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与梦
战争很枯燥。法尼奥不想多谈,在此之外他很少有拒绝的话题。听战争阶段作的一段自白如同听一个人在做一个他不喜欢的工作,每天的工作时间超过八小时。最初法尼奥犯过一些致命的错误,他重复选择背光的地点,影子变成显眼的黑河往坡下淌去。卢娜愤怒地纠正。卢娜是他的助手。她压低身子跑过沙土飞舞的机枪据地,硬是拆卸下脚架。回来后,她揪着机枪手的领子喊道,他究竟能不能记住那些关乎生命的规矩。他曾对此非常懒散,但在卢娜的说教中转变了态度,转向冷漠。一个重要的进步。很多个月亮东升的夜晚,他看到卢娜借着篝火隐隐的光检查箱子中机枪的零件,如同记录员检查冗长的公文。战争不是生活,也算不上生活的黑暗面,这是工作的第八小时。工作不接收任何脾性,不分好坏,不论软硬,只是枯燥。
时常会有一些聚会。很多零零四九孩子呆在这片篝火旁边喝玉米粥,班长曾站在这里大声地叱责敌人的反道德行为,将破破烂烂的衣服扔进火里烧掉。也有人不再有机会回来,看到的最后的篝火是硝烟后的晚霞。在这里他结识一些朋友,莫里斯和彼特(能力强大的步枪手),皆是战场上没有相互喊过话的擅长其他种类武器的人,他们都很接受各式的玩笑,亲昵而熟练地交换烟头,承认火焰旁的这一小片区域是邪恶的诺亚方舟,收集世界各地的脸庞,杀死每一个国家的儿童和成人,有不会结束的末日洪水。日复一日,他们今天仍然在此聚首,就像动物爬上沉船头。这同样诡异地令人感到幸福,让人感到一切都在控制之中,除了死亡,不会再有其他出格的事情。
单独一人与旁人呆在一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刻,社交是永远不会变得严肃的,他们说笑,产生短暂的快乐,隐藏起自己的某个部分。卢娜参与得不太多,总让人瞧见她在天色未晚时就呆在帐篷旁边,做入睡和明天的准备;一切行为都规范,嗅过数不过来的晨间的雾气,在如山的子弹链里精确地找到7.62口径的子弹,送到河谷埋伏地。她面对战争如此认真,认真地恐惧,认真地借用恐惧而活着。认真的人还有两位,名叫詹森·海因里希、斯沃博娅·卡列宁那,他们严肃的人之间的对话或许像风一样简单而残酷。
假设说世上的人被分为两类,他们会落在不同的两类里,无论以什么标准。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让法尼奥心想是否活下来的一半几率都是托她的福,从而感到遗憾而侥幸。第一次——也可能不是第一次,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见面中,他吹了口哨,说:“那个东西让你看上去好像在微笑。”
助手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回答说是她嘴角两边的痣。她没有笑(这是指真正地笑),叫他抓紧时间,搬起为下一次战术需要的行李而离开了。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绿眼睛一定被称赞过很多次了。
卢娜和格拉有时会呆在一起,留下两个背影,兴许因为他们都有钢铁般的意志和生命给他们的脆弱的脊背。一者因性别,一者因年龄。她今年成年,跟随高加索人的生长规律,因此已经发育完好,灵魂的形状更贴合家乡的文化,与黄土亲近,挡住很多旖旎的想象。在这个特殊的战乱中,种族失去了它决定性的煽动作用。但血缘一定仍然代表着世界的真理的某一些部分。因为世代的人类生存下来。
大峡谷露营的那一段时间,某个日落时有一群角马从营地奔过,队伍没有尽头。没有人曾见过角马,说不准那是一群还是一百群,它是否在十年前经历过一次灭绝。经历过灭绝的动物对人类抱有不屑,正不知所起地进行宏大的迁徙,带来比坦克更有生机的地面的颤动,拥有丑陋的矩形面孔。这份长相的来源是在哀伤的雨季中寻常的一天,某一个孩子夭折从而渴望力量的母麋鹿的进化。角马从此出现于撒哈拉沙漠以南。
它们目中无人,身后是毁灭性的残迹,好像一场台风。小兵们气急了,抱怨它不如一场败仗来得痛快。迁徙持续了很久,蓝雾、充满沙土与有劲的躯体、干燥的粪便的味道,角马的角锐利非常,硬生生插入人群,却从未伤到任何一个士兵裸露的胳膊。法尼奥中了邪地松手,手里的一根钢笔掉了进去,失去了身边陪伴他很久的信物(但如果你呆在人身边,任何东西都是不必要的)。它在马背上飞舞,立马就消失在黝黑的皮毛中。这皮毛那么黑,仿佛流动的黑洞,从大陆的北端到南端,吞噬草末,如今是一根钢笔。这一个冬夜,他距离真理或许只有零点零一米。
卢娜冷静地护住三号箱子,等待浩劫的结束,肩膀紧绷绷的。每个人都有一个三号箱子,她的箱中是很多人赖以生存的武器。
他抱臂而立,面向助手:“躺在它们的脚下会不会比起被子弹射穿脑袋好一点?”
“不,”卢娜回答:“这样会很像死在梦中。”
“你不想死在梦中吗?”
“我不想死。”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死的。”
“像你一样的漂亮的女孩儿,活着是对世界的慷慨。”
这次仍然仅仅是她的痣,那两个很可爱的小东西,让她微笑了。
战争会令人看见梦境。很多种,不仅局限于回光返照,蝴蝶抬起尸体,飞往赤道处的雨林。一个人的血流了很长,横穿雪原,变成一条宽宽的小径。他们从上面轻松地走到下一个埋伏点,小腿没有受到雪花冰冷的侵袭。遇见第二片白皑皑的土地时,士兵曾割伤自己试图效仿,他们没有成功。战争是一千零一夜中的一千夜,每一发子弹是一个故事,山鲁亚尔却不再心软。那时候,格拉走在队尾。直到此时法尼奥没有和他说过一次话,知道他十三岁,看上去小得如同布拉格公园里的孩子,枪杆像一条尾巴。这是一副悲凉的画面,法尼奥感觉很好。
他们应该本身就在梦里,当这样的孩子也能开枪,这样的孩子也能死去。他们应该本身就在梦里。他想知道什么时候竖的绿白红旗会雨一般从天而降,覆盖在他的机枪和手臂上。与此同时,这是一个有价值的梦,许多亿人自愿参与,巴蒂尔的通信器里有时候会传来一些说给小队的夸赞和承诺。他无不无奈地感受到自傲,享受它,并知道所有人都是如此。它与民族情结一样,这种情绪是几乎不可能控制的。瑟德尔贝曾表达灵魂害怕真空,向往接触。不得不承认这是正确的,每一年他都在用自己的心理状态证明这是正确的,战争不过是又一个佐证:向往被整个国家的灵魂接受,向往被另一个灵魂接受,向往被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灵魂接受,仿佛正步入一个平凡的地狱。但这不可否认地令人满足。战争令人满足。
他与莫里斯和彼特先聊了聊由伤亡的队友的右手变成的枪炮该如何使用,还有蝴蝶和角马,又聊了会儿电报另一头的那些人。莫里斯来自法国,十八岁,长相年轻,占尽白皮肤的便宜,带着一股昆汀的电影的气息(即平静的残忍)。彼特说话比他频繁很多。他们在讨论并嘲笑电报的措辞,例如上级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夸奖什么,根本不知道自己提出的奖赏是向小孩提供更多的火力和枪炮。在那些密密麻麻的传讯里,政治正确如同狗屁。
他们的立场非常极端,符合了世上每个小团体的讨论的定律,从而才能从讥讽与仇恨中找到认同感。彼特又列举起每人的年龄,看看有多少个武器比使用者自身还年老。他们因此大笑。十八岁。十六岁。十三岁。十三岁。
“真他妈小。”法尼奥最后说。
六月时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三天三夜,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低低的灰色的云层。雨水没过低洼,把土丘变成小岛。他们这时才发现周围有多少土拨鼠。它们的尸体飘起来,怀抱鸟类的谷物,以便转生为海狸,不再因水而死。
很多房间溢满了水,士兵不得不向物资处要求更多的防水靴来正常生活。晚上的时候,仿佛有无数沉默的敌人用枪托不断敲打临时住所的房顶,引起急促的睡梦中的呼吸。第四天,他们待在会议厅(很简陋,像一个防空洞),无人说话时可以听见水褪去后鸽子的鸣叫、掰断橄榄枝的窸窣,和毗湿奴山一般的鱼尾拍打岸边的巨响。耶和华和摩奴这时又在哪里呢。他们讲完一番话,决定出去看看,雪山一般的白昼就此出现了,并击昏了所有人。任何宗教与神话记载的世界起源都经历过洪水洗礼,这与之后发生的事情与雨水在冥冥之中兴许有很深的联系。
醒来时,法尼奥的头发湿哒哒的,由汗水而非雨水造成。这仍然是灼热的夏天,四周有着仿佛子宫的蠢蠢欲动的黑暗。在暗淡的光线下,远处的人皮肤覆盖着色调诡谲的鳞片与羽毛,一切都很安静。他旁边有一个更年轻的生命,更凄凉,更严肃,更加适应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境况。格拉靠着墙壁,并注视,纽约的黄昏的颜色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即使到遥远而莫名的未来。
除了地点,二人此刻还没有任何变化,他们像此处一样未知(并谨慎地藏起自己的不安)。就在这前前后后的一片黑暗中,法尼奥开口问:“捷克语的‘你好’怎么说?”
“‘Ahoj’。”
“‘Ahoj’。”
他讲的很难听,他们就这个词语低声谈了一小会儿,直到二人都看上去都对法尼奥最后的发音比较满意。之后,他以隐约的恶意询问捷克是否真的出口诗人,用来和大国兑换面包和西瓜,格拉没有回答,也没有表现出受到伤害的模样,同样也没有因首次而突兀的搭话而惊讶;经过很多次的停顿与沉默,他聊起了军营与战场上的事。
在之前很多人都在谈变成兵器的手臂,他也选择了这个话题。他讲了一会儿,又说起黎明时分由蝴蝶搬走的尸体,一千封电报,三餐食用泥土的零零四一小队里的一位女兵,救了命的血的小径。它们现在像某种熠熠发光的东西。格拉一直没有回应,他看起来有一点点茫然与难过。法尼奥询问他是否已经忘了这些小事,对方摇了摇头。他终于慢悠悠地想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原因。
“你之前从没看到过那支手臂吗?”
“没有。”格拉说。
“从没看到过蝴蝶吗?”
“没有。”格拉说。
“也没有角马?”
“没有。”格拉说。
“那当我们趁着热气穿越雪原时,你走在什么上?”
“很冷的雪上。”格拉说。
克罗恩并不觉自己有经历过多么荒谬的事情,当然割下一个外星人狙击兵的头颅并且带回去作为土特产和自己不知名失忆这两件事情除外。况且,他才满18岁没多久,他人生还长着,并不是适合来度过太多信息量太大事件。
当然……
这件事情绝对除外。
克罗恩记得很清楚,在他的记忆断片之前他刚刚才完成一次突袭行动并且回到营地,就接到了0049全员集合进行例行战术会议的通知。自然就像他的一贯作风一样,他连最基本的清理都没进行就按照夏洛克说的去了战术简报室,然后?就是视野突然被一片雪白所代替,然后再等他醒来的时候就身处这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的集装箱内了。他揉了揉眉心坐了起来,现在身边的队友没有几个恢复意识的,他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同时也没有浪费时间给挂在胸口的HK417上膛。至少枪支还在,这个认知给了他一定的信心,除了0049全员一共三十几人之外,周围的全部都是衣着褴褛的,看起来像是难民一般的人,当然还有几个明显也携带着武装,长相非常靠近之前他们一直对战的敌人的军人。
然而对方并没有攻过来的敌意,克罗恩用这点说服着自己,勉强让自己的食指离开了扳机。
[安全确认]
他伸出手按住了就倒在旁边的班长,夏洛克·亚历克斯的颈部动脉的位置,开始测量其脉搏。
[生命体征良好,体温没有问题,呼吸也非常平稳看起来没有受到攻击或者中毒的迹象]
然而仅仅就是一瞬间,夏洛克突然抓住了克罗恩的右手。
[对外界刺激有反应,可以肯定没有潜在的生命危险]
对着左手的腕表,他最终确认了班长情况良好,看起来不会出现领队出问题导致的各种不可测状态。
“克罗恩……我没事。”看着医官拿出手电筒,夏洛克试图告知对方自己没有问题。
“希望你能配合,长官。”听到这句话,夏洛克选择配合,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个医官开口,并且喊他“长官”的话,那他绝对是认真的。
[瞳孔对光刺激反应良好,没有出现滞后反应,应该是没问题了。]
最终确认了班长没有问题,这支队伍的主心骨安全后,他扫视了一眼,确认了詹森所在的位置后,他走过去叫醒了这个和自己同为医疗兵的同僚,然后继续一个接一个的检查小队内其他人员的情况。
现在首要的几个问题都得到了确认,那么最大的,也是最关键的疑惑自然涌上了克罗恩的心底。
到底是什么人,或者怎么样的力量能让一支三十多人,并且装备精良的队伍在一瞬间进入昏迷状态然后完好的送到这里。考虑到那些外星人的科技水平和他们是处在一个水平上的,所以应该可以排除掉那些外星人的嫌疑。不不……也不能这么想,毕竟战争年代一直都是科技水平革新的最快的时候,所以那些外星人突然做出了什么东西也是很难预测的……
不协调,从感官知觉到大脑中的认知都充斥着强烈的不协调感,不管怎么说这里的环境看起来都实在是太和平了,和平到克罗恩都听到了自己筋骨中传来的生锈声。然而……仔细看看好像0049众人的打扮和装备都在那些人中显得极为不协调。终于在确认了队内最后一个人的生命体征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后,克罗恩靠在墙边坐了下来。然而他全程都小心翼翼的将枪的保险打开,以便情况有变就立刻开枪回击。
麻痒,指间因为兴奋开始充血,拨撩着扳机刺激着神经末梢让他更加的兴奋,肾上腺素的分泌水平也提高了一个档次,此时此刻克罗恩觉得自己能将事情看得更加的清楚。他摇了摇头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驱赶出脑海,现在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帮那些队友警戒。
班长已经下令,禁止开枪。所以现在和那些不知来历的佣兵起冲突的可能性也已经被压到了最小,然而现下最不确定的就是……
想到这里,他偏过头看了眼虽然醒了但依旧在迷离状态的姚之策。克罗恩知道那个小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火气却特别冲,尤其是在面对外星人的时候。
“我再说一次,禁止开枪!”夏洛克·亚历克斯难得的严肃了起来,同时他顺手将克罗恩绑在腿上用来固定战术匕首和备用弹匣的武装带抽了下来,速度熟练快速到让克罗恩怀疑他是不是有干过类似事情的前科。看了眼夏洛克用两条武装带快速的将姚的双手反剪绑在背后,然后又用另外两条绑住了姚的双腿,这下那个就好像发狂的小野兽一般的少年瞬间没了脾气。
处理完这一切的夏洛克似乎对目前的情况还算满意,他偏过头看了眼集装箱外面,然后向外走去。
“夏洛克。”有人叫住了他,他回过头去发现是警戒在那里的克罗恩。“希望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冒险。比较现在的情况作为这支队伍领导的你是不可或缺的。”
夏洛克不得不承认这个军医说的没错,很明显大家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未知情况而陷入了不安的状态。那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倒还好说,至少他们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而那个几个从最初就比较冲动的人……想到这里,他看了眼依旧在挣扎的姚之策。
“我知道,你和詹森也要注意自己,现下的状况没了你们我们也很麻烦。”留下这句话后,夏洛克走了出去。
一时间被迫接受的信息量太过庞大,饶是克罗恩算得上冷静和博学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眼前那些看起来并没有敌意的人很明显就是他们一直的敌人,曾经亲手斩下类人头颅的他是再清楚不过。然后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些应该是人类和类人混血产生的后代。
对,克罗恩虽然不是生物学上的专家,但是作为拥有全面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的克罗恩可以透过皮肤看到肌肉骨骼和身体构造,那些毋庸置疑是混血儿。做出这个判断后,克罗恩皱起了眉头,他起身走向了还在为队友做后续检查的另外一个医疗兵——詹森。
“詹森,你看一下前面大概在你一点钟方向的那几个,你觉得那是类人和人类的混血儿么?”毕竟一个人判断不作数,克罗恩把自己的疑问丢给了詹森。“仅仅只是目测,你觉得有多大的可能性?”为了让詹森能够更好地判断,他接手了詹森还在检查的队员戈多·罗森博格的工作,虽然看起来戈多还有些眩晕,但是就检查的结果来看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没有靠近检查我能下的判断有限,但是考虑到他们身上有些只能够在类人身上看到的特指,我有75%的把握说那些是混血儿。”
是了,除了那些难以解释其来历的混血儿外,还有一点让克罗恩最觉得不对的就是自从他们醒来后那些类人,佣兵甚至是难民都没有对他们这支装备精良近乎全副武装的小队下太多的注意力。这很明显不符合情理,如果换位思考,你因为一些原因正在逃难途中突然身边出现了一支不知来历,全副武装而且很明显其中还有一些人很明显是一副在经过恶战的样子,你能那么冷静么?至少克洛恩能够说自己不会那么冷静,虽然应该不会露出太夸张的惊讶,但是至少会和那些人保持距离。现在,反观那些难民,不仅仅可以说是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这个地方也不太平么?
应该不是吧,如果真的不太平的话那些佣兵至少应该会保证最低程度的警戒,然而根据克罗恩的观察,那些甚至可以说得上松懈。
强烈的不详感充斥着脑海。
当天稍晚
时间,具体地点不具名
克罗恩从小憩中惊醒,梦境一如既往一片血色,什么都没有。只有被血迹沾染浑身的他和另外一具不只是谁的,没有了头颅的尸体。然后最后剩下的……就是那鲜红的泥沼。他不清除这个梦到底是想表达什么,隐约中克罗恩一直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然而到底是什么呢?
不得而知。
一切简直就和18世纪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提出的那个著名理论莫名的重合。
FUCK……
去他妈的哲学……
他不耐烦地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就像他一直以来都做得一样,当然他也没忘记抹掉自己在开会前还没来得及擦掉的面部迷彩。
他是一个专业的军医,至少他精通外科和骨科,知道怎么将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队友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同时,他也知道怎么样增加对手的痛苦却不让他们死去,还有……最高效的杀人方式。他看了眼已经停罢的手表,因为那未知的力量他的手表收到了波及已经陷入了一会儿工作一会儿停罢的奇怪现象,然后就是现在连最基本的显示时间都做不到。
去他妈的军工……
他站起身,旁边传来撞击声和人类被捂住嘴后才会发出的唔咽声。
“吵死了……都说了多少遍在你放弃之前我是不会放你走的。”那是被五花大绑的姚之策,之前这个小家伙发狂的画面他还记忆犹新。不管对方发出的更大的呜呜声,他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戴尔斯的情况。那个重机枪手在过来后没多久就因为水土不服而发低烧倒下了,现阶段还没出现很严重的脱水症状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之前克罗恩已经给他用了一些简单地药物进行了处理,然而先下根本没有冷水或者冰袋来给他降温让他稍微舒服一些。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将手放在对方额头上来探他的体温。
[还没有退烧的现象。]
有的时候克罗恩总是怪罪自己做的不够多,明明他的医疗课程足以和正常的医科大学毕业生一较高下然而……看了眼还在睡着的戴尔斯,克罗恩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先下还不打算认输,虽然他并不挂念那个总是被战火和混乱所充斥着的地方,但是那里有他一直心怀愧疚的人在。至少在找到那个人,并且亲口说出对不起之前,他还不打算放弃。
“呜呜呜呜呜……”
那个恼人的声音还在继续,然而克罗恩的忍耐却已经率先到达了极限。
“呜呜呜!”
“吵死了!在你反省之前我不会把你放下去的!”克罗恩抽出了自己手臂上的最后两条武装带,将那个一直在不停闹腾的姚之策挂在了上方那个金属架子上。
“呜……”唔咽声小了下去,然后变成了有些委屈的抽泣的声音。
真是……到处都是这种任性的死小孩,他可不是保姆。克罗恩回头看了眼确认姚之策没有问题后,他暗自叹气,并且诅咒为什么军部要把他调到这里和出了将他调离这个主意的施特洛恩。啊啊……讨厌这种鬼地方,不仅热那些类人总在眼前晃悠这一点也让他格外的心情不顺畅,好想回德国……至少那里凉快点,而且也没那么多不知来历的类人。
“克罗恩,戴尔斯情况还好么?”看起来夏洛克从外面游荡完回来了,虽然他并不想了解为什么作为班长应该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那个人却是一副接收了信息量过大而有点不在状态的表情。
“他没问题,没有脱水也没有痉挛,应该是单纯的水土不服多休息一段时间就好。”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他抬头看了眼夏洛克。“看起来你看到了什么让你深受打击的事情,介意说出来么?”他并不是不了解对方的个性,连其都露出了这种表情,想来应该是他真的发现了一些什么。
然而克罗恩或许当时也并没有想到,当时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也许成为了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首杀get!
注:本文剧情为少年们刚刚登陆时在房间内发生的事件。若与他人剧情安排存在冲突,则在此表示十分抱歉,可以不用在意这篇。
本文中luna,阿莉汉德拉及戈多对于事件的认知为向本人询问的结果,在此表示感谢。
01
热。
准确来说,比起热,这种感觉更像是烫。
夏洛克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右手紧握着的HK416C更像是烙铁一样灼手。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体本能不允许他在突然射入的强光下这么做。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本应该是正在进行0049小队的例行会议。
头晕目眩,夏洛克能感觉到自己倒在了硬邦邦的物体上,四周声音嘈杂,他突然感到一只手贴上了自己的颈部动脉。
敌人?夏洛克晕眩的感觉顿时消失了一半,他警觉地用力抓住了这只手。
然而这只手的主人似乎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甚至没有用力绷紧,于是这给了夏洛克稳定住自己眩晕感的时间,他睁开眼。
眼前一片昏暗,可能是所处的地方光线不足,亦或者是自己的眼睛受到强光照射后不适应环境,但是夏洛克可以辨识出自己眼前这个白发戴着黄色护目镜,脸上的迷彩还没来得及擦掉的人,他松了一口气。
“克罗恩……我没事。”
夏洛克从地板上爬起来靠墙坐下,活动了一下脖子,头疼的感觉现在减轻了不少。眼前这个正在检查自己呼吸与心跳的人是0049小队的医疗兵之一,是夏洛克可以信赖的人。平时两人关系不错,夏洛克尝试对克罗恩露出微笑,然而他注意到了对方脸上极其严肃的表情。 “希望你能配合,长官。”0049的医疗兵帮助他把枪上膛,然后拿着手电筒靠了过来,声音沙哑,低沉而又冷静。
听到一直选择笔谈的克罗恩亲自用嘴说出“长官”这个词,夏洛克大概明白了现在发生的事情有多严重,他没有露出笑容,严肃的配合医官完成了对自己的身体检查。克罗恩检查完毕,对他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夏洛克安心下来,自己在刚刚开会过程中遭遇的突发情况可能并不是敌袭。
“其他人都在哪?”
“全员都在,但是这里是哪无从得知。”克罗恩让出了夏洛克的视线,夏洛克看到了像他刚刚一样倒在地上的大家。少数人已经醒了,但是大多数人处于仍倒在地上的状态。
“麻烦你去检查一下,没有醒的人请尽力叫起来。”夏洛克转头看向克罗恩,以请求的口吻命令道,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向0049的另一个医疗兵那里。
夏洛克站起身,他很清楚这里不可能是0049的会议室,右手手腕上的手表清晰地表明了该年该月该日的17分48秒之前他们还在开会,医疗兵脸上迷彩颜料的干湿程度与痕迹也能证明时间上没有任何异常。然而在此之后他们却来到了这不知道是世界的哪个角落,手表上“圈外”的显示告诉他这里没有卫星覆盖,“我在哪?”“我怎么来?”“发生了什么?”他的脑中顿时涌出无数的疑问。
他四处环视了一下,顿时吃了一惊。
在这里,存在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人,而且部分还是类人——那些侵略地球的外星人,他们战斗的敌人。可是这些敌人们此刻却在非常放松的走动,互相谈笑风生,似乎毫不在意这些地球人的突然出现,更不在意这些地球人们在说的都是些什么事情,他们其中大部分甚至没有装备任何武器。
夏洛克马上意识到这件事情必须立刻上报,他找到了0049新调来的通信兵,巴蒂尔·舒尔茨,这个金发的德国小家伙在战争中被培养出的沉稳劲简直不符合他原本的年龄,夏洛克因为这一点很欣赏他。巴蒂尔已经醒了,正在捣鼓他的通讯设备。
“舒尔茨?请立刻尝试将情况报告给上级。”
“报告班长。”小小的通信兵抬起头看着夏洛克,对方的神情没有因突发事件而慌张,“我正在进行此项工作,但是......”
“但是根本无法联系?”夏洛克从现在这异常的情况中猜到了这个可能性。
对方点点头,“也许可能是因为刚刚的那道不知道是什么的光让它过热坏掉了,我再试试。”
巴蒂尔调节着设备上的旋钮,几声杂音后里面突然传来了音乐的声音,通信兵瞬间把它关掉了。
“怎么了?”
“可能接上了民用电台,但是我不想被他们注意到。”
夏洛克看向巴蒂尔指过去的房间的另一边,那里聚集着一群他刚刚看到的类人们。
“冷静,他们并不像是敌人......但是一定要保持警戒。”
“我明白,虽然我讨厌他们,但肯定不会做出动武这种会引起骚乱的事情。”
——对外星人动武?
夏洛克突然感到背后传来了一股压迫感,更清楚的来说,是杀气。
夏洛克瞳孔放大,心跳骤然加速,感觉血液涌了上来——他本应该立刻想到的,他应该首先处理这件事的!
“住手!”夏洛克向后转身喊道。
是姚之策,0049的轻机枪手,这个中国少年正端着枪支进行瞄准,一反平日的常态,他稚嫩的脸上表情冰冷,直直盯着前方的红色眼珠慢慢的瞟了一眼试图阻止自己的夏洛克,然后又移回原来瞄准的位置,他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并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他厌恶外星人,厌恶到了骨子里,仿佛生来就是和他们不可共存的那样,看到这么多的类人们聚集在眼前,孩子已经丧失了理智。
“所有人!在接到命令之前禁止开枪!”夏洛克直视着姚之策的眼睛喊出了命令,他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以确保醒来的人都能听到。
姚之策刷的站起身来,以匪夷所思和不满混杂着的眼神直视回去,他全身颤抖着,以不亚于夏洛克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喊了出来。
“为·什·么?敌·人.不·是·就·在·眼·前·吗?”
姚之策身后疑似金属堆的地方传出了哗啦的声音,借着昏暗的灯光,夏洛克勉强辨认出了那边爬起来的是重机枪组的戴尔斯,大概是被吵醒了。
然而这几秒钟视线转移的时间已经足够孩子再度端起枪,夏洛克再次回头的时候,姚之策的手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住手——!”夏洛克转身向他冲去,然而两人的距离和中间的障碍已经不可能允许夏洛克夺走他的枪支了。
姚之策冲着他意味不明的微笑了一下,笑容中好像有着违抗命令的自责,但更多的却是不明所以的自豪感与快乐。
夏洛克闭上眼,他不愿想象在这种不知道是哪里的外星人聚集地引起骚乱的后果。
“咔啦”
传来的,并不是子弹射出时的声音。
02
身着黑色水手服的俄罗斯少年毫不费力地将姚之策紧紧端着的枪支缴了过来交给夏洛克,他的脸大半部分都被防毒面具遮住了,看不到此时是什么表情,夏洛克无意识地接过了枪,从刚刚发生的事情中回过神来。眼前的这个俄罗斯少年叫做L,是0049的重机枪助手。夏洛克并不是很了解他,他一向寡言,而且除了不得已他从不摘掉防毒面具,于是这就造就了他极其神秘的形象——但是在关键时刻,这个人却相当可靠。
“......谢谢。”
“不用,我恰好离他比较近。”对方点了点头,“他怎么办?”
L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少年,姚之策的眼神空洞,全身不停的颤抖着,嘴里似乎在一遍一遍重复念着他们国家的方言,突然他站了起来,扑向夏洛克手中拿着的枪支,但是却被L伸手抓住了领子。
“你干什么!凭什么拿走的我的枪?!把枪还给我!他们是敌人吧!昨天不还在跟他们拼命吗,该死,你们都怕了吗!胆小鬼!你们这群胆小鬼!”
“我再说一次!禁止开枪!”夏洛克表情严肃,他顺手将在自己身边为戴尔斯检查的克罗恩绑在腿上用来固定战术匕首和备用弹匣的武装带快速抽了下来,他没有和医官打招呼,二话没说一下子抽了四条。
“你要绑住他吗?”医疗兵偏头看了看姚之策的状态,立刻明白了夏洛克的行动。
姚之策显然听到了克罗恩的发言,他拼尽全力挣开L的手,向房间的另一边,类人们居多的地方冲去——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冲了过去。
夏洛克立刻追了过去,然而跨过晕眩中的战友浪费了他不少时间,姚之策已经消失在了阴影里。
......本该是这样,可是几秒后传来了他叫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都疯了吗!他们都是敌人啊!”
身材高大的红发榴弹手Joe单手将不断挣扎的姚之策压在了地上,用另一手指了指克罗恩表示他听到了刚刚的话,然后冲着地上的姚之策,对夏洛克做了个“请”的手势。
“姚,你听着。”夏洛克用武装带将姚之策的双手双脚全都绑了起来,他用的是自己创造的结绳方法,确定解起来异常困难,“这里显然不是我们熟悉的地方,有可能还是外星人的据点,贸然行动只会给小队增加不必要的风险,懂了吗?”
然而姚之策对此置若罔闻,他仍然咬牙切齿地喊叫着,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夏洛克在说什么。
夏洛克摇了摇头,决定等他冷静之后再讲道理,然后他转向了Joe。
“姚的状况不稳定,请一定盯住了他不要让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更不要让他碰枪,如果他能冷静下来,到时候就放开他。”
对方点了点头,并没有向夏洛克询问更多事情。
夏洛克向回走去,他的视线扫了一圈,发现更多的人已经醒了过来。这个集装箱一样的房间里已经看遍了,根据现有的资料——光线,房间四壁的材质和破损程度,房间内人们和类人们的打扮以及它们相处的方式,夏洛克推测到了0049小队现在所处的地方可能并没有被战火波及到,考虑到自己在这种环境下的着装大概算是小队里相当正常的一个,再加上作为班长的责任感,他打算率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刚刚关于着装的思考让他立刻联想到了队伍里的阿莉汉德拉和阿廖沙两位成员,这两个人开会时的衣装大概是全队最全面的,尤其是阿廖沙,是真正意义上的将自己裹得全身漆黑。夏洛克在地板上已经看到了还没醒来的阿莉汉德拉,但是阿廖沙他至今连影子都没看见,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他马上就被阴影里的不明物体绊了一跤。
夏洛克从触觉认知出绊倒自己的这玩意是什么,完美的证实了他刚刚的预感,他皱了皱眉,从这个硬邦邦的反坦克助手身上爬起来。
“阿廖沙!在这种没人看得到你的地方会绊倒好多人的!”
阿廖沙简直和黑影融为了一体,夏洛克踢了他几脚试图用这种办法叫醒他,从地板上传来了轻微的回应声。
“班长?阿廖沙请交给我检查吧。”詹森走了过来,从地板上扶起阿廖沙,摘下它的头盔,原本鲜红的头发立刻显示出来这里有个人。
“嗯......”阿廖沙睁开了眼睛,“詹森?班长?这是哪?”
“问的好,你问出了一个目前没人能正确回答的问题。”夏洛克摇了摇头,“不过我现在正打算去确认一下。”
夏洛克站起身来,走向队员相对密集的地方,正式发表了自己的想法。
“各位!”夏洛克早已明白在场的外星人们目前对这个小队的地球人大概没有任何兴趣,“我打算率先去这个房间外面确认情况,之后会回来汇报,在此之前请各位都留在这里,大家没有意见吧?”
白发的医疗兵从手中的工作里抬起头:“希望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冒险。比较现在的情况作为这支队伍领导的你是不可或缺的。”
夏洛克点了点头,“我很明白,所以这个事情一定要由Hero来做,我会把握住分寸的。你和詹森也要注意自己,现下的状况没了你们我们也很麻烦。那么,十分钟后再见。”
夏洛克脱下了军外衣,和两把步枪一起交给了离自己最近的轻机枪手戈多,看着对方迷惑的表情,他指了指外星人们并解释道:“看上去,这里大多数人都没有武装自己,我担心带上武器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当然,最底线的防身武器我还是带着的。”
夏洛克从腰上抽出HKP30晃了晃,然后塞了回去,“我现在的着装应该看不出来是个军人?”
戈多点了点头,于是夏洛克走出了房间。
03
夏洛克此时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刚刚在房间里发现外星人的时候,或许还在这之上。
那集装箱一样房间的外面,是城市。
是没有被战火波及到的,繁华的,热闹的,鸟语花香的,真正的和平年代的城市,虽然规模似乎较小,但是却足以令在战火中长大的孩子大吃一惊。这样的地方夏洛克只在书本插图中见到过,他欣喜,但同时心里一凉,他第一眼看到这里就能明白,现在地球上大概是不存在这样的地方的——眼前的这座城市存在着巨大的违和感,比起写实的小说,它更像是科幻小说中出现的城市。
夏洛克贴着墙壁慢慢的移动着,用他的眼睛记录着这些新奇的景象,他现在可以确信至少这附近不存在敌人,如果敌方配置了狙击手的话,他就已经死了,更何况,如果要灭掉整个队伍的话,为何不在房间内安装炸弹呢?房间里的外星人们对于他们这些敌人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他们的表情自然到好像人类和类人本来就是生活在一起一般。
......生活在一起?
夏洛克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如果类人和人类在这个地方是生活在一起的话,那么房间里的那些景象就都解释得通了。
在这里,这两种生物之间可能不存在“战争”。
夏洛克得出了这一结论,虽然仍不敢肯定,但是现阶段这个倒算是合理的解释之一。粗略的看了一圈,夏洛克对“我在哪”这个问题有了初步的答案,手表显示时间已到十分钟,他带着这庞大的信息量回到了房间内,几乎全部的人都已经醒来了。
“有收获吗?”克罗恩在房间门口待机,看到夏洛克进门,他松了口气。
“不协调。”夏洛克简单的回答道。
“哪里?”
“我们。”
“我们?”戈多将枪支和外套交还给班长,一直呆在房间里的他不是很理解夏洛克言语中的含义。
“这里......太和平了。”夏洛克披上外套,端详着自己的枪支。
“可以详细说说吗?”传来的是女性的声音,夏洛克把头转向声音的来源,是重机枪组的卢娜。
夏洛克调整了一下心情,将头脑中复杂的思维暂停,向大家具体汇报了刚刚所见到的情况。
“......我所见到的就是这样,然后在此向全队......除个别思想过激的人以外下达在周围外出探索的许可,仅出于我个人的想法,希望大家尽量不要让这里的'生物'察觉出来我们是地球军人,但是请务必保持警戒并携带可以防身的武器,之后进入自由活动时间,若有重大发现请返回这里向我汇报,我会一直呆在这里,以上若有人没有听到,请各位互相转告。”
夏洛克解散了人群,贴着墙壁坐了下来,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和思考一下刚刚获得的大量信息,当他刚准备闭眼凝神的时候,卢娜走了过来。
“有什么发现吗?”夏洛克睁开眼问道,他尽量尝试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
“目前还没有太多,我正打算出去调查一下。”卢娜点点头,“所以先来打个招呼。”
“那,你目前想到了什么?”夏洛克敏锐地抓住了对方“没有太多”这句话中的意味,他突然想听听别人对于此事的想法。
“嗯......首先声明我无法确定我的想法是否是正确的。”对方面对着夏洛克坐了下来,“我认为,我们可能在会议过程中触发了某机关。”
“机关?”
“是的,这仅仅是猜想——我们的会议室中有可能在什么时候被安装了空间转移的装置,这在当下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你的意思是,既然敌人能从其他星球上运输兵力到地球,那么空间转移的技术便可以应用到机关上?”
卢娜点头表示肯定:“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后的问题就是我们被移动到了哪里,为什么选择移动我们以及是谁安放的机关——不过目前所掌握的资料太少,不足以解决这些问题,于是这个想法我暂时采取保留,也许外出探索之后可能会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至于被移动到了哪里这个问题,我有个猜想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夏洛克坐直了身子,这是他刚刚一心两用边对话边思考所闪现在脑海中的结论,“这里......可能是外星。”
夏洛克看到卢娜眨着眼睛思考了片刻,“如果......班长你是从房间里那些不同寻常的类人们想到这个可能性的话,那么我也可以说这里仍是地球——我指的是人类类人化的生物实验,外界有传言很久之前就开始进行了。”
夏洛克嘴角勾起自然的微笑:“不错的想法,现在一切皆有可能的情况下确实可以这么猜测,那么你去外面看看吧,你会大吃一惊的。”
“这么说,班长在外面所看到的还有其他能支持'这里是外星'这一猜想的景象?”卢娜从地板上站了起来,“那么我这就去看看。”
夏洛克冲着卢娜的背影挥了挥手,手放下落回地板的时候,被圆柱状的塑料物体硌到了。
他捡起来,是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自己旁边的笔。
04
“......你相信穿越吗?”
夏洛克的笑容僵住了,他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阿莉汉德拉。
这个寡言但是战斗力极强的女孩是0049的反坦克手。几分钟前,夏洛克捡到笔的时候,他发现了在自己周围走来走去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的阿莉汉德拉,于是他上前将笔交给了她。事实证明阿莉汉德拉在找的就是这个东西,她拿到笔之后,立刻靠墙坐下,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打开在膝盖上,刷刷的写了起来。
“阿莉,你在写什么?”夏洛克蹲在对方面前问道,对方并没有停笔,甚至都没有抬起头,经常和她一起商议作战计划的夏洛克明白她现在正处于精神极其集中的状态,于是他无趣的站了起来,打算回到原来的地方再次连接上自己刚刚的思考进度。
然后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阿莉汉德拉说出了那句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问题。
“.......什么意思?”夏洛克又转回身,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之前他阅读过关于穿越时空相关理论的书籍,粒子的分解再重组,四维空间等等概念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当然明白这是阿莉汉德拉对于这个异常事件的猜想,然而穿越至今都还只是理论上的事件,他没有想过这种荒谬的事情成为现实的可能性。
阿莉汉德拉从笔记本中抬起头,她金黄色的眼睛盯着夏洛克看了几秒,然后又落回笔记本上。
“当我什么都没说。”
夏洛克摇了摇头,一转身,他险些和就在自己身后的戈多撞在一起。
“班长,带打火机了吗?”戈多在自己身上四处翻找着什么,同时向夏洛克发问。
“......怎么,点烟吗?我应该反复说过未成年人不许吸烟?”
夏洛克了解这个十六岁的轻机枪手,他在小队里是略显普通的一个人,日常生活之一便是抽烟。平日里他当然会好好躲着这个禁烟禁酒的班长,然而现在他的这个一点也不明智的举动倒是让夏洛克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是在找话说,他内心充满的疑惑让他表现得稍有慌张。
“犹太教的成年是十三岁。”戈多摇了摇头,停止了翻找,“不过不用打火机了,我似乎没带烟。”
“那么,你带了什么?”
“武器是带着的,其他还有......”
“不,”夏洛克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是说——"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你带了什么吗?”
戈多看着夏洛克:“你是在问......我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
“Sure。”夏洛克笑着点点头。
“说实话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是猜测的话......我觉得我们可能是来到了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夏洛克觉得这未尝是一种可能性,所处的这个地方与原来的世界大不相同,用平行宇宙来解释的话确实可以,然而活生生一个小队的人从原来的宇宙里来到平行宇宙简直和刚刚穿越时空的想法一样荒诞。
“会回去的。”戈多没有更详细的解释夏洛克对于平行世界猜想的疑问,“我们能回去的。”
“和人约定好了?”夏洛克问到,军队里这样的人并不少见。
“是的,家人。”戈多低下头,转身离开夏洛克身边,“肯定能回去的。”
看着走出几步的戈多,夏洛克脑海里出现了新的问题——他在之前没考虑过如果这里是外星的话,究竟怎么回到地球的这个问题,戈多的这番话让他将考虑回去的可能性与方法加在了需要思考的问题的清单里。夏洛克靠墙重新坐下,抬头看到戈多的背影,他突然想对他说些什么。
“顺便戈多,想抽烟的话,比起我倒不如去问问莫里斯吧?”
戈多回头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看夏洛克,他不明白这个班长出于什么心情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而对方只是在满意的微笑着。
05
夏洛克睁开了眼睛。已知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发散出去的推理路线无法得到一个确定的结果,甚至连排除缩小范围都很难做到。
站起身环视了一周,在自己沉思的时候大多数人都选择出去看看,只有个别人留在这个集装箱里的房子里干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类人们在房间内四处走动着,夏洛克以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对于这种生物,因为长期视他们为敌人而战斗的原因,他对这些家伙没有丝毫的好感。现在看着这些家伙毫无防备的在自己眼前晃荡,夏洛克心中的感情相当复杂——他在潜意识里没有,并且不打算将他们视作人类或者普通的生命,但是他有预感之后可能要与这些家伙一起生活一阵子,所以他要控制自己,控制自己的表意识将这些生物认知为可以正常相处的“另一种人类”。
不自觉的联想到了种族歧视,夏洛克苦笑了一下。
在不断运动的人群中,夏洛克再次注意到了那个静止靠在墙边的白发水手服少年。L作为留在房间里的少数人之一,正在聚精会神的读着一本书。看封面夏洛克便能将这本书辨认出来——《圣经》
夏洛克并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但是他感觉自己现在确实需要主的指引。
L用余光看到夏洛克向自己走来,他停止了阅读,从靠在墙上的姿势恢复立正的姿态,并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不用收起来,我只是想借来看看。”夏洛克现在实在没有微笑的心情,他能感觉到自己此时表情应该很奇怪。但是L并没有端详夏洛克的表情,他双手将圣经递了过来。
“谢谢......”
夏洛克接过圣经,随意翻开一页,正好翻到了约翰福音的位置。
“我不是对你说过,你若信,就必看见神的荣耀吗?”
——1-1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