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小树林,反正看起来没有人,我先出去了。”薇塔塔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受到薇塔塔话语的影响,幼猫仿佛能够闻到树叶的气味。
他抬头往上望,薇塔塔早就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微弱的金色的光芒从洞口处照了进来,斑驳地落在墙壁上——这正好是一个提醒。
他手按胸前的圣徽,又到了该向珂旭祷告的时间了,他认为他应该唱首歌,但现在并不是时候,所以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对他的主人表达了无上的敬意。
如果这只是个普通的梦,等他爬上去之后,肯定就要醒过来了。他说不定会看到斯卡蒂老师雪白的衬衣,严肃地抿成直线的嘴唇,和锐利的蓝眼睛,还会听见她说:“孩子,你有什么想对吾主珂旭说的话吗?“
斯卡蒂老师会希望他向珂旭忏悔,为他的懒惰,也为他的失态。
他可能会因为太过激动,而再次失态,他会抱住斯卡蒂老师,甚至还有可能会像个稚童一样落下泪来。
接下来会怎样呢?
斯卡蒂老师很有可能会愣在当场,然后用手轻拍他的脊背,就像对待什么易碎品一样,轻轻地碰碰他,然后松开手:“你要记得,你是秩序之主的信徒,遇到任何事,你都可以呼求他的名——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有什么值得你惊惧成这样?”
他们的身体接触将会非常短暂,短暂到就像从来不存在。
幼猫想他可能会羞愧地低下头:“请求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希望可以有一段不被打扰的时光,等我可以向吾主珂旭祷告,请求他让我重新获得平静。”
是的,身为神祇在人世间的代言人,只因为一个噩梦就吓得方寸大乱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他踩上了梯子,一步步往上挪,膝盖、小腿和脚掌所感受到的压力都在提醒他,虽然这是个梦,但其实把这个梦当成穿过“门”前往别的世界的经验都完全没有问题。
在博物馆的时候,他就应该接受现实了。
但他就是想要寻找捷径,而这样的心态,并不是珂旭乐于见到的。
他加快了脚步,巨剑和盔甲的重量拖慢了他的速度,本来不应该这样,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人类既然身为珂旭的造物,本来应该是完美的,是不应该偏离他们的造物主的教导的,但他们偏离了;沃玛兹本来应该是善良的,是不应该做任何恶事的,但他做了;悲荒之神取代沃玛兹的时候,本来应该知道冰封世界是不可取的愚蠢行为,是不应该效仿的,但他效仿了——他可能以为自己在犯错后也能像沃玛兹一样获得宽恕,但他不是沃玛兹。
就像雅丽蒂亚遇到悲荒之神和怨恨之女的时候,都能在神祇的庇护下逢凶化吉,但他·幼猫却不一定可以。
他似乎能听见雅丽蒂亚的声音:“如果我早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无比尊贵的神祇,我肯定会对他更尊敬些,也会把他的话更加放在心上——这样一来,兰蒂尼亚女士说不定就能获得女神的救恩,不至于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来了。”
那天,他们都喝了不少酒,雅丽蒂亚 将应该讲的、不应该讲的话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包括她如何对幼猫一见钟情,还包括在几个月前遇到恶作剧山雀……
受到酒精影响的人不只有雅丽蒂亚,甚至连瓦列莉亚也说了些平时不会说的话,她说:“沃玛兹是个神祇!”
一开始,没人知道她为何要说这种事个人都知道的常识,还要用力拍桌连续强调好几遍,直到她委屈地号啕大哭了起来:”雅丽蒂亚你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尊重点?你为什么要骂他?说他不好?沃玛兹啊!”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幼猫就从自己的床上醒了过来 ,在他头痛欲裂的时候,还被斯卡蒂老师用藤条打了一顿。
两位小姐声称已经不记得醉酒后所发生的事情,但雅丽蒂亚仍然将瓦列莉亚拒之门外,好几天都不和她说话,不和她一起出外散步,也不和她玩纸牌游戏,完全当她不存在。
当两位小姐在路上碰见彼此的时候,瓦列莉亚看着雅丽蒂亚的眼神都满怀歉意,说起话来都特别轻柔,听得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雅丽蒂亚总会躲在幼猫身后,推着他快速往前走,连个眼神都不肯给与她的女性朋友。
他开始庆幸,他的主人是珂旭,不然的话,他的未婚妻可能也要和他闹脾气了。
幼猫终于爬到了梯子的顶端,离开了阴暗的密道,真正闻到了属于森林的气味。
“你太慢了。”薇塔塔抱怨。
幼猫站直了身体:“抱歉。”
最近状态不太在,搞出来的部分很少,状态有点回来了,我会在这几天内搞完的不好意思。
奶奶大寿,我要出门了,晚上回来继续。
幼猫和薇塔塔到达博物馆门口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快要下山了。幼猫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倘若今天珂旭的心情好,决定延长太阳照耀大地的时间,他的仆人就会因此而受惠。只不过,与其期待珂旭脱离他自己订立的规则,倒不如跪下来去求博物馆的管理者还比较符合实际,但首先,他们得搞清楚谁是这里的负责人,接下来就是要打断自己的腿,等自己可以跪下来——牧师只会对自己的神双膝下跪。
当幼猫终于记得要将自己的冷静捡起来的时候,他距离龙骨已经不足三米。他想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开始装模作样地阅读起龙骨旁竖立着的展品介绍。
“哇,这群人从哪儿搞来的龙骨头……是亚龙吧?”薇塔塔的声音自幼猫身后响起。
幼猫头也不回地说:“是冒险者从依弗然发现的,是真龙。”
“……真是好厉害,依弗然又是什么地方……”薇塔塔继续追问。
“是个非常热的地方,终年都燃烧着火。”幼猫平静地向薇塔塔说明道,“虽然我也没有去过,我的未婚妻曾经去过那边,还在那边种下了一扇门。”
幼猫还没有把刚定制的求婚礼物送给雅丽蒂亚,雅丽蒂亚还没有机会答应幼猫的求婚——说他们是未婚夫妻似乎有点为时过早,但春之女神牧师雅丽蒂亚·白鼬小姐成为春主牧师幼猫·福玻斯先生的夫人,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们甚至连头衔都显得那么匹配,就差珂旭神殿没有一起去过了。
薇塔塔用一連串的問題淹没了幼猫。
“你的未婚妻?”
“你还有未婚妻?”
“还是个种门的冒险者?”
“她还在暗月城冒过险?”
幼猫整了整略微凌乱了的衣袖:“是这样的,她十分优秀,是珂旭为我安排的命运之人。”
“喂喂,你搞清楚点,问题不是人家是不是你的命定之人,而是你这个菜鸡配不配得上人家。”薇塔塔戳了戳他的脊梁骨,“像你说得那样,人家如果有意思,那人家的命定之人能从她家门口排到那边的三道弧顶去。”
“这是有事实证据的!”幼猫忽然感到,薇塔塔可能已经看出了他的底气不足,,“总之我们先去找那只蝉,我会慢慢告诉你为什么我会说她是我的命定之……”
一声巨响打破了博物馆的寂静,吓得幼猫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靠!”薇塔塔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住地张望:“谁在外面扔了火球术?“
3138字
一。
雅丽蒂亚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已经是个成熟的高等精灵了。
二。
她想了想,在其他精灵眼中,她·雅丽蒂亚可能只是一个未满一百一十岁的年幼精灵。
三。
她一直极力否认,甚至声称自己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
四。
但让她的母亲怀上她的布依波乌斯知道,把她生下来的斯卡蒂知道,亲手把她养大的尼斯洛克和月见草都知道,她还要过几年才一百岁。
五。
从哪个角度来说,她现在都只是个孩子,孩子不懂得控制情绪都是可以理解的。
六。
雅丽蒂亚告诉自己,她就算是个孩子,都是最特别的一个。
七。
瑞图宁对她的宠爱超过了同为高等精灵的拉尼娜,超过了身为人类的雅迪亚,甚至连身为瑞图宁造物的师傅路路可能都已经比不上她了。
八。
女神教导她的信徒们:“发怒之前,先感受绿叶。
九。
瑞图宁不会因为别人用无关紧要的问题打扰她听故事,就把对方扔出窗外。
十。
雅丽蒂亚在心里对瑞图宁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
雅丽蒂亚完全不留情面地对她的皮可西队友说出了那句话。
皮可西飞到雅丽蒂亚的脸蛋前方,疑惑地望着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半精灵看了雅丽蒂亚一眼:“她说的是雪精灵方言,意思是滚开。”
“您听得懂?”雅丽蒂亚用雪精灵方言问。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语气似乎夹杂着大量来自北方雪原的冰渣子,甚至连坐姿都变得豪迈了起来。
半精灵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的队友,年轻的瑞图宁牧师很有可能是在模仿某人,她模仿的对象大概是把这种方言教给她的雪精灵。
半精灵没有说话,雅丽蒂亚也沉默了下来,车厢内就只剩下马车往前行进的声音。
皮可西绕着两位同伴飞了几圈:“你们在说什么啊?不要说方言啦,我听不懂。”
雅丽蒂亚移开了目光。
半精灵 慢吞吞地用雪精灵方言回答说:“以前在雪城住过一段时间,那您呢?”
雅丽蒂亚冷淡地说:“我父母的家在那边。”
雅丽蒂亚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半精灵也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两个人又再次陷入了仿佛无休止的静默当中。
雅丽蒂亚还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半精灵曾经对她保证过:“不必担心我会故意找无趣的话题闲聊,我将会是一个安静的陪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的确如她所保证般识趣;甚至,在大家成为冒险伙伴之后,她都依旧没有拿一些类似于——你今年多大啦?你住在菲薇艾诺那儿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有恋人了嘛?你成为春之女神的牧师多久了?——之类的问题来烦过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曾经认为,这是半精灵最大的优点。当时她对这个不知底细的冒险者充满了嫌弃,毕竟这种参杂了人类之血的生物,生来就带着缺陷。
在半精灵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有任何可取之处前,雅丽蒂亚都不打算把心思浪费在她身上。
但奇诺娅,这朵荆棘蟲中的百合花,在接下来的战斗当中,表现出来的勇敢、果决和智慧,完全值得一个最高傲的精灵为她脱帽致敬。
奇诺娅所带来的惊喜还不止这些,她的诗歌蕴藏着一种力量,这种力量非常的特殊,没办法靠文字描述,只能用心感受。有少部分精灵,花了二三百年时间,到处寻觅,始终还是抓不到这种力量的尾巴。而奇诺娅,她的年岁比雅丽蒂亚还小,但说到音乐方面的造诣,雅丽蒂亚策马都已经追不上她了。
在黑鸦堡之行结束后,雅丽蒂亚曾经想过,加入到奇诺娅的冒险小队当中,但最终却开不了口。她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拒绝,就算被拒,她还能选择回到菲薇艾诺,或者根其他冒险者一起前往别的世界,那时候熟悉又信得过的人都在身边,她的选择其实还很多,只是没那么有趣吧了。
但雅丽蒂亚想起了兰蒂尼亚。
冒险总有结束的一天,未名处早晚是要解散的,只是没人会想到,这个“早”会那么早。
雅丽蒂亚曾经以为,她和兰蒂尼亚·格拉尔女士的合作关系,至少可以维持三十年——她对判断非精灵的年龄这件事并不在行,也许三十年后,未名处的队长还能像年轻时一样拿着火把去烧毁敌舰,也许她已经老到牙齿掉光再也享受不了世间美味,只能奄奄一息地默默等待艾瑞克的莅临……
在兰蒂尼亚被艾瑞克带走的时候,雅丽蒂亚恐怕还是少女。她可能会因为失去同伴而伤心,她可能会抱着她的琴,一次又一次地参加罗伊镇举办的宴席,只求再见朋友一面。
见过一次,就会想要再见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想要第三次……
雅丽蒂亚的人生会一直处于许愿、等待愿望成真和愿望实现的瞬间——这样的一个循环当中;她会成为唤魂之地年纪最大的人,她会看着一个人从婴儿变成稚童,再看着这个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顽童成为少年,看着少年喜气洋洋地把深爱的新娘娶回家,然后这对小夫妻会拥有他们的孩子,突然有一天,会有另外一个幼儿在父母的教导下叫他们爷爷和奶奶——同样的事情会一直发生,直到她也变得垂垂老矣,最终在艾瑞克的指引下,前往了生的彼方。
说不定,瑞图宁牧师在某些时候同样具备着预言能力也未可知。兰蒂尼亚凋謝的时候,雅丽蒂亚仍是少女,但这个艰难的时刻,出现在了她们才认识没多久,雅丽蒂亚还稚嫩得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根他人互动的那个时候。
雅丽蒂亚悲伤地发现,她仍然搞不懂要怎么与别人交谈。她想要和奇诺娅说话,非常想,但是她无话可说。
雅丽蒂亚从行囊当中拿出了一袋蜂蜜糖果,这是月见草为她准备的。她和瓦列莉亚在一起的时候,从不担心零食会被吃光。雪精灵虽然只是个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说不出多有深度的话,但她总会绞尽脑汁去寻找话题和雅丽蒂亚交谈,她根本不会沦落到必须靠吃东西来打发无聊的境地。
雅丽蒂亚从袋子里拿出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又拿出了一颗,给了身旁的奇诺娅,再拿出了另外一颗,给了正在开车的鸮形人。
皮可西一直在雅丽蒂亚的手边飞来飞去,用行动告诉对方自己也很期待这种闻起来就甜丝丝的东西。
可是雅丽蒂亚却直接将袋子收了起来。
“为什么啊?”皮可西看起来失望极了。
鸮形人从口袋里拿出了小刀,切了一小块糖,转过身来递给了皮可西。
皮可西停留在鸮形人的掌心上,抱起了她的那一小块糖,快乐地转起了圈圈。
鸮形人缩回手,转过身去,继续驾车。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您愿意把刚才的故事继续下去吗?”雅丽蒂亚用雪精灵方言问。
奇诺娅开始讲,用雪精灵方言,讲给唯一能听懂的雅丽蒂亚。
吟游诗人重新开始的地方,显然不是她刚才停下来的那处。
雅丽蒂亚猜想,吟游诗人可能早就忘记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不想按部就班地往下说。
雅丽蒂亚讲故事的时候也喜欢这样,但当故事成为了传教的一种手段,身为牧师就不可以按着自己的好恶任意妄为了,所以她羡慕奇诺娅——羡慕奇诺娅可以当个純粹的诗人。
一个純粹的诗人引吭高歌,只因为突然来了兴致;一个诗人讲起某个故事,只因为这个故事的某一点刚好触动了她。
雅丽蒂亚也想当个这样的诗人,但她本性的某一部分,让她永远只能羡慕他人。
奇诺娅讲完了故事,雅丽蒂亚从行囊当中拿出了蜂蜜,对了点水,就递给了对方,这次就只有半精灵吟游诗人享有了喝蜂蜜水的权利。
雅丽蒂亚的绿眼睛里,似乎蕴含着某种认真:“我有一件事情想向您请教。”
奇诺娅放下了杯子:“是什么事情?”
“在您知道的传说当中,有人在成为英雄之前,是完全的普通人吗?”雅丽蒂亚歪着头,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我看英雄故事的主角,很多都在降生不久后就表现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有人在幼儿时期就制伏了摇篮旁的毒蛇;也有一些人,生下来不久就已经会说话了,但我怎么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呢?”
奇诺娅沉吟了一会,念了一首诗。
雅丽蒂亚疑惑地望着奇诺娅,奇诺娅又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根这个话题毫无关联性,但同样有趣的故事。
雅丽蒂亚这样竟然就已经满足了。
她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奇诺娅那么真实的人,半精灵她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委屈自己,也不会为了讨好某位神祇,而将自己塑造成另外一种样子。
命名为雅丽蒂亚之后,雅丽蒂亚距离原来的自己越来越远了。
她不知道这应该称为好事还是坏事,但改变已经发生,她早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雅丽蒂亚看着奇诺娅的眼睛,将纷飞的思绪全部收拢了回来,专心听着对方的讲述。
在不知不觉间,就忘却了烦恼。
本文又名珂旭的五个脑残粉
11,048字
雅丽蒂亚走得很慢,踏出的每一步看起來似乎都經過深思熟慮,就是在迷离那样危机四伏的地方,她都不曾这么小心过。瓦列莉亚真想搀扶着她,给她一些安全感,但又觉得她可能不会喜欢,只好作罢。
,雅丽蒂亚的长兄月见草推开了门,邀请众人入内。
路路从雅丽蒂亚的怀抱当中挣脱出来,飞奔着跑进屋里,她头顶上的小辫子不断晃来晃去,瓦列莉亚虽然不是猫,但还是产生了去抓一下它的冲动。
一个金色头发的精灵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精致的纯白长袍,胸前有个大大的尺规圣徽,衣领和袖口上都绣着着光芒状的花纹,明显是个珂旭牧师。他在人类眼中可能还是个纤细优雅的精灵,但他比在场众人都要来得魁梧,瓦列莉亚在女性当中已经算得上高大强壮,但还是比他矮了几公分,雅丽蒂亚站在他的面前,就更加显得娇小了。
雅丽蒂亚在见到这个珂旭牧师的瞬间,就完全移不开眼睛,双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绯红,呆愣愣地佇立在门外,化为了一座美丽的大理石雕像。
瓦列莉亚虽然总是搞不懂雅丽蒂亚的想法,但这次想要猜出她发愣的原因倒是不难,哪位珂旭的仆从,长得实在太像他的主人了,更确切点的描述应该是,他长得像那位经常在各类画作当中,扮演珂旭的模特,人类法师阿尔芒·巴塞隆纳。
珂旭牧师看向正在窗边晒太阳的猫妖精,放下手里的托盘,迈开长腿往大门的方向走来:“日安,月见草牧师,你今天有客人来访吗?”
“容我为你们互相介绍,这位温柔美丽的瑞图宁牧师,是雅丽蒂亚。她身边这位勇武的沃玛兹牧师,是瓦列莉亚。”月见草拍了拍雅丽蒂亚的肩膀,雅丽蒂亚往里面走了几步:“正在吃坚果的是路路,她是雅丽蒂亚的师傅。”
当众人在门外谈话的时候,猫妖精已经爬上了椅子,开始从森精灵搁在桌面上的托盘里拿东西吃。
珂旭牧师看雅丽蒂亚的目光,另瓦列莉亚感到了不舒服,如果你是一条拥有无数财宝的巨龙,有人胆敢亏脆你的宝藏,你绝对会想用尾巴将他抽飞。
瓦列莉亚不是龙。
雅丽蒂亚并未归瓦列莉亚所有。
瓦列莉亚还是个牧师—,必须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能想打人就打人。
如果对面的人是个在发酒疯的雪精灵,瓦列莉亚就可以对他让让一句::“你瞅啥?”,等对方回嘴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用拳头教会他什么是礼貌了。但遗憾的是,那人很明显是个森精灵,何况珂旭的牧师会不会毫无节制地猛灌烈酒都是个问题。
瓦列莉亚大胆猜测,这个珂旭牧师目前不是一口酒都没有喝,就是只喝了一点点。他的皮肤白得仿佛会发光,这种透明的肤色,脸红起来将会非常明显。除了多看雅丽蒂亚的那几眼之外,他的行为举止都恰如其分,没有任何一点毛病可以被人拿出来批斗。
“这位是幼猫·福玻斯先生,是我们家族的朋友。”月见草说:“他曾经跟随我的母亲学习如何用适当的方式侍奉春主,现在,已经获得了不错的成就,很少有人在他这个年纪就清除了那么多的逾矩者。”
幼猫垂下眼睛,不让人家看到他的眼神:“谬赞了,如果没有春主的护佑,我根本什么都做不成。”
“那也要你的品格足够高尚,言行举止都符合他的要求,他才会愿意把力量次给你。”月见草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牧师的,能做得像你那么好的人,就更少了。”
“谢谢。”幼猫说。
月见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雅丽蒂亚一直非常喜爱珂旭,我想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雅丽蒂亚小姐也是春主的信徒吗?”幼猫弯下腰,使自己的视线与雅丽蒂亚的眼睛同高。
雅丽蒂亚摇摇头:“我虽然仰慕春主,但我不曾成为他的信徒。”
“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幼猫问。
雅丽蒂亚移开了目光,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只要一想到,珂旭正在倾听我的祈祷,我就感到很难为情。我总是会担心,自己的发型有没有变乱,衣着是否得体,姿势是否过于粗鲁,我甚至担心自己患病时声音沙哑会吵到他……”
“雅丽蒂亚这么可爱,谁听到你的祈祷,也只会觉得高兴。”瓦列莉亚打断了雅丽蒂亚的自我诽谤,用陈述事实的口吻说:“瑞图宁女神不是也很喜欢吗?”
“她……”雅丽蒂亚低下了头:“就算我赞美她的话语,都是些陳腔濫調;向她恳求一些幼稚的事物;袒露自己最丑陋的一面,甚至毫无保留地告诉她自己犯过的罪恶,我都不用担心会被她厌弃。”
“我相信珂旭也不会。”瓦列莉亚说。
雅丽蒂亚脸上短暂地出现了一个浅淡的笑,这一抹笑容当中蕴藏的意味,不知道应该称为轻蔑,还是不以为然。她说:“我和您都不是信徒,但我肯定比您更加了解他。在这栋房子里,有一整个房间都塞满了跟他有关的著作,除非是屋主在这几十年新近得来的那些,我几乎都读了不止一遍,我甚至还做了大量的笔记,每当有疑问的时候,都会在闲暇时分向牧师请教,在这方面,我绝对要比您更有发言权。”
“你这么说的话,不是大家都不敢信仰珂旭了?”月见草摸了摸雅丽蒂亚的头,瓦列莉亚本来以为雅丽蒂亚会斥责他弄乱自己的发型,然而她却并没有表示不满:“身为家中书房放满了跟珂旭相关著作的珂宁牧师,我想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
“请讲。”幼猫说。
月见草率先走进客厅,拉开椅子,对两位女士做了个请的动作。
雅丽蒂亚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下来。
幼猫拉开了另外一张椅子,对瓦列莉亚做了个请的动作。
可是,瓦列莉亚懒得等待,已经坐到了雅丽蒂亚旁边。
幼猫未见尴尬地自己坐了下来,眼神专注地望着对面的月见草。
月见草清清喉咙,双手放在膝上,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比起成为珂旭的剑,我认为诗人和艺术家的道路更适合我。我可以用绘画来表现珂旭光明的特质,还可以透过创作诗歌来表达我对他的爱慕。为了能获得更多的灵感,创作出更加贴近完美的作品我选择把自己的信仰献给我们的造物主——我从不担心自己会被珂旭嫌弃,他如果真的那么挑刺的话,人类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被创造出来,就更别说是成为他的信徒,得到他的庇护和指引了。”
接下来的话题,开始围绕着这位光明与秩序之神而展开。他们三人说的都是精灵語,瓦列莉亚对菲薇艾诺人说的精灵语的掌握已经大有进步,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完全能够听明白,但对于他们聊天时谈及的典故和术语,她就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了。
猫妖精吃掉了桌上的点心之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雅丽蒂亚见状,还能暂时抽身出来,拿条毯子裹住她,再抱她去客房休息,但如果瓦列莉亚也睡着了的话,恐怕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瓦列莉亚自然不会期待被雅丽蒂亚包起来抱走,她只是不想被雅丽蒂亚认为自己是个没有教养的人,但这似乎早就是一种奢求。
有位看起来严肃、保守、性格顽固的森精灵女性,从外面走了进来,把装满了馅饼和面包的提篮放在桌上。她并未穿上盔甲,身上也没有带着武器,但她行走时的姿态,以及散发出来的气场,都在告诉所有胆敢挑衅她的人,她不好惹。
根据月见草的介绍,她是斯卡蒂·白鼬夫人,也就是他和雅丽蒂亚的母亲。她的长相跟一对儿女并无相似之处,与其说她是两位高等精灵牧师的母亲,倒不如说她是瓦列莉亚的母亲,还比较有说服力。她看两个孩子的眼神,不带一点关爱,瓦列莉亚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而无礼的猜测,她可能根本不曾用自己的子宫孕育出一对同样出类拔瑞的儿女,她只不过是透过婚姻,获得了他们母亲的这个身份。
月见草把他们目前正在讨论的话题告诉了斯卡蒂,斯卡蒂随即加入了进来。她说话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双手抱胸,往椅背上靠。她的眼神当中始终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就像一匹狼在攻向猎物之前,仔细观察猎物,想要寻找出对方身上最容易攻击到的弱点,准备一击毙命。
瓦列莉亚脑海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个意象,斯卡蒂拔出佩剑,宝剑尖端散发出来的光芒,耀眼得令人只可以闭着眼同意她的任何观点,否则就会在眼睛暂时失去视物能力的时候,遭到她的猛烈攻击。
月见草和幼猫,在斯卡蒂的面前,明智地选择当个安静的聆听者。瓦列莉亚对珂旭的了解,本来就只限于包括在常识当中的那一部分,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去挑战他的牧师。可是,雅丽蒂亚是个例外。
每当斯卡蒂说了什么,雅丽蒂亚都会谦卑地提出自己的疑问,斯卡蒂最开始还能把自己的观点和想法掰开来、揉碎了,一一给她答疑解惑,但说着说着,脸色就难看起来了。即使是对这种事情比较迟钝的瓦列莉亚也察觉到了,雅丽蒂亚把斯卡蒂当成了猎物,她之前的每一个提问,都不过是在挖陷阱给对方踩而已。
瓦列莉亚并不认为雅丽蒂亚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如果她是,她在迷离的时候就不会总是上当了。但在谈及跟珂旭有关的事情时,雅丽蒂亚就仿佛是完全换了个人一样,倘若她在日常生活当中,也能精明一些的话,恐怕就没有瓦列莉亚什么事情了。
在斯卡蒂主动扔出了白手套之后,两个人开始互不相让地争论了起来。
雅丽蒂亚为了证明自己对珂旭的理解永远正确,还跑进了书房,拿出了好几本书,找到能够引证自己观点的段落,摊开来放在斯卡蒂的眼前。
瓦列莉亚本来以为斯卡蒂会勃然大怒,然而她居然真的仔细研读了起来,再一一提出疑惑。
雅丽蒂亚耐心地解答了斯卡蒂的所有问题,最终倒是珂旭的牧师被一个非信徒说服了。
瓦列莉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走进厨房,为大家泡茶。她在前往迷离之前,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环境还算熟悉,所以她根本不可能用不知道茶叶放在哪儿,或者找不到牛奶或者砂糖等理由,出去外面透气。
太阳终于下山了,关于珂旭的严肃探讨,终于也可以告一段落。
雅丽蒂亚的另外一位兄长尼斯洛克,带着他的动物伙伴走了进来。他和斯卡蒂一样都是森精灵,有着一样的鼻型、嘴唇和下巴,但月见草在介绍斯卡蒂的时候,并没有说过,她是他的母亲。
尼斯洛克走到雅丽蒂亚身边,温柔地拥抱了她一下,把动物伙伴丢给月见草之后就去准备晚餐了。
食物的香气遍布整个客厅的时候,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在有人为他们互相介绍之前,瓦列莉亚就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他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跟雅丽蒂亚一模一样,五官和面部轮廓都跟她有七八成相似,他走进客厅的时候还握起了斯卡蒂的手,亲吻了好几下,还低声温柔地说了几句情话——他肯定就是雅丽蒂亚的父亲布依波乌斯无疑了。
隔了没多久,尼斯洛克就把晚餐端出来了。雅丽蒂亚上楼去把她的师傅抱下来,猫妖精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我晚点吃不行吗?”
“稍晚一些,你的食物就要被人吃光了。”雅丽蒂亚让猫妖精坐到自己的身边来,并且为她铺上了餐巾。
瓦列莉亚霸占了雅丽蒂亚旁边的另外一个空位,自己给自己铺上了餐巾。
在雅丽蒂亚和猫妖精说话时,先前一直不见了人影的幼猫·福玻斯,抱着一本像砖头一样厚的书回来了。他把书本放在架子上,摊开来,清了清喉咙。所有人都向着他,他对众人点头致意后,就开始朗读起来。
他正在朗读的是,诸神创造眷属的故事。
珂旭创造第一个人类男人和第一个人类女人的时候,参考了自己和瑞图宁的外貌,并且规定了男人和女人各自拥有的职责。珂宁也以人类作为模版创造了精灵:第一对精灵,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和他们的造物主一般完美。
瑞图宁眼见女人在生产前后的苦痛,于心不忍,在创造妖精的时候,吩咐他们说,当他们想要孩子的时候就向她祈求,她定当赐给他们一颗宝石,时机到来时,宝石就会变成他们的孩子。妖精是真正平等的种族,不会由于你是男性,就无法享受照顾孩子的乐趣;也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把你和家中的幼儿绑在一起;而且,不论你是男性还是女性,你的配偶是男性还是女性,你都仍能和你的配偶孕育出你们的孩子。瑞图宁也许是想要回应珂旭释出的善意,女神在创造第一对妖精男女的时候,也让第一个男性妖精长得像珂旭,让第一个女性妖精长得像她自己。
可能是跟雅丽蒂亚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瓦列莉亚总觉得这个故事当中的瑞图宁和珂旭,似乎……多少有些暧昧。
瓦列莉亚有一点始终不明白,假如珂旭创造第一个女人的时候,果真参考了瑞图宁的容貌,女神看见“另外一个自己”因为经痛而在床上打滚,因怀孕而水总、浑身无力、食欲不振、恶心想吐甚至夜不能寐,在生产时痛苦到几乎去掉了半条命,生产后还要打起精神给孩子喂奶,真的还能坐得住吗?就算女神并没有把女人当成另外一个自己,兀烈卡卡见到此情此景难道就不会怒火中烧吗?
这种故事恐怕就只有男人,还有那些没有生过孩子,也没见过其他女人生孩子的女人才能享受得了了。
雅丽蒂亚显然是个既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照顾过孕妇的单纯少女,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嘴角边泛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已经陷入了浪漫的想象当中无法自拔。虽然她的心思早就已经飘远,但依然不忘把食物送进口中,细嚼慢咽,始终不见一丝停顿。
餐厅内,只剩下幼猫·福玻斯的读书声,还有猫妖精咀嚼食物和使用餐具时所发出的声响。
路路恐怕是不习惯这样的环境,她赶快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晚餐之后,连甜点都不吃了,急冲冲地跑上了楼。
白鼬家族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放下餐具,瓦列莉亚吃掉了最后一块蘑菇之后,也学着雅丽蒂亚的样子用餐巾抹了抹嘴。
幼猫把书本合上,再抱着它会到楼上,一会儿之后才空着手回到了餐厅。此时,放在桌上的食物早已凉透了,他用勺子,一口一口地把蔬菜汤喂到自己嘴里,就这么一个平常的动作,雅丽蒂亚竟然已经看得呆了。
幼猫迅速而不失优雅地解决了晚餐之后,就把碗筷全都收拾起来,拿到厨房里去清洗。
剩下的人开始谈起自己的近况,瓦列莉亚自觉地闭上了嘴,免得惹人讨厌。
月见草说到自己新作的乐曲时,幼猫回来了。
斯卡蒂为幼猫倒了一杯热茶,幼猫说了声:“谢谢。”之后,就接过热茶,再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孩子,你还有在制作书籍吗?”斯卡蒂问。
幼猫点了点头:“已经差不多做好,你想看看吗?”
斯卡蒂摇摇头:“不用了,我的女儿应该是第一个阅读这本书的人。”
“明白了。”幼猫说。
“幼猫是个热心的年轻人。”斯卡蒂看向雅丽蒂亚:“我的女儿月季在别人府上作客的时候,仍然想通过阅读更加靠近我主珂旭,幼猫就一年给她制作一本书籍,等她的精神生活不至于太过空虚。”
“幼猫牧师还一直写信给月季,想要鼓励她。”雅丽蒂亚脸色苍白地说:“可惜,他的名字以及他的字迹,都让月季认为他是一位女性,是斯卡蒂夫人您,为了取代她而收的学生。”
“那是月季不够了解她的母亲。”斯卡蒂冷淡地说。
雅丽蒂亚喝了口茶,转过头去,不再和斯卡蒂说话了。
瓦列莉亚脑子里盘算着待会儿带雅丽蒂亚出去散步,像一对感情深厚的闺中密友一样讲讲心事。她想要安慰雅丽蒂亚,又不知道她的笨嘴拙舌会不会说出什么起到反效果的话来;想要问问雅丽蒂亚对幼猫这个人的看法,又怕会惹她生气,大家都是精灵,也都是女人,雅丽蒂亚的心怎么就那么多弯弯绕?
:“幼猫。”斯卡蒂再次打破了沉默:“如果你是为了传播福音而制作书籍,这自然值得嘉奖。但如果你是为了月季,你在完成了手头上的这本书之后就可以歇一歇了。”
“您为什么这么说?老师。”幼猫挑眉。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我早就应该接受这个现实了。”斯卡蒂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悲伤。
“斯卡蒂老师。”幼猫站起身来。
斯卡蒂用手势示意幼猫停下:“我的月季啊!她小时候就总是在说,不想走我们为她预先铺设好的道路,希望能够过世俗的生活,获得普通人的幸福。某天,她一个人走进了森林,几十年来一直没有踏进家门半步,我猜她可能已经走完了生命的旅程。”
“夫人,她也有可能只是找到了自己的方向。”雅丽蒂亚身体微微前倾:“她……”
斯卡蒂摇摇头:“不需要,我不需要您的安慰,雅丽蒂亚小姐。”
雅丽蒂亚脸上的表情再次离她而去,她看起来就像个木偶一样,了无生气。
“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无论哭得再伤心,一旦听到秩序之主的赞美诗,就会马上破涕为笑。”斯卡蒂说:“在她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第一个学会的词,是精灵语的珂旭。很快,我们又教会了她怎样用通用语和龙语呼唤他的名。”
斯卡蒂的语调平缓,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但瓦列莉亚就是能从她语速的轻微变化以及偶尔的停顿当中,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
“在孩子会爬之后的第一个二月,我们请来了一些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做见证。我们在她的眼前,放了好多东西供她选择,传说这可以预知到她的未来生涯。”斯卡蒂抿起双唇,久久不语,直到布依波乌斯递给她一条手帕,她才继续导:“身为牧师,我就不应该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斯卡蒂握紧了手帕:“她从一开始就看着尺规圣徽,那是唯一一件我平时几乎不离身的事物。”
瓦列莉亚听见织物被撕破的声音。
斯卡蒂的表情依旧冷静,只是眼里的心疼藏也藏不住:“她伸手拿起了它,但在与此同时,她还拿起了一件东西,是拉尼娜——月见草当时的未婚妻放在那儿的,那是属于另外一个神祇的圣徽。”
斯卡蒂摆摆手,仿佛要挥开什么讨厌的东西:“既然哪位女神的牧师在场,我们就……”
布依波乌斯把妻子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的孩子啊!”斯卡蒂开始哽咽:“她可是问过我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母亲,如果我想让珂旭住进我的心里,我要切开自己的身体,把心拿出来,邀请他进来吗?”,她怎么会……”
“你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还是单纯想要用这句话發洩自己的失望?”雅丽蒂亚不再用丰富的情感装饰自己的声音,她的语气当中不存在炽热的愤怒,或者足以冻结一切的悲伤——那是一种更加令人触摸不透的情绪,或者,根本不包含任何情绪。
瓦列莉亚握住了雅丽蒂亚藏在桌底下的手,她的手指就像冻僵了的尸体,瓦列莉亚拼了命地揉搓着她,想要给她温暖,但都是徒劳无功。
在雅丽蒂亚的创作当中,有一首关于幽灵少女的诗歌。
人死后,可能会在艾瑞克的指引下,踏上前往“迷宫”的道路;或者,也有可能前往沃玛兹的“永宁之殿”,获得彻底的安息;也也有一部分特别幸运的诗人,承蒙珂宁的宠召,为他歌唱;自然也有一些非一般倒霉的人,会受到宵银的感染,成为从死亡复苏的怪物。
从前有个幽灵少女,她的身体仍然活着,但她的心灵早已化为灰烬。
这个失去热情的灵魂,终日漫游在库瑞比克,即使是天上高悬的太阳,都无法使她冰冷死寂的内心,感受到一丝暖意;春之女神想在她的心里头种下一棵春芽,但她的心灵当中,甚至连工给植物生存的土壤都不具备,这棵植物又该种在哪里?
如果她是一个真正的死人,众人还能在“恶作剧之殿”,献上祭品,或者制造一个足够有趣的恶作剧,请求“迷宫”的主人安抚她的灵魂。魂守也许乐意帮这个小忙,但对着一个仍然活着的不死生物,他恐怕也无能为力。
除非,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死人。
但谁打算这么做呢?
瓦列莉亚扶着雅丽蒂亚的手臂,想帮助对方站起身来,她想春之女神可能已经在幽灵少女的心灵当中扔下了一大堆泥土,再强行把春芽种了上去,在拜托一旁的珂旭,让他提供点儿阳光,总有一天,幽灵少女的心灵当中会重新变成一个种满了鲜花的美丽的鲜花……
瓦列莉亚不允许有人破坏这一切,不论对方是谁,她都会用手里的巨斧叫对方小心自己的言行。
“我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斯卡蒂用破碎的手帕擦干了眼泪:“我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口口声声说要过世俗生活的人,几年后会穿上牧师袍,再大摇大摆地回到这里。”
“您的女儿月季是个只会唱赞美诗、抄写经文、整理祭坛还略懂一些神学知识的未成年少女,她的常识根本没办法让她独自在森林里生存。她的剑术的确很不错,可以去当冒险者了,但出外冒险的话,只会战斗也不过是死路一条。”雅丽蒂亚正在发抖,她必须靠着瓦列莉亚,才能维持平衡:“她除了成为牧师,她还能做什么呢?”
“为什么不回家?”斯卡蒂推开了丈夫,走到了雅丽蒂亚的面前:“瑞图宁教会限制你的自由了吗?他们不允许你离开吗?写一封信回家也不被允许?”
“当然没有。”雅丽蒂亚说。
斯卡蒂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您說有,我就要打擾貓妖精牧師的睡眠,請她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了。”
:“师傅一直鼓励月季有空就回家看看,她还说不需要那么早就决定自己的將來。”雅丽蒂亚依舊面無表情::“不过月季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她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这一点,斯卡蒂夫人,您比我们都要清楚。毕竟月季在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拿着珂旭教会的福音书,像模像样地给大人们讲导了,不是吗?”
“您记得?”斯卡蒂弯腰,直视着雅丽蒂亚深绿色的双眼。
“恐怕要令您失望了。”雅丽蒂亚摇摇头:“我之所以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您总会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一遍一遍地讲述,让大家知道您是多么想念您哪位特别受到光之子眷顾的天才女儿,很可惜,她并不是真正的神眷者。”
“她是,她始终是。”斯卡蒂斩钉截铁地说:“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是她没有珍惜,是她亲手毁掉了一切。”
“她并没有毁掉任何东西。”瓦列莉亚站起身来,走到了雅丽蒂亚和斯卡蒂之间,用高大的身躯阻挡住了斯卡蒂如利刀般刺向雅丽蒂亚的视线:“瑞图宁爱她,不但亲自为她举行了‘新名仪式”,在她遇到威胁时还亲自救了她的性命。”
斯卡蒂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到了瓦列莉亚身上,瓦列莉亚毫不畏缩地回望着她,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僵持。
“我们都很关心雅丽蒂亚。”布依波乌斯把椅子搬到了斯卡蒂身后,再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下:“瓦列莉亚牧师,可否请您讲讲哪时候的事情?”
瓦列莉亚重新坐了下来,开始用她带有浓重雪精灵方言口音的精灵语,讲述起过去那一年年末所发生的事情。
不论是热衷于用艺术记录一切的珂宁牧师,还是关心妹妹的精灵德鲁伊,甚至连那几个珂旭狂信徒,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瓦列莉亚身上。当雅丽蒂亚在场的时候,瓦列莉亚很少会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令她体会到了一种近似于尴尬或害羞的情绪,可是她只要一想到,她之所以会站在这儿,是为了捍卫雅丽蒂亚的尊严,就马上感到充满用不完的力气。
故事讲完了,月见草和尼斯洛克都走向了雅丽蒂亚,一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个叫幼猫的年轻人也走了过来,瓦列莉亚想着如果他胆敢冒犯雅丽蒂亚,就用手里的巨斧打断他的牙齿,但对方就只是说了句:“您真的很勇敢。”,就又规规矩矩地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所有人都因为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而动容,除了斯卡蒂:“曾经有人说过,长大后永远不要像自己的父母和长兄一样,为了信仰变得毫无人性,做的每一件事情,出发点都是为了取悦神祇。”
斯卡蒂用手指叩击着桌面,慢吞吞地说:“当我和布依波乌斯还是一对年幼孩童的父母时,我们每次出外执行任务,都会把孩子交托给教会内信得过的人照顾。我们也不会忽略那些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我们会定期去探访他们位于菲薇艾诺的家,也会邀请他们到森林城小住几天——您仍然认为我们不在乎我们的小孩吗?雅丽蒂亚小姐。”
“您指示把他们当成应负的责任,给他们吃喝,亲眼确定他们还活着,并且没有走上邪路,就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多了。”雅丽蒂亚悄声说:“他们寂寞的时候,你们不在;他们遇到挫折需要他人安慰的时候,您们同样不在;他们遇到了天大的好事,想要与人分享的时候,您们依旧不在。你们在哪里呢?您们正在尝试取悦珂旭,但他根本毫不在乎。”
珂旭是一个有魔力的词语,一个神的名字当然比其他词语更为高贵,也更有力量,但瓦列莉亚想要描述的,并不是这些连孩童都知道的常识。
当雅丽蒂亚谈及珂旭的时候,这个空间的气氛瞬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所有人都开始摩拳擦掌,一个呼吸之后,不论是雅丽蒂亚和斯卡蒂这两个陷于家庭争端当中的人,还是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支持那边的布依波乌斯、月见草和尼斯洛克三父子,甚至连指示在一旁看热闹的幼猫,都动起了嘴唇,发表自己对:“我们应该如何服侍珂旭才算恰当?”这个议题的个人看法。
瓦列莉亚很想提醒一下雅丽蒂亚和月见草,这两位身心都早已属于其他神祇的牧师,他们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
瓦列莉亚唯一能做的,就是干看着他们几个在无休止地打口水仗。倘若他们争论的是,谁才能配得上珂旭,成为他的妻子,瓦列莉亚就能想都不想地表示自己支持瑞图宁,再把自己新近创作的曲子拿出来唱给大家听——这也许只是在自取其辱,但她至少可以用实际行动支持雅丽蒂亚,用行动告诉她:有个人会永远站在她身边,作为她的后盾。
瓦列莉亚想起了怨恨之女,还有几乎要被抓住的雅丽蒂亚。她忽然感到无法呼吸,胸口闷闷的,手脚沉重得几乎无法动弹。
如果雅丽蒂亚感到身体不适的话,瓦列莉亚肯定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人。她期待着雅丽蒂亚也能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并且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再扶着她回到楼上的房间休息。她有点担心,自己的体重会压垮雅丽蒂亚,但她此时此刻只想靠在雅丽蒂亚身上,寻求一丝温暖。
但是,珂旭的魅力实在太过强大了。他本人即使不在现场,也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太阳应该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事物,但他却为瓦列莉亚带来了最深的孤独。
在珂旭的狂热爱带者当中,严冬之父的信徒,只能永远当个局外人,除非她愿意改变。
尾声
瓦列莉亚拿出了一本羊皮纸制作而成的小册子,翻了开来。
册子的第一页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瑞图宁要怎么做,才能和珂旭幸福地在一起?幸福地在一起的定义为何?在恢复如初的世界约会?雅丽蒂亚不会满意。结婚?在庆祝他们结婚的宴会上获得众神的祝福?生孩子?结局是两位神祇和孩子在月下散步?想要达到这个目标会遇到什么阻碍?兀烈卡卡会气疯,瑞图宁要怎么办?珂宁是帮手还是妨碍者?”
瓦列莉亚把银白色的头发拨到耳后,用羽毛笔写了一句话:“珂旭根本不可能向瑞图宁求婚!再想拥有她也不……”
瓦列莉亚将没有用过的羊皮纸撕了下来,把写满了字的那部分,丢进了延烧着的火盘当中。
这首诗歌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就差最后的修改和潤飾,就能用请教的名义,唱给雅丽蒂亚听了。
她想透过这首诗歌,告诉雅丽蒂亚,人们即使经历了生命中的寒冬,仍然能够保有获得幸福的可能。
珂旭也许因为瑞图宁的死而心灰意冷,甚至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再次拥有如此温柔的感情,但是瑞图宁复活了——她为他重新带来了春天,在万物复苏的同时,两位神祇也获得了拥有一切美好的可能。
可是,在瑞图宁面对沃玛兹的时候,珂旭并不在她身边。在瑞图宁死后,为她复仇的,也不是珂旭。
即使是兀烈卡卡,也不会因为珂旭的不作为而怪罪他。
瑞图宁本人自然更不可能对珂旭产生任何负面的观感。
女神只会想:“珂旭和沃玛兹曾经是可以互相信任的朋友,沃玛兹的背叛,一定令珂旭很伤心吧?我要怎么让他从这件事当中走出来呢?”
即使得到了女神的安慰,面对大冰期——面对瑞图宁的死亡哪份感觉,始终会像雪原一样,使珂旭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永远被最寒冷的冰雪所覆盖。
瓦列莉亚曾经以为,春风能把冰雪融化,但是,她的这个想法实在太过想当然。
有些地方,可是终年积雪的啊!
难怪,雅丽蒂亚诗歌里面的珂旭,脑子里只剩下硬邦邦的责任和义务。
难怪,雅丽蒂亚的故事,会在那样一个瞬间,忽然格言兒子。
瓦列莉亚终于明白了一切,而她宁愿自己永远糊涂下去。
“伟大的严冬之父沃玛兹啊!我很求你……”
瓦列莉亚忽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然后她拿出了祈祷书,规规矩矩地念诵起了赞颂沃玛兹的祷文。
有人用七弦琴为她伴奏,她甚至不需要打开房门去看个究竟,也能百分之百肯定,那个人是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性格那么天真,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写出那样的曲子?
分心使她念错了一个单词。
向神祇祷告的时候心不在焉是一种亵渎。
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次袭击了瓦列莉亚,而她甚至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我打扰到您了吗?瓦列莉亚女士。”雅丽蒂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瓦列莉亚猜想她可能是感冒了,想建议她多喝热水,但又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雅丽蒂亚的兄长月见草,乃事医神珂宁的牧师,关于如何治好感冒,他一定比瓦列莉亚更有心得。当他发现自己的妹妹正在生病的时候,肯定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瓦列莉亚女士?”雅丽蒂亚的声音再次自门外传来。
瓦列莉亚站起身来的同时,瞥了梳妆镜一眼,只见镜中的那个雪精灵,看着就像一条跛了腳的雪橇狗,又重新坐了下来:“没有,我还在想怨恨之女。”
“她的确可怜。你要不把你的烦恼告诉严冬之父,请他给您一些指引。”
“你的这个建议很有用。如果他回应我了,我……”
“嗯?”
“我会告诉你的。”
只不过,雅丽蒂亚可能根本不想知道沃玛兹到底降下了怎样的神示,她会这么说,只是单纯出于客套,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17095字
準備
雅丽蒂亚走在队伍的最后,不向奇诺娅讨教,也不跟脑子里塞满了十万个为什么的皮可西搭话,也没有把任何一丝注意力分给那个鸮形人男性。虽然身为这个临时凑成的冒险小队的队长,雅丽蒂亚理应试着了解一下队伍当中的每一位成员,等到日后要分配任务的时候,可以找到最为适当的那个人选,不过她就是提不起劲。
如果复苏者宵银愿意大发慈悲,帮她个小忙,从魂首那儿将兰蒂尼亚·格拉尔女士的灵魂取回,再把她变成某种不论白天还是黑夜,是雾气彌漫还是日月清朗,都能活动自如的不死生物,再让她来负责这个团队的话,雅丽蒂亚一定会打从心底感激这项善举。
这个愿望的确愚蠢得可笑,几乎可以比得上因为一时之气而对陷入崩溃的重要之人不管不问、因为不想呆在家里而独自前往迷离、因为害怕被珂旭厌弃而拒绝信仰他——雅丽蒂亚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咬着嘴唇,再一次控制住了想要赞美太阳的冲动。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根斯卡蒂和布依波乌斯碰面,或者根任何一位信仰或者喜爱珂旭的人短暂相聚,雅丽蒂亚就会忍不住想要扑向他的怀抱。这其实真的没什么,瑞图宁既不会鼓励,也不会反对,只要雅丽蒂亚自己愿意就好了。
“可是……”
雅丽蒂亚和奇诺娅四目相对,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话说了出来。
“我在思考。”雅丽蒂亚说:“结果太过入神了。”
瑞图宁并不在乎雅丽蒂亚到底信仰了多少位神祇,反正一切都只是生命循环的一部分,除非雅丽蒂亚信仰的事薇洁娅和她的从神……
这个队伍当中,有没有悲荒继承者的信徒呢?
雅丽蒂亚懒得问,也没心情过问。如果知道谁被薇洁娅所哄骗,就要想办法将她或者他引导回真正能够获得救赎的道路上,但雅丽蒂亚真的没有心情。
奇诺娅停下脚步,雅丽蒂亚也跟着停了下来,不经不觉,他们就已经来到了任务发布者——卡格尔·拉尼乌的住所外面。
这栋平房既不豪华,也不温馨,站在门外就已经可以闻到一阵令人不快的气味,外墙上爬满了青苔和霉斑,屋主显然并不是个整洁的人。
角落的阴影处多得出乎意料,居心不良的人想要做坏事,只要大摇大摆地走进某个角落,保持安静,选择受害人的时候再谨慎一些,肯定都能得手。
前提是,在他饿死之前,有人恰巧经过这儿。
这栋房子兀立在一处偏僻到连老鼠、蟑螂都不会光顾的地方,附近虽然也建了几栋房子,但看起来都破破烂烂的,就算有人真的跑到这里来闯空门,他所能得到的收获,恐怕只有灰尘和蜘蛛网了。
门前放着一个完全由灰尘、泥土和其它污垢所组成的箱子,正正方方的,大得足以装下一个成年人累或者精灵。
雅丽蒂亚想起了自己做过的荒唐事,又想起这里是迷离,那个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的委托人,说不定也有一个不死生物朋友,想从一个地方跑到另外一个地方,所以才想着找冒险者代劳。否则,他绝对可以花更少的钱,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商队,去做同一件事。
鸮形人走近散发霉味的箱子,用拳头敲了那个箱子好几下,使它发出了敲击木头的“咚——咚——”声。
雅丽蒂亚佩服鸮形人旺盛的好奇心,但她并不打算模仿他的行为。
如果这就是他们要运送的货物,又有人要求她帮忙搬运的话,雅丽蒂亚肯定马上转身就走。
鸮形人绕过了箱子,敲了敲门。
“谁啊?”屋里的人问。
鸮形人挥了挥手,和门内的人打招呼。
“是接下您任务的冒险者,先生。” 奇诺娅回答说。
一位优秀的诗人,就算在平时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有魔力,月见草是这样,奇诺娅也是这样,雅丽蒂亚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和他们一样,但是很难,至少在迷离的时候不容易办到,瓦列莉亚也许会笨拙地说:“雅丽蒂亚的声音当然是最好听的。”,但珂宁次给了她一对敏锐的耳朵,使她可以察觉到自己目前的局限。
“原来如此。”委托人的声音,将雅丽蒂亚从沉思当中拉回现实,又无情地把她推向了不死者之王位于坎达的居所::“东西就在外头的箱子里,拿了就好了。”
雅丽蒂亚从门缝往屋内看去,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当中,除了黑暗,就只有黑暗。
幼猫·福玻斯牧师的身影在雅丽蒂亚的脑海中重现,他坐在窗边,心无旁骛地为她朗读着面前的福音书:“作恶的人恨光,不肯接近光,恐怕他们的罪行暴露出来。”。他的语调平稳、咬字清晰,阳光落在他金色的秀发上,使他好似能散发璀璨光华般,令人移不开眼。
即使幼猫目前远在另外一个世界,正在照顾患病的斯卡蒂,或者按照指示前往某处惩奸除恶,又或者正在教会内向信徒传播福音,但雅丽蒂亚只要想起他,还是马上就能感受到心动的感觉。
可惜,这个各方面都近乎完美的森精灵男性,只是斯卡蒂再一次试图掌控她的工具。
雅丽蒂亚眨眨眼,尽量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去听他们的对话。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先生?。”奇诺娅问。
雅丽蒂亚以为自己走神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重要的事情说完了,但她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走神。
“我要你们把它送去的地方是查卡镇,在黑渊领,要经过乌关。”卡格尔·拉尼乌先生的声音,带有一种久病不起的虚弱。
雅丽蒂亚用想象力建构出了他的形象,在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星星和月亮,而且也没有任何蜡烛或者油灯提供照明的场所当中,一个男人正动也不动地躺卧在那里,属于亡者的苍白已经蔓延到他路在外面的皮肤,一群兀鹫盘旋在他的躯体上方,随时准备啃噬他的血肉,带走他的灵魂。
男人张开了毫无血色的嘴唇,对着一群陌生人,说出了自己的遗言:“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打开箱子。”
雅丽蒂亚认为将死之人会在这个瞬间咽气,但他当下不但还有力气补充说:“除此之外无论什么方法……咳咳。”,同事还有足够的力量,尝试用咳嗽的方式,将卡在喉咙里头的什么事物排出体外。
雅丽蒂亚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作为瑞图宁的牧师,她应该关心任何一位陷于痛苦的人,并且尝试用女神赐予的力量,将他门从煎熬当中解救出来。
女神在赐给她雅丽蒂亚这个名字的时候,曾经说过……
雅丽蒂亚摇摇头,闭上眼睛,决定干脆把脑子放空。
卡格尔·拉尼乌先生从门缝当中丢出了一代东西,雅丽蒂亚只是瞟了一眼,就没再理会。
她在迷离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早就不会像最初一样,傻乎乎地相信任何一个按照情理不会试图伤害她或者损害她利益的陌生人。
也许是迷离这个地方环境实在太过险恶,有不少人为了那一点根本不值一提的好处,就要将自己的良心出卖给恶之花,全然不考虑他人感受,也不考虑对方的反击会不会害自己丢了性命。
:“我愿你能成为一位掌握疗愈力量的牧师,疗愈他人的同时,也疗愈自己。”女神的声音在雅丽蒂亚的脑中响起,她的心脏猛烈地震荡了一下,几乎就要从喉咙当中跃出。
雅丽蒂亚不认为这是女神在提醒她,雅丽蒂亚不希望这是女神在提醒她——这可能只是她的良心在作怪,是她身为牧师的道德感,让她必须为这个正遭受病痛折磨的人做些什么,于是她来到了鸮形人旁边,对门内的人说:“你身体不舒服吗?”
雅丽蒂亚开始担心,如果瑞图宁正像一位慈爱的母亲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注视着她,而她表现得就只是个在温暖的房屋内,询问屋外正陷于饥寒交迫的人是否需要帮助,一面在心里拜托对方婉拒自己的好意,一面将手里的食物吃得一点不剩,还不愿意让对方进到屋内取暖的家伙般,令人生厌。
雅丽蒂亚不自觉地皱起了秀气的眉毛,用指尖推门,想尽量把门缝扩大一些。
瑞图宁保佑——虽然女神也许不会保佑这样的事情—门缝在稍微抗大了一些之后,就发出了“卡达——”一声,任凭雅丽蒂亚再怎么用力,都推不开了。
雅丽蒂亚在心里感谢了那条挡着门的铁链,感觉到了如釋重負。
“你干什么!你们这些无礼的家伙!”卡格尔·拉尼乌先生虽然体弱,但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仍然能发出怒吼,可见他的生命之火暂时还没有要熄灭的意思——确认了这一点之后,肩上背负着瑞图宁殷殷期盼的雅丽蒂亚牧师,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雅丽蒂亚温柔地说:“我懂一点医术,看你似乎很辛苦,所以想看看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你做的。”
卡格尔·拉尼乌先生,似乎比之前更有活力了:“滚!我不需要你们!这次任务也不需要你们来做!快滚!”
雅丽蒂亚的绿眼睛眯缝了起来,也懒得掩藏嘴角边的笑意。
如果卡格尔·拉尼乌先生需要运往黑鸢领的事物,不违反当地法律的话,他为何要做得那么隐蔽呢?如果卡格尔·拉尼乌先生让他们运送的是一些只有存在于密封容器当中才暂时不会对人或物造成危害的邪恶之物,那他会严令禁止众人打开盒子,就不足为奇了。
鸮形人小心而缓慢地把手伸向地上的袋子,雅丽蒂亚二话不说就退到了奇诺娅身边,以防里袋子面装着的,是某种看不得、闻不得也碰不得的事物。
鸮形人松开袋口,将里面的事物展示给众人看。
是金币。
金币上耀眼的光芒晃花了雅丽蒂亚的眼。
瑞图宁教会需要金币,冒险者雅丽蒂亚喜欢金币。
雅丽蒂亚习惯性寻找兰蒂尼亚的身影,可惜复苏者不知道这里有个敌人需要他的大发善心,悲荒遗孤小姐怕是也不想做这个好人。
雅丽蒂亚又想起了远在菲薇艾诺(也有可能已经跟着路易陛下会到了猫妖精村)的瓦列莉亚——如果事情落到沃玛兹牧师头上——她应该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这种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任务,自然也不需要为此而纠结。
“我想这位牧师没有恶意,她只是遵循教义的指引。”奇诺娅态度温和地说:“如果这样的行为冒犯到了您,那我感到抱歉,还请您收起您的怒气”
“她的教义是对人无礼吗?”卡格尔·拉尼乌态度稍微软化下来,一阵几乎要把肺部整个吐出来的强烈咳嗽,使他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当中都说不出话——看他这么可怜,雅丽蒂亚就不跟他计较了。
等卡格尔·拉尼乌先生的咳嗽稍稍平复下来之后,奇诺娅继续劝说道:“她是想帮您平息痛苦,我猜。也许她的急迫让她没有考虑到这样的行为对您的影响。”
卡格尔·拉尼乌先生硬邦邦地说:“你们的同伴需要更多思考自己的为人处事,才不会令她信仰的,不管哪位神蒙羞。”
雅丽蒂亚产生了一个冲动,一个她疯了才会真的付诸行动的冲动,就算只是在脑子里想象,她都觉得自己是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导致神经错乱了。
在雅丽蒂亚的脑子里,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站在同一扇门前,不同的是,少女穿着的是深紫色的长袍,胸前还挂着个冰冻之泪圣徽,显然是个薇洁娅牧师。
“劳您费心。”薇洁娅牧师眼中充满了对世界的憎恶,冷漠地回答说:“对冰之王女的牧师那么粗鲁,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我是正经来接任务拿赏金的,我可不想到了最后又变成仇杀之后从仇人身上获得战利品,否则我的同伴又要抱怨了。”
在过去的一年当中,薇洁娅着手在世界播撒冬霜,将寒冷带到库瑞比克的那段时间,她的牧师玫瑰·白鼬回家了。一百年后,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玫瑰·白鼬不再是备受宠爱的小女儿——她变成了这个家庭当中最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玫瑰牧师只要穿着牧师长袍、戴着圣徽,站在斯卡蒂和布依波乌斯面前,就是对他们最残忍的复仇。
没有任何一位珂旭牧师,能够容忍自己的孩子成为邪神的附庸,何况白鼬夫妇还是有名的宗教狂热分子——他们甚至连同属于中立阵营的瑞图宁信仰都容不下——他们觉得,“制定一项法规而不执行,等同于默许你希望制止的事情”,为了阻止更多人走上犯罪的道路,必须关上同情的大门,而瑞图宁偏偏要教导自己的信徒待人宽和,要给那些愿意改过的罪人赎罪的机会,在他们眼中,这无疑是在对那些半只脚迈入了犯罪道路的人说:“违反规则就违反规则吧,杀人放火算什么,坏事做了之后,只要说自己知道错了,之前做过的恶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鸮形人对着门缝哗哗地晃着那个装满了财富的袋子 “任务,不做,钱,还?”
“那是给你们的订金。” 卡格尔·拉尼乌先生回答說。
“做!”鸮形人用閃閃發亮的眼睛看向在場的每一個人。
奇诺娅點點頭。
皮可西也跟著點點頭。
當年輕的鸮形人看向精靈女牧師的時候,對方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一臉平静地回望着他,但是仔细一瞧,不难发现她的绿眼睛早已盈满了水雾。
雅丽蒂亚前往迷离,就是因为听说这个世界充满了混乱、黑暗和邪恶,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有可能亲眼目睹珂旭的身影。但这也意味着,珂旭看到她的可能性也会跟着大大提高,如果他刚好看到她和邪恶者做交易,看到她和她的同伴把不死生物或者其他危险物品偷运进城市,到时候她恐怕就要被他讨厌了。
雅丽蒂亚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袋子已经到了她的手里。她想,早在她想要帮助那个幽灵小男孩的时候,她可能就已经被珂旭讨厌了。
事到如今,雅丽蒂亚只能安慰自己说:“就算被他讨厌也没关系,瑞图宁喜欢我就行了。”,然后新的问题又浮现了出来:“如果瑞图宁也讨厌我呢?”
想法一旦生根就开始发芽,恐惧的枝条缠绕着雅丽蒂亚脆弱的心灵,她必须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维持着优雅的站姿。她想随便施展一个神术,确认自己目前仍然被受宠爱,但下一秒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女神赐予的力量如此珍贵,必须用在必要的地方,一点都不能浪费。
鸮形人双手抱住那个大箱子,将它整个抱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他的步伐稳健,这次的货物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太大的负担。
“请问我该将箱子送往哪里呢?交接的那位我该如何寻找?” 奇诺娅问。
“查卡南郊,到那里你们就知道了。” 卡格尔·拉尼乌先生回答说。
“我们需要一辆马车。”雅丽蒂亚微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鸮形人的方向:“要他一整天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实在是太辛苦了。反正雇主给了我们足够的金钱,我们何不好好利用起来呢?买一辆四轮马车,也花不了多少钱,我和别人一起旅行的时候也买了辆,后来提供给当地的教会使用了
“我也认为我们的确有这个需要。”奇诺娅说:“不过,如果我们想要获得一辆马车的使用权,不一定需要将它买下来,我们还能选择短期租用。”
雅丽蒂亚看了看那个脏兮兮的箱子,如果马车是租的,就算车厢内部被货物弄脏了,事后也不需要特地浪费时间去洗刷,的确省事很多,于是便说道:“那么,我们就租一辆吧。”
奇诺娅开始移动,雅丽蒂亚未经思考就迈步跟了上去。
鸮形人举了举手里的箱子:“我,车。”
“我要租车。雅丽蒂亚把卡格尔·拉尼乌先生给的金币收了起来,再从自己的衣服内袋里拿出了惯用的钱袋,从里面摸出了几个钱币,放到了那个箱子上。
钱币落在箱子表面的瞬间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鸮形人暂时放下箱子,将钱币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才又把它抱了起来。
雅丽蒂亚回忆着鸮形人的自我介绍,却想不起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只好说:“你租车。”
鸮形人一字一顿地说:“我,猪,车。”
虽然教一个才刚开始学习通用语的人根商贩讨价还价仿佛只是徒劳,但雅丽蒂亚既然能让一块满脑子严冬之父的顽石,也能领略到春主的种种美好,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难题能够难得住她了。
回城后,众人分头行动。
雅丽蒂亚、奇诺娅还有皮可西去购买路上将要用到的必需品,鸮形人懷揣着雅丽蒂亚刚教给他的那几句简单通用语走向了买卖生出的商贩。
雅丽蒂亚站在不远处观察着鸮形人的一举一动,见他顺利地和商贩展开了交流,两人你来我往地用手势比划着,在沟通上似乎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就转身离开了。
奇诺娅站在小摊前查看着什么。
皮可西也在一旁不断地飞来飞去,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又摸摸那个,雅丽蒂亚离远就能听见她欢快的笑声和说话声。
雅丽蒂亚斯斯然走了过去,在她出发前,已经有人为她准备好了一切所需,品质肯定比这里售卖的还要好上百倍,所以她的需求着实不大,她会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陪伴队友,顺便在出行前散散心。
离开了城市之后,恐怕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都没办法过得那么轻松了。
第一天
一大早,雅丽蒂亚就敲響了奇诺娅的房門,將她從夢境世界召回,再一起去叫鸮形人。
雅丽蒂亚去找奇诺娅的時候,皮可西正趴在枕頭上睡覺;雅丽蒂亚和奇诺娅去叫鸮形人的時候,皮可西还在奇诺娅的包袱裡面睡覺。
众所周知,精灵之神至今仍然眷顾着他的造物,但雅丽蒂亚觉得,妖精才是最幸运的。在别人忙碌的时候,他们可以睡觉或者玩耍,而不会遭致他人不满,精灵、半精灵和鸮形人就不行了。她闷闷不乐地驾驶着马车,开始怀念起短暂停留在菲薇艾诺的那段时光。
雅丽蒂亚居住的地方,就位在瑞图宁神殿附近,教会的人时不时就要过来邀请她为伤者治疗、给信徒传福音、给缺乏资历的牧师和武僧解答疑难,或者在其他人忙别的事时照看一下神殿,而她只想成天根幼猫·福玻斯牧师待在一起。
雅丽蒂亚在教会服侍的时候,不仅是热爱担任护卫的瓦列莉亚会跟来,甚至连意料之外的幼猫牧师也会选择与她们同行。在往返途中,他们会轮流讲述自己过去在外游历的故事。在她于神殿停留期间,他们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帮忙;在她不需要待在教会的时候,他们要不就在书房里阅读,要不就在外面随便溜达溜达,或者待在珂宁神殿享受诗人们的音乐,偶尔雅丽蒂亚也会抱着琴纵情歌唱。
在天空万里无云的夜晚,雅丽蒂亚的卧室窗户偶尔会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她只要推开窗户,就能见到穿着雪白衬衣的幼猫·福玻斯牧师,坐在树杈上,对他点头致意。她会用手势示意对方先下去,自己再翻出窗户,下到地面和他秘密相会。她之前曾经听说过别人谈恋爱的时候会这么做,但她和阿尔芒·巴塞隆纳法师在一起的时候,却从来没做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精灵的睡眠时间十分短暂,即使时间已经到了夜深,他们仍然有可能会遇到邻居或者亲戚。雅丽蒂亚会躲到幼猫牧师身后,等他用强壮的身躯将她整个人遮住。在不少诗歌和绘画作品里,瑞图宁和珂珂旭谈恋爱的时候,都要偷偷的来,以防刺激到兀烈卡卡——女神只有一个弟弟都要那么小心了,她还有两个兄弟,行动起来就更要加倍谨慎。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雅丽蒂亚会挽着幼猫牧师的手臂为他歌唱。
在白天的时候,她总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审慎选择咏唱的曲目,不外乎是那些经过岁月洗礼的赞美诗,或者不会对信徒们造成误导的叙事曲。瑞图宁和珂旭的爱情故事自然是不能唱的,这令雅丽蒂亚失去了不少乐趣,她必须告诫自己,她首先是瑞图宁的牧师,是女神在人间的代言人,然后才是一位吟游诗人。但在只有她和幼猫牧师两个人的情况下,她喜欢唱什么就能唱什么,完全不用担心此举会招来什么麻烦。
幼猫·福玻斯牧师和雅丽蒂亚一样,都生长在一个信仰春主的家庭当中。福玻斯这个词语,在精灵语当中,意思就是发出璀璨光芒的事物。斯卡蒂·白鼬牧师的少女姓,也是一个跟光明有关的单词,事实上,幼猫牧师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
一百年都不一定会见一次面;彼此出了什么大事,都不一定会互相慰问;仅仅只是会在家谱上看到对方名字的那种远房亲戚。
根据雅丽蒂亚的认知,福玻斯家族的每一个人,都对春主非常虔诚,她并不认为幼猫牧师的父母会乐意看到他和一个异教徒成婚,这曾经使她黯然神伤了一段时间,但她如今只希望他们能对异教徒再苛刻一点。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鸮形人探出头来对她说:“我开车,你休息。”
雅丽蒂亚答应了一声,让马匹停下,和队友交换了位置。
皮可西在狭小的车厢里头乱飞,嘀嘀咕咕地不知道正在说些什么,雅丽蒂亚觉得她可能正在唱歌,但又听不出那到底是一首什么样的歌曲。雅丽蒂亚在人类的村子和城镇短暂停留的时候,偶尔会接触到一些孩子,他们独自一个人玩耍的时候,也很喜欢发出一些怪声,仿佛这么做就能带来快乐,但雅丽蒂亚做同样的事情时,只觉得自己是个蠢材。
奇诺娅本来正看着窗外,在雅丽蒂亚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才把头转了回来。
鸮形人确保所有人都坐好了之后,就欢快地用一种雅丽蒂亚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话,扬鞭让马儿快快地跑起来。
马车往前行驶了一段时间,然后拐了个小小的弯,继续笔直前进。
雅丽蒂亚从包袱里头抽出了一本封面上印有春芽圣徽的书册,她刚把书打开,瞄了一眼就叹了口气。这并不是她本来要找的那本祈祷书,而是幼猫·福玻斯牧师在研读经典时所做的摘录和笔记,他不是雅丽蒂亚,他就算再热爱阅读,也不会一字一句地专研瑞图宁教会的典籍。雅丽蒂亚的确很喜欢珂旭,但她眼下只想拿到她的祈祷书,将晚餐前的时间都用来向女神祷告,但又怕被奇诺娅看出一丝异常。
吟游诗人是一个观察入微又好奇心旺盛的群体,当雅丽蒂亚还在思考着该如何打发奇诺娅的时候,奇诺娅就率先向她抛出了一个问题:“女士,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雅丽蒂亚如果是个人类小姑娘,可能就要因为心虚而握不住手里的书本了。在书籍落到地面之前,奇诺娅会眼明手快地捡起它,这本书有极大可能还是摊开的,奇诺娅轻轻松松就可以看到上面的文字了。尽管吟游诗人不一定具备丰富的宗教知识,但瑞图宁不可能是“他”,也不可能是光之子,秩序之主,东风,春主,不死者之敌与天空之王,应该是每个生活在库瑞比克的人都应该具备的常识。
奇诺娅还在安静地等待着雅丽蒂亚的回应。
雅丽蒂亚把书放回包袱里,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说:“当然可以。”
“在我们重逢的时候,您正在演唱,我记得那首诗歌的内容是讲述您遭遇到怨恨之女那个晚上的事情。”奇诺娅问:“您可以说得再详细些吗?您和您的同伴是怎么遇到怨恨之女的信徒,并且与他同行的?”
雅丽蒂亚将十根手指交叉并拢在一起,放到膝盖上:“这个故事精彩的部分,全都被我写进诗歌里面了,剩下的那些,都只是冒险者的日常。”
“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我对这一整个故事都充满了强烈的兴趣。”奇诺娅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用我的故事作为交换,虽然在您眼里可能也不过是冒险者的日常,但是前往骨龙的巢穴探险,还有在人类手中解救出雾精灵,对我来说都是值得在酒桌上和朋友吹嘘的大事。”
雅丽蒂亚在听到骨龙的时候,已经竖起了耳朵,在听说对方还拯救过自己的同胞时,好奇心已经整个被勾起来了。她将自己的左右为难表现在脸上:“这两个故事我都非常喜欢,但我的故事就只有一个,该选哪个才好呢?”
“我非常乐意和您分享这两个故事。”奇诺娅说:“我还有其他的一些经历可以作为日后聊天的谈资,我们相处的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来。”
皮可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漫无目的的飞行,安静地落在了奇诺娅的肩膀上,搓着手:“有故事听吗?”
第二天
天刚亮,雅丽蒂亚就起来了。虽然时间目前已经进入了珂旭掌管的二月,但人在清晨时分醒来时,还是会被空气中的凉意弄得瑟瑟发抖。她站起身来,走到奇诺娅身边:“日安,女士。”
“日安。”奇诺娅把枯枝丢进火炉:“时间还早,您不需要多休息一会嘛?”
雅丽蒂亚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把水囊里的清水倒进水壶,再把水壶搁在火堆上加热:“多谢关心,但我已经休息够了,倒是想吃些东西。”
鸮形人坐起身来,悄声对雅丽蒂亚和奇诺娅打了声招呼,轻手轻脚地从行囊里拿出了干粮,就着凉水开始吃了起来。前一个晚上的守夜,似乎并未为他的身体带来太大的负担,看着他精力充沛的样子,雅丽蒂亚就打从心底感到羡慕。
水烧开后,皮可西也醒了过来。她围着三位队友飞了一圈,元气满满地对他们道了声:“早安!”,然后开始兴致勃勃地观察起正发出“噗——噗——”响声的壶盖。
吃过早餐之后,一行四人就驾着马车,继续往红莺领与黑鸢领的交界——乌关进发。
奇诺娅和鸮形人晚上负责守夜,目前正需要把失去的休息补回来;皮可西的体型实在太过细小,就算她自己乐意,也不会有人把马车驾驶的任务拜托给她,事情很自然地——就落到了雅丽蒂亚头上。
路上没有什么值得一个精灵停下马车仔细欣赏的风景,唯一一个能提供故事的人又在休息,雅丽蒂亚能够交流的对象,就只有瑞图宁了。
“祷告不允许任何一丝心不在焉!”秩序之主牧师斯卡蒂·白鼬夫人的绿眼睛浮现在了雅丽蒂亚的脑海当中,她的眼神锐利得叫人畏惧:“就算事那些一生之中从未获得过神示的人,在祈祷的时候,也知道要屏息凝神,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在和一个伟大的存在沟通。”
雅丽蒂亚眨眨眼,将回忆赶出脑海。
一个人驾车实在太过无聊,她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走神。
她还是月季·白鼬时的记忆一一被唤起。以前她还在未名处的时候,想起的总是跟阿尔芒待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如今,她所能回忆起的,就只有不那么愉快的那一部分。
雅丽蒂亚马鞭一扬,催促马儿再跑快一些。她打算放弃今天的午餐和下午茶,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赶路——她必须在失去理智之前,找到一个可以交谈的人,哪怕他们只是能够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她也心满意足了。
从港口城市出发去乌关需要半个月,从乌关去查卡又要半个月,接下来还得原路折返——雅丽蒂亚叹了口气,冒险者的生活根本一点都不有趣。
阳光最为猛烈的时候,鸮形人醒了过来。他拍了拍雅丽蒂亚的肩膀:“我开车,你休息。”
雅丽蒂亚摇摇头;“我想开车。”
“好。”鸮形人把脑袋缩了回去,开始啃起了黑面包。
雅丽蒂亚对这些硬邦邦又没什么滋味的面包并无太大兴趣,但在听见他人把食物一点一点嚼碎的声音时,肚子还是“咕噜——咕噜——”地叫唤了起来。
雅丽蒂亚再次扬鞭,马儿又跑快了些:“今晚我会让你好好吃一顿的。”
他们在入黑之前,终于到达了一个小村落。这里的房屋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刮风时会漏风,下雨时会滴水,在阳光太过猛烈的时候倒是可以进去躲一躲,但对只打算在这里留到明早的雅丽蒂亚一行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这个村落的的规模不大,就只有可怜的十户人家,甚至比雅丽蒂亚师傅那个村子还要小一些。
鸮形人在附近飞了一圈,落到了雅丽蒂亚身旁。
雅丽蒂亚此时正站在鸡舍外头往里看,里面的鸡全都瘦瘦小小的,一看就知道没有多少肉,雅丽蒂亚一个人吃都嫌不够,何况她还要考虑瑞图宁的想法——女神一定不希望她的牧师是个不懂得与他人分享的自私鬼。
雅丽蒂亚看了看鸮形人,他看起来似乎还在长身体的样子。如果瑞图宁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建议她多多为他人考虑。
雅丽蒂亚指着鸡舍当中个头最大的一只鸡向一旁的妇人问价,如果价钱合适的话,她倒是可以买下来。
妇人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了一个天价,这这个价钱他们都能在伏勒买到一头小猪了。
雅丽蒂亚又问了问问借宿在她家的费用,再次被高昂的价钱吓得脸色发青。
奇诺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突然握住了雅丽蒂亚的手,主动接过话头:“如果我们只想租用您们的仓库呢?我们有马匹,也有货物,放在外头的话,总是令人不太放心。”
“你们可以住在我们家,再把东西放在仓库呀!”妇人搓搓手。
“谢谢您的好意。”奇诺娅说:“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冒险者,能有个暂时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很满足了。”
“那好吧。”妇人搓搓手:“三个铜币。”
奇诺娅从口袋里拿出了几个铜币,交给了妇人,过程中一直没有放开雅丽蒂亚。
妇人把仓库的钥匙交给了奇诺娅,奇诺娅接过钥匙的时候,同时也放开了雅丽蒂亚。
众人来到仓库前面,鸮形人自动自觉地把那个脏兮兮的箱子搬了下来,奇诺娅用钥匙开了锁,扶着门,用手势示意他进入。
仓库内的霉味,令雅丽蒂亚皱起了眉,她慢悠悠地回到车上,拿了些路上收集的野菜,一颗一颗递到马儿嘴边让它吃。这匹马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雅丽蒂亚把最后一颗野菜为给它之后,就离开了。
第三天
“这里好多好吃的东西,但我在和你说话,所以我没有吃它们。”斯卡蒂补充道:“这里有好多玩具,但我在和你说话,我不会玩它们。”
“斯卡蒂在这里,我看到斯卡蒂,斯卡蒂也看到我。”雅丽蒂亚歪着头:“珂旭不在这里,我看不到珂旭,珂旭也看不到我。”
“你叫我什么?我的孩子。”斯卡蒂的指甲陷入了雅丽蒂亚的肉里。
雅丽蒂亚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白鼬夫人。”
斯卡蒂缓慢地说:“我是你的母亲。”
雅丽蒂亚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所以就把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发现你总是在问奇怪的问题。”斯卡蒂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斯卡蒂或者白又夫人,不应该是你对我的称呼。你可以叫我母亲或者妈妈。”
“哦。”雅丽蒂亚抬头望着斯卡蒂,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多了妈妈这个名字。
“你还是个幼儿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呼唤吾主珂旭的尊名。”斯卡蒂说:“你在祷告的时候,不可能没有感应到他的临在。”
雅丽蒂亚完全不知道斯卡蒂在说什么。
珂旭的尊名是什么?
尊名是名字吗?
感应是什么意思?
临在是什么?
雅丽蒂亚认为她应该知道,但她就是不知道,脑袋迷迷糊糊的,就像生了锈一样,都不好用了。
“我对孩子发什么脾气?”斯卡蒂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在起居室里头不停踱步:“我必须冷静下来,好好和她说。”
斯卡蒂的声音越发飘远,起居室内就只剩下雅丽蒂亚一个人。
明明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但雅丽蒂亚就是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感觉。
她不要一个人被丢在这里!
但任凭她再怎么努力,就是找不到可以出去的们。
她觉得她可能是翻窗进来的,但本来是窗户的地方,变成了一幅画。
“斯卡蒂女士!”
“斯卡蒂牧师!”
“白鼬夫人!”
雅丽蒂亚呼唤着记忆中的那个人,她记得对方说过,不喜欢这些称呼,也许是称呼错了,所以她才不肯回应吧?
那么,应该叫那个人什么呢?
雅丽蒂亚开始搜肠刮肚:“我记得的!刚才好像有想起来过,可是……”
雅丽蒂亚无助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卷缩起来,靠在高脚椅旁边。她想起了瑞图宁,想起了献给她的赞美诗,就开始吟咏。
梦境开始变得模糊,奇诺娅和皮可西的说话声开始传入耳中。
阳光照在她的眼睑上,她张开眼睛,就见到一个上面满是蜘蛛网的天花板。
奇诺娅把手里的热茶递给雅丽蒂亚,稀薄的热气蔓延开来,让空气中充满了玫瑰的香气。
雅丽蒂亚道谢过后,就把茶杯接了过来。
有了对比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变得如此冰冷。
雅丽蒂亚慢条斯理地嚼面包的时候,奇诺娅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装满面包和熏肉的篮子,以及好几个装满了的水囊。
奇诺娅重新坐下来的时候,鸮形人忽然开了口:“奇怪的声音。”,说着还用手指敲了敲仓库的墙壁。
“是村民在恶作剧吗?”奇诺娅问。
“不。”鸮形人思考了一会,把两个手掌拼拢在一起::“你们,看,墙壁。”
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拥有双翼的黑影,影子拍动翅膀往上飞,偶尔往左偏移一些,偶尔往右偏移一些,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奇怪。”鸮形人说。
“很奇怪。”雅丽蒂亚说。
鸮形人点点头。
众人收拾好行李之后,就乘着马车离开了村子。
马车往前行驶了没多久,诺基亚又睡熟了,雅丽蒂亚需要在赐面对孤独。
皮可西从马车里飞了出来,落到了雅丽蒂亚的手臂上,雅丽蒂亚看了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百无聊赖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雅丽蒂亚眨眨眼,再眨眨眼,重复单调的劳作使她昏昏欲睡,但她担任的角色正好又是最需要保持清醒的……
雅丽蒂亚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不经不觉,太阳又要下山了。
雅丽蒂亚叫醒了还在睡懒觉的同伴:“我们在这里扎营可以吗?”
奇诺娅和洛尔伽把帐篷和各种物资搬下车,当他们在选好的地方扎营的时候,雅丽蒂亚则独自一个人在附近捡拾干醋的树枝。
她想起了幼猫·福玻斯牧师,想起了他们最后一次的河畔漫步。
当时,她正在写一首诗,一首不适合在众人面前演唱的诗。
一头雄狮站在山崖旁,眺望着山下风光。它的毛发就像真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一双小巧玲珑的手,抚摸着它的下巴,它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放松地趴了下来。
一个水妖精跳下了大石,她最平凡的一个动作,看起来都优美得像是在跳舞。,她轻柔地摸摸雄狮的下巴,又摸摸它长而浓密的鬃毛,再揉揉它的爪子和肉垫……
幼猫牧师的笑容一闪即逝:“现在,我满脑子都是这个旋律了。”
“唱给我听。”雅丽蒂亚也笑了起来。
幼猫牧师摇摇头:“请您宽恕,我必须拒绝您的这个请求,雅丽蒂亚小姐。”
“您必须给我一个具说服力的理由,幼猫先生。”雅丽蒂亚故意板起脸,假装生气:“否则。我以后都不要唱歌给您听了。”
幼猫牧师的耳朵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再您的这首诗歌里,春之女神抚摸的是变成雄狮的春主,但我在想象的时候……”
狮子其实就是大一点的猫,它们一样都会喵喵叫,难道幼猫牧师把珂旭想象成小猫咪了吗?
雅丽蒂亚歪着头,绿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幼猫牧师。
幼猫牧师短暂地移开了视线:“有些话不宜明说,否则就是对您最大的不敬。”
雅丽蒂亚别过脸去,自顾自地往前走。
幼猫牧师急忙追了上来:“您难道希望我在祷告的时候,脑子里还充斥着这首诗歌吗?这个旋律,这段唱词,都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雅丽蒂亚不明白为什么这会是个问题,她在创作之前,也会向女神祈求指引,而她的行为从未令女神对她的恩宠减少半分。
幼猫牧师拉住了雅丽蒂亚的衣袖,又马上缩回了手。
雅丽蒂亚把双手藏在了袖子里头:“我了解了。”
幼猫牧师是秩序之主的信徒,在他的信仰生活当中,肯定存在着更多的规范,自然没办法和雅丽蒂亚相比。更何况,饶是雅丽蒂亚本人,也因为怕会被珂旭讨厌而不敢向他祷告,她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故意为难幼猫牧师了。
雅丽蒂亚唱着那个时候写的歌,情难自禁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开始跳起舞来。在她的快乐情绪达到顶点的时候,她用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半精灵吟游诗人奇诺娅,对雅丽蒂亚微一欠身:“我们已经把帐篷和炊具都准备好了,。”
雅丽蒂亚将刚才收集回来的树枝用绳索绑成一捆,拎起来,就快步往来时的地方赶。
两个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那首曲子的旋律再次浮现在雅丽蒂亚的脑海当中,她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才不至于失礼于人前。
她们在天黑之前生起了火,在星月取代太阳,照耀着人间之前,吃上了热腾腾的晚餐。
雅丽蒂亚看着吃饱喝足,正在到处乱飞的皮可西,开始发起了呆。这次,她什么都没想,就只是放空了脑袋,盯着同伴的每一次行动,这使她的心境彻底平静了下来,心智逐渐被困倦所淹没。
雅丽蒂亚回到了帐篷当中,把挂在腰间的短剑、弓箭与七弦琴解下,放到了身旁,闭上眼睛就开始休息。早一点睡,可以早一点起来,那他们就能早一点出发,这么一来,到达目的地的时间说不定还能提前个一两天。
雅丽蒂亚美滋滋地想着,没多久之后,就完全地进入了梦乡。
这天,雅丽蒂亚并没有做梦,但也未能一觉睡到天明。
“女士——女士,请宽恕我的冒犯,但我必须暂时打段您的休息。”奇诺娅轻轻摇晃着雅丽蒂亚,有一瞬间,她以为这只是个梦,但下一秒,她就知道不是。
刀剑双击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雅丽蒂亚将弓箭和短剑都带上,就跟着奇诺娅出了帐篷。
鸮形人正站在马车前,神情紧张地和一大群衣着破烂的人对峙着。
他们站在稀薄的雾中,手握破旧的斧头和刀剑,稀稀拉拉地站在一起,表情呆板得不似真人。雅丽蒂亚透过星月和火把的光芒,仔细观察他们手中的武器,品质固然比不上他们三人正在使用的那些,但拿去城镇当中当成破铜烂铁卖给铁匠铺也是一笔收入,何况当中有好几把刀保养得不算太糟,卖给那些普通人也都可以卖到一个好价钱了。
当雅丽蒂亚正在畅想未来的时候,鸮形人和强盗们的战斗,已经无声无色地开始了。
鸮形人才碰到他的对手,它的对手突然之间就消失无踪。那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并不是凭着无人能及的速度利落地避开了鸮形人的攻击,而是像被驱散神术击中的不死生物一样,构成肉体的内在之力消失,整个人变成了空气。
奇诺娅拿起火把攻向强盗,吟游诗人的力气比想象中大,强盗手里的武器被她轻轻松松就拨到一旁,正当她要用火焰另强盗的脸变得比以前更加狰狞的时候,强盗也消失了。
与此同时,雅丽蒂亚也加入了这场战斗,她抽出短剑,想要打掉强盗手中的武器,送他去魂守的“迷宫”忏悔,但在双方的武器碰在一起的萨那之间,强盗和他的武器就一起消失于无形。
不远处,也有一些强盗,再无声无色之间,忽然切底消失。这应该归功于团队当中身型最为细小的那位成员。雅丽蒂亚曾经对她的战斗耨能力不抱任何希望,但这些只要被碰到,就会马上消失的敌人,给了她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
雅丽蒂亚认为,这可能是好事一桩。
如果附近那层稀薄的迷雾,不要一直制造出新的强盗来就好了。
虽然这些强盗弱小到连皮可西都能轻松解决,但他们一直源源不绝地冒出来,也不是办法。
如果这些强盗只是单纯的幻觉,那他们完全可以无视掉他们的存在,想睡觉就睡觉,想拿他们打发一下无聊就拿他们打发一下无聊,但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雅丽蒂亚完全能够想象,如果任由他们的武器砍再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会受伤流血甚至少掉一条胳膊,而这都是她不希望发生的。
奇诺娅用火把为自己清空了身旁的所有强盗,并且趁着敌人未来得及再次包围她之前跑近马车。她把手里的火把插在马车旁的地面上,再跳上车,扔下来了一大堆火把。
雅丽蒂亚马上明白了同伴的意图,她逐渐缩短自己与奇诺娅的距离,等对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实践自己的计划。
奇诺娅将随意丢在地上火把捡了起来,扯掉绑在火把上的绳子,再塞到雅丽蒂亚怀里,自己再抽出一根,用插在地面上的那根点亮了它,最后把它用力插进土里。
鸮形人和皮可西也靠近过来,优先清理掉距离她们两人最近的强盗,等她们可以空出手来。
两个拥有翅膀的队员,消灭起强盗来,效率特别的高。
雅丽蒂亚甚至觉得,假设她和奇诺娅只是两个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普通女人,再强烈的恐惧下变得笨手笨脚,在插火把的时候老是弄掉旁边已经插好了的那些,一直在给团队拖后腿,都不用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危。按照他们两人清扫强盗的速度,搞不好还没有等到天亮,雾气当中的强盗就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雅丽蒂亚和奇诺娅都是有经验的冒险者,她们很快就用火把在马车旁边维了一圈篱笆,将绝大部分的强盗都隔绝在外。少数的漏网之鱼,也在四人的齐心合力下,全部消失无踪。
雅丽蒂亚松了口气,用尽了力气才忍住了打呵欠的冲动。
奇诺娅就像能够读懂雅丽蒂亚的心:“女士,您可以继续休息了。”
雅丽蒂亚对众人说了声::“辛苦你们了。”,就回到马车上,再次进入了睡眠。
第四天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
雅丽蒂亚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就见月亮和星星已经隐没在了太阳的光芒之中,几乎看不见了。
那些面无表情的强盗,那些似有若无的雾气,全都消失一空,篱笆外面的世界,令人不禁怀疑,也许昨天的事情只是疲倦下的胡思乱想。
但雅丽蒂亚知道,并不是这样。
奇诺娅和鸮形人显然一夜没睡,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态,见到雅丽蒂亚下到地面的时候,都懒洋洋地和她说了早安。
雅丽蒂亚和同伴们打过招呼之后,就移开了快要熄灭的火把走了出去,他们的帐篷和炊具都还在,没有被偷,也没有遭到任何损毁。她再次生起了火,把装得满满的水壶架在火上加热,准备着今日的早餐。
鸮形人在雅丽蒂亚身边坐了下来,将箱子放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侧,皮可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脑袋上,而奇诺娅则坐到到了三人的对面。
一开始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直至雅丽蒂亚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同样也困扰着鸮形人,他的神情当中不乏担忧:“白天赶路,晚上御敌,会垮掉。”
“也许换个思路,晚上赶路,白天休息?” 奇诺娅用树枝摆弄着柴薪。
雅丽蒂亚咬了一口熏肉,她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她的声音懒洋洋的:“不知道雾会不会跟着我们跑呢?”
昨晚的遭遇,令雅丽蒂亚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我只是担心,如果我们借宿在别人家里的时候,那些强盗的幻影再次出现,会吓到那些善良的人。”
奇诺娅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相当镇定::“我想不会,洛尔伽说,敲击声出现在了第一个村落里,但那些强盗却没出现,也许这和我们停留的地点有关”
“您确定吗?”雅丽蒂亚悄声说:“我并不是要质疑您的判断,我只是想更加了解您的看法。”
奇诺娅不不急不缓地说:“村落人多,这兴许有影响”
鸮形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雅丽蒂亚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那么我们就走快一些吧。”
“雾就看上我们了吗?” 皮可西问。
鸮形人敲敲箱子,作为回应。
皮可西望着那个大箱子:"还是说因为货物?货物和强盗"
奇诺娅说:“我想你讲的有一定道理”
洛尔伽突然开始东张西望,当众人疑惑的视线纷纷落到他头上的时候,它忽然露出了安心的表情:“钱难挣,难吃。”
雅丽蒂亚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提议:“我们在搞清楚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最好不要再露宿野外。我的这个想法也许有点疯狂,也许我们的马匹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会累死,但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鸮形人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马车”“轮流补觉。”
“是的,如果不把皮可西计算在内,马车总共可以供一个人休息。”雅丽蒂亚稍作停顿,然后继续道:“至于剩下的人,可以轮流驾驶马车,这是为了保证每个人都能获得充足的睡眠。”
所有人都对雅丽蒂亚的提议投了赞成票
众人收拾好了他们带来的东西之后,就一起回到马车上,继续往南方进发。雅丽蒂亚是除了皮可西之外,唯一一个精力充沛的人,她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就像多日来所做的一样,用马鞭驱策马儿往前迈步。
马车不快不慢地前进了数英里之后,才开始加速,由车轮压出来的道路并不平整,整辆马车不断颠簸着,弄得上面的乘客全都摇摇晃晃的,雅丽蒂亚差一点就要把刚才的早餐吐出来了。
得到教训之后,雅丽蒂亚驾起车来,也不敢那么狂放了——她拉了拉马缰,示意马儿把速度降下来,从全速奔跑变成慢跑,这才勉强感觉舒服了些。她微侧着脑袋,看向坐在身旁的鸮形人,这个年轻人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仿佛哪儿哪儿都是神祇为他准备的惊喜。
雅丽蒂亚羡慕这种心境,但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拥有了。
接近黄昏的时候,雅丽蒂亚的精神开始因为疲劳而涣散,鸮形人主动和她交换了位置。后来,奇诺娅从车厢内爬了出来,说这个时候应该轮到雅丽蒂亚休息了。
”敲击,声音。“鸮形人转过头来,用手示意了一下那个内容物未知的箱子。
雅丽蒂亚和奇诺娅面面相觑了起来,显然,她们都没有听见。
“一会儿无论遇到什么,都直接冲过去,不要停下。”奇诺娅说着,拿出了一块布,遮挡住了马儿的眼睛。
雅丽蒂亚半躺在狭窄的车厢内,闭上了眼睛,她可以清楚地闻到箱子散发出来的霉味,她这才发现,她和那个箱子竟然距离得那么近。雅丽蒂亚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车子颠簸得有点厉害,外面还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响,吵得她几乎无法入眠。
——只是几乎。
毫不停歇的奔波,大量地消耗了雅丽蒂亚的体力,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探出脑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眼下她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想要满足好奇心也只能靠奇诺娅他们了。
第五天
雅丽蒂亚醒来的时候,就着凉水吃光了一整个面包,又吃了点熏肉,然后才和奇诺娅交换了位置。
半精灵吟游诗人看起来并没有睡意,雅丽蒂亚就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她们虽然曾经在暗月城有过合作,也在别处听说过彼此的故事,但她们的关系就只比陌生人要来得亲切一些,甚至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这样的两位女性想要聊天的话,不想谈论天气或者彼此的衣着,就只能谈谈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了。
根据奇诺娅的叙述,子夜时分,鸮形人又再次听到了箱子内传来了敲击声。
周围忽然就起了一层雾。这层雾非常的稀薄,就算事看到雾就要神经紧张的迷离人,看见这样的雾气恐怕都不会多加理会。奇诺娅决定遵照原定计划,无论发生什么,都控制着马匹继续往前跑。他们似乎又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声,“乒乒乓乓”的重物落地声,还有种马车正在撞碎什么东西的感觉。
情况一直持续到太阳升起,雾气消散,才重新归于平静。
雅丽蒂亚低声说了几句话,鸮形人和皮可西也许不能听清,但奇诺娅可以,她听见雅丽蒂亚在赞美太阳、赞美珂旭。
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既没有遇到不死生物,又没有遇到拦路抢劫的土匪,顺利到达了下一个村子。
奇诺娅主动担起了跟村民交涉的任务,用几个铜板就换来了仓库的暂时使用权,好心的村民还给马儿送来了些干草。
雅丽蒂亚喂饱了一直辛劳工作的马匹之后,就躺在稻草堆上发呆。她在半梦半醒之际,仿佛听到了鸮形人的声音,他说听到了箱子内有人在吃东西。
引用:
《约翰福音》第三章作恶的人恨光,不肯接近光,恐怕他们的罪行暴露出来。
黎塞留枢机:制定一项法规而不执行,等同于默许你希望制止的事情。
20660字
瓦列莉亚牵开门帘,雅丽蒂亚率先离开了帐篷。她紧了紧身上穿着的斗篷,快走了几步,来到了之前约好的地方。
“晚上好。”戴维牧师的脸色,看起来就像蜡一样白:“我以为你这样的淑女,应该早就休息了。”
雅丽蒂亚虚弱地说:“老板说:这是让更多人认识到女神的机会,即使休息了,我也会马上起来。”
“路路牧师呢?”商队负责人不经意似的问。
“我和瓦列莉亚女士都可以不休息,但师傅却不可以。你知道,猫妖精需要比别人更长的睡眠时间。”
三位男牧师面面相觑起来,但都选择了沉默。
商队负责人说:“我虽然不知道路路牧师的具体年龄,但既然她能拥有像你那么优秀的徒弟,她开始服侍宽恕者的时候,我们这些短命的人类可能都还没有出生。既然如此,我想她一定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牧师,而我相信女神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理应超过了睡眠和吃喝,那她为什么不来呢?”
“妖精无论多少岁都是小孩子,这是女神创造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的。”雅丽蒂亚皱着眉:“既然是孩子,就应该活得像个孩子,想吃东西的时候就吃东西,想睡觉的时候就睡觉,想去玩的时候就去玩——像是消灭不死生物这样的事情,留给大人们去做就行了。”
商队负责人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雅丽蒂亚,雅丽蒂亚垂下了眼睛,不愿意与他对视。
“雅丽蒂亚也应该留在帐篷里。”瓦列莉亚把手搭在雅丽蒂亚的肩上:“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作为春之女神的牧师,此事我责无旁贷。”雅丽蒂亚摇摇头:“何况,我今年都已經一百二十五岁了,早就已经不是什么需要他人特别呵护的小女孩……”
“你看起来甚至没有一百岁。”瓦列莉亚语气强硬。
雅丽蒂亚握住了瓦列莉亚的手,把它从自己的肩上移开:“这是因为你判别他人年龄的能力出现了问题。”
“我不认为如此。”瓦列莉亚注视着雅丽蒂亚的绿眼睛:“我看的不仅是你的脸和身材,还有你的处事方式和言行举止。”
“瓦列莉亚牧师说的对,这对你来说可太危险了。”彼得说道:“你不如回去休息吧,明天卖东西还要靠你呢。”
站在队伍最前的保罗也转过头来:“你不仔细考虑一下?出去了再要回来,会麻烦很多。”
“我曾经耳闻目睹过比不死生物更为可畏的事物,它泄露出来的气息使我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当中一直遭受噩梦的侵袭。”雅丽蒂亚双手环胸:“我的冒险经历,绝对要比你们所能想象的都要丰富。”
“兰蒂尼亚女士所侍奉的那位存在,的确伟大而令人畏惧。”瓦列莉亚耸了耸肩:“我清楚自己的极限,而我知道我没有办法与他抗衡,所以我也没有勉强自己。”
“我说的那位存在,并不是悲荒之神,他要强大得多。”雅丽蒂亚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点对弱小的怜悯:“说回我们守护暗月城的那场战争,当你还躲在后方的时候,我已经拿着武器奔赴前线了,所以你还不愿意承认我比你强吗?”
“我当时也看见了你,我看到你和那几个冒险者待在一起,他们负责对付冰结躯体,而你就在一旁负责治疗哪些受伤的人。”瓦列莉亚把鼻子贴近雅丽蒂亚的脸颊:“大家都知道,一个能够使用治疗神术的牧师有多珍贵,不论是你当时的临时同伴,还是周围的人,都会自觉地将你保护得好好的。”
“但我至少敢于走出那一步。”雅丽蒂亚高傲抬头:“而且,我之所以会选择治疗方向,完全是因为女神。她在赐予我雅丽蒂亚这个名字的时候曾经说过:她希望我能够成为一位疗愈者。女神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有她的道理,身为她的牧师,我当然必须要服从她的旨意。但我真正想要做的,是像光之子一样,尽己所能消灭邪恶,使善良的人们获得安宁。”
“既然雅丽蒂亚牧师都这么说了,我们就让她试试吧。”戴维拍拍瓦列莉亚的手臂,换来她的怒目而视:“我们也会和你一起保护雅丽蒂亚牧师的,我——我们在场那么多人……”
戴维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缺乏底气。
“你不是我的护卫吗?”雅丽蒂亚垫起脚,使自己的目光与瓦列莉亚平齐:“既然如此,你就应该不计代价地保护我的安全。你”
“你要听我的指示行动,不要乱来,不然没有下次。”瓦列莉亚表情严峻。
“嗯。”雅丽蒂亚一脸无可奈何。
“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快走吧。”商队负责人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日出的时候,我们还要做生意,事情早点做完,各位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众人稀稀拉拉地附和了几句,声音里都透着紧张。
也许是出于照顾弱小的本能,不但是瓦列莉亚,连三位男牧师也把保护商队负责人的工作交给了雅丽蒂亚,这样一来,他们就有理由让她走在队伍中间——这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了。
正如商队负责人所说,时间已经不早,城门早在入夜之前就已经关上了。
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是不允许出城的,但商队负责人总有办法让人给他方便。
守城的士兵打开了一扇小门,示意众人出去的时候别弄出太大的动静,免得被人发现。
城门外一片寂靜,除了众人手上的火把,还有天上高悬的明月和暗淡的星辰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光源了。
一开始并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专注地往前走着,众人踩踏在地面上的声响明显得仿佛响在耳边。
忽然之间,有人打了个喷嚏,保罗和彼得显然都被吓了一跳。
戴维揉了揉鼻子:“抱歉。”
“女神祝福你。”在场的瑞图宁牧师齐声回答说。
雅丽蒂亚看向仍然保持沉默的瓦列莉亚。
“你觉得太冷了?”瓦列莉亚若有所思地说:“我教你个方法,可以使你抵抗严寒的能力加强。”
“如果冒险者们都知道这个方法的话,下次悲荒之神再要做些什么,大家应付起来就没那么辛苦了。”雅丽蒂亚问:“是什么方法呢?”
“首先,预备一些大块的石头和大量的水,在雪天里找一个木屋,关好门窗,生火,加热石块等到加热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把清水泼洒在石头上,这时候你就会获得大量的蒸氣。这时候你可以脱掉身上的衣服,蒸汽会使你整个人都暖和起来。”瓦列莉亚的表情和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等你觉得热得受不了的时候,再去喝些酒,出去雪地里滚两滚,或者到附近的冰壶里游泳,来回几次,整个人都舒服了。”
“这……”戴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我不太会说,回去给你话出来,你照着做。”瓦列莉亚说:“等你学会了,可以告诉更多人。我发现你们洗澡的方式,根本洗不干净。”
“您口中的「你们」难道也包括我?您的意思是,连我也是脏的吗?”雅丽蒂亚的脸颊红扑扑的:“那您为何总是要靠我那么近?”
瓦列莉亚注视着她,几乎移不开眼睛
“雅丽蒂亚不一样。”瓦列莉亚的脸也红了起来:“雅丽蒂亚总是香的。”
雅丽蒂亚转过头去不说话了,瓦列莉亚注视着她,眼神锐利得令人畏惧。
戴维和彼得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想要活络一下气氛,商队负责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雅丽蒂亚越过了保罗,走在了队伍的最前,瓦列莉亚连忙跟了上去。
“我们连不死生物什么时候会出来都不知道,你不要任性。”瓦列莉亚的口吻不容置疑。
雅丽蒂亚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雅丽蒂亚牧师——”彼得走到了雅丽蒂亚的另一边:“还是请你回到队伍的中间,保护老板吧。”
惨白色的墓碑,一个接着一个,并列在前,就像一支沉默而肃杀的军队,正在等待着墓之王的调遣。
“不死生物就在这个墓地当中。”受到附近环境的影响,甚至连商队负责人的声音,听起来都阴森森的,似乎带着无边恶意。
雅丽蒂亚走近其中一块墓碑,想透过刻在期上的碑文,知道它在这儿屹立了多少个日月交替,但墓碑上的文字,早就已经被岁月磨平了。
这看起来是个埋葬了大量死者的合葬墓穴,加上长期没人前来打理,环境变得比一般的墓地更为幽深。
想在这样一个地方,寻找出那名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邪恶者,究竟把他从外面带来的不死生物藏在了那儿,并没有那么轻松。你不可能走进墓地里随便走一走,看一看,发现某个地方的墓碑已经存在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但面前的土地却出现了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就判断说:有人挖开了这里,偷走了什么,或者强行让他带来的不死生物霸占了属于另一具尸体的“居住空间”。挖开泥土的,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不是——至于那些不是人的东西,是不死生物,还是喜欢挖洞的小动物,就不得而知了。
雅丽蒂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寂静另她这颗想象力丰富的脑袋,产生了大量不愉快的想象。深夜里吃小孩的怪物,为了容颜不老而吞吃少女心脏的女鬼,把可怜的寡妇引向死亡的鬼火,还有总是徘徊於噩梦当中的一句忠告:“在离开这里的坡道上,不要回头。”。
在那个险恶的地方,你死去的亲友会不断呼唤你的名字,而你知道,万一回头去看,你就将万劫不复。那并不是可以写在诗歌里的有趣经历,就算没有目击到哪件事的发生,说出来并不会招惹到不可描述的可怕之事,也不应该让那样一个地方太过惹人注目。
雅丽蒂亚在暗月城的时候,听说了不少冒险故事,知道自己遇到的事情根本不算是最恐怖的,但恐惧的情绪该来的就是会来,不是你说不要害怕就能不害怕的。
当雅丽蒂亚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也许的确可以吧。
妹妹失踪之后,她总是被噩梦所纠缠。在那些噩梦当中,她和她的双胞胎姐妹,手牵手在森林里溜达,明艳的色彩突然被一抹巨大的苍白所淹没,她和妹妹拼命地跑,那片莫可名状的苍白逐渐蔓延过来,追逐着她们的脚步——最终,她活下来了,被瑞图宁的信徒抱了起来,而妹妹却不知所终。
雅丽蒂亚总是想尽办法拖延噩梦的到来,只要能不休息就不休息,直到体力耗尽才不情不愿地进入梦乡。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当雅丽蒂亚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身体十分虚弱,只要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就会马上被吓醒,然后哇哇大哭。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妈妈都会抱着她,给她唱珂旭的赞美诗,不久之后她就会平静下来了。
由于她的母亲是个极其古板无趣的珂旭牧师,别人娱乐的时候,她在研读经典;别人睡觉的时候,她在拯救世界——在她脑子里存在着的,不是石头,就是珂旭教会的那些条条框框,她根本不可能像个正常的母亲一样,温柔地给自己的孩子唱摇篮曲。雅丽蒂亚有可能只是单纯哭累了,或者是凭着被冷待的丰富经验,学会了一件事——这是身为婴儿的她所能得到的唯一安慰,不接受就拉倒——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破涕为笑,换取母亲的一个亲吻,或者被抱到外面去吹吹风的奖赏。
雅丽蒂亚的母亲认为这是女儿亲近珂旭的证据,全家人(即使是不信仰珂旭的那一部分)也都相信了这样的一种说法。
当雅丽蒂亚的兄长想协助她摆脱噩梦的侵扰时,又想起了母亲的话。他一开始的时候,会从吟游诗人那儿搜集珂旭惩恶扬善的传说,经过艺术加工之后,讲给她听。后来,他在吟游诗人那儿榨不出一个有点新意的故事,就问母亲讨来了珂旭教会的一些典籍,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久而久之,雅丽蒂亚家里就堆满了根珂旭有关的典籍和艺术品,不认识他们的人,恐怕很难相信这里住了个珂宁牧师。
兄长的这些努力,真的確有成效——雅丽蒂亚又能勉强着当个可以正常地吃饭睡觉、弹琴唱歌,画画写字的小孩子,但就仅此而已了。她依旧没办法说话,和别人交流,直阿尔芒的出现……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想着该是集中精神的时候了。否则,万一有不死生物出现,难道要完全依靠瓦列莉亚吗?想起瓦列莉亚的傲慢,就让她心头火起,但想起女神的教导,她只能告诉自己:“瓦列莉亚不是傲慢,她只是说出了她眼中所见的事实。她还年轻,心智尚未成熟,我就原谅她吧。总有一天,她会长大的,她又不是……”
察觉到自己竟然对一位神祇产生了不敬的想法,吓得雅丽蒂亚连忙放空了脑袋,但有时候,不是想要放空,就能马上放空,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再次冒出头来了。
雅丽蒂亚的噩梦是有现实根据的,妹妹的失踪确有其事。事件的细节,她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只记得有个信仰春之女神的森精灵德鲁伊抱起了她,不断轻柔地拍着她的脊背,安慰她说:“不要紧,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成年人总是对当时的事情諱莫如深,雅丽蒂亚按照常理推测,她那时候看起来一定很糟,否则那个森精灵恐怕只会以为她只是在森林当中睡午觉,而不会抱着她急冲冲往城里赶。
但是,她并没有落下什么永久的残疾,身上也没有留下疤痕,那个“怪物”甚至没有在她身体的隐蔽处制造出什么伤害——也许它不是不想,只是来不及——但无论如何,比起至今依旧下落不明的妹妹,她已经相当幸运了。
雅丽蒂亚虽然比妹妹幸运,但仍然不够幸运——这是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好了的命运。如果她生长在普通的世俗家庭,大难不死的她一定会得到父母的全部宠爱,但她的父母却马上就把她扔给了她在珂宁神殿任职的兄长,拼了命地到处清除那些危害人间的逾矩者,想要取悦他们侍奉的神祇,当他们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还有几个活着的儿女,决定回家看看的时候,雅丽蒂亚都已经不认得他们了。
雅丽蒂亚的长兄虽然也算得上是个温柔细心的照顾者,但他和雅丽蒂亚之间还隔着一个珂宁——在某人的兄长之前,他首先是珂宁的牧师——如果让他在取悦神祇和照顾妹妹之间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前者。当他脑中出现了一个什么灵感,需要马上进行创作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妹妹丢给当时的女朋友,直到他从想象力的海洋当中回归,才会将自己年幼的姐妹抱回家。
当雅丽蒂亚感到孤独的时候,就会开始幻想:如果她的双胞胎没有被怪兽吃掉,顺利地和她一起长大会怎么样?她不认为她的妹妹会成为某个神祇的虔诚信徒——倘若因为听说了兀烈卡卡把他的姐姐从各种麻烦当中拯救出来的故事,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就决定要对这位神祇死心塌地的话,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更何况,虽然人们特别喜欢传唱那些讲述他如何为瑞图宁到处奔走的传说,但在兀烈卡卡的众多称号当中,并不包括“姐姐的守护者”,而他想要守护的对象也只有他自己的姐姐瑞图宁,而不是所有拥有弟弟妹妹的女性,以及所有爱护姐姐的弟弟妹妹。
雅丽蒂亚相信妹妹并没有死去——如果妹妹死了,雅丽蒂亚就能在宴席上见到她的身影。就算她年龄太小,也会出现在“迷宫”当中,期盼着姐姐的到来。她们这对姐妹,曾经就像彼此的镜像,看看起来甚至连死亡都无法分开她们,但现实却残酷无情地告诉她们,它完全可以!
有人说:那些会虔诚信仰某位神祇的人,都是神的选民,是神选择了他们,他们才有这个荣幸去学习神的教导。雅丽蒂亚母亲的家族,似乎能把对珂旭的狂热透过血脉遗传给下一代,这个家族每一代都至少会有一位成员受到感召而成为珂旭的牧师。雅丽蒂亚认为,他们的初衷有可能是真的仰慕和爱戴珂旭,也有可能是想要用循规蹈矩的生活来体现心灵的自由,当然也有人在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就已经开始学习相关的知识和技能,到了某个年纪之后,忽然想开了,就成为了教会的一份子。到了雅丽蒂亚母亲这一代,获得感召的人有两位,分别是她的母亲斯卡蒂,还有斯卡蒂的双胞胎妹妹。
后来斯卡蒂嫁给了同为珂旭牧师的布依波乌斯,生了长子月见草,收养了在清除不死生物的时候双双殒命的姐姐和姐夫的独生子尼斯洛克,一百年后又诞下了雅丽蒂亚和玫瑰这对双胞胎姐妹。
斯卡蒂有个梦想,就是把她养大的孩子,都教养成珂旭最忠诚,也最谦卑的仆人,等她的生命被年老和虚弱终结,或者更有可能的——在与“恶”作斗争的时候,被珂旭的敌人杀害,也有人可以继续在珂旭的教会里服侍。
可惜,即使是神,也不可能事事如意,何况斯卡蒂还是精灵当中的平庸之辈,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容易受孕——雅丽蒂亚只能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虽然有点冒犯,但唯有如此,她才不至于太过想念这个根本不在乎亲情的女人。
斯卡蒂的孩子们——雅丽蒂亚成为了瑞图宁的牧师,月见草在服侍珂宁,尼斯洛克成为了信仰瑞图宁的德鲁伊,至于玫瑰——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珂旭。
有一件事,雅丽蒂亚始终想不明白。既然珂旭和珂宁是双生子的守护神,他们都选择赐给白又家族荣耀,允许这个家族的部分成员跟随他们的脚步,到处散播他们的恩泽,按常理推断,他们应该很爱这个家族才对。何况,据传珂宁一直深爱着自己的造物,而白鼬家族又是个纯正的精灵家族——为什么理应幸福的他们,会遭遇到那么强烈的悲伤呢?
妹妹当年才只有成年精灵的膝盖高,她只是个孩子啊!——每次想起妹妹,雅丽蒂亚都会感到撕裂一样的疼痛,她的灵魂,再也不可能完整。
雅丽蒂亚不得不用宗教典籍上的观点把这些不敬神的思想打压下去,她在成为冒险者之前,一直过着终日研读和抄写经典的生活。她可以用神学上的观点,一条条地驳倒自己的所有质疑,但这不代表她就不会感到难过。
“雅丽蒂亚?”瓦列莉亚拍了拍雅丽蒂亚的肩膀。
“我没事。”雅丽蒂亚虚弱地说。
当初,雅丽蒂亚离开了和两位兄长同住的家,一个人走进了森林,想要饿死自己,是瑞图宁的猫妖精牧师找到了她。她愿意在宽恕者神殿长时间停留的原因,只不过是,她不喜欢女神,对女神也没有任何期待。就算在她遇到危难的时候,女神不伸出手来把她护住,她都不会产生任何亵渎的想法。再加上,她因为某些不愿意再次回忆的幼稚理由,对女神的教义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令她隐约地产生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倘若我能相信女神的教义是唯一的真理,即使是我这样的人,灵魂也可以得到救赎吧。”,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一切都有一个过程。雅丽蒂亚层期盼着她的家人能到猫妖精的村子把她接走,如果是父母来接她,她就如他们所愿,一辈子侍奉珂旭;要是兄长来接她,她就按照原定计划,为了成为珂宁的牧师而努力——反正除了成为牧师之外,也没什么事情是她可以做的了。不久之后,她知道她的母亲找到了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学徒来代替她,她的兄长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仍未成年的妹妹需要照料——他们没有任何一个需要她,只有瑞图宁教会……
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比这更可悲的了。
墓园总是能勾起人们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哀伤,就算埋在这里的人,你一个也不认识都一样。
雅丽蒂亚的眼圈不自觉红了。
“不要害怕,我在这里。”瓦列莉亚说。
关心雅丽蒂亚的人,除了猫妖精村子的人们之外,至少还有个瓦列莉亚——这个事实,终于另雅丽蒂亚感受到了一丝安慰。
在雅丽蒂亚被过去所缠绕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墓地的中央。在月光的指引下,她发现了一些接近紫色的线条。在成为瑞图宁的牧师之前,紫色一直是雅丽蒂亚的首选颜色,她钟情于它所带来的神秘和典雅,会让她看起来更像个成熟的女子。但在地上的这种紫色,就像是死人身上的尸斑,别说是好看了,甚至会让人产生汗毛倒竖的不适感。
顺着线条的两端看去,雅丽蒂亚的目光落到了一块边缘处略有破损的墓碑上。她注意到,这些线条将附近的墓碑一块接着一块地链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网,将站在当中的人切底网住。
忽然之间,有一只手抓住了雅丽蒂亚的脚踝。她穿了鹿皮长靴,她没有办法透过触感去判断,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双手,但就算不用细看也能大致猜出,那只手肯定不属于一个对她怀有善意的人形生物。
雅丽蒂亚低头往下看的时候,那个抓住她的生物也从地底里爬了出来。
一声短速而尖锐的惊叫打破了墓园当中的寂静。
雅丽蒂亚一跺脚,踩断了一只人类的手臂——正确来说的话,应该是一只骷髅的手臂骨。
无数的骷髅从地底里爬了出来,抓住了牧师们的脚, 剩下的那些则将他们团团包围。
除了自小娇生惯养的雅丽蒂亚,以及只是普通人的商队负责人之外,所有人都有着消灭不死生物的丰富经验。
他们或是利用手里的武器敲碎骷髅的骨头,或是用神术驱散这些死后惨遭复苏者奴役的可怜虫,仿佛早就已经合作过上百次一样默契十足。
散发灼热气息的射线很快加入到这场几乎一面倒的清扫当中,彼得回头一看,发现这原来是雅丽蒂亚的手笔。
不仅是彼得,连保罗和戴维都认为,这个娇嫩的少女,在战斗中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把瓦列莉亚带来了这里。没想到的是,她不但在神学方面的造诣胜过了他们,甚至连所获得的恩典,竟然都超越了他们,实在是不可思议。
当雅丽蒂亚和瓦列莉亚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雅丽蒂亚曾经提及过自己辉煌的过去,当时彼得还以为只是冒险者惯常的自我吹嘘,没想到她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雅丽蒂亚配合着瓦列莉亚的节奏放出神术,她们的周围很快就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但是很快,更多的不死生物又围了过来,想用尸海战术,先把最为强悍的她们解决掉。
彼得、保罗和戴维不约而同地冲向了包围圈,决定先把两位女士拯救出来,再去想其他。
这时候,甚至没人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不是牧师也不是冒险者的平民商人存在。
“发光了。”雅丽蒂亚提醒道。
将墓碑连接起来的那些线条正在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周围的空气开始逐渐变得阴冷,不祥的雾气逐渐侵蚀着法阵的内部,一种能令人类的内心充满愤怒和怨毒的邪恶气息逐渐逼近——彼得不知道来的到底是什麽,但他可以确信,这里很快就要死人了。
从刚才起就没了声色的商队负责人,就像在自家後院散步一样,双手交握放在身後,丝丝然地踏出了法阵的范围。
彼得想都没想就追了过来,却在法阵边缘,被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更加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事物,阻挡住了去路。
“你出不来的,死心吧。”商队负责人笑了起来,彼得从未见他笑得那麽开怀,是所谓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试试,反正距离那一刻还有些时间,就试试看吧。”
一道道灼热的射线攻向了法阵一侧的边缘,雅丽蒂亚的神术依旧强力,法阵的光芒黯淡了下来,阻碍牧师们前进的力量似乎也消减了一些。
“有用!我们从那个恶徒那边出去,抓住他!”戴维对雅丽蒂亚喊道,
但是,当雅丽蒂亚转向商队负责人所在的方向,打算再次用神术开出一个可供通行的缺口时,骷髅的海洋却在一次淹没了他们。
彼得在骨头架子的空隙中,看见了商队负责人,此时他已经跪了下来,双手高举过头顶,朗诵着献给邪恶之物的祷词。
“献给你的怨恨⋯⋯”
彼得不去倾听商队负责人说出来的话,他既不是对方祷告的对象,又没有成为怨恨之女信徒的计画——那些话对他来说不过是疯子的呓语。
彼得的爸爸也死在了寻找新无雾区的途中,尸体被抛弃在了迷雾当中,那些人逃跑之前甚至来不及拿走爸爸身上的遗物,留给他们母子的就只剩下少量的现金和一句:“抱歉,但我们真的没办法。”
可是,彼得被怨恨之女迷惑了吗?没有,一个连神都不是的邪恶生物,没资格得到他的信仰。
她能为他做些什麽?
杀死那些抛弃爸爸的人?要做到这点,他还得在靠近迷雾的地方设置一个陷阱,再引诱猎物前往陷阱所在之处,就算成功了也没什麽好处吧。
与其搞这些没用的,倒不如跟着商队多跑几趟,多赚点钱,给妈妈多添一条鸭绒被。
迷离实在是太冷了,哪儿哪儿都一样冷。
彼得握着钉头槌,不间断地举起又落下——举起又落下,每一次都会有一个不死生物倒下,并且再也爬不起来。这对他来说很简单,骷髅是常见的不死生物,只要是漫游在这片土地上的牧师,肯定都对付过几十到一百个,就跟吃一块奶油蛋糕一样容易。
雅丽蒂亚打破法阵的速度也不慢,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
只不过,异变通常都喜欢挑在这种时候发生。
邪恶的气息已经靠近到,你可以用鼻子闻到尸体在太阳下暴晒过后的腐臭味,你的所有汗毛都因为察觉到危险而根根倒竖,你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然而为了活下去,你只能咬牙硬撑。
彼得觉得自己要走往生命循环的下个阶段,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死去多年的爸爸重逢了。
但是,妈妈怎么办呢?
但有人肯定死得比彼得更快。
那个丑陋的生物就站在雅丽蒂亚的身后。
如果队伍当中的两位女牧师是美丽的化身,那么,身体已经腐烂了大半,仿佛在模仿宵银的形象又用力过猛的怨恨之女,肯定就是丑陋、恶心、恐怖与一切负面形容词的代言人。
在怨恨之女身上,不断冒出紫黑色的烟雾。
彼得不知道吸入了那些烟雾,或者接触到那些烟雾,会否对身体造成伤害,但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怨恨之女和牧师们的距离逐渐缩短,雅丽蒂亚对上了彼得的视线,往后一看,纵然是傲慢矜持的精灵,也被吓得花容失色。
那些害怕蟑螂的人,遇到这种小昆虫的时候,会有几种常见的反应:其一,他们会尖叫着往外逃;其二,他们会吓得动弹不得;其三,他们会抄起任何他们能够拿得到的东西,疯了一样是图把蟑螂杀死。
雅丽蒂亚破坏法阵的时候,动起手来,变得更狠了。有些骷髅并没有想要攻击她,只是刚好站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当中,也被她毫不犹豫地铲除了。如果有人因为她的外表柔弱,就认为她只是个花瓶的话,一定会死得很惨,甚至连彼得都开始回忆着自己过去到底有没有得罪过她——如果有,回到伏勒的话,一定要诚心忏悔,寄希望于对方会看在女神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能活着再说吧——彼得心想。
伴随着怨恨之女靠近而来的“嘶嘶”声的是,商队负责人不知死活的嘲讽:“雅丽蒂亚牧师,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你,你逃不掉了。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抓住,能怪得了谁啊?”
“老板,你别得意得太早。”彼得忍不住说道:“如果你的计划成功了,雅丽蒂亚牧师的确死在了这里,她也有可能变成不死生物,前来找你复仇。”
“如果我变成了那种丑陋恶心的东西,请一定要杀了我。”雅丽蒂亚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彼得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活下去呢,还是不想。根据他和女性打交道的经验,平时看起来温柔的那些,生气起来时的破坏力,肯定会像火山爆发一样恐怖。
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法阵还是被打破了。
瓦列莉亚护着雅丽蒂亚跑在最前,男士们紧跟在后。彼得很想说这是出于风度,女士优先早就已经成为了一种礼貌,但谁都知道其实不是这样。在他们逃跑的时候,一直有骷髅前来纠缠,就算杀它们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容易,但砍瓜切菜也需要时间,逃跑的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了。
瓦列莉亚清理不死生物的速度是最快的,由她开路,众人能够顺利脱逃的可能性才比较大。
挡路的骷髅变得越来越多,怨恨之女距离他们也越来越近了。
一阵冷得能让声音冻结的寒风吹过,不死生物随即倒下了一大片,是严冬之父的神圣能力——北风!
当彼得暗自窃喜的时候,现实很快就扇了他一大个巴掌。
骷髅看起来似乎都被瓦列莉亚清理了,但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就跟在彼得的身后。
彼得只顾着跑,完全没有察觉到敌人的靠近,直到那只不死生物抓住了他的长袍下摆,绊倒了他……
彼得想要喊叫,但怨恨之女带来的压力,令他喊不出声。
彼得眼看着同伴越跑越远,恐惧和不甘几乎占据了他的所有心思。
然后,有个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并且向他飞奔过来,彼得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摇着头,让她不要过来。
下一秒,那人就用短剑消灭了害得彼得必须在这儿等死的那个骷髅,并且对他伸出了手。
怨恨之女要来了。
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紫黑色烟雾,逐渐笼罩了雅丽蒂亚和彼得。
他们就算受到宽恕者的眷顾,也不过是两个弱小的凡人,面对一位快要成神的强大存在,无法反抗,无法逃离,只能無助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雅丽蒂亚不断呼唤着女神的名字“瑞图宁——瑞图宁——瑞图宁——”,她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默想起瑞图宁的形象,在鲜花盛开的水边,一个穿着绿色纱衣的水妖精,正在对她微笑。
她张开眼睛,用力握了握彼得的手,快速地说:“赞美瑞图宁吧!”
她回忆起了第一次向瑞图宁祈祷的情形,事情已经过了太久,久到不是现在,都想不起来的程度。
“你想去哪儿,我的孩子?”母亲的呼唤声自后面传来。
她使用了所有的力气,奔向眼前的神殿——这并不是属于精灵造物主的殿。
身着水色法袍的少女为她打开了门,叮嘱她不要在里面奔跑嬉闹,她的脚步自然就慢了下来。
她三部拼作兩步,来到神殿最显眼的位置,在祭坛前俯伏下来,扬声道:“春之女神瑞图宁啊!”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她察觉到有某个无比尊荣的神祇正注视着她,准备倾听她接下来的话:「你无比美丽 、无比温柔,我打從心底崇拜你。”
她的心跳如擂鼓。
她的血液沸騰得像熔岩。
她想要退後,卻發現自己忘記了該怎麼移動。
她嘆息了一聲,或者只是吸了一大口氣。
“無論我要成為珂旭的利劍,還是珂宁的琴,都一定會讓家人傷心。瑞图宁啊,我请求你停止我的母亲和兄长之间的争端。我願意效忠於你,我甘願做你一輩子的僕人。”她舉目望天:“瑞图宁啊,請傾聽我的祈禱⋯⋯”
有人把次熱的手,放在了她的肩頭上,那 種跟瑞图宁心心相印的幻覺消失了。
她的心跳恢復正常。
她的血液冷卻了下來。
她回過頭來,母親眼神凌厲地瞪著她:“你剛才說的話,仔細考慮清楚了嗎?一點也不後悔?”
她看見她的兄長月見草抱著她走了進來,和她面對面的那另外一個自己對她伸出了手,她見到自己留著淚,還聽見自己說:“月季,你等等我!”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只記得自己後來也和另外一個自己一樣哭了起來,在母親和兄長的命令下,含著淚,為了自己的輕忽而向瑞图宁懺悔。
但她並沒有錯!
她想起了女神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布依波乌斯的女儿啊,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雅丽蒂亚,愿你能从木槿花身上学习,明白生命循环不适的真正意义。同时,我愿你能成为一位掌握疗愈力量的牧师,疗愈他人的同时,也疗愈自己。”
雅丽蒂亚随即振作了起来,他对瑞图宁的信心从未如此坚定。
只不过,彼得对女神的信仰似乎正经历着严峻的考验,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嘴巴张了又合,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雅丽蒂亚其实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开始念诵起赞美女神的祷文。这些祷文,她已经听了无数年,念了无数年,即使手里没有福音书,她仍然能够把这些词句倒背如流。
后来,她觉得自己也许不需要这些优美的赞颂之词,也能与女神连接在一起,于是她直接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嘴巴是否还有在动。
这里太冷了,怨恨之女的力量压得她差一点就要屈辱地下跪,此刻,她就只剩下一颗心脏能够动弹,但很快就连这颗心也不会再次跳动了。
怨恨之女的手,就快要碰到他们了。
一开始她的目标是距离她最近的彼得,但现在,她看起来似乎对同为女性的雅丽蒂亚更感兴趣。
“我就要死了。”雅丽蒂亚叹息道:“瑞图宁啊,如果你不想要我了,就让这个备受煎熬的灵魂抓住我吧。”
怨恨之女散发腐臭的指尖,跟雅丽蒂亚的头发,只差毫厘。
雅丽蒂亚认为,有什么污秽腐败的事物,已经弄脏了她经过精心梳理的秀发。
“我求求你,保护我,免受复苏者的折磨。保佑我……”
瓦列莉亚回过头去,想看看雅丽蒂亚有没有跟上来。她本来只是想知道,高等精灵有没有因为体力不济,而落后太多,却从来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真的不在她的身边。
瓦列莉亚看到了怨恨之女,还有她的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弯下腰,似乎是想要扶起不慎摔倒的同伴,而怨恨之女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们快要被抓住了。
瓦列莉亚的心跳停止了,顺便也把呼吸忘记了,她的胃部绞痛着,就像被人狠狠地抡了一拳。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殴打过了,至少在她的记忆当中已经好久好久,久到她几乎都要忘记那份屈辱和无助是什么滋味。
瓦列莉亚的鼻子酸酸的,她尝试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可是,突如其来的呼吸不畅,反倒让她的情绪迈向了爆发边缘。
她想尖叫,想不顾一切冲向雅丽蒂亚,将对方从那头恐怖丑陋的怪物手里抢回来。
即使敌人是快要成神的强者,她·来自雪原的瓦列莉亚,都一样无所畏惧。
瓦列莉亚发现自己握紧的拳头正在发抖,她或许是个骁勇善战且膽識過人的强大战士,刚成年的时候就轻松击倒了所有的求婚者,并且成为了他们的首领,甚至连严冬之父也选择了她作为自己在人间的代言人——她层因为自己的强悍而沾沾自喜,可是她的武力连小小一个雅丽蒂亚都拯救不了……
滚烫的眼泪串串滑落,而后冻结成冰。
——雅丽蒂亚。
瓦列莉亚想呼喊少女的名字,但她的声音卡在喉头,只发出了意义不明的乌烟。
瓦列莉亚想起了冒险刚开始的时候,雅丽蒂亚在旅店唱的那首歌。
他足够坚强,他永远都会记住“她”,他也会让他的信者将有关“她”的一切完整地记录下来——这样一来,除非他死,“她”都不会真正消失。
瓦列莉亚自己都是别人的牧师,她并没有信徒可以帮忙记录有关雅丽蒂亚的事,也许等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有个美丽温柔的瑞图宁牧师死在了这里。
“严冬之父沃玛兹啊!请赐给我坚韧的心……”瓦列莉亚抬起头,努力让正在蜂涌的泪水流回眼睛当中,她不断在心中祈祷,希望自己能拥有足以击倒怨恨之女的力量。
人人都说沃玛兹的信徒最不怕死,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能吓到他们?但瓦列莉亚并不是这样,她怕死,怕极了,怕到遇见危险的时候只懂得跑,将最重要的事物留给了敌人——沃玛兹还会想要这样的牧师吗?
眼泪把瓦列莉亚的视线变得模糊,她远远地注视着怨恨之女令人厌恶的腐烂身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成为连沃玛兹都分外另眼相看的人物,获得足以震动世界的力量,然后回到这里……”
瓦列莉亚这个只说了一半的誓言,恐怕只有沃玛兹和她自己能够听得见。
瓦列莉亚想要打倒的对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的声音蕴含着的不甘愿和愤懑,甚至连站在她对立面的瓦列莉亚都忍不住受到了感染,开始有点同情她,但她的心思很快就被一种莫可名状的畏惧所占满,之前憋也憋不住的眼泪,终于不再流了。
瓦列莉亚用口拼命呼吸着冰冷而湿润的空气,尝试让自己的头脑恢复清明。
刚才,有一道无比温暖、无比圣洁、无比耀眼的光,照向了怨恨之女,使她跌跌撞撞地退后了一大步,她那声响切夜空的惨叫,也是在这个瞬间发出来的。
那道光的来源,瓦列莉亚不用细想,也能猜得出来。
瓦列莉亚认为自己应该感恩,春之女神用那道光拯救了自己的牧师,她就不用拼了命一样提升自己的能力,回来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复仇了。
瓦列莉亚居然还拥有了胡思乱想的闲暇,她开始纠结,自己和雅丽蒂亚到底算不算朋友。
雅丽蒂亚总是口口声声说着讨厌瓦列莉亚,还说她有着一种无人能及的天赋,可以轻松就把脾气最好的人激得勃然大怒。
雅丽蒂亚虽然总是嫌弃她,但在她真的感到受伤的时候,又会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细声细气地安慰她,和她讲道理。
瓦列莉亚不确定,雅丽蒂亚所做的一切,是出于对她本人的关心,还是出于维持和平的本性。如果雅丽蒂亚之前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高等精灵的礼貌,就算她真的死了,瓦列莉亚又哪有那么必要伤心?她不过是在迷离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由于经验不足,没有尽到看管与保护被保护人的责任,致使对方的死亡——这可能会损害到她在冒险者当中的声望,但只要她打败几个强大的敌手,金钱以及旁人的敬重,很快就会回到她的身上……
她根本不需要在乎。
瓦列莉亚认为,自己根本不配成为沃玛兹的牧师,分享他的荣耀。
瓦列莉亚把手伸向了佩戴在胸前的圣徽……
“瓦列莉亚牧师——瓦列莉亚牧师——”有人用力拍着她的手臂,呼唤着她的名字:“冷静点。”
瓦列莉亚看了那人一眼,瑞图宁的牧师瑟缩了一下,靠向了自己的同伴:“我们只是想告诉你,雅丽蒂亚牧师还没有死。”
瓦列莉亚把战斧换到了左手上,往刚才一直注视着的地方看去。
雅丽蒂亚拉着剩下那个牧师,向他们这儿快步飞奔。
瓦列莉亚把战斧搁在地上,冲上前去,仅仅地攬住了雅丽蒂亚的腰,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瓦列莉亚吸了吸鼻子,雅丽蒂亚的头发,通常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她一直想知道,这种气味,是否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得到。
尽管瓦列莉亚已经用尽力气去嗅闻,存在于她口鼻当中的,就只有眼泪咸到近乎苦涩的味道。
“瓦列莉亚女士,你很担心我吗?”雅丽蒂亚的声音依旧温柔,但瓦列莉亚还记得,她跑回来的时候,那张缺乏表情——仿佛戴着面具的脸孔:“你继续这么哭下去的话,我都要怀疑你是因为看到我的归来而失望了。”
雅丽蒂亚说的这句台词,来自一首叙事诗,不消多说,这首诗歌的主角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瑞图宁和珂旭。
雅丽蒂亚一向厌恶他人将她比喻为瑞图宁,这绝对会使她恼羞成怒,而这次她竟然引用了女神的台词……
瓦列莉亚张开嘴,想要打趣她一句,或者简单说声:“你太让人担心了。”,但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自控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我感觉我正在安抚一头失去理智的熊。”雅丽蒂亚说,瓦列莉亚认为她正试图掩饰尴尬,可惜她的努力并不奏效。
瓦列莉亚想要帮帮自己的朋友,但她就是压制不住哭泣的本能。
“危险都还没有结束,还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我们再忍耐一下好吗?”雅丽蒂亚摸了摸瓦列莉亚的头发:“如果就这么死了的话,严冬之父的面子都要被你丢光了。”
瓦列莉亚从雅丽蒂亚的哥哥月见草牧师那儿得知,对于雅丽蒂亚来说,这是个非常严肃的警告。
瓦列莉亚擦干了眼泪,把雅丽蒂亚保护在身后,拿起战斧,警惕地戒备着。
在瓦列莉亚小时候听的故事里,伟大英雄的身后,总有一个需要守护的美丽少女,她可能是温柔的春之女神,可能是高贵的公主,也有可能是纯真的伦家小妹——总之,根据英雄的不同,需要保护的对象也会有所不同,到了故事的最后,英雄总会跟少女结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瓦列莉亚曾经想要成为“少女”,在危急之时被沃玛兹拯救,但她从未妄想过得到他的爱情——就算在她最爱梦想的那个年纪,也都不曾有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要她像身边的女性一样,在村子里随便挑个人结婚,却又让她感到无法接受。
绝大部分的男性都相当幼稚和懦弱,既缺乏沃玛兹心怀天下的胸怀,又没有为了实现抱负而与世界为敌的气魄,更不可能拥有发现自己铸成大错后坦然面对的勇气——只要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组建家庭,就使她心里发寒。
为了不让那些软蛋对着自己送花、唱情歌甚至跪下来求婚,瓦列莉亚只好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参与最危险的任务,使自己的身躯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而冰冷。当她发现的时候,她除了年龄和性别之外,跟诗歌里那种被英雄保护在怀里的少女,已经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了。
既然做不了被英雄小心呵护的少女,瓦列莉亚决定当个守护少女的英雄。当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沃玛兹之后,严冬之父为她带来了雅丽蒂亚。
雅丽蒂亚年轻、天真、温柔且楚楚动人,穿着春之女神牧师的绿色长袍,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举止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雪精灵女性一激动起来,擀面杖都能打断几根,就更别说是那个惹她们生气的家伙了——瓦列莉亚猜想,雅丽蒂亚就算生气,也做不出这种事来(事实证明,这只是瓦列莉亚的一厢情愿,但气鼓鼓的雅丽蒂亚又有着另一种可爱)。
除了英雄瓦列莉亚,以及她要保护的少女雅丽蒂亚之外,故事理应还有一个想要伤害少女的反面角色——怨恨之女正好就填补了这个空缺。
怨恨之女,以及把她召唤而来的信徒,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就停了下来。瓦列莉亚是个优秀的弓箭手,她有一双锐利的淡蓝色眼睛,可以看清冬狼冒着绿光的眼睛,但她却无法用肉眼去确定,怨恨之女是否正用仇恨的目光看向他们——没有人能看到不存在的东西,但可以感觉得到。
瓦列莉亚握紧了战斧的手柄,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在战斗中死去的北地战士,灵魂会前往永宁之殿,在那里,他们会获得沃玛兹的保佑,没人能打扰他们的安息。这虽然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但对她来说,始终还是早了一些,如果可以,她想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在雅丽蒂亚身边,作为她的英雄而存在。
瓦列莉亚的妄想,似乎顺利地传入了怨恨之女的耳中
丑陋的反面人物,放弃了伤害少女的尝试,不一会就和她的小喽啰一起,消失在了迷雾当中。
“五位牧师,你们先进来吧。”有人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现在那个看起来已经不见了,但谁知道它还会不会再……”
瓦列莉亚转过身,牵住了雅丽蒂亚冰凉的手。
只见,城门打开了一条可供一人进入的缝隙,一个脸色煞白的士兵,正站在门内向他们招手。
其中一位瑞图宁牧师示意两位女士先走,瓦列莉亚接受了他的好意,就和雅丽蒂亚率先走入了城门。
“你们老板呢?”士兵问。
“你以为你用那个来子代的存在,是谁带来的?”瓦列莉亚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作为回应。
那个士兵的脸色,已经白得跟个死人一样了。
“我我我……”士兵看向了自己的上级。
瓦列莉亚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在这个故事当中,扮演英雄的人也许并不是她,而是瑞图宁女神。
怨恨之女把手伸向美丽的雅丽蒂亚——她是女英雄瑞图宁钟爱的少女,瑞图宁亲自次给她“新生”,赋予她一个名字来荣耀她。当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呼求英雄的保护,英雄不负所望地把她从威胁当中拯救了出来。
这是个常见的大团圆结局,然而这首诗歌却没有属于瓦列莉亚的位置。
瓦列莉亚觉得,她存在于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为了要用自己的弱小来衬托瑞图宁的强大,但仔细一想,她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过于自大——那些居住在地底的卓尔精灵,一生之中可能都没有晒过太阳,如果有人对他们说,太阳的温度比人体热,他们恐怕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沃玛兹和萨玛斐想要冰封世界的时候,必须要让珂旭这个太阳消失。
守城的士兵一直努力地申辩着,说自己和那个商队负责人并非熟人,只是和他有一些互惠互利的协议——瓦列莉亚认为都是放屁。
瑞图宁的牧师们——除了雅丽蒂亚之外,都在故作和颜悦色地倾听着罪人的忏悔,她认为他们或许会从士兵身上谋取一些赎罪金,使对方安心之余,也补贴一下教会的花销。
雅丽蒂亚从刚才起就一直默不作声,属于活人的表情至今仍未找到返回这张漂亮脸蛋的道路,使她看起来就像宗教画当中的人物。
有些曾经犯下罪孽的人,会透过在宽恕者教会侍奉来寻求救赎。当他们的罪恶洗清的时候,教会就会为他们举办“新名仪式”,象征他们获得了“新生”。但不是每个举行过“新名仪式”的牧师,都曾经犯下大错,他们也有可能只是想要放下羁绊,告别过去,一心一意服侍女神——瓦列莉亚相信,雅丽蒂亚绝对是后者。
雅丽蒂亚在较早之前曾经说过,她的名字是瑞图宁女神亲自赐予的,瓦列莉亚不熟悉宽恕者教会的历史,不知道在此之前是否有人曾经获得过这样的恩宠,但就算有,也不会令雅丽蒂亚的光芒暗淡半分。
何况,在雅丽蒂亚遇到危险的时候,女神还毫不掩饰地庇护了她,可见女神对她非同一般的重视。
瓦列莉亚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还有沃玛兹的关系。她自问是个虔诚的人,时时刻刻都努力在生活当中实践沃玛兹的教导,只是性格上的瑕疵,令她永远无法做到完美。她不确定,倘若几乎 要被怨恨之女抓住的人是她而不是雅丽蒂亚,沃玛兹是否愿意抬起他尊贵的手,为她带来一场暴风雪。
瓦列莉亚回忆起了当时的细节,如果她呼唤了沃玛兹的名,是否可以从神祇那儿获得击退邪恶的力量,成为故事中的英雄。她开始明白,为何得到神祇分外眷顾的人是雅丽蒂亚,而不是她自己——虽然她们呼求的是两个不同的神祇,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瓦列莉亚总想靠自己的力量赢得战斗,她嘴上说荣耀归于沃玛兹,但内心里总是在为自己的强大而沾沾自喜。雅丽蒂亚虽然也有傲慢自负的一面(这大概是精灵的天性),但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用自己的方式尝试解决问题,什么时候应该完全依赖和信任神。
雅丽蒂亚吹嘘自身天赋和经验的话语,还有她说话时瞧不起人的神态,忽地浮现在了瓦列莉亚的脑海当中——瓦列莉亚察觉到自己竟然在给瑞图宁拯救雅丽蒂亚找理由,这样的行为简直愚蠢至极。
少女雅丽蒂亚天真、任性、反复无常甚至对瓦列莉亚充满偏见,瓦列莉亚在刚认识她的时候就注意到她身上这些不尽人意的部分了,但只要是雅丽蒂亚,她都会觉得可爱。她喜欢雅丽蒂亚,想要成为雅丽蒂亚的朋友,永远保护她,瑞图宁难道就不能这么想了吗?
瓦列莉亚忽然就释怀了。
就算她穿上了雅丽蒂亚的衣服,学着她的模样,双眼从下而上地看着对方,温柔而坚定地说:“因为珂旭从未犯错,他是白璧无瑕的。只有他,才有资格获得瑞图宁的芳心。”,也达不到她想要的那种效果。就算她的手里没有拿着武器,别人都只会觉得她打算用拳头作为说理的工具。人们只会因畏惧而赞同她的观点,而不会因为觉得她可爱迷人,而想要讨她的欢心。
猫妖精从暗处扑出,落入了雅丽蒂亚的怀抱里。瓦列莉亚看见这个温馨的画面,心情多少欢快了些,但本来牵着雅丽蒂亚的左手突然空了的这个事实,又把郁闷情绪重新带了回来。
瓦列莉亚想要把手搭在雅丽蒂亚的肩上,把她圈在怀里——竟然成功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她想要牵着雅丽蒂亚的手,雅丽蒂亚竟然也让她牵了——简直不可思议。
幸福来得太突然,瓦列莉亚甚至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这样的场面。
猫妖精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获得的情报告知雅丽蒂亚。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会到了商队扎营休息的地方。
三位人类牧师吩咐负责守夜的人,将商队的所有人都叫到空地这边来。那些正在帐篷里打牌、讲黄色笑话的家伙很快就出来了,那些早早陷入了熟睡的人没多久之后,也在听见集合铃声的时候,来到了这里。
人快要到齐的时候,有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开始东张西望:“老板人呢?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出去去了吗?”
三位男牧师担负起了说明事情经过,以及调查商队内是否还有怨恨之女信徒的工作。
瓦列莉亚和路路,带着提线木偶一样的雅丽蒂亚,回到了她们的帐篷当中。有一只巨大的猫正在帐篷内睡觉,能说猫语的猫妖精跟它交流了一阵,给它扔了一块小鱼干之后,它就叼着自己的晚餐离开了。
“没有人进来过,食物和水都没有被动过。”路路的声音有点冷,听起来根本不像平时的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雅丽蒂亚好不容易才活过来了,怎么出去一趟情况看着比之前更糟了?”
瓦列莉亚吩咐雅丽蒂亚坐在行李旁边,从行囊当中拿出了珍藏的烈酒,拧开瓶盖,递至她的嘴边。
雅丽蒂亚看起来特别乖巧,就着瓦列莉亚的手,“咕咚——咕咚——”地把酒喝了个精光,然后突然之间伤心地哭了起来。
瓦列莉亚和路路用尽办法,都无法让雅丽蒂亚说出她之所以哭泣的理由。
“醉鬼是没有思考能力的。”瓦列莉亚只能这么说。
路路不停用手拍擦拭着雅丽蒂亚脸上的眼泪:“瓦拉啊,你灌醉她是要干什么?”
“我怕她晚上被噩梦惊醒。”瓦列莉亚说。
猫妖精没好气地说:“她喝醉了不也还是很不开心吗?”
雪精灵和猫妖精不是给雅丽蒂亚用热毛巾擦脸,就是帮她脱靴、脱外衣、整理床铺、哄她乖乖躺好,两人忙得满头是汗,折腾到后半夜,才有空喝一口水。
路路和瓦列莉亚刚一合眼,太阳的亮光又把她们唤醒了。雅丽蒂亚没多久之后,也清醒了过来,她看起来有點憔悴,令人感到安慰的是,她脸上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了。三位人类牧师带着早餐来看望她,她虽然吃的不多,但总算是肯吃东西——猫妖精昨晚曾经表达过自己的忧虑,雅丽蒂亚醒来后可能又要拒绝进食和喝水,成天成天地向瑞图宁女神祷告,并且拒绝与任何人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幸好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三位男牧师当中,看起来最为老成的那个,将他们昨晚的调查结果告知了她们:商队众人听说老板的行为之后,都表现得相当吃惊,他们都竭盡所能地表现出自己的惶恐与不安,拼了命地撇清和老板的关系完全符合一个普通人得知熟人是杀人犯时的反应。
在商队众人口中,老板总是显得相当谨慎,就算在喝酒的时候,都不会谈及自己的私事;加上他们全都是在商队少有规模之后才加入的新成员,对老板的过去真的是半点儿都不清楚;甚至有人猜测,老板之所以那么喜欢聘用复活者牧师作为护卫,是对穿着这种制服的人有着特殊的爱好。
瓦列莉亚瞪了那位男牧师一眼,甚至产生了要去捂雅丽蒂亚耳朵的冲动。
雅丽蒂亚既没有脸红,也没有表现出受到冒犯的愤怒,她看起来似乎并未意识到那句话到底有什么不妥,而且也没有兴趣追根究底。
瓦列莉亚松一口气之余,顺便瞪了说话的男牧师眼。
男牧师尴尬地笑笑,顺势转移了话题:“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聘用我们的人不在了——也就意味着,我们之前都白忙活了。”
“是时候回家了。”雅丽蒂亚轻声说。
“需要帮忙吗?我们可以想办法为你筹集些旅费。”男牧师说:“保罗是本地人,他会有办法的。”
“不用了。”雅丽蒂亚摇摇头:“我只要在这里种下种子,不用花一个铜币,就能到达我的目的地,到时候给瓦列莉亚的酬金也有着落了。”
三位男牧师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种子?”
“联通之神的种子。”雅丽蒂亚似乎不打算继续开口。
三位牧师当中,其中有两位听闻了第五季的尊名之后,都马上明白了过来,然后开始给还在状况外的交友说明,等剩下那个人也能加入话题之后,原先主导谈话的人又再次开口:“我们可以和领主商量一下,我想大家都会对联通之神的恩泽充满感激。”
“毕竟这里是个商业港口呢。”另外一个人附和说。
总是比较沉默的第三个人都点了点头。
领头的那位继续说:“之前我们已经跟治安官谈过了,他不会追究我们未经允许擅自出城的事。”
“不能随便出城的吗?也太不自由了。”路路撇了撇嘴。
领头人摇摇头:“你也不能怪他们,红莺领和黑鸢领有点摩擦,最近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守备严密一点也是理所当然。”
“这样啊!”路路看着懵懵懂懂的样子,没人知道她究竟听懂了没有。
领头人说:“治安官今早请精灵之神和海神的牧师出去查探过了,那个邪恶的法阵还在。他们想要邀请雅丽蒂亚牧师,帮忙清除掉那个法阵,免得它被有心人士再次利用。”
“为什么是我呢?”雅丽蒂亚谦卑地说:“我相信这里的牧师,能力绝对不会比我差。”
领头人笑了笑:“毕竟你是击退了准神死灵的英雄。”
雅丽蒂亚的脸颊红扑扑的,瓦列莉亚认为她可爱极了:“我并没有那样的力量。,一切都是女神的恩典。”
瑞图宁的牧师们点点头,赞同了雅丽蒂亚的话。
领头人叹了口气:“迷离的人需要能对抗邪恶的英雄,还需要传奇故事——没有了这些东西的激励,我们根本活不下去。”
“那好吧。”雅丽蒂亚看着兴趣缺缺的样子。
“因为女神曾经在这里降下神迹,我们三个准备趁着这次的机会,抗大教会在这儿的势力。”那个最为年轻的牧师吞吞吐吐地说:“如果可行的话,我们希望可以为女神建立一座神殿——我们希望请雅丽蒂亚牧师主持这座神殿,那一定能吸引很多人前来。”
“在遥远的故乡,我已经有一座神殿需要打理了。”雅丽蒂亚摇摇头。
“那么,可否请雅丽蒂亚牧师主持新年的活动?”年轻人眼巴巴地望着雅丽蒂亚:“大家都很想听你讲道,想知道你对女神的教义有什么读到的见解——这个主要是我们,还有女神其他的牧师。”
领头人补充说明道:“精灵之神的牧师,还有停留在这里过新年的吟游诗人都想听你讲讲昨晚的经历,求知欲都快要把他们杀死了。我们认为这将是散播女神福音的好机会……”
领头人也开始用期盼的目光注视着雅丽蒂亚。
“好。”雅丽蒂亚低下头去。
瓦列莉亚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不情愿的味道,雅丽蒂亚实在是太累了。
不久之后,精灵之神的牧师就来到了这里,邀请众人一起去清理外面那个邪恶的法阵,并且成功用一个主角是瑞图宁和沃玛兹的爱情故事,惹恼了他本来想要献殷勤的对象。
珂宁的造物很少直接表达自己的愤怒,当珂宁牧师询问她对这首曲子的看法时,她还礼貌地问他说:“你是否想要知道我真实的想法呢?”,再三确认后,她就用完全跟委婉沾不上边的刻薄评价,把对方刚才的演奏从头到尾嫌弃了一遍,把好端端的一个人类美少年都弄哭了。
即便如此,雅丽蒂亚好像还嫌不够般,将自己的脾气发在了那个此时已经变得千瘡百孔的法阵上。
“我真的完全没有唱歌的天赋吗?”珂宁牧师眼中写满了委屈。
“不,不是的。”雅丽蒂亚摇摇头:“您需要的是更多的练习,还有精彩而合乎情理的故事。”
“可以请你为我们演唱一曲吗?”珂宁牧师问。
雅丽蒂亚弹奏起了悠扬的乐曲,开始唱了起来。
瓦列莉亚一直觉得雅丽蒂亚可爱,但觉得她从未像现在那么可爱。只要看着她的这张脸,所有的烦恼都会随风消逝。
瑞图宁和珂旭固然是天作之合,但和沃玛兹在一起也未尝不可,反正在瓦列莉亚小时候听到的诗歌里,她就是严冬之父的妻子,是他需要花一生去守护的少女。
但现在,瓦列莉亚突然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完全就是个错误。
能够配得上瑞图宁的,就只有纯白无垢的珂旭!
其他人都不行!
当瓦列莉亚恢复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坐在领主的会客厅了。她本来应该不会被雅丽蒂亚的迷魂曲影响得这么深,但也许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对她所做成的冲击太大,也有可能是她本来就喜欢雅丽蒂亚,就算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曲子,都已经喜欢她喜欢到失去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会沦陷在她的乐声当中也不值得惊讶。
雅丽蒂亚站起身来,对领主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告辞离开。
瓦列莉亚连忙跟了上去。
过两天,就能把雅丽蒂亚送回月见草牧师身边了。
在此之后,瓦列莉亚的任务就将宣布结束,下次见到雅丽蒂亚,已经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
下次见面的时候,雅丽蒂亚身边可能已经有了能够保护她的人,她将不再需要既不可爱,也没有能力保护她的瓦列莉亚。
“你不舍得这里吗?”雅丽蒂亚问。
瓦列莉亚干巴巴地回答说:“没有。”
“我们很快就要回到菲薇艾诺了,那边没有邪恶的怪物,也没有迷雾,你的神经就不需要那么紧绷了。”
“可是那样就没办法一直粘着雅丽蒂亚了啦!”猫妖精说出了雪精灵的心声,害得她闹了个大红脸。
“如果您找不到想要建立神殿的地方,可以暂时住在我和师傅的家里。”雅丽蒂亚说道。
瓦列莉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可以吗?”
雅丽蒂亚点点头:“我已经和师傅商量好了。”
瓦列莉亚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又把雅丽蒂亚整个人抱了起来。
在新的一年,雅丽蒂亚在新城区的广场上种下了种子,收获了一扇可以通往暗月城的门。
3717字
众神的哄笑声充斥了整个空间,珂旭忽然站了起来,双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我有事想对大家说。”
女神眨眨眼,内心已经有了预感。
珂旭创造人类的时候,想到了种族的繁衍并且在构思繁衍方式的同时,也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这种行为,订立了应该遵守的规则。
如果一个男人想要和一个女人生育子嗣,就要先和她建立一段牢不可破的紧密关系,再使其怀孕。在女人怀孕还有照顾幼儿的这段期间,男人应当负担起寻找食物,以及保护家庭的责任——这就是婚姻。珂旭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婚姻的守护神,而他会想要与某位女子成婚,以身作则地示范如何担任丈夫这个角色,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女神垂下眼睑,等待着那一刻的降临。
“你们见到我时常看顾优泽,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就认为我对她抱有爱恋之情,这实在太过武断,太想当然。”珂旭表情严峻,态度比任何时候都要无情:“男女之间除了爱情,还可以是亲情——就像兀烈卡卡对瑞图宁……”
女神别过头去,她的心脏“砰——砰——砰——砰——“地用力跳动着,强烈的不适感从她的胸腔蔓延开来,落到了她的胃部——她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兀烈卡卡背后的巨锤上,似乎正有个力大无穷的人,拿着这把沉重的武器,一下下地击打着她的心脏,指挥着其他器官折磨着她。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但她忍住了,并没有马上就哭出来。她扶着珂宁的手臂,站了起来:“珂旭,你这么说实在是太伤人了。我知道你一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在发抖,心脏正在片片碎裂:“我不想用言语去刺伤你,可是,珂旭,看在你我共同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份上,请听我说一句话,说话之前必须审慎在审慎,有些话说出来了就收不回去了。”
珂宁和兀烈卡卡担心地注视着女神,而沃玛兹则审视着珂旭,女神猜测沃玛兹绝不可能猜到她敬告珂旭的原因,甚至连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动机与理由。
女神教导她的信徒:“发怒之前,先感受绿叶。”,这天她离开湖畔来到这里,是为了和她的亲朋好友们聚会,她深爱着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根本没想到自己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会产生想要破坏些什么的欲望——不然,她一定会在自己的袖子里头,藏一块鲜嫩的绿叶,应不时之需。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女神对一旁的兀烈卡卡说。
“瑞图宁当然是最讲道理的。”兀烈卡卡手握成拳:“你刚才怎么不让我教训教训哪个小子啊?”
“那你可以告诉我,珂旭做错什么了吗?”女神问。
这时候,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她已经破坏了聚会的良好气氛,再眼睁睁看着别人去破坏珂旭的美貌,就实在是做得太过了。
“他让你不开心了啊!”兀烈卡卡说得理所当然。
“珂旭没有义务要让你的姐姐感到高兴。”女神叹息道:“何况他伤害的是优泽的心啊!”
兀烈卡卡因疑惑而沉默:“珂旭说:他对优泽,就像我对你,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对我实在太好了。”女神说:“珂旭和优泽的事,你不明白。”
“什么?!”兀烈卡卡脸上写满了纠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自己懂不懂?”
女神决定用沉默作为回应,不论兀烈卡卡再怎么尝试引她说话,她都始终紧闭双唇,也许她应该向优泽学习,那么她的烦恼也许会减少一些也不一定。
“我想我的造物和我们一样,分阳性和阴性。阳性的那些,我会称呼他们为男人——他们像我一样,刚强、坚定、外向,会为了实现目标勇往直前;阴性的那一部分,我会称呼她们为女人,我希望他们能像水一样,润泽万物,待在她们身边,会使男性感到放松——她们在我的计划当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她们会承担起孕育子嗣的重要工作。”珂旭说这句话的时候,分外的神采奕奕,女神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在那瞬间散发出来的光芒——虽然珂旭总是闪闪发光的,但在那瞬间的他,着实分外不同。
女神询问自己,不同到底是怎样不同,自己又为什么会在突如其来的愤怒时忽然想起了珂旭造人的这一幕。她想,在珂旭介绍“女人”的时候,她似乎能从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怎么会呢?
珂旭关心的,从来只有优泽。
兀烈卡卡按照女神的意愿,留她一个人在星空下,尽情地做她想做的事情。她终于找到了一棵橡木,她把手指按在绿叶上,闭上眼睛,安静聆听周围的声音。
悠扬优美的乐声逐渐由远及近,她认出那是珂宁的声音——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善用音乐的影响力。
“请宽恕我的粗鲁,我的朋友。”女神的声音充满了悲伤:“我暂时仍然不想看到你的这张脸。”
珂宁并没有停止歌唱,他默默转身,继续演奏着曲调柔和的音乐,想透过这种方式,协助他的知己平静心绪。
女神加入了演唱当中,两人的默契,几乎超过了拥有心灵感应的双胞胎——只是几乎,不论珂宁嘴上抱怨了多少次,和他最默契的永远都是他的双胞胎兄长——每次珂宁打算做些会触怒珂旭的事情时,珂旭的预感总会变得奇迹般准确。
女神再次变得沉默,愉快的心情,就像朝露一样,在阳光下,蒸发得一滴都不剩。
“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那么伤心吗?”珂宁眼中充满了担忧。
纵使一个人的心灵完全由冷酷无情的珂旭所制成,也不忍心拒绝回答他的问题:“我只是感到疑惑,珂旭为何突然否认了他和优泽的恋情?过去,他对这些无意义的猜测,总是选择无视。”
“可能他堕入爱河了吧?”珂宁漫不经心地说,似乎一点追根究底的欲望都没有。
女神的声音轻得近乎无法听见,但珂宁还是听清了,她说:“会是谁呢?”
“这个w问题,我倒是没有想过。”珂宁若有所思地说:“他并不是那种喜欢躲躲藏藏的人,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说出来的。”
女神突然明白了!
人人都说珂旭爱着优泽,她对这两位神祇将要走到一起的这个未来,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何况,优泽从各方面来说,都与自己旗鼓相当,两者的教义甚至有着重叠的部分,看着她和珂旭成为一对,心里虽然还是会有些不舒服,但仍然可以接受。
如果珂旭爱上了一个不如自己美丽,不及自己温柔,不但弱小到需要珂旭额外的保护,而且因为境界不同而缺乏共同语言的……
女神不认为她会对比较弱小的女神,或者众神的受造物们用“差劲”这个形容词,那完全不是她瑞图宁会做的事情。
没有任何个体应该被看轻——女神提醒自己,她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恰如其分的词汇……
,稚嫩?不是!
黯淡?也不是!
乏善可陈?当然也不是!
——自己怎么突然变得刻薄起来了呢?
女神摇摇头,想起珂宁还在身边,只好打起精神:“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女神注意到一个细节,当她想象珂旭与优泽结婚的时候,心里会产生不舒服的感觉。既然连优泽都会带来不快,那么谁和珂旭在一起,不会导致任何负面想法的产生?
女神只想到了瑞图宁,只有春之女神瑞图宁,只有宽恕者瑞图宁,兀烈卡卡之姊瑞图宁,其他人都不行!
“你们一个是我的弟弟,一个是我的朋友。”珂旭忽然从天而降,四周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光芒万丈:“假如你们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可以直接向我询问。”
“那么……”珂宁的眼里终于显露出了一点兴味。
珂旭的体型逐渐缩小,外表也发生了一点变化,这种变化在他的视线与女神的蓝眼睛同高的时候格言兒子:“我爱慕的女性是瑞图宁,我总想告诉她这个事实,但我们每次见面都在谈论库瑞比克的發展,比起解决我的个人情感问题,我认为我们应当把着眼點放在更迫切的事情上,但我有可能把事项的优先顺序弄错了,而这本来不应该发生。”
女神——瑞图宁眨眨眼,再眨眨眼,她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珂旭,你是认真的吗?”
“你们都说我不懂得开玩笑。”珂旭即使在告白的时候,看起来都像在讨论世界大事。
“你比我想象中更了解自己。”瑞图宁说:“大家说你爱的是优泽,你为何不澄清?”
“珂宁一定会追问说如果连优泽都无法打动你,哪还有谁能享有这份殊荣?”珂旭一抬头,正兴致勃勃地看热闹的双胞胎弟弟就在对他笑。
“那有什么问题?”瑞图宁少有地坚持。
“我必须预先做好计划,找个最合适的时间,不然就太冒昧了。”珂旭皱起眉来:“万一你喜欢的是珂宁,或者沃玛兹,我需要留出空间让你思考,要如何拒绝我的求爱。”
“你就没考虑过我有维持独身的意愿吗?”瑞图宁问。
珂旭点点头:“我尊重你的选择。”
“别太认真,我擅长开玩笑。”瑞图宁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哪些等待我尋找措辭婉拒你的时间可以节省下来了,你可以把它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珂旭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瑞图宁:“你的意思是……”
“你不考虑和我约会吗?现在就去。”瑞图宁握住了珂旭的手,她认为他的皮肤正在发烫。
珂旭点点头,然后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珂宁早就已经离开了。
“那天,你为什么突然就否认自己对优泽怀抱着温柔的情感了呢?不怕珂宁非要问出你心上人的身份了吗?”
“你以前从不加入他们的讨论,当你也开始说珂旭和优泽很登对的时候,我认为我应该做些什么,改变你对我们的印象。”
雅丽蒂亚放下与毛笔,站起身来,跳起了赞美瑞图宁的舞蹈。从书写第一个字,直到现在,她脸上始终洋溢着愉悦的微笑。
腹中饥饿将雅丽蒂亚唤回现实,她整了整身上的斗篷,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大门。
这个故事应该能让哪个又冷又硬的沃玛兹牧师相信,瑞图宁和珂旭才是最般配的一对了吧——雅丽蒂亚美滋滋地想。
来自森林世界的雪原,信仰冬雪的雪精灵牧师瓦列莉亚女士,还在楼下无忧无虑地和别人拼酒——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已经有人为她准备了大量的“精神食粮”,打算在未来三天,把她切底撑死。
PS只要想到雅丽蒂亚牧师创作这首诗歌的时候,把自己当成珂旭,就觉得好沙雕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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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独自离开了家门,离开了珂旭骑士团的驻地,离开了城市,来到了森林当中。他穿过了被人长时间踩踏的道路,走向了一处少有人走的土坡。他曾经把一个个阿尔芒埋葬在了这里。
他往前走了几步,觉得这儿和上次来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这里附近应该不会听到流水声才对。”,他歪着头,仔细聆听着来自大自然的声音,开始向所信仰的神祇祷告:“伟大的春主啊!你是我的主宰……”,既希望于神祇能在他饿死之前,派遣某人来带他回家。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有某个生物正不断拨开面前的小型灌木,逐渐靠近这里。
他暂时结束了祷告,爬到了树上,小心翼翼地往下看。
只见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妖精,抬起头来,凝视着他所在的这个方向,他甚至觉得,那个妖精已经发现了他。
“你在害怕什么呢?我的孩子。”那是个已经成年的男性水妖精,他的微笑温柔得可以融化最寒冷的冰雪,声音动听得连黄莺的歌声都变成了噪音:“为了不要吓到你,我特意发出声音,示意我的靠近。”
“你是谁啊!”他认为此举实在有点冒险,但那个妖精的微笑,很快就打消了他的疑虑:“我在这一带住了很久了,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我是听见了你的祷告,知道你遇到了困难,特意过来帮你的。”妖精说:“我是瑞图宁。”
“女神?”他总觉得这个称呼似乎有点不对,眼前的神祇穿着男装,说话的声音很明显也能听得出是位男性……
瑞图宁到底是不是一位女神,这的确是个疑问,可是现在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摆在他的眼前,他刚才祷告的对象,明明是……
他摇了摇头,春主不就是瑞图宁吗?瑞图宁的化身不就是水妖精吗?他到底为什么会认为珂旭将会回应他的祷告呢?
他从树上落回地面,恭恭敬敬地站在瑞图宁的面前,聆听他的教诲。
接着,男性瑞图宁又和他说了一会儿话,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就拐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此刻,你获得了新生。现在,我要赐给你一个名字……”
瑞图宁思考了一下,继续道:“雅丽蒂亚,愿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成为一位疗愈者,疗愈他人的同时,也能疗愈自己。”
这个名字有两种含义,一个是疗愈者,另外一个是木槿花。木槿花又称无穷花,或者朝开暮落花,这种花总是在白天开放,黄昏枯萎,到了明天,在同一株植物之上,又会有另外一朵花灿烂地绽放开来——经常被瑞图宁教会用作比喻女神——应该是男神才对——的教义:“生命循环不息”。
能够被神祇亲自赐予名字,自然应该感恩,而他的确是感恩的。
“不过我是男孩子啊!”他尖叫道。
“你正好可以告诉他们,你蒙受了神恩。”瑞图宁笑了起来:“让更多人知道我如何赐福与你来荣耀我。”
眼前的一切快速破碎开来,雅丽蒂亚此时已经不在郁郁匆匆的森林当中,金发蓝眼的水妖精也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发红眼的人类小女孩。她长的非常可爱,即使是最为严肃的珂旭女牧师,见了她都会瞬间化身少女,捧着双颊,满怀激动地大呼:“好可爱!好可爱!”。
小女孩梳着双马尾,每条辫子上都各自绑着由羽毛制作而成的小饰品。小女孩的小辫子,就和狗狗丶猫咪丶松鼠还有狐狸的尾巴一样,总是在引诱着人们去摸一摸丶拉一拉,捋一捋……
雅丽蒂亚看着她发质柔软的秀发,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对其中一个马尾辫伸出了罪恶之手……
小女孩并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没有用手去把辫子抽回来,只是笑嘻嘻地说:“哥哥,你扯了我的头发,就代表你想跟我一起玩喽》”
雅丽蒂亚忽然觉得有点不妙:“希,你不是说想我们帮你把那个东西拿下来吗?”
“你慢了一步,你的伙伴已经帮我拿下来了。”希摇了摇头:“而且,那时候你都还没有扯我头发。”
“那……”雅丽蒂亚觉得自己的眼泪可能要留出眼眶了,可是并没有——男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哭的呢,不像面前这个自称希的奇怪小孩……
雅丽蒂亚提醒自己:“希——她是个女孩子啊!爱哭一点没什么……”
“放心啦,我又不是魔鬼。”希的笑容更加灿烂:“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玩而已啊!”
希注视着雅丽蒂亚,眼神中所蕴藏着的事物,甚至令他这个见惯了风雨的成年精灵感到了畏惧。
“这是他还住在这里时的房间。”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了雅丽蒂亚的耳朵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说话的人是他的父亲,而在他的印象当中,他父亲的声音绝对不是这样的!
雅丽蒂亚的父亲继续道:“这些装饰都是他自己挑选的,有少数几件事他的作品——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会成为春之女神教会当中的眷顾者。”
“别在客人面前说这些。”父亲的声音——应该是这样的,温和当中透着稳重,是个容易相处又值得依靠的人。不过雅丽蒂亚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他的母亲。
雅丽蒂亚的母亲温柔地说:“瓦列里,你先休息一下吧,路上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他,你一定很累了。”
雅丽蒂亚的父母都是春——雅丽蒂亚差点就要说春主了,然而春主和复活者以及宽恕者一样,都是瑞图宁的称号——他的父母亲都是春之女神珂旭的虔诚信徒,只不过他的父亲要更加狂热一些,而他的母亲至少偶尔会想起来自己还有四个孩子。
“他睡熟了吗?”雅丽蒂亚的母亲问。
“睡熟了。”这个声音来自一个男性雪精灵,一个拥有惊人美貌,却总是能让最温和的宽恕者牧师气得失去理智的天才。
有人给雅丽蒂亚盖上了被子。
“刚才那么颠簸,他都没有醒来。”瓦列里的声音充满了担忧:“他那么纤细,墓之女王的容颜……”
瓦列里用雪精灵方言说了几句话,雅丽蒂亚用他有限的能力猜了个大概,他说的是:身为男性像这样评价女性的容貌实在有失风度。
“你和他去迷离的时候,他的情况是否曾有改善?”父亲的声音由远及近,雅丽蒂亚小心地控制着呼吸,假装自己还在休息。
“雅丽蒂亚不能在没有祈祷书的情况下念诵赞美诗,不然他总是会把瑞图宁称为春之女神,将宽恕者和复活者更改为阴性,或者对他使用第三人称阴性单数。”瓦列里平铺直叙地说:“他几乎就要被怨恨之子抓住的时候,嘴上说的也是女神救救我,幸好他足够虔诚,否则我就要永远失去这位拥有高贵心灵的同伴了。”
“怨恨之子?”雅丽蒂亚的父亲说:“听起来是个邪恶者,而光之羽骑士团并不知晓他的存在。”
“他来自受到诅咒的迷离,是徘徊在迷雾之中的不死者,怨恨和不甘将他永远留在了人间。”瓦列里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让听者有时间可以消化他刚才所说的内容:“据说他很快就要成为真正的神了,意味着我们将要面对一位更为强大的敌手。”
寂静蔓延在房间之中,一种不安的情绪充斥在雅丽蒂亚的心灵世界,他瞪大眼睛,长大嘴巴——几乎整个森林城都能听见他歇斯底里的尖叫。
雅丽蒂亚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这个怀抱比他印象当中要柔软得多,他的母亲本来应该是一位男性⋯⋯
雅丽蒂亚感觉自己要疯了!
瓦列里从雅丽蒂亚的包袱当中,拿出了祈祷书,来到了他的身边:“我帮你拿着,然後一起念诵献给春主的祈祷词。”
“你比我疯狂得还要严重。”雅丽蒂亚虚弱地说;“作为风雪女王的牧师,如果你向春主祈祷,风雪女王肯定要生气了。”
瓦列里把祈祷书放到雅丽蒂亚手边。
雅丽蒂亚伸出手,他的母亲就给他递来了一块手帕,他擦乾了手上的汗之後,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祈祷书——过程中他的双手一直在发抖,也使不出力气——但在握住祈祷书的瞬间,他的力量又重新回来了。
“春主在上。”雅丽蒂亚翻开了书页,开始低声念诵起来。
雅丽蒂亚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祈祷书,他认为他睡觉的姿势有点像躺在棺材里的死人。他拿出了一个袋子,将祈祷书放了进去,再把袋子挂在肩膀上,穿上鞋子,走向房门。途中,他看到了一个由树枝制作而成的人偶,穿着一套上面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华丽战甲,手持巨剑,静静地伫立在书桌上,用蓝宝石制作而成的双眼注视着他。
雅丽蒂亚走到人偶的面前,将它手持巨剑的手拆了下来,从抽屉里挑挑拣拣了一会儿,给它换上了另一只手。接着,他又摆弄了一下人偶的手脚,让它看起来像是正要走向某人并拥抱他。
“欢迎回来,雅丽蒂亚。”雅丽蒂亚用少女的声音说。
“好久不见了,我的阿尔芒。”雅丽蒂亚用男声回答说。
幻觉再次浮现在了雅丽蒂亚的眼前,他看到自己不顾一切地奔向一个年轻男人,他见到了属于阿尔芒的一生,也见到了阿尔芒逐渐变老的过程,他哭着跟阿尔芒道别,然后见到了没有双马尾丶性别大概为男的恶作剧女神。
雅丽蒂亚只能称呼这段记忆为精神错乱下的产物,人偶怎么可能有灵魂呢?即使它们的脸看起来再像活人,他们都是没有生命的,也不会变老;即使它们的寿命走到了尽头,比如黄化了丶出现裂纹了丶颜料再怎么样都清不干净了,也没有人会把它们称为死者。即使它们被主人丢弃,或者像个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坟墓,它们也没有灵魂可以前往恶作剧女神的居所,成为她的客人。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想和你结婚啊!”雅丽蒂亚垂下眼睑,叹了口气:“为什么大家都不明白呢?”
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刚失去双胞胎弟弟的那段日子。所有曾经熟悉的人都变得陌生,曾经令他感到安心的事物都变得险恶,他成天成天地将自己关在卧室里谁都不见,两个姐姐会悄悄地把门打开一点点,将热腾腾又香喷喷的食物放在地板上等他自行取用。
某一天,和食物一起进到这个屋子里的,还有一个金色头发丶蓝色眼睛,身穿洁白长裙的少女人偶。他第一眼就爱上了它,想给它制作衣服丶鞋袜和饰品,想和它一起在夕阳下散步,想和它永远在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里,雅丽蒂亚发现,人偶的眉毛和嘴唇,以及脸颊上的绯红都是可以擦掉的。于是,他让姐姐们拿来颜料,还有用来清洁的东西,亲自给人偶化了妆,把它从一个带点羞涩的温柔少女,变成了目光炯炯丶不苟言笑的春之女神。
接着,他又给它穿上了上面有暖黄色星星花纹的白色长袍,披上了精致的战甲,在它的腰上挂上了一把巨剑,再让它把手放在巨剑上。
一开始的时候,他在心里面称呼它为珂旭,后来却觉得这有点不妥。春之女神是每个人心中的英雄,而眼前的存在,理应只属于他一个人,于是他给它想了了一个名字。
“你叫阿尔芒。”他对人偶说。
人偶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用女孩子的声音说:“嗯……你好吗?我是阿尔芒。”
他在心里纠正了自己,阿尔芒当时说的是:“你好,xxx,我是阿尔芒。”,可是他已经不记得阿尔芒当时说的那个名字了。
雅丽蒂亚是他遇见春主的时候,春主次给他的,但他在拥有这个名字之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他的父母亲花了大量功夫在珂旭骑士团收藏的典籍里找到的,正如别人听到珂旭和珂宁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就会直觉地了解到,它们属于一对姐妹——他的父母想要找到两个拥有美好含义且拥有相同头韵的名字,作为礼物送给他们。
他不仅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同时也忘记了属于弟弟的那个,察觉到这个事实令他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他退后了几步,远离了阿尔芒,跌跌撞撞地坐回了床上。
弟弟的东西,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以前,他一旦想起了弟弟,就会瞬间失去属于高等精灵的引以为傲的理性,变得癫狂。姐姐为了让他保持最低限度的理智,就把属于弟弟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砰砰砰——”有人快速地敲了几下门,未等雅丽蒂亚回应,就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来的人果然是那个讨厌的丶该死的雪精灵。
面前的影像逐渐破碎,雅丽蒂亚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他感觉自己正倚靠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当中,脸上湿答答的,有人用柔软的手帕不断给他擦泪。
“你醒来了?”雪精灵问。
雅丽蒂亚抽抽鼻子:“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兄弟,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
“你有两个兄弟,最年长的是月见草,另外一个,他叫尼斯洛克。”雪精灵语气坚定:“你并没有失去他们。”
“她们……”雅丽蒂亚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位女性,瓦列里——瓦列莉亚的也是。“除了他们之外,我应该还有一个……”
雅丽蒂亚终于完全脱离了梦魇的影响,她想了想,其实在梦见女神的时候,她就应该醒来了,瑞图宁又没有改名叫希斯,她怎么可能会故意赏赐男性牧师一个女性化的名字呢?
一切都是梦魇的错。
8480 字
多写了4,281字
吃饱喝足之后,约娜躺在阿维拉的脑袋旁,用猫妖精的头发作为被子,闭上眼睛就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她做了个梦,希斯的神殿还好好的,卡塔玲娜也都好好的,她的小世界还没有切底破碎。當她想起,這一切都已經不復存在的時候,夢就醒了。
约娜飛到門邊,往外看了看,發現天還沒亮,於是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再次躺了下來。
“我也想像你一样,可以拥有一个动物朋友。”约娜用手戳着狗狗蓬松的尾巴,玩得开心极了:“我要和它一起去狩猎,一起去恶作剧,那一定很有趣。”
“等这孩子把幼崽生下来了,你就找一只喜欢的,和它培养感情吧。”卡塔玲娜把一片果肉递到了狗狗的嘴边,狗狗一口就把东西吞下去了:“好吃吗?好吃的话,我们再采一些回去好了。”
“动物都不喜欢我,就喜欢你。”约娜飞了起来,落在了卡塔玲娜的脸上:“等我长大了,也要做德鲁伊。”
“不需要等你长大。”卡塔玲娜笑着说:“你难道不想现在就学吗?”
约娜点点头。
“你成天都腻在这孩子身边,是因为很喜欢她的皮毛吗?”卡塔玲娜问。
约娜再次点头。
“在大自然里,万事万物都蕴藏着属于它们的力量,你抚摸它,和它嬉戏的时候,可以试着感受它的力量。”卡塔玲娜把约娜捧了起来,轻柔地将她放到了狗狗的脊背上:“想要和动物做朋友的话,就不要总是把人家的毛毛弄乱了噢。”
“顺着人家的毛往下滑也不行。”卡塔玲娜叮嘱道。
“这么麻烦的嘛。”约娜撇了撇嘴。
又过了一些时日,约娜和卡塔玲娜还有狗狗再次回到了希斯的神殿。卡塔玲娜给狗狗倒了些水喝,约娜坐在神殿前的石阶上,晃荡着一双大长腿,懒洋洋地说:“狗狗的力量是什么呢?它除了力气比我大之外,还有什么厉害的啊?”
“你有仔细观察过它吗?”卡塔玲娜问。
“它热的时候不会出汗,只会大声地呼吸;它的毛发,是落日的颜色;它的鼻子是木炭的颜色,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当我站在它身上的时候,可以听见河流的声音——你说这是血液流动的声音。”约娜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他最喜欢吃小鸟和兔子,从来不吃鱼,除此之外就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了。”
“你下次狩猎的时候,也可以尝试观察你的猎物,试试看可否得到不同的体会。”卡塔玲娜说。
“嗯。”约娜飞到了狗狗的头顶上:“你的宝宝什么时候能出生呢?”
狗狗“汪——!”了一声,似是在回应约娜的话。
“如果你的女宝宝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就把我的名字分给它。”约娜说:“我希望它可以像魂守一样,每天都能快乐地玩,又能安抚那些不开心的人,就叫它约娜希斯好啦!”
约娜觉得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可是卡塔玲娜却笑着拒绝了这个提议。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卡塔玲娜又教给了约娜一些知识,比如說傾聽大地、跟自然溝通什麼的,约娜都覺得這就像是精靈的詩歌一樣,令人摸不著頭腦。
有一首曲子是這樣的,有個人出去冒險的時候,月光照亮了他的床頭,精靈們說這是哪位吟遊詩人在思念家人,约娜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月光落在床上就要想家了呢?即使她請卡塔玲娜把床挪動到會被月光照射到的地方,她也並沒有特別思念住在隔壁房間的爸爸媽媽啊!
约娜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她果然沒有成為吟遊詩人的天賦,而學習德魯伊的知識,也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她也沒有成為德魯伊的天賦,所以跟狗狗做朋友什麼的,她也就不奢望了。
後來的某一天,约娜來到了未來鎮,遇到了一個叫做弗洛丝缇的狗妖精。狗妖精是個天空德魯伊,有一隻總是學別人說話的小鳥。在约娜的村子裡,也有一些德魯伊是和小鳥做朋友的,但他們從來沒有自稱是天空德魯伊,天空德魯伊和德魯伊到底有什麼分別呢——约娜至今都沒有搞懂。
约娜有時候會和狗妖精還有那隻名叫黑德的小鳥一起玩,玩得累了的時候,她就會請弗洛丝缇較自己德魯伊的語言。以前她曾經見卡塔玲娜用過,但任憑约娜再怎麼鬧,卡塔玲娜都還是沒有把這種語言教給她。
“如果你想學的話,就要從現在開始,為了成為德魯伊而努力學習了,你願意嗎?”當卡塔玲娜這麼問她的時候,约娜果斷地搖頭了。
但自從來了未來鎮之後,可以玩的事情變少了,甚至是身為希斯前·虔誠信徒的约娜,也找不到惡作劇的心情。為了打發時間,她就在只有她和弗洛丝缇在的時候,宣布說:“我要做德魯伊,你來教我吧!”
弗洛丝缇看起來就不像是可以聊天的對象,沒想到的是,她在採蘑菇的時候,真的分神把一些德魯伊的語言教給约娜了。
突如其來的安靜,將约娜拉回了現實。這裡之所以會突然變得寧靜,是因為缺少了兽人那粗重的呼吸聲。
斑駁的陽光透過門縫和窗門的漏風處照進屋內,约娜飛到了兽人的跟前,仔細地瞧著它,兽人盤膝而坐,整個人動也不動的——意思是整個人都沒有動,胸口沒有因為呼吸而上下起伏,就算有小蟲子爬過他的身體,它也沒有身手去拍死它們。约娜曾經考慮過去鬧他癢癢,看他能維持多久,就怕他突然耐心用盡,一巴掌把自己給拍死,只是在周圍飛來飛去,看他什麼時候會憋不住氣,開始大口呼吸。
這時候,约娜似乎感受到了某種不太尋常的地方,似乎有某個東西從兽人身上離開了,這種感受是先前從未有過的。
约娜嘗試叫醒狗妖精,結果卻吵醒了黑德,獲得了一個嗓門更大的幫手,一妖精一小鳥一同喚醒還在睡覺的兩隻妖精。正常來說,這麼吵的話,兽人早就應該起來,然後憤怒地說:“給我閉嘴!不然就永遠給我閉上你們的嘴!”,可是兽人至今依舊沈默,真的是太過奇怪了!
狗妖精看了一眼之後,告訴貓妖精還有皮可西:“他死了!”
约娜忽然就難過了起來,差一點點,真的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能去另外一個世界冒險了,艾瑞克卻正好在這個時候帶走了他——雖然去希斯那兒絕對會很好玩,但還是⋯⋯
约娜禁不住掩面嚶嚶地哭了起來。
面對著毫無預兆之下,突然嚎啕大哭的同伴,阿维拉開始手忙腳亂起來。
狗妖精說了會僧出去找食物,就一個人離開了。
约娜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在魂守準備好歡迎我們之前,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裡。”
“可⋯ 可是,就算我們離開了這裡,他還是能找到我們的啊!”阿维拉悄聲說。
“我要讓他看到我的誠意!”约娜說:“我要在新的地方,搞出令神聽說了都會驚訝得合不攏嘴的惡作劇。為了看熱鬧,他絕對會讓我們留下來——我瞭解他,我畢竟曾經是他的信徒。”
阿维拉的嘴巴張開了又闔上了,似乎是不知道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下定決心之後,约娜就和阿维拉一起離開了這個屋子。
一開始,约娜並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直到看見阿维拉因為過於害怕而無法自控地瑟瑟發抖,這才確定自己應該觀察一下周圍,看看把貓妖精嚇成這樣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在那兩座山頭之間的空地當中,擠滿了狼人,狼人這種東西,一個兩個已經很可怕了,這次一來就來了那麼多,阿维拉不感到害怕反倒是奇怪了。
约娜飛到了阿维拉的頭上,摸了摸她的頭髮,告訴她說:“我去找些幫手過來,你就幫我在這裡做些陷阱好啦!”。
阿维拉用她的大眼睛注視著约娜。
约娜在阿维拉的腦門上親了一口,就快快地飛走了。
约娜飛到了山上,來到了小樹林當中,不斷尋覓著誰。她初時只是在想,尋找一下狗妖精,三隻妖精一只小鸟聚集在一起,看着虽然还是打不过那些可怕的狼人,只不过几个人聚集在一起,感觉还是比较安全。如果那颗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真的被种出来了,她们也可以马上利用她逃离这个世界,去那个叫做什么什么城的新地方。
忽然之间,约娜感受到有某种视线在注视着她。她感觉这种视线带着一点好奇,又带着一种侵略性——视线的主人似乎在思考,这是什么?能吃吗?
约娜停了下来,往后一看,只见树上栖息着一条体长超过了她本人身高的小蛇。小蛇的眼睛是黑色的、身体是鲜艳的灰色,看起来有点可怕。
但在这种充满了敌人的地方,跟一条可怕的小蛇做朋友,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约娜对小蛇说:“我是约娜,我们来做朋友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跟我来,但是不准吃掉我。”
约娜直觉认为小蛇能够听得懂自己的话,于是就开始快速往前飞掠。她听见背后传来了蛇类滑动的声音,知道是哪条小蛇跟上来了。
“那边有一些可恶的狼人,我们待会儿就去找他们玩吧!”约娜提议说:“送他们去见魂守。”
约娜开始哼起了歌,带着她的新伙伴小蛇,回到了老伙伴猫妖精身边。
这两个伙伴的第一次相遇,互相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约娜“哈哈哈哈哈哈……地爆笑了起来,笑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停了下来,想起该给她们互相介绍一下了。
“这个是阿维拉,是我们的朋友,你可别把她吃了。”约娜说,然后又指着小蛇对阿维拉说:“这个呢,是我的动物伙伴,我·约娜已经是德鲁伊啦!嗯,小蛇叫做……叫做……约娜希斯。”
阿维拉愣在了当场,之前掉在地上的树枝都忘了捡。
约娜希斯吐了吐舌头,约娜觉得它也许是想要装装可爱吧,反正在一些精灵口中的蹩脚诗篇里,女孩子们就是喜欢吐出舌头来装可爱,可是蛇的舌头……
约娜仔细瞅了瞅,还是挺可爱的。
“约娜希斯是有毒的,你看它三角形的脑袋就知道了。”约娜说:“我们可以把它的毒取出,然后让那些狼人知道一下中蛇毒是怎样的感觉。”
“这……要怎么弄呢?”阿维拉问。
两只妖精就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
约娜希斯还不知道有人正打它毒液的主意呢,找了个比较高的地方,就爬了上去,开始晒太阳。
两只妖精正在折腾陷阱的时候,狼人距离她们又更近了些。
在狼人当中,有一个穿得像个公主一样的少女。
约娜正在思考,为什么狼人竟然没有攻击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却主动对她们说话了。
“吾乃狼之女。”那个人这样说道,“汝等手中有吾辈所欲之物。”
约娜歪歪头,这个人说的话,比怜桑还要难懂。
看她身体周围,都结满了冰霜,想必一定很冷吧,难怪她要穿那么多了。
约娜打了个寒噤,决定飞到屋顶上,和约娜希斯待在一起。阿维拉把一个调料瓶仍到了空中,约娜快速地抓住了它,然后开始取走约娜希斯毒囊当中的毒液。约娜希斯不大乐意,但在约娜的安抚下,还是乖乖张开了嘴。
看见约娜希斯黑色的口腔,约娜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据说像这样的蛇,只有生气了要咬人了的时候,才会把黑色的口腔展示出来。
“幸好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约娜拍了拍砰砰直跳的胸口。
约娜再次看向那个跟狼人待在一起的女人,她回忆起怜桑曾经说过,如果种下种子的地方有邪恶生物,那么她们就去不到那个叫做什么什么城的新地方了。虽然兽人看起来就是坏蛋的样子,但是怜桑却说兽人不会妨碍到她们。面前这个真的冷冰冰的女孩子,看起来就像公主一样,可是却跟邪恶的狼人待在了一起,那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皮可西看向了猫妖精,猫妖精也看向了皮可西。
皮可西眨了眨眼睛,下定了决心,除了阿维拉、约娜希斯和她自己之外,任何人只要在植物种出来之前靠近这里,都先把他送去见希斯在说。
要不要跟对面的女孩子说一声呢?
约娜认真地思考起来。
约娜从约娜希斯口中取得了毒液之后,就又飞快地回到了阿维拉的身边。这时候,阿维拉已经在地上做了几十个小陷阱,将那颗种子还有附近的空地包围起来。
约娜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足够,哪些狼人身材那么巨大,会不会一脚下去,就把陷阱给踩坏了呢?兽人武僧因为好奇、无聊,或者其他古灵精怪的理由,将一个狼人抓回未来镇的时候,约娜曾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仔细研究过它,发现它的外皮十分的坚硬,除非用尽了力气,不然都没办法让它破一点皮。这个发现在狼人入侵镇子的时候,着实帮了个大忙,约娜在帮助兽人收拾这些坏家伙的时候,都是专门挑哪些没有坚硬皮肤可以保护的地方去攻击的。
约娜回到了屋内,在幸存者们遗留下来的杂物堆里,仔细地寻找着。她之前并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将要站在对抗敌人的最前线,对那样东西的需求并不大,只是随随便便地将它们收集起来,用厚叶子包裹起来,就丢进了那堆可能有用,可能永远也用不上的东西当中,然后就继续去寻找食物了。
当下,约娜终于承受了考虑事情不够周详的苦果。
皮可西看到了一个黄褐色,而且皱皱巴巴的东西:“会不会是这个呢?”,她用两只手、两只脚一起抓住了这东西的边缘,用力地拍动翅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东西往外拔——喊阿维拉过来,请她帮忙拿走哪些压在上面的东西,也许是个更加省力的办法,但猫妖精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东西“哇啦啦——”地落了一地,万幸——约娜和她想要的东西,都在“垃圾山”切底崩塌之前,到达了相对较为安全的半空之中。
约娜上气不接下气地念诵了妖精造物主的神名,又习惯性地感谢了一下希斯,反应过来之后,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怎么了吗?”阿维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约娜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门的方向喊道:“找东西呢。”
“你没事吧?”阿维拉推开了门。
皮可西的声音显然实在是太小,或者是约娜平时表现出来的实力太过低微,使得她的同伴对她的安全充满了担心。
约娜捧着包裹,飞到了阿维拉的面前:“这个东西太难找啦!浪费了我好多时间。”
阿维拉将约娜捧在了掌心上,两只妖精看起来都脏兮兮的,就像在灰烬当中滚了一圈似的,突然就:“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爆笑了起来。
阿维拉疑惑地望着约娜。
约娜笑够了之后,解释道:“那个不认识的神说,要带我们去那个什么什么城。正常来说,那个什么什么城应该是有人的吧?看到我们脏兮兮的样子,会不会觉得我们是乞丐啊?”
“可能会吧。”阿维拉看起来兴致不高。
约娜也安静了下来。
还待在屋子里的兽人自然也不可能开口说些什么,去缓和一下气氛。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约娜待在阿维拉的手心上,感受到这只温暖的手,变得冷了许多,还在微微地发着抖。
“之后,我一直陪着你好啦!”约娜握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用发尾搔了搔阿维拉的手掌心:“狼人们没什么好害怕的,反正,大不了我们就和它们一起去魂守那儿好了。”
“嗯。”阿维拉点点头。
“我这么乖巧可爱,到了魂守的家,肯定马上就能交到好多朋友——而且,我的家人大概都已经先走一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将它们都教训一顿,让它们知道为什么不能欺负妖精。”约娜说。
阿维拉带着约娜,又回到了外头。她们——主要是阿维拉,继续用幸存者们之前找回来的各种杂物,还有散落在附近的垃圾,制作着陷阱。这对两个体形细小的妖精来说,其实并不容易。如果兽人现在还能动的话,她们大可以请他帮忙,搬来尽量多的大型垃圾,堆在狼人进入镇子的必经之路,尽量拖延时间,可是这里眼下真的只有她们两个了。
约娜很想叹气,很想大喊一声:“世界啊!你不是说要去见希斯的吗?心动不如行动,时间不等人,你倒是赶快去啊!你去了,我们就能跟着去,就不用那么累了。你又说要去,还傻愣愣地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能在那边过好日子,决定要作弄一下可怜的妖精,和可恶的狼人们——让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希望落空吗?不好玩!这真的不好玩!”,不过看了看阿维拉,还是将这些毫无意义的抱怨连同想要叹的那口气一起咽下了肚子。
阿维拉围着种子制作了又一圈的陷阱,这些陷阱可能没办法杀伤到任何一个狼人,但暂时阻止它们继续前进,倒是可以的。
约娜做了个手势,示意正在屋顶上晒太阳的约娜希斯乖乖待在原地不要动,跟阿维拉打了声招呼之后,就飞到了屋顶上,双手双脚抓住了约娜希斯的身体——约娜的这种行为,似乎惊吓到了约娜希斯,它昂起三角形的脑袋,张大了嘴,黑色的口腔正对着约娜。
约娜放开了还紧紧抱着蛇身的双手,拼了命地用手势,尝试和自己的动物伙伴沟通。
约娜希斯发出了愤怒的嘶嘶声,警告着约娜。饶是约娜身为德鲁伊,拥有安抚动物的亲和力,也没办法让它在短时间内冷静下来。
然而,约娜必须要让小蛇听话,眼下种子的周围都已经充满了对蛇这种小型动物来说,完全可以称得上致命的陷阱。若果约娜没办法带着它从空中绕过哪些陷阱的话,它就真的要去见希斯了。
约娜花了大量的时间,尝试让约娜希斯习惯她的碰触,再让它适应身体离开地面的失重感,再小心翼翼地抱着它飞到空中。
约娜希斯虽然并没有畏高这个小毛病,但这次的空中之旅,对它来说一点都不舒服,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痛苦的。作为一个体型细长的生物,被一个比自己小上很多还不是长条形的生物,本身力气又没有多大的生物,用蛮力强行拉到空中,不被掐死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能够忍着不咬死这只德鲁伊,约娜希斯简直用尽了它这一辈子所有的忍耐力。
约娜和约娜希斯回到地面上的时候,阿维拉也完成了一圈陷阱。这时候,约娜才看到,陷阱和陷阱之间,其实还是有一条小空隙的——狼人要通过这条小空隙,自然不可能不踩到陷阱,但是约娜希斯绝对可以啊!
约娜和约娜希斯面面相觑了起来,一只妖精一条蛇,似乎得到了共识:这只皮可西大概被狼人吓成傻子了吧。
“你之前找来这个东西,是要做什么?”猫妖精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哪些密密麻麻的陷阱,回到了约娜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抱膝:“我没有打开看。”
约娜收起了今天已经被过度使用的东西,拿起了那个包裹,打了开来:“我之前不是从约娜希斯那儿拿到了一些毒液吗?待会儿,等哪些坏蛋过来的时候,我要用这些好东西,将约娜希斯的毒液,送进它们的眼睛、耳朵、鼻子和牙龈里去,看它们会不会比我们早一步去见希斯。”
这次,约娜并没有用称号代替神名,仿佛是想让神祇也能亲自见证她的这份决心。
“为什么不让他去咬它们?”阿维拉缩成了一团。
约娜看着她,打从心底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再大一些,这就能将猫妖精整个抱紧了:“狼人的皮肤实在太硬了,约娜希斯的牙齿又不是匕首。那个姐姐身体周围都是冰,约娜希斯靠近她的时候,就会睡着了。”
“噢。”阿维拉尝试用她并不灵活的手,拿起一根针,结果可想而知。
东西掉了一地。
约娜“登登登——”地跑到了散落在地的铁砧旁:“你帮我拿着瓶子,我们一起制作送人去魂守家的东西吧。”
在两只妖精的通力合作下,每一个针尖上,都布满了约娜希斯的毒液。
约娜看向了证逐渐靠近的狼人,还有那个夏天可以把水果都变得凉冰冰的女人:“来吧,魂守欢迎你们。”
也欢迎我——约娜心想。
如果待会儿不小心一点的话,约娜恐怕会在狼人去见希斯之前,就被自己刚制作出来的武器带走了。她拉开了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袖,检查着自己的手臂,并没有伤口,一会儿只要小心一点的话,自己应该还能撑到种子长出来的那个时候。
约娜用钓鱼的时候编织的草绳,将那个装满了缝衣针的瓶子绑在了腰部——这令她感到浑身不自在,然后就咬咬牙,飞到了靠近这儿的一个隐蔽处。
待会儿就先对那个冷冰冰的公主出手吧,等她死了,哪些看起来并不聪明的狼人,就比较好收拾了。
对此,其实约娜也没什么信心。
约娜希斯爬到了约娜的身边,爬上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个屋顶上,无所事事。
“你能期待一条蛇做些什么呢?”约娜飞到了约娜希斯的头顶上,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无聊,又拍着翅膀飞了回去。
阿维拉把做陷阱的时候,没有用上的一些垃圾,拖到了房屋与房屋之间的阴暗处,准备等哪些外围的陷阱都被狼人踩坏了的时候,用来丢向它们,妨碍一下它们的行动。
等到事情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两只妖精一条蛇所能做的,就是拼了命一样,向哪些正在某处注视着这里的神祇祈祷了。
约娜的心情突然就沮丧起来了,她并不知晓那个尝试拯救自己的神叫什么名字,又已经放弃了对希斯的信仰,对瑞图宁又不够一心一意——真的会有神祇听见她们的祈祷吗?
“你说,我如果从现在开始对约娜希斯讲女神的教义,可以把它培养成最忠诚的信徒吗?”约娜看着约娜希斯的尾巴沾,内心不抱希望。
“也……也许可以吧。”阿维拉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约娜希斯年纪还那么小,它肯定比我们年轻啦,肯定还能对女神说:我只是个宝宝,你就可怜可怜我吧。”约娜拉住了约娜希斯的尾巴,戳戳它的鳞片。
约娜希斯用力挥开了约娜,迅速下了屋顶,躲到了阿维拉的影子里。
两只妖精还在聊天的时候,狼人和它们的女王,终于来到了眼前。
狼人就像没有想到过会有陷阱一样,直接跟随它们的首领,往种子的方向冲。
约娜毫不意外地看到它们当中跑得最快的那些,“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然后又碰到了更里面一些的那些陷阱,疼得哇哇大叫。
它们的同伴因为跑得太快,来不及停下,也摔倒在了前者身上。
接着,后来的人又因为来不及反应,而踩到了前面的人,同样因为失去平衡,而压在了它们的身上。
只有哪位身体周围都结满了冰霜的女性,顺利地穿过了第一圈和第二圈的陷阱,以及由这些陷阱制造出来的混乱,靠近了约娜所在的阴暗角落。
约娜拿出了一根针,用她最快的速度,飞到了狼人女首领的面前,用力地刺向她的脸。
女首领在看到约娜的一瞬间,就已经闪避了开去,让她扑了个空。
女首领又往前走了一步,她只要穿过面前的陷阱,和种子的距离就将会更进一步。约娜不知道,被她靠近了那里,会不会导致种子没办法成熟,或者就算成熟了,也去不了那个什么什么城,因为不知道才会觉得恐惧,恐惧有时候能够给人力量——约娜握紧了手里的针,唱着赞美瑞图宁的诗歌,冲向了狼人女首领的眼睛。
约娜感到自己似乎——肯定刺中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还有一些湿热的事物飞溅了她一头一脸,噢——不,全身都是这些恶心的东西啦!
打架的时候,唱赞美诗,好像是什么野蛮族裔的行为,他们赞美的对象也不是瑞图宁——这些人似乎还相当讨厌来着,他们是谁呢?——约娜一面拍着翅膀,往地上降落,一面转动着几乎无法转动的脑袋,思考着这个问题。
当约快要由于疲劳过度而坠地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她。
约娜抬头一看,发现是阿维拉,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阿维拉把约娜放进了口袋。
约娜可以感觉到,阿维拉一直在动,晃啊晃的,晃得她头晕眼花。她还能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狼人们的嚎叫声。然后,有什么冰冷光滑的东西碰到了她的头顶——是约娜希斯回来了。
PS文中提及的那个,本人名字+神名的取名方式,好像是哪里的习俗,不记得哪儿看到的,觉得有趣加上可以水字数就用上了。不过约娜单纯就是没文化+起名废,我还想过给蛇取名叫卡塔玲娜的。
9,113字
画图案、警戒、河流三个任务都有做,字数够不够不知道,我已经无法思考了。
以下正文
“幾何是一切的基礎,在文字和符号诞生之前,幾何就已經存在了。”卡塔玲娜说着,在地上画出了一个三角形:“像我们这样的智慧种族,和地上的飞禽走兽,都是未写之神,以及十二位创世神的伟大杰作。我们区别于它们的地方是,我们拥有智慧,即使是兽人,也可以像这样,画出最基础的形状。”
约娜那时候并没有听懂卡塔玲娜在说什么,她只是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形,包围住了卡塔玲娜画的那一个:“你有看过兽人画的三角形吗?”
“没有呢。”卡塔玲娜用手把约娜捧了起来:“约娜想要看看吗?”
“去了魂守那儿之后再看好啦!”约娜摇摇头:“到了那儿,所有的人都会获得安息,兽人也没有理由再来伤害我们了。”
约娜清楚地回忆起了卡塔玲娜的微笑,然后这一抹浅淡的微笑,还有卡塔玲娜本身,都在约娜眼前破碎开来了。
约娜坐起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飞到了猫妖精的肚子上,用力地弹跳着——猫妖精的肚子软绵绵的,十分的舒服——约娜再次打了一个大呵欠,打算找个舒服的位置,再次睡回笼觉。
“好困哦。”约娜走到了猫妖精的肚脐上,她显然觉得这是个睡觉的好地方:“本来还打算叫醒阿维拉的,让她多睡一会儿好啦!”
一双毛茸茸的手捧起了约娜,将她翻了过来,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双大大的眼睛,一个大大的鼻子,还有一个大大的嘴:“你醒来啦?”
“嗯。”阿维拉答應了一聲。
约娜待在阿维拉的肩頭上,兩個人一起去到了约娜畫畫的地方。這個巨大的圖案,只差一點點就要完成了。
约娜飛離了阿维拉的肩頭,來到了空中,俯瞰著多日來的成果:“和我印象中一模一樣。”
阿维拉抬起頭,望著约娜。
约娜笑嘻嘻地說:“等這個圖案完成了,就會出現很有意思的東西啦!”
阿维拉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她從來沒有參與過皮可西和海豹妖精的遊戲,當他們的“傑作”出現在地上的時候,她也沒有仔細觀察過它的樣子,她當然也不知道约娜說的還差一點點,到底差在了哪裡,想要幫忙都不知道怎麼幫。
阿维拉並沒有等待太久,约娜所謂的還差一點點,真的就只是一點點,她在那個圖案上加上了一些簡單的線條,又在空中來回飛了好幾圈,偶尔停下来仔细端详一会,最終落到了阿维拉的肩頭上:“完成啦非常完美!”
“這樣就可以了?”阿维拉问。
“是啊!”约娜拍拍手:“怜桑!怜桑!”
很快,阿维拉就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回應了约娜的呼喚。
约娜開始講述起這一週所發生的事情。
附近的山倒下了,壓住了幾乎整個陣子。
菜園沒有了,小鳥、小兔子都死了。
在倖存者當中,有一半人都去了魂守那兒,包括和约娜一起發現怜桑的浪歌。
人死了之後,就會被艾瑞克帶走,貓妖精注意到,约娜總是喜歡用“他們去了魂守的家”,或者:“他們去了見魂守”來代替“死亡”這個詞語。她大膽地猜測,這可能是约娜故鄉的風俗習慣,不過這種事,她也不打算仔細詢問。
“現在,這裡就只剩下我、兽人、貓妖精、狗妖精和她的小鳥。”约娜的聲音將貓妖精從短暫的失神當中拉了回來:“之後,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會離開我們。”
他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说:“嘛,也别沮丧了,抓紧时间做好现在能做的才是最重要的。”
约娜啜著手指:“我们现在能干什么呢?”
“先把情况告诉你们吧。” 怜桑说道:“我有说过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毁灭吧?”
虽然对方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但约娜还是用力点了点头:“说过。”
“事情就是这样,听说是什么世界的核心脉络怎样怎样的……总之,就是那么一回事。”
怜桑说了一大堆约娜听不懂的话,当约娜正想发问的时候,他终于开始说起了人话话:“我们尽全力也只能在你们那里做些什么,让你们能够逃跑。”
“但在那之前,必须要先把一个东西给你们,那边还有空地画图吧?” 怜桑确认道。
“有。”阿维拉回答说。
怜桑说:“那就好,另外要说的是,把那东西交到你们手上后,我们就没法再联络了。”
约娜本来想问怜桑,打算给他们送些什么过来,这个东西能不能吃,但又觉得好像太不懂得关心别人了,于是便改口问:“那还有人能陪你聊天吗?”
“当然有。” 怜桑说。
“我们之后能逃去哪里啊?” 约娜问。
怜桑沉吟道:“嗯……这要取决于你们那里的状况了。”
约娜本来还期待着怜桑会给她们讲故事,看他并没有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于是叹了口气:“会去其他世界吗?”
怜桑继续惜字如金:“那是肯定的”
约娜飞到了阿维拉的肉垫前,围着它转:“最有可能去到什么样的地方?”
怜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烦:“说了吧?这取决于你们那边的状况。”
约娜发出了长长的的一声:“哦。” ,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
约娜只能听见自己和阿维拉的呼吸声,她用拳头捶了阿维拉好几下,阿维拉終於注意到了她,接着,她終於如愿栖息在了阿维拉柔软的掌心上。
约娜在阿维拉的手心里蹦蹦跳跳,终于想起这里似乎还有个大活人在在正和自己交谈:“狼人会来破坏我们吗?我们只有一个战力了。”
阿维拉注视着约娜,悄声说:“狼人可怕。”
“这我可就不知道咯,我又没有碰见过那些家伙,不是吗?” 怜桑说道。
约娜撇了撇嘴,知道自己今天恐怕听不到什么故事了:“那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们这里的状况变得更好,等我们可以去到更好的世界啊?”
“想偷懒依赖别人的人是去不到好地方的。” 怜桑的语气让约娜想起了卡塔玲娜的老公。
约娜用十个手指头搔着阿维拉的手心:“这么可怕的吗?”
阿维拉瞪大了眼睛:“大 大概是吧”
在卡塔玲娜想要教约娜认字的时候,约娜就学会了放弃。既然她可能永远也没办法让怜桑给她们讲故事,那倒不如先把那个还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从对方手里要过来,之后再说其他。
“那么,这次要在空地上画什么图案啊?” 约娜坐了下来,用双手支撑着下巴:“希望不会太过复习啦!”
怜桑把那个图案具体而详细地描述了一遍之后,约娜又用自己的语言重复了一遍,确认没有记错之后,接着问:“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的吗?”
怜桑问到:“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是拿到东西就可以去吗”猫妖精眨着眼。
怜桑说明到:“你们得把它种在地里才行;最好是洁净的土地,如果没有那也没关系,也能长出来。”
“听起来好有趣。” 约娜开始想象那个东西从土里长出来之后的模样,它会是一棵很高很高——高大到可以直接前往太阳那儿的魔豆吗?它会是可以把“希望”种出来的种子吗?它会是一艘长满了船的树木吗?据说有一些妖精,可以用叶子造船,约娜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但他们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吧,毕竟诗歌里面都这么说。
阿维拉继续追问:“大概要多久?”
“情况良好的话……两三天就可以了吧。”
约娜不明白,所谓的状况良好是什么意思,不过估计也是问不出来,于是便换了个问题:“种在地里之后呢?还要干什么?”
“如果只是想离开的话,就没什么要做的了。” 怜桑说:“不过,就像我说的,最好是干净的土地。”
“就是越干净越能去好地方吗” 阿维拉的眼睛闪闪发亮。
“不,最多只能去一个叫暗月城的地方。” 怜桑平淡地说。
约娜叹了口气:“哎,还以为可以去到有很多妖精的地方呢。”
“我想我们应该想办法把狼人清出去,不然他们把地方弄脏了就不好了 。”约娜飞到了空中,伸展着四肢,还有翅膀:“那个干净的地方,也是越大越好吗?”
“阿维拉问。干净有什么判断基准吗”
“没有邪恶生物——诸如此类啦。” 怜桑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们有一个兽人。”约娜捂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故意压低了声音:“万一有他在,我们去不了那个新地方怎么办啊?”
“嗯——我看看……。”怜桑低声地和某个人嘀咕了几句:“……嗯,可以吧。”
约娜忽地出现在了阿维拉的眼睛前:“那我们把狼人的尸体丢得远远的,等它不能妨碍我们。”
阿维拉点点头:“好啊!”
约娜拼命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细节,是自己和阿维拉之前没有想到,而怜桑又忘记了提醒的,终于被她想到了一个:
“把那个种下去之后,就会像童话故事一样,直接被送到那个……城了吗?还是需要把种的东西吃掉才行?不够分怎么办啊?“
“嗯……”怜桑沉吟了一会:“你也可以吃吃看。”
“吃了之后呢?”约娜问。
“我也没见过会怎么样呢,吃吃看吧。” 怜桑鼓励道。
约娜的脸色沉了下来:“看起来是不好吃的东西了,不然一定会有人吃的啊!” 不过约娜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来:“真的不需要给它浇水吗?不会死吗?”
“不需要。” 怜桑说。
约娜感叹道:“看起来比我更加好养活啊!”
约娜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如果植物死了,它们会去见希斯吗?既然它们没有腿,艾瑞克来迎接它们的时候,它们要怎么跟它走呢?
这个疑问一直盘踞在约娜的脑子里,直到结束和怜桑的交谈,她也依然在思考着。
只不过,约娜并没有跟阿维拉讨论这个话题。
两个小妖精来到了一片空地,约娜开始在地上制造起了线条。
皮可西的体型实在太过细小了,凭她的力量,想要在地上留下痕迹,必须使出所有的力气才行。后来,约娜想到了一个不算聪明的办法,就是她先在地上制造出一条虚线,阿维拉再用树枝沿着虚线画出线条,这样一来,画图案的速度的确快了不少。
快要入夜的时候,约娜和阿维拉都听见了可疑的声响。
声音的来处,似乎是在后山的方向。
猫妖精还只是个孩子。
至于约娜,身为皮可西的她,无论年纪多大,经验有多丰富,战斗力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提升。
声音万一是由狼人发出的,她们就该赶快回到安全的地方了。
虽然所谓的:“安全地方”,也只有一个兽人可与狼人抗衡,兽人纵然强悍,也不可能一个打十个,万一他们来了二三十个人,打算为之前死去的同伴报仇,那就真是要命了。
如果他们知道有多少个狼人靠近了这里,三个妖精就能早早做好就准备,比如躲在某处偷袭、或者在镇子的各处设置陷阱,等狼人们自投罗网。
只不过,狼人的数量,还有他们行动的习惯——不去探查是不可能会知道的,去探查的话又有可能回不来,经过商量之后,约娜和阿维拉还是打算把怜桑告诉她们的事情,还有她们现在的发现,通通告诉兽人和狗妖精,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约娜和阿维拉一起回到了她们的住处,弗洛丝缇赶在约娜开口之前,就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原来她也察觉到了狼人的靠近。
其实狼人跑来未来镇,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次——有一次,他或者她或者他们糟蹋了他们的食物和水;另外一次,来犯的两个狼人刚好撞上了塌方,跟留守在镇子里的幸存者一起,葬身在了泥土和砂石当中;还有一个狼人,被兽人抓了回来,然后被活活饿死……
约娜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什么是家人和朋友,如果那些从未来镇出发前往希斯家里的狼人,是谁的丈夫、妻子或者孩子,或是谁的朋友——那些还幸存在世界上的狼人决定要送更多的人去希斯那边陪他们的亲友,那就太可怕了!
如果狼人之间没有亲情、爱情和友情,他们为了食物和水,也一定会再来。
只要稍微幻想一下,约娜都觉得好麻烦哦。
兽人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好似是想要生吃了狼人般,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约娜很快吃完了食物,就窝在了阿维拉的衣服里,她本来以为,忙了一整天,自己应该会在不知不觉间堕入梦乡,然而屋外总是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一直在外头陪会,害得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因不安而紧绷着,根本无法入眠。
约娜从阿维拉的衣领当中爬了出来,看着还在大快朵儿的兽人,开始将怜桑今天说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比如说:有个慈悲的神祇,不忍看见他们每天都吃不饱,决定将他们送去一个可以天天吃肉、每晚躺在柔软的被窝舒服地酣眠的世界,等他们这些几乎已经失去一切的人,可以过上安逸富足的好日子芸芸。
可是,那些叫做狼人的家伙,单是靠近这里,就会破坏那个神祇的行动。如果不把狼人都赶得远远的,或者把他们全部打包送给希斯,那么未来镇的居民们,就要在恐惧中,在这个世界等艾瑞克的莅临了。
精灵们都说兽人愚蠢而贪婪,约娜不知道这个故事是否足够吸引,吸引到兽人可以不去考虑约娜有没有说谎骗他,然后真的尽全力去消灭那些将要威胁到他们的家伙。
约娜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如果她实话实说:说就算把种子种在土里了,最多也只能去到那个什么月亮城,兽人肯定就不会动心了。
因为约娜也觉得那听起来实在没劲透顶。她只能安慰自己,城肯定比镇大,在诗人的故事里,城总是充满了美人、美食还有新鲜好玩的玩意儿。
兽人不断“嘎吱——嘎吱——”地咀嚼着口里的食物,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倒是弗洛丝缇肩头上的黑德,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重复着约娜的话,约娜才不至于觉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约娜说话的时候,门外的声音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而兽人看似仍然没有做点什么的打算——除了吃完手里的食物之外。
约娜飞到了空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肌肉在噼啪作响,就像身体在唱歌:“在怜桑说要把那种神秘的种子送给我们之前,你觉得他说的那个神会怎么来救我们?”
“从云里面钻出来。”阿维拉说。
约娜用力点头:“然后伸手进来捞我们。”
约娜用双手按揉着左脚的脚后跟,白天长时间用力踩踏地面,使她的双脚酸痛难忍。
约娜在这一晚的食量是平时的三倍,她想这是因为,她心里知道很快就不需要再像这样辛苦劳作,一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之前被强行压抑下来的困倦、饥饿和干渴,都在她稍微松懈下来的瞬间,一次过倾巢而出。
“我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是春之女神和魂守的信徒……”约娜的声音很小,饶是猫妖精的听觉敏锐,加上两人的距离极近,也几乎听不见她所说的话:“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仍然想活。让一个小孩子,从云里转出来,再伸手到我们这个世界捞人实在是……”
诗人说,希斯的头发就像丰收的麦穗,他的皮肤就像雪一样白,他的眼睛就像两颗鸽血——约娜一直无法想象,为什么一定是鸽子的血,而不能是其他小动物的血,卡塔玲娜说那是对红宝石的称呼,当时的约娜还未见过红宝石,就更加无法想象了。
诗人还说:希斯的外表是个永远年幼的人类孩子,约娜是村子里最年轻的村民,在她还是孩子的时候,村子里那些比她稍微大一点点的人(比如卡塔玲娜他们)都已经是少年人了。
据说,精灵的造物主珂宁并不会次给他们能够长出小精灵的宝石,小精灵会在妈妈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某一天会从妈妈的肚子里爬出来。精灵的肚子那么小,约娜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做才能把另外一个同类藏进自己的肚子里,所以她想精灵还是婴儿的时候,可能就跟一个成年的皮可西一样大,然而精灵们听了都忍不住笑。
在约娜的追问下,他们只是含糊着说比皮可西大,但比成年的精灵小。当约娜问及人类孩子的时候,他们甚至都答不出来。
即使是热爱自由的精灵,也很少会到远离村子的地方去冒险,他们只知道人类的四五岁,跟精灵的四五岁是不一样的。一个四五岁的精灵还是个小宝宝,四五岁的人类,可能已经是大孩子了。
后来卡塔玲娜离开了村子,终于见到了人类的小孩,她回来之后,曾经尝试着向约娜描述孩子是什么样的存在,但约娜在见不到真人的情况下,根本想象不出来。
后来,约娜在未来镇遇到了两个人类,不过他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她到了现在,仍然无法想象,希斯到底有多大只,总之肯定比一个皮可西大就是了。
约娜注意到,阿维拉还在望着她:“原来你有在听的吗?”
阿维拉点点头。
约娜一时之间想不到该怎么形容内心的感觉,最终她只是说了一句:“他伸手进来的时候,能整个抓住我们吗?即使能,你们那么大只,他有力气捞走我们吗?毕竟你们几个单独站着,都太重了。”
“春之女神不同,她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妖精、精灵、兽人和人类的时候,就已经长大了。如果是她……”约娜陷入了暂时的沉默,然后她说:“如果我把所有祈祷的时间,都用来向她祈祷的话,她会不会来救我们呢?”
“即使我们变成了大人,身体都不会变大。”阿维拉说:“说不定魂守会比女神更大。”
“我都忘记女神是个水妖精了。”约娜说:“你知道水妖精有多大吗?”
阿维拉摇了摇头。
兽人终于吃光了眼前的食物,站起身来,大踏步往门口走去。
门再次关上之后,约娜再次打开了话盒子“其实我不去向魂守祷告,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约娜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整个世界的人都挤进了魂守的家里,他会变得很忙很忙吧,他还会注意到我吗?所以,就算他真的比女神大,我想他也没空来救我们了。”
“嗯。”阿维拉回应道。
约娜安静了一会儿,又戳了戳阿维拉:
“女神不是真正的水妖精,她应该有足够的力气吧,不然她怎么创造这个世界呢?创造世界应该要有很大的力气吧?”
“是啊!”猫妖精点点头,眼皮耷拉着,似乎很快就要完全闭上了。
“不知道那个不认识的神要怎么帮我们逃跑呢?”约娜说。
“不知道。”阿维拉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村民们很喜欢在猫咪打呵欠的时候,塞什么东西进它们的口中,看它们被吓一跳的样子。约娜拉起自己的小毯子就想往阿维拉嘴里塞——正当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打斗的声响。
约娜飞到了门边,招了招手,示意其余两人过来,一起围观这场战斗。
阿维拉走了过来,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约娜往外望去,隐约间看见两个巨大的身影正在你来我往地伤害着对方。
约娜是个有经验的游荡者,她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使敌人流血。即使她的身体细小,只能运用比缝衣针大不了多少的武器,不使用毒药的话,对敌人根本够不成多大的伤害,但被她拿武器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还是挺痛的,对方还一直找不到她,自然就会焦躁和分心,兽人的机会就来了!
约娜拿起了武器,就在星月的光芒下,飞向了敌人。
事情也如她所料地发展,狼人很快就败下阵来,死在了兽人的手里。
接下来,兽人又在外面找到了好几个狼人,约娜就在对战双方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协助兽人解决掉了他的敌人。
到了子夜,约娜终于感觉到了睡意。她挥挥手,跟兽人道别之后,就自行回去了,留下兽人一个人继续寻找那些可恶的小偷和劫匪。
约娜从阿维拉给她特意留下的门缝当中转进了屋里,一面说着:“明天还要继续画图案呢,今天要早点睡。”,一面转进了自己的小毯子里,摊开手脚,闭上眼睛,没多久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约娜和阿维拉花了几天时间,画好了图案,从怜桑手里要来了那颗种子。然后,她们又在镇子里找到了一块干净的平地,在阿维拉一个人的努力,以及约娜的加油声中,清除掉了空地上所有的枯枝残叶、石头泥沙还有各种杂物,并且将种子种了下来。
两个妖精都感觉松了一口气。
由于兽人和皮可西(主要是前者)的大吃大喝,加上塌方造成的影响,他们剩下的食物和水已经所剩不多了。
阿维拉提议说:“我们一起去找些东西回来吃吧。”
约娜站在地上,用手指戳着埋下种子的地方,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多久之前,约娜和猫妖精才送走了兽人、狗妖精还有她的小鸟——为了找到更多的食物,他们决定再次冒险前往靠近狼人栖息地的那片山头。
自从有了那颗种子,约娜就觉得,他们不应该再冒这个险。万一那颗不能吃的植物顺利长出来了,怜桑也顺利赶了过来,他们却被狼人送去了希斯那边的话,不就永远都没办法去其他世界玩耍了吗?
如果真的感到饥饿的话,从土里挖点蚯蚓,或者直接吃泥土,也能勉强填饱肚子——约娜想象了一下泥土的腥味,禁不住露出要吐了的表情,决定还是把这个想法烂在心里,免得猫妖精真的打算尝试。
约娜的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个新的疑问:“如果这里的土地不够干净,或者在种子将要破土而出的时候,狼人突然跳出来破坏,植物比我们早一步去见希斯了怎么办?难道我们要饿着肚子去希斯的家里玩吗?希斯问我们在人间的时候玩得开不开心,我们的肚子刚好在咕噜咕噜叫怎么办?.”
约娜想起了阿维拉之前从河边带回来的鱼,觉得兽人和狗妖精他们还是去钓鱼好了,不但安全,他们回程的时候还能顺便带点水回来,简直完美。
约娜忽然回忆起来,兽人他们早就已经出发了,现在应该已经走了很远,就算她和猫妖精拼了命喊他们,他们恐怕都已经听不到了。
约娜的视线正在拔高,而她的翅膀并没有动,原来是有一双毛茸茸的手,轻轻地将她托了起来。
“我们去钓鱼吧。”阿维拉再次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约娜拍冻翅膀,飞到了她的脸前,戳了戳她微微发烫的脸颊。
“可是我想留下来等它长大。”约娜说:“如果我们走了,狼人来欺负它怎么办?”
“这……”阿维拉看样子也非常纠结。
看见自己的朋友好像很烦恼的样子,约娜花了一个皮可西吃掉整颗野莓的时间仔细考虑,觉得让猫妖精独自上路实在是有点可怜,何况,就算她真的选择留下,狼人来了,她一个皮可西实在做不了什么,开始唱起了她新作的一首曲子:“我们一起去钓鱼,鱼鱼鱼鱼鱼鱼鱼……”
阿维拉开心地笑了。
约娜想着,只要她们速度够快,应该可以很快赶回来才对。虽然她们可能来不及看见植物的嫩芽破土而出的瞬间,但她们还能看见他长大的过程,然后在可以逃离的时候马上离开这里……
约娜计划得好好的,但现实却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打击——也许也没那么巨大,但对一个皮可西来说,一个小小的苹果,都已经算得上是相当巨大而笨重的一种水果了,对别人来说的小打击,对皮可西来说也可以巨大得不可思议。
那个差点把约娜拍扁的巨大打击是什么呢?
阿维拉用来钓鱼的鱼竿,竟然断开了!
这意味着,她们到了河边之后,还必须花时间、花功夫去制作一根新的。
好麻烦啊!——这句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但在说出来之前,就被约娜生生地咽回到了肚子里,她笑着说:“我知道要怎么制作抓鱼陷阱噢!到时候我和你一起造一些新的吧。”
“好。”阿维拉点点头。
两个小妖精收拾好了行李,就一起出发前往河边。
猫妖精走路的速度并不慢,约娜才一睡醒,就已经听到了河水不断流动的声音。
之前的塌方对河流附近一带也造成了一些改变,约娜和阿维拉在这里看到了用来砌屋顶的砖块残骸,还发现了一个完好的瓶子。
阿维拉把瓶子捡了起来,拧开瓶盖看了看,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她把瓶子拿到河边洗了洗,然后装了些水,放到了一旁。再拿出她们本来准备的那些瓶子,又再装了一些,再全部放到了篮子里。
“别装太多啦!不然就没办法把鱼带回去了。”约娜说:“你不是很喜欢吃鱼吗?”
约娜对吃鱼并未有太大的执着,相反,阿维拉这个猫妖精却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对这种食物相当喜爱。
小妖精们在附近收集了一些树脂还有树皮,按照约娜从村民那儿学回来的办法,制作了几个钓鱼陷阱。只要把陷阱设好,猎人就能坐在河边,一面吹风,一面晒太阳,等待鱼儿上钩。
纵然约娜觉得这已经非常足够,但阿维拉仍不满足,。她又去找了些材料,打算在制作一根和之前一样的鱼竿,亲自拿着他去钓鱼。约娜想着,反正也无事可做,就开始拿着树皮,搓起了绳子。
两只小妖精顺利在天黑之前抓到了几条鱼,但黑夜距离她们已经不远。经过商量之后,她们决定在这里先休息一晚,等到天亮了,再将她们的战利品带回未来镇。
回程的时候,小妖精们既没有遇到天灾,也没有遇到狼人,轻轻松松就会到了他们暂时居住的小屋。
阿维拉推开了屋子的大门。
此时,兽人和狗妖精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房间正中央的火堆正在噼啪作响,约娜拍冻着翅膀飞到了火堆旁,搓着手说:”好冷好冷!“,
阿维拉关上了门,来到了众人身边,从篮子里拿出了一条鱼,熟练地收拾起来。
狗妖精见状,也拿了另外一条鱼,给猫妖精帮忙。
兽人和皮可西就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
一切仿佛都沐浴着幸福而温暖的光芒。
5558字
我不知道自己写了啥,如果有ooc道你们角色,记得跟我说哦。
标题玩的是《诡秘之主》的梗: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
以下正文
雨停了。
约娜飞在所有人的前面,开开心心畅想未来:“等我回到未来镇了呢,我要在火堆旁慢慢地享受一下我的晚餐,然後呢,我要好好地睡上一觉——果然只有阿维拉身边,才是最理想的睡房啊!不用担心自己会变成树林里的狩猎者的食物,也不用担心同伴回家的时候忘了戴上自己,而且那边还有莓雅莉之前给自己做的床铺⋯⋯”
约娜在空中盘旋,黑德突然飞近了她,吓得她哇哇大叫。
约娜承认自己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但是,同行的兽人没有跟她们打过招呼,就突然带回来一只狼人,着实把弱小又无助的她吓了个半死。
虽然发现狼人全身都被绑着,根本对她做不成伤害之後,约娜就不再怕那只狼人了,甚至还能用武器去戳戳它,用树枝搔它的脚板底,把小虫子放进它的耳朵里⋯⋯
恶作剧之神的前·虔诚信徒,还是知道很多跟陌生人玩耍的方法的。
反正,在外面的时候,根本就没办法睡个好觉嘛,又不能老是让狗妖精陪自己玩,黑德的话,得狗妖精醒着的时候才能一起玩。
约娜飞到了枝头上,倒挂着看向巨大的兽人,这个臭烘烘,还做了那麽过分的事情(即使说是要让同伴们吓一跳也太过分了)的家伙,约娜是绝对不愿意和他玩的。
“如果阿维拉也在这里就好了。”约娜心想。她回忆起了她和阿维拉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
她会在阿维拉的眼前飞来飞去,假装自己是一只苍蝇,邀请阿维拉和自己一起玩。
阿维拉的眼睛和脑袋会跟着她转,突然冷不防用肉球拍向她,她虽然擅长闪避,但阿维拉也是个强大的猎手,她偶尔也会失手被擒。幸而阿维拉还知道要收起爪子,不然她肯定就要去见希斯了。
约娜飞高了一些,看向前方,心跳因兴奋而快速跳动起来。
很快就要回到未来镇了。
约娜加快了飞行速度,自言自语:“不知道阿维拉在干什么呢?”
前面很安静,听不见小鸟歌唱的声音,也听不见虫子们欢快聊天的声音。
前面有几棵树倒下了。
到处都散落着石头和泥块。
然后,约娜就看见了让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未来镇附近的那座山变矮了,未来镇再次变成了废墟。
石头、泥块,还有植物的尸体,充斥在原本勉强可以称得上家的地方。
约娜飞高了些,想看清楚一些,但她还是没有见到过一栋房子。
约娜颓然地落到了一颗样子较为平整的石头上,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狗妖精用手势和她的动物伙伴简单沟通了一下,黑德就拍动翅膀飞到了空中。
作为小鸟以外唯一能飞的存在,约娜也再次飞到了空中:“我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在约娜说话的时候,兽人已经开始了挖掘。
约娜觉得他大概是想看看那几只兔子、那只鹅还在不在,还能不能吃,不过对他来说,就算肉都腐烂了,可能还算得上食物吧。
毕竟在这个世界还没有急着要去见希斯之前,跟约娜住在一起的精灵们,说到兽人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话,说他们愚蠢到没有沟通能力,说他们喜欢睡在潮湿阴暗的下水道,说他们喜欢吃芙兰生追的尸体诸如此类。
约娜虽然不爱跟文丘里聊天但仍然知道他是听得懂别人说话,自己也能说话的,所以这条不可信。
虽然约娜从来没有跟文丘里一起玩过,但是她曾经和海豹妖精一起画过画,也去过他们两个一起居住的那栋地方——她只听说过别人称呼那个地方为“房子”,而没有听别人说过那儿是下水道,所以这条也不成立。
“不过下水道到底是什么啊?”约娜想要飞回去问问狗妖精或者兽人,但她更加想去看一下那颗春芽,还有那些野菜,于是便把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重要的问题抛到了脑后。
约娜一面往记忆中菜地的位置飞,一面呼唤着大家的名字,可惜没人回应她。
原本是菜地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瓦砾,春芽被埋了,野菜也被埋了,和莓雅莉一起努力的成果,统统都消失了!她的希望,也统统消失了!
约娜站在大石头上,呜呜地哭泣了起来。
约娜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迅速飞向原本应该是树林的地方,想要看看还有没有新的野菜生长出来——如果有的话,她就可以重新找个地方,将它们移植过来了。
可是约娜在瓦砾上飞了半天,甚至连一棵小草都找不着,而太阳又快要回家吃饭了——想到这里,约娜开始感到了饥饿,只好往来时的地方飞去。
“不知道今天晚上我们要吃些什么呢?”约娜用欢快得近乎做作的声音说。
振民们以前一起吃饭的地方,早就已经消失了,而他们分头行动之前,并没有商量好晚上应该在哪儿开餐,她只好在空中找找其余两人,看他们目前聚集在了哪里。
途中,约娜经过了小鸟、小兔子还有狗妖精原本居住的地方,发现那边也被埋住了,而兽人正在那边“哼哧——哼哧——”地将垃圾搬走,再“砰——砰——砰”地将它们扔到一旁,制造出了一座小山。
约娜在兽人的头顶上方三尺处盘旋了一圈,兽人却没有把任何一丝注意力分给她。
约娜飞到了兽人的耳朵边,大声地对他说:“我们要吃饭啦!快天黑啦!”,他这才扔下了手里的东西,走向了他们原先来的那个方向。
他们两个人返回镇子边缘的时候,狗妖精、黑德还有兽人之前俘虏回来的狼人都已经等在了那儿。
约娜飞到了狗妖精的面前,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她,也从她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极其不幸的消息:这次的塌方,影响到了地下水脉,水井能够提供的水一下子就少了许多。
约娜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心好累,好想去见希斯,但暂时又不能去。她想起了那个自称怜桑 的男人——也就是只能听见声音,不能看见他长什么样、属于什么种族的神秘人,他说自己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冒险者,按照某个神祇的想法,前来拯救他们这些可怜的幸存者。
死亡,只不过是去了希斯的家做客,实在没什么好害怕的,对约娜这个前·狂信徒来说,想到那一天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小激动,可是,希斯的家什么时候都能去,其他的世界却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去的啊!
怜桑 既然说这个世界快要去见希斯了,那么居住在上面的约娜等人,如果还想活的话,自然就要跟他去其他的世界,这个听起来就很有趣,所以死亡什么的,还是晚点再说吧。
他们三人找到了一栋上算完整的房子,在里面生起了火,煮起了野菜。
约娜想起了跟自己一起画图,一起和怜桑 聊天的海豹妖精,他们两总是问怜桑 很多很多问题,把对方弄得气急败坏,然后又只能耐着性子挑一两个问题回答他们,这真的很好玩啊!可是海豹妖精可能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本来有四个妖精的。”约娜将分到的野菜叶子卷了起来,又放开手,任由它再次摊开,然后在用双手握着它的边缘,用力咬了一口——这块叶子的味道并不好,带着一丝苦涩,害得约娜的眼泪止不住地流,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不吃东西就会生病,就算觉得不好吃也要吃——约娜一面给自己加油,一面啃了一口那片叶子,又因为太苦而落下泪来。
约娜吃一口菜叶子,将快要流出来的鼻涕吸回去,又硬着头皮继续吃,好不容易才将一块菜叶子吃完。
吃东西会累,吃难吃的东西,会感觉更累。
约娜戳了戳自己的肚子,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也很久没有吃饱了,才一块叶子怎么够吃呢?但是他们种的菜,养的动物都还没有挖出来,能吃的东西就这么多,又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他们就只能努力节省再节省,撑到怜桑 过来接走他们为止。
“春之女神瑞图宁啊!”约娜低声说:“我祈求你赐给我们庇护,别让狼人来偷我们的食物、不要让那座山塌下来掩埋我们的镇子,不要让疾病和伤痛折磨我们的肉体,
不要让陨石掉下来砸死我们。如果我马上就要去见魂守的话,请让我吃饱饱再出发,并且马上就死掉……”
约娜觉得自己不可能说出什么乐观的话了,她叹了口气:“春之女神瑞图宁啊,请让我们平安等到救援吧。”
狗妖精看了约娜一眼。
兽人正在把菜叶子当成仇人一样拼了命撕咬。
猫妖精拿着熏鹿肉走了过来。
“阿维拉!”约娜举起双手欢呼了起来,她在地上蹦了几下,跳着奇怪的舞蹈。
阿维拉似乎被她的皮可西同伴的过分热情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悄声说:“约娜。”
约娜飞向阿维拉,围着她转了好多个圈圈,然后才抱住了她的一边胳膊:“我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啦!”
“我黄昏就回来了。”阿维拉说.
“这样啊!”约娜笑了起来:“我好开心啊!”
兽人站起身来,伸手抢过了阿维拉手里的鹿肉,看样子打算一个人吃掉所有。
三个妖精瞬间紧张了起来,就怕他真的一丁点都不肯分给她们,然而兽人思考了一会(或者只是单纯静止了下来),就徒手分出了一小块肉,给了距离他最近的猫妖精:“你们三个分。”
约娜看了看比自己的身体还要大一些的肉,心情放松了下来,猫妖精和狗妖精够不够吃可能是个问题,但她——这个食量小,人也小的皮可西,绝对是能吃个够的
阿维拉把属于她们的那块肉放到了锅子里。
约娜眼巴巴地注视着锅子里的食物,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了。
阿维拉把肉分成了三份,把最小的那一份给了约娜。
阿维拉和约娜住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于皮可西吃多少会觉得饱,猫妖精自然心中有数。
约娜坐在猫妖精和狗妖精中间,开开心心地吃着肉。她忽然想起了卡塔玲娜层对她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是,拥有一只猫之余,还拥有一只狗。”。
约娜到了现在仍然搞不懂为什么同事间有了猫和狗就等于幸福,就算想要在冬天的时候有一张暖烘烘的床,一只猫或者一只狗就已经足够了啊!而且卡塔玲娜这个精灵那么大只,不论是猫还是狗,都没办法成为她的床,她要那么多小动物做什么呢?
约娜躺在火堆旁,感觉整个人懒洋洋的,抚摸着塞的满满当当的肚子,感受到了久违了的幸福和满足。她的眼睛瞄向了被兽人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不远处的狼人,想起怜桑 曾经说过,这个世界还有两个月就要去见希斯了,有某个不知道名字的神想要拯救他们几个,就让怜桑 过来找他们,在他来到这里之前会先给他们送些东西,但在这之前那些可恶的狼人会……
它们会怎么样呢?
怜桑 说到这里的时候,约娜和海豹妖精用来跟他沟通的那个巨大图案,开始由于天气的原因而变得模糊,还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即使约娜闭上眼睛努力去听,却也还是什么都听不清。
其实世界还有两个月就要去见希斯的故事,根本一点儿都不有趣。
但故事听到一半,然后下面就没有了,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觉得很不甘心吧——约娜心想。
约娜和海豹妖精一起研究了一下地上的图案,发现是因为地面太潮湿了,让地上的线条变得模糊了,声音才会跟着变得模糊。尽管海豹妖精已经用树枝加深了地上的线条,但在天上下起雨来的时候,怜桑 的声音仍然是断断续续听不清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即使约娜和海豹妖精两人都有时间,然而一直都是阴雨天,他们好不容易画在地上的线条,眨眼间就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他们只好约定在雨过天晴之后再回来继续画。
可是,海豹妖精很有可能已经去了见希斯,而他们用来画图的那块空地都已经不复存在,约娜对故事的后续,还有未来镇的未来,也已经不抱希望。
大家(主要是后到的猫妖精)都吃饱了之后,各人就开始说明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啦!”约娜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之前我和海豹妖精,曾经跟一个神派来的使者聊过天,他说他会来拯救我们,还说要送东西给我们。”
黑德重复着约娜的话。
“他要送很多肉给我们吗?”兽人问。
“不知道。”约娜摇摇头。
“不知道。”黑德跟着说。
兽人的眼神转移到了拼命挣扎的狼人身上,显然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约娜继续讲道:“他说两个月内会过来找我们——这已经是一个礼拜前的事情了。”她悄声说:“我不知道我和浪歌是不是一起产生了相同的幻觉,或者是被某些喜欢恶作剧的存在戏弄了,但我希望是真的。”
黑德继续扮演着回升的角色。
狗妖精和猫妖精都点了点头。
“我们之前画在地上的图案,已经被掩埋了。”约娜叹了口气:“所以我打算在附近的空地里,将那个图案重新画出来,我想看看是不是还能找到那个人,问问他接下来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黑德再一次重复了约娜的话。
其余来两个妖精都表示了明白。
约娜看向了兽人,发现他似乎正在和狼人“玩耍”。
由于大半个小镇都被最近的塌方掩埋了,完好的房子实在不太好找,想要找到几栋位置相邻的房子更是不容易。更何况,镇子附近的那个树林也被埋在了瓦砾堆当中,想要找到生火用的木柴已经是个相当有挑战性的任务,如果有谁还想着把木柴分成三份,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生火取暖的话,这个人肯定是因为其余四位同伴的失踪(或者死亡)打击得失去了最基础的思考能力。
兽人的鼾声不是一般的大,有好几次,约娜都要睡着了,也被吓得醒了过来。醒来了,就不想继续睡,不想继续睡了,就想要找人陪自己玩,可是这些身型不够细小的伙伴,没办法在别人忙活的时候,躲进人家的篮子里去休息,只能在晚上的时候才能睡上一段时间,吵醒他们的话,怕是会被他们一爪子拍死。
约娜在在屋子里头不停地飞来飞去,抱着膝盖停留在半空之中不停地旋转,消耗着过多的精力。
然后,她终于累了,又回到了猫妖精的身边,再次坠入了梦乡。
太阳升起的时候,四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约娜在镇子附近找了一块空地,开始按照记忆,尝试将那个图案画出来。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虽然不是那种绝顶聪明的人,但她和海豹妖精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来到这里,听从怜桑 的指示,去画这个图案。在一个人画的时候,另外一个人会负责去检查对方画得对不对,慢慢的就把这个图案牢记在了脑子里。
约娜就这么画着,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饥饿,也暂时遗忘了家破人亡的痛苦,以及前路茫茫的彷徨。过去的快乐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的平静是真的。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约娜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揉了揉发酸的双腿,情不自禁地感叹:“好累噢!不过做人呢,果然需要有点事忙,不然整个人都会不对劲了。”
然后,约娜飞了起来,决定回去找点好吃的,填饱肚子,再继续努力。
约娜想起了刚成年的卡塔玲娜,她说外面的世界是很大的,她想要出去看看。她们曾经一起居住的这个世界,约娜已经来不及仔细欣赏了,但她可以去别的世界去看——去看那些卡塔玲娜到死都没有机会去看的风景;去认识更多的精灵还有妖精,去做更多好玩的事情,吃好多好吃的食物。
有一天,当约娜再次见到卡塔玲娜,她一定要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对方。
卡塔玲娜会仔细倾听约娜的故事,然后将它们化为诗歌创作的素材,创作出一首又一首美妙的音乐。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未来能有个完美的重逢——约娜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诗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