没说过有这么多秀恩爱的啊!怀着沉重的心情,大河感觉自己在步入低谷后,又一次心潮翻涌。就算没旅行过,大河也没法用平常眼光看待这次旅行。
嗯,还是不多想。既然因病错过了BBQ,那今晚的活动还是不要错过的好。丢弃顾虑的大河心情复杂地参加了夜晚活动。虽然……虽然……这次是七夕活动。仅就第一个环节,在一旁围观的大河就看得很揪心,作为一个不宅的大龄理工男青年,面前突然冒出这么多基佬,与时代脱节的忧伤感在大河心头挥之不去。无视掉挫败感,忧伤感,大河还是从答应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的莲井小姐和山下小姐的承诺中收获了愉悦心情!在爱的光芒照耀下,又一次看到了解决个人问题的希望!之后大河更是很是兴奋地和同旅馆的客人玩起了猜数字,嗯,虽然是严肃版的,不过玩游戏时那点微妙感还是无视吧。
大河严肃地沉思了一会儿,明日也要继续研读笑话书,为相亲做准备!虽然人至中年,大河自认还是挺有干劲的!
我的名字是花间造子。
花间的花,造子的造,用着父母赐予的姓名普通地在E市这座通称雾雨都的城市里生活着。
在这里居住的人们是幸运的,同时也是非常不幸。
在这巨大如同铁牢笼的地方拥有的是本国最高的升学率和最顶尖的科技,经济水平无疑也是最发达的,每年数以百计新生的劳动力以能来到这里工作为荣,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忙碌而充实。
——忙碌而充实地倒映出最深的黑暗。
这里的天气,常年阴霾多雨,浓厚的雾从天空而来,胶着在距离地面不到一米的空中,粘稠得化不开,有时甚至带着毒性,沉沉压在人们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但这只是一方面,盘踞在这座城市北部的红灯区域才是我们最大的心病。
他们根深蒂固,拥有的历史长度几乎等同于E市,全球百分之八十的赌资都要流经这里,想要拔除他们是不太现实的。
普通地说,这里的基调是灰色的,无论多么炫目的色彩都会沾染上浓墨一般的黑,然后扩散进而被吞噬,更别说像我这样的本地人了。
——但是,转校生好像不受影响。
转校生的名字,在年纪第一的位子被他占据之前我都不曾注意。
即使是他转来我们班时异于常人的穿着打扮还是第二天就建立起的古怪的社团,也没有吸引我的注意力。
成绩对我来说就是一切,不论发生什么,不管是在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
收拾好下节公开课可能用到的教科书,我在学校二楼面向操场的窗户旁推了推眼镜。
那家伙果然又在那里。
跟他一起的黑发少年,我见过很多次了,之前虽然没有注意过,确实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记得是叫……靳止来着?
转校生似乎没注意到这边,我却有点心虚地后退一步更深地躲到槐树叶后,按道理来说从转校生的角度应该是看不到我的,作为这个学校成绩的顶峰,这点小事我还是有自信做到的。
“咦?”
下一秒那家伙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原处,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我下意识发出疑问,从藏匿的地方走出。
——“哟,同学。”
“呀!?”说来失态,我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课本散了一地。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吗,因为这几天你一直看着我,好像有事找我却不敢的样子,所以我决定主动出击啦。”
“你——别突然从树枝上倒吊下来啊!!很危险的!?”
“啊,是在说这事吗。”
他一个纵身跳到二楼的走廊里,动作很完美衣服也没有变乱,除了发丝间夹杂的几片绿色的叶子。
——和他的眼睛很衬。
有那么一瞬间我这么想道,不经大脑地,我伸手替他将树叶取下。
他很乖巧地任凭我的举动,虽然这个蹲伏的动作事后想来着实有些别扭,但他却一动不动:“花间同学,我叫希尔兹,可能你印象并不深,但是总有一天你会记住它的。”
他在笑,就这么自信吗,我倒要见识见识。
“你打算使什么小聪明?”
“哈哈,说小聪明太过分了点吧?如果不介意,你愿意这个周六早上十点在晌午大厦地铁站的A出口那儿等我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晌午大厦?没记错的话那里不是红灯区附近吗…?
“…你觉得就凭你这番说辞我就会如约而至?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
我推了推眼镜,它总是不可抗拒地下滑,是时候换一副了。
“就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
如同鱼儿甘愿咬住那致命的鱼钩那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还翻出了母亲的碎花短裙和小披肩,甚至不知道何必提早半小时抵达约定地点。
可能是为了什么未知的可能性吧,一种让我心情激荡无法平静的可能性,或许能给我一潭死水的生活带来大片涟漪。
有点不自在地拨弄着额头的碎发,我掏出板砖一样的手机查看着时间。
而此时,我并不知道距离现在十五分钟之后,地铁口会突然坍塌,也毫无自觉以此为开始的背景乐,那令人近乎绝望的天灾的来袭。
字数6068。
先发突发剧情,步枪和其他一些道具的由来会在主线剧情里说明。
剧情嘛,总之,开心就好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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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神司坐在Angelus的天台边缘,眺望乌托邦幻想之景。比起已经暗黑一片的西岸市,这里还徜徉着跳动的音符,保留着活泼与跳跃的颜色,于欧式古朴的街道中蜿蜒盘旋,点染了在白昼也闪耀着霓虹的云霄飞车,渲染了缓缓旋转的巨大摩天轮,涂抹了偶尔会氤氲蒸汽鸣笛路过的环园小火车,又蔓延到漂泊独木舟的木质港口。
好在游乐园外环绕着高大的围墙,检票口的闸机也让没有门票的丧尸们难以通过,这片乐园便像它的名字那般,成为末日下仅有的梦幻乌托邦。
悠然地感受着平和的气氛,神司摸出被挤得皱皱巴巴的烟盒,抽出最后一根不太笔直的烟卷。心想着末日里也不会有啰里啰嗦的工作人员出来恪守禁烟令,他擦燃老式火柴,点红了烟卷,将它狠狠咬在嘴里。
这是最后一根烟了,他也丝毫没有慢条斯理好好珍惜的意思,吐掉两口烟雾,半截烟草便化作软踏踏的黑灰,落在天台边缘,被微风一抚,撒向街道亚麻色的地砖。
尼古丁的刺激带起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执行雇主任务的之前,抑或,一枪爆掉现在自己面前交谈的市长先生脑袋的时候,他都在咬着烟卷,急切地想把它烧成灰烬,然后吐掉那些无所谓的烟雾,翩然离去。
在他的身旁,放着昨天从警局顺来的手提包,里面有一把没组装的AK47和两匣子弹。情绪在烟草的刺激下高涨起来,他一扫悠然和蔼的面孔,眉头下压,将烟嘴咬得更紧,有条不紊、熟练地组装着枪械。
他睁开互为反色的眼眸,全神贯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他屏蔽掉梦幻曲,放任还剩下一半的烟卷自己缓慢燃烧,奔驰而过的火车与旋转的摩天轮此时也与他毫无瓜葛。很快,枪械组装完成,他拉下安全栓,俯身进入标准的突击态势,枪口对准街道的尽头——数百米外的乐园闸机口。
一片黑压压的东西进入他的视野,与此同时,强烈的异样感冲击他的神经。
热闹的游乐园一瞬间安静下来,摩天轮、环园火车的机械也没有继续运作。倘若不是耳边风声呼啸,河岸独木舟随波飘荡,他会产生一种时间定格的错觉。
“神司哥哥,”身后响起轻盈的脚步声,少女在数米外止步,被缭绕的烟雾呛得轻轻咳嗽几声。“……游乐园好像……”
“抱歉。店里怎么样了?”
神司赶忙掐掉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烟卷,毫不吝啬地丢在地上,用脚尖踩灭了它。
“姐姐那里有紧急发电机,没关系,不过……”
“的确。”神司有些厌恶地看着从闸机涌入的小孩丧尸群,神情就像是面对垃圾堆中的蛆虫。“麻烦的东西来了。把罗萨也叫来,在更大更恶心的家伙闯进来之前,解决掉它们,封死闸机口。”
说罢,他翻下天台,借着窗沿和墙砖做缓冲,安全落地。随后,他背着冲锋步枪,一个人率先向着梦幻小镇的起点跑去。
如梦似幻的乌托邦吸引来了成群的小孩丧尸。没有意识的它们漫无目的地在游乐园中游荡着,分散在庞大的地域中,最后,等到神司赶至城堡大门的花坛前,数量仅剩下方才目测的一半。
如果这是漫画或电影,他觉得倘若带它们尽兴地玩一天,等那些怪物们满足了,就会自己乖乖离开。不过可惜,梦一般的游乐园在末日里绝不会发生这样奇幻的事情。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群张牙舞爪、恶心到发臭的小丧尸,若是开上一枪,还会迸出颜色诡异的粘稠汁液,弄脏他的白色风衣。
他把步枪调了个儿,手握枪管,把比较结实的后端对准它们。步枪在他手里成了铁棒,枪身的长度也能保证和那群恶心的东西拉开一段距离。
小孩子们好像锁定了目标,向着前方白色大哥哥,一哄而上。神司弯下腰,以面对那些才到他要脸的怪物,狠狠对准它们的头,用枪柄砸下去。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又慢致死率又低。
有些小孩子被击中后,头骨发出咔嚓破碎的声响,永远倒在地上;然而更多的,它们被神司打飞后,又不依不饶地爬起来,颇有几分不为挫折折服的勇气。不过小孩终究是小孩,击打之后,它们用似乎已经腐烂嘶哑嗓音哭喊着,严重超标的噪音污染响彻云霄,让人的精神也跟着一起发狂。
神司的动作迟疑了一瞬。等他在这烦躁的氛围中回过神来,金发碧眼的小女孩丧尸正抓着他的衣摆,脏兮兮的小手在干净的白衣上留下污痕。她眼神空洞,张着嘴,发出“啊……啊……”不明所以的叫声。在她的身后,仿佛是邀请游戏的叫声越来越洪亮,更多的小手向他伸来。
他的胃激烈翻滚,寒颤由神经传导至全身——这个严重的洁癖患者立刻不假思索的踹开小女孩,借她做垫脚一跃而起,在空中回转步枪,对着下方一阵疯狂扫射。
一匣子弹很快便用尽,而丧尸的数量并没有减至理想水平。受了伤的丧尸吵闹得更加剧烈,声波撞向他的神经,脑袋中荡起了嗡嗡回响。
小男孩拽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脏兮兮的灰尘与丧尸诡异的体液也一并流了进去。神司大叫一声,用枪将小男孩撞了出去,接着,把枪当做投石向正前方投掷,撞飞了还差一米就要扑到他身上的丧尸。
手腕被抓破的地方冒起白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腐蚀伤口。万幸的是,他的治愈异能正在起效,或许能抵抗住腐蚀和病毒的侵袭。
他后退几步,身子快要贴到依斜坡而建的花坛上。这下麻烦了。他啧舌想道。早知道拿上那本超厚的英语词典来也好,还能多打跑一只。现在他手无寸铁,自己的洁癖又不能忍受直接拳打脚踢,他对于这些小孩丧尸来说,只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
“嗨嗨,神司亲,你还活着吗?姐姐来了哦——”
“Nice timing!”神司好像得到了特赦令,松了一口气,“快,帮忙把这些恶心的东西赶走,再被挠一次我真的要吐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闪光突入,被击中的丧尸肌肉开始颤抖。小孩子的力气有限,加之身体素质不算太高,它们很快便瘫倒下去。最近的还站立着的丧尸与神司拉开约二十厘米的距离,接着,这块小小的空隙被一寸高的火苗分割成两半。火苗对小孩子竟有了足够的威慑力,它们畏畏缩缩,止步不前。
翠色长发的女孩从花坛顶端径直跳下,凌空越过神司头顶,右手扶地下落,扬起些许尘土。她一刻不停地起身,拔出挂在腰间的胁差,冲入丧尸群,刀起刀落,干净利索地取下丧尸头颅。
“你们登场这么帅气,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啊……”神司无奈地感叹着,小步爬上花坛坡顶。“那么下面的就交给你咯,罗萨。”
“神司哥哥也该帮帮姐姐,我们也会尽力守护乌托邦的。”少女将自己的高尔夫球杆丢给他,认真说道。
“是是,小妹妹放心,我没打算偷懒。”神司接住球杆,打了个转,发现这东西对他来说意外地能上手。“里面怎么样了?我在这应该挡住了一半以上的丧尸,酒吧那边没事吧?”
“我和小天守把遇到的都解决掉了。酒吧那边已经暂时用火苗线围起来,应该能挡住他们。”
“这些东西虽然的确是小孩子,生命力真是顽强得要死……唉,就没有什么能一次解决很多的好办法吗……”
神司苦恼地想抓抓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丧尸拉过,兀地停住放了回去。他环顾四周,仰望不远处蜿蜒惊险的过山车轨道,低头有些惊讶地目睹罗萨粗暴地按住丧尸头部,用异能把它们变成蕾丝。综合了几个因素,他认真地思考片刻,问游乐园的老鬼:
“深见,你知道游乐园的总电闸和各个项目的开关在哪里吧?”
“待了这么久,知道是知道啦,你要做什么?”
“不脏自己手干大事。”
神司笑了笑,拉着深见海和神前天守到坡下的广场,捡拾原本是丧尸的一团团蕾丝,分给两人。
他向马不停蹄清理怪物和制造蕾丝的罗萨大喊:“罗萨,再多搞点这个出来,以及,麻烦你拖住它们!”
“Alright,”罗萨将胁差插入丧尸身体,封住它行动的同时,抬手紧紧箍住头部。下一刻,丧尸身体仿佛变得松软,一圈一圈化开,好像自己可以发出“嘭”的效果音,全身漫上整齐划一的颜色。接着,它变成了木乃伊一般的棒状物体,几乎同时地,被风吹散,蕾丝满天飞舞。
“But...the new are coming...”
闸机又涌来黑压压的一片,踏着混沌的步伐。十分钟,不,或许五分钟后,人数可观的小孩丧尸群就可以到达他们所在的广场,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再者,通过广场四通八达的路口,遍布整个游乐园。
“好吧,没多少时间了。神前,你和我一起用蕾丝把除通向过山车外的道路全部封死。至于深见,我们绑好后,用小火苗点燃这些蕾丝,制造火障。”
“等、等下,要怎么用蕾丝封住道路?”
“终点线那样的,多来几条,能理解吗?”
“嗯,知道了。绑在路灯上就可以了吧?”
“聪明。”
神司用没被丧尸碰过的手拍了拍天守蓬松的头发。
给对方一个眼神,两人迅速兵分两路,在每一个路口的路灯之间穿梭,将蕾丝绑到刚好到达小孩丧尸胸前的高度。
另一面,罗萨孤军奋战,身为职业拳击手的她自然身手敏捷,加之武器和异能的辅助,很快便把难以入眼的丧尸变成满地蕾丝——虽然之后打扫起来有些麻烦便是了。
“They are arriving.”
罗萨提醒道。
“深见,虽然有点突然,请你唱歌。”
“唱歌?”深见确认一遍,“没想到神司亲还是姐姐的粉丝,不过现在这个时候……”
“就是现在!虽然有点对不起你,请你唱歌吸引那些丧尸,然后朝着过山车的方向跑。到了那里,去打开游乐园的总电源,再到过山车的控制室去和我们汇合。”
“等下神司亲,姐姐的异能可不是影分身或者瞬间移动啊。”
“我知道有些勉强,”神司一脸歉意,“但就算是罗萨也已经受伤了,再来一波丧尸,我们根本抵不住,而且继续近距离接触它们,被感染的风险很大。到了过山车那里,我会想办法吸引它们,在这之前,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做到。我也想守护这个梦幻的地方,这里对你来说,也有着无法忘怀的回忆吧……”
“没办法,那姐姐就听你一回吧。”
深见立于唯一没有被火障封闭的路口前,站得笔直。在他面前,仿佛存在着无形的麦克,照应他女性般婷婷优柔的身姿。不需要任何呼唤和号令,他仅仅是存在于此,便吸引了所有目光。风改变了轨道,吹向他那一方,宠爱地轻抚发丝。就连没有意志,不停吵吵闹闹的小孩丧尸,也一度静止下来,向他投向空洞的凝望。
他开口,唱的是少女庭院家喻户晓的那首歌。歌声融入风吹草动,钻进在夕阳下映得金碧辉煌的城堡,在遥远的水面上荡起波光。
一瞬间,听者三人忘怀了末世,忘怀掉他们正走在悬崖外的钢丝绳上,身后是一群举着电锯穷追不舍的丧心病狂。
歌声之下,无论是在广场游走,还是奋力想突破火障找到通路,甚至是选择袭击另外三人的小孩丧尸,都停了下来。
时间定格在那一瞬。
随后,播放键突然被按下,那些丧尸犹如决堤的海啸,势如破竹,涌向正在歌唱的深见。
深见一边努力保持着歌声,一边向过山车的方向跑去。
“我们快去帮帮姐姐!”天守有些担心,着急地要跟上去。她紧紧攥着一直随身带着的老式手枪。子弹不多了,但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也一定要保护深见的安全。
“Okay,”罗萨和天守一起抄小道赶到丧尸前面去。快要接近深见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But...where's Shinji(神司)?”
深见跑得气喘吁吁。就算当年做偶像的时候有过在台上又唱又跳整整一晚的体力,但现在多少有些生疏,他就快到达极限了。
深见的歌声越来越小,而丧尸却追得越来越紧。前方就是通向过山车的楼梯了,可是他根本无法甩掉僵尸,自己跑向反方向的控制中心打开游乐园跳闸的电源。
“姐姐辛苦啦,剩下的交给我吧!”
神司突然出现在楼梯顶端,他翻越护栏,潇洒地坐在上面,抱着一个系着粉色蝴蝶结的大口袋。他表情有些微妙,宠爱于厌恶的语气夹杂在一起,透出明显逞强的感觉,向着台阶下成群的小怪物们大声宣告:
“糖果狂欢的时刻到了,该死的小家伙们!”
说罢,他举起红色大口袋——它看上去和圣诞老人那只差不多,加上他那白花花的头发和红白配色服装,倒在小孩子眼中成了圣诞节的使者——五颜六色的糖果自高处倾泻而下,砸在小丧尸身上。很快,小孩子们的注意力又被新的事物吸引去,它们注意到了台阶尽头不断撒播礼物的Santa,不约而同地跑上台阶。
成功了。
目送深见摆脱丧尸,顺利前往控制室,神司收束豁口,扛着半袋糖果,跑向云霄飞车站台。
刚才趁深见唱歌的时候,神司悄悄穿过呆滞的丧尸人群,钻进糖果店,把里面的商品扫荡一空。接着又通过店铺间的通路,神不知鬼不觉到达云霄飞车脚下。
现在他的计划只剩下最后一步了——管他超不超载,把这些烦人的小东西引上过山车,送他们惊险刺激的一程上天。
神司跳到车头的位置,把糖果撒进车厢,张开口袋,调整到丧尸们刚好能看到内容的角度。丧尸浪潮涌了过来,不停彼此推搡,一会儿便塞满三分之二的过山车。
蓦地,头顶的霓虹灯亮了起来,音乐重新填满一片死寂的游乐园——深见已经恢复这里的电力。
好样的。
他一边用高尔夫球杆抵住前排丧尸的袭击,一边向爬上楼梯的罗萨和天守说:
“罗萨把剩下的僵尸赶上来,最后一个孩子上来的时候,神前,你到后面的控制室打开开关。”
“那神司哥哥怎么办?”
如果在列车开动的同时跳到月台上,那些丧尸也一定会跟着离开,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天守知道神司不会这样做,那么,没有任何安全保护的他,在过山车发动之后也会和那些丧尸一样——
“我?没事,我不是那个加速治愈的异能嘛。”
神司笑了笑,那表情告诉天守,他完完全全是在逞强。的确,现在他只能用那个异能治愈普通的伤口罢了,倘若从高处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非要起死回生术才能治愈得了。
“换我来吧,我不会痛的,就算摔下去也……”
“停停停,我怎么能让女孩子以身犯险呢?相信我,哥哥可是佣兵,脱身办法多的是。”
“It's ready.”罗萨催促道,转而对天守说:“I also think you shouldn't be put in danger.”
“神前,听我们的,快点,否则我和罗萨都要撑不住了。”
“我知道了……神司哥哥,一定要平安脱险啊……”
云霄飞车滑出轨道,伴随着咔咔的机械声响爬升。神司冲月台上的两人挥挥手,立刻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恶狠狠地瞪着小孩丧尸们。它们有的发觉出事情的异样,嚎啕大哭起来;有的踩过其他丧尸的头顶,也不管列车马上就要到达制高点俯冲下去,直直扑向神司。
神司身子一斜,丧尸扑了空,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飞出一条抛物线,撞上过山车的支架,掉进下方池塘。水面荡漾波纹,冒出些许气泡后,回归平静。
过山车到达顶端,神司依然斜着身子,在车身由上到下调转的同时,侧身翻下车身——
他听到了耳边呼啸的风和下方深见的惊叫。
——多虑了,我怎么会毫无防备地跳车。
神司伸手抛出一块Z型铁块——那是他在游乐园的一小片废墟中顺手摸出来的,末端拴上好几股蕾丝攒成的结实粗绳,做成一个简易求生索——他凭着优秀的佣兵素养,准确无误地将它勾上格状过山车手脚架上。
柔软的绳子给急速下落的他带去缓冲,他晃晃荡荡的几次险些撞上柱子,最终万幸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躲过。
绳子终于停止摇摆,把他挂在距地面五米的地方。与此同时,云霄飞车经过第一个圆环,大批丧尸喀嚓喀嚓撞击手脚架,雨点般地落入水中。车子又一个翻转,把那些通过第一轮试炼的坚强家伙们甩下去,落得和方才那些丧尸一样的下场。
神司睁开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那些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孩子们都没了生气,收回自制求生索,安全落地。
“Mission clear!”
他比出拇指,向赶来的同伴们笑了笑。
“神司亲,你怎么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深见冲上去,摇着他的肩膀,把方才神司指使他完成艰巨任务的抱怨都抛在脑后。
“危险和收益是共存的,况且佣兵也不打无准备之仗。”
“提前说一下比较好吧……刚才我真的被吓到了。”天守依旧惊魂未定,纤细的小手紧紧攥住围巾。
“So did I.”罗萨生气地用胁差刀柄敲了敲神司,后者则是笑嘻嘻地不断说“好痛”。
玩笑开完了,神司指向过山车外游荡着的一两只小孩丧尸,说:
“不过,最大的一群虽然解决掉了,其他地方还零零散散分布一些,一鼓作气解决掉吧。”
“……如果再搞这样危险的事情,我们三个就要一起上去教训你了。”
这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人。
一张薄薄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少年度过了人生中的第十六个年头。
这本应该站在树荫下挂着傻笑陪心仪女生漫步校园的年龄,在他眼里就只是虚无。
今年,去年,前年,记忆里的一切都毫无区别。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与现实社会基本没有任何交集。
——现实恐惧症。
每一天,都把自己封闭在小小的屋子里。
无论是煮饭,打扫卫生还是维修电脑,只要不与外人相关的他都能做得很好。甚至在网上他也能谈笑自如。
但是,除了必备的生活需求,他从来不会跨出房门一步。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可怕啊。
少年栗色的头发在浴后泛着潮气。窗外的无论是阴冷还是明媚他都紧紧地拉起了窗帘。
面对着闪烁着荧光的电脑,他日复一日重复自己虚幻的生活。
似乎只有那里才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
一切的改变要从遇到那个人开始。
他猜想那人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孩,有着圆圆的杏核眼和柔顺乖巧的双马尾。
活泼的话语,清脆的笑声,犹如窗帘间风中波澜的光斑。
他感觉这个人和自己很相似,但却截然不同。
[你好啊。听说那个软件是你做的吗?好厉害。不过,还是有瑕疵哦。]
明明是虚无的、网络世界的影子,却吸引了他。
好像在仰望阳光,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平时也只是靠编程、制作软件之类的来赚一些生活费。虽然并不怎么清楚钱的深层含义,但是作为一个习惯网购的人,这都不妨碍他在那个女孩生日的时候寄过去一个斟酌了很久的礼物。
[谢谢你的礼物!话说这次的编程,真是一点漏洞都没有啊。]
如果不是内心怀着对女孩的爱慕,也许他在寄快递的时候望着快递小哥和善的面孔就已经胆怯地不敢说话。
——直到女孩渐渐地注意到他,甚至主动邀请他来自己的城市游玩。
[我们城市很好玩的,放暑假要不要过来玩?我请你吃好吃的!]
……好。
怎么答应的,怀着什么心态,都已经在其后翻来覆去的恐惧中晦涩难辨。
[不可以食言哦。我真的,很希望见到你。]
鼠标在车次列表滑动,一周后他才做了决定。
[啊,这周我在医院呢,没时间上网,外婆病重……如果你来了,我会尽量去见你的!]
是啊。无所谓吧。只要克服了,就是无所谓的东西。
抱着如此天真的想法,他在自己的记忆里第二次踏上火车。棕绿的漆皮,骄阳下的林海一般。
上车的时候,一切秩序还在自己的定力范围内。尽管如此,手心后背全是冷汗,环抱的双臂把胳膊掐出青紫指印。
已经很好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要做一个坚强的人啊。]
战栗着挨过六个小时的车程。
但到了下车,人多到不知所措。人们裹杂着汗臭与聒噪推来搡去。他腿脚发软,差点被挤到铁轨下面去。
“诶孩子!你小心点!”一个中年妇女扶了他一把。
他望了女人一眼,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惶惑不安。
谢谢。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长久的封闭夺去了他的语言。
[就算不喜欢说话,也要多笑笑啊。笑容啊,是最能让人感到温暖的表情了。]脑海里浮现女孩的话。
[这是一个温暖的世界啊。生活在这个世界,就像晒太阳一样,不由自主就会变得暖洋洋的。]
[温柔是与生俱来的。我们要相信自己,不是吗?]
最终,只有干涸生涩的微笑。女人没有介意,还帮他拍了拍短袖上的灰。
少年颤抖着,强忍着没有瑟缩。
好可怕,好可怕。
翻找地图,搭乘巴士,行走在陌生的城市街道,穿梭于人群。恐惧捕获了他,折磨至麻木。
[我真的,很希望见到你。]
许多次茫然和胆怯,却没有退缩。
不会再回到黑暗。
[你能看到阳光下的花园吗?鲜花盛开、绿草如茵、孩子们在快乐地玩耍。仿佛一切阴霾都不存在。]
为了你的心愿,我可以改变自己——改变世界。
是因为……那可笑的爱吧。
是爱啊。
毫无意义的心跳,好像被什么缓缓填充。终于产生了灵魂能够感知的重量。
然而这种重量在敲开女孩的家门之后全部化为虚无。
“她非常抱歉没能见你一面……她几日前,刚走。”
走,走哪去?
脸色苍白眼圈哭到红肿的父母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请他离开了这里。
他提着礼物的手一松。
她说什么来着?“医院”、“尽量”。
——所以其实她只是在医院。那句“外婆病重”,只是为了误导他而已。
现实自闭的女孩,即使后来走出了阴影,却因为从小的腿疾不曾站起。
后来,她也病重,命不久矣。
……抱歉。他甚至没能好好说一句再见。
早知道,绝对不会轻易忽视这些逻辑误解。
早知道,不会犹豫不决拖延了七天。
这个世界。
太大了。
恐惧。可怕。无穷无尽。找不到任何一个特定的渺小的人。
他冲进人群。
早知道,就不会……恐惧现实。
到底什么更可怕。
少年抱着给她准备的礼物——她最喜欢的抹茶巧克力,陷入了永恒的孤独。
但是,谁在叫他。
[阿翟。]
零零碎碎为数不多的记忆。
那是他的名字。他念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