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阕歌
《魔弹论破》第三章日常相关
cp:法华津伊御x悠木南
WARNING:
全文8086字,不是在设定就是在吵架……实在没力气排版了,刚刚赶完,纯文字将就一下
全篇cp向,有耶耶和mmr,出场有点少如果tag不妥请告诉我
引用的歌词和标题来自陈慧娴《千千阕歌》,刚好这一章的标题是“你我共奏的旋律”,觉得很贴切就顺手用了(?)和文章内容毫无关系,是的我还听很多粤语歌(……)
☆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
悠木南手中的塔罗牌掉了下来。
她没有动,倒是对面的法华津很自然地伸出手,将那两张从他眼前坠落的纸牌接到了手心里。悠木的塔罗牌是褐色的,背面的中心有一个橙色的菱形,让它们看起来与随处可见的那些套牌并不相同。他不知道这些牌是哪儿来的,眼下这似乎也不是一个该关心的问题。他把塔罗牌用两个手指夹着,翻过牌面,上面用鲜艳的配色画着漫画插图一般的人物形象。
“这是国王吗?”伊御问,“这个是……小丑?”
南没说话。此时此刻,短发的少女正瞪大眼睛,用一种介于不可置信与欲言又止之间的表情注视着伊御的动作,仿佛要从他手上看出颗星星来。伊御没得到反应,笑了一声,却是与他平时的狂妄自信大不相同,带着些自嘲的苦笑。
“是皇帝和愚者,对吧,”他眨眨眼——
“我想起来了。”
南还是没有说话。少女木木地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对方的推测。虽然是推测,但在手中拿着写有文字的纸牌时实在称不上精明,尤其是当他第一次尝试还失败了的时候。伊御一向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但这会儿他忽然觉得自尊心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他迫切地需要悠木南给他一个反应,然而对方从他的第一句话开始就一言不发。
这样的沉默让他焦灼。
伊御并不是不擅长应付沉默:他的双胞胎妹妹,法华津纱夜,也是个并不多话的少女,但他总能将对方逗笑——至少以前还是如此。小时候他们的交流要多一些,后来两人渐行渐远,也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有些微妙的关系。
在一个多星期之后的现在,伊御不得不承认,自己退缩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不敢也不能像在自己的国度里那样肆无忌惮地宣誓主权。在这座“学园“”里,他没有能力亲自保护纱夜,也没有能力确定纱夜是被保护着的。他没有能力阻止死亡的发生,也没有能力阻止死亡发生在纱夜的身上。他没有能力让这出闹剧结束,也没有能力让两人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兄妹两人之间的天平,在很久很久之后的现在,终于又回到了原初那种完全的平等。
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纱夜比自己还有用些,伊御自嘲地想着,她是个医生。也许妹妹已经知道了很多长兄不知道的事情,但他并没有能够确认这一点的手段。
第二次的死亡,伊御是在现场的人之一。当时在他身边的人,之后又被抹去了两个。他与这些人并不熟悉,因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如果说整件事给他印象最深的地方,大概是身体上的印象吧——他的左腿肚被子弹打穿了。尽管接受过永生的治疗,但那人的魔法最多也只有表面愈合的程度:作为佐证,他治疗过的葵就死在了裁判进行的过程中。
腿伤不可能在三天之内愈合,所以他现在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一脚深一脚浅的。若是放在平时,法华津家的大少爷绝对是“不遵医嘱”四个字的具现化,这种程度的伤不搞到开裂三四次都不好意思说出去。
然而,现在的情况怎么看也称不上“平时”。
如果不能用自己的能力保护纱夜,至少也要恢复到能够自保的程度。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这几天的行动几乎乖得像是变了个人——作息都按照规定的时间来,空闲时就坐在剧院的观众席上看舞台,或者在准备室里弹弹钢琴。能坐着绝不站着,能静止绝不移动。好在他以前该练习过的乐器都学过,弹出来的琴声也不至于不堪入耳。
说起来,那之后伊御弹腻了能背的几首曲子,闲得无聊,就一个人把准备室翻了个底朝天。本来想找找有没有什么隐藏的宝贝,结果除了一大堆备用的乐器和配件之外,只找出两本黑白封面的诡异曲谱。他照着弹了几个音,不和谐感一路从手指尖冲到脑门,像是用所有最不搭配的音符放在一起写出来的曲子。要说好听,绝对是根本听不下去的级别,然而弹多了却有某种诡异的洗脑感。伊御泡在准备室里弹了两天黑白琴谱,惹得路过的人频频开门制止,最后终于被自家妹妹忍无可忍地请了出去。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地方去,伊御是不会选择秘传之间的。那个图书馆的排布完全是个迷宫,又强制静音,实在是全世界最没有吸引力的地方。况且,他已经完成了属于自己的魔法,用“学生”的角度来说就是已经考完了试没挂科,那还去学习什么呢?
然而,神使鬼差地,他就是去了,因为他忽然有点想去。
再然后,事情就一路急转直下,毫无预兆地发展成了现在的样子。伊御将体重放在完好的右腿上,手中还在把玩那两张纸牌,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等待南的回应。
他们两人此时都在秘传之间外的走廊上,没有魔法的静音指令,可以随心所欲地交谈。明明是在阅览室相遇的两人,却双双罚站一般杵在门口,这其中的原因说起来实在不算光彩。尤其是伊御——他几乎可以算是被赶出来的——然而这人似乎一点自责的意思都没有。
“不打算说些什么吗?”伊御问,他的音量比平时要小,语调也很自然,这就让这句问话听起来(这说法真有趣)完全像个正常人了。灰发的少年将塔罗牌举到少女眼前,作势就要往口袋里揣。“你刚才你怎么说的来着?不解释一下的话,我就要把这牌当做进献的贡品收下了哦?”
——好吧,后半句就又不太正常了。
南眨了眨眼睛,抬手摸摸下巴,又郑重地清了清嗓子,嘴唇张开又合上,似乎却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始。她在一分钟之前获得的信息量有点大,而且让她不得不反思起了自己对面前少年的态度。南不打算承认,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但伊御现在就像是个突然洗白(并且仿佛要成为真·男主)的反派——
她一下还真拿不准自己应该用什么语气和这个人说话。
要说整件事情的缘由,还要从大约十几分钟之前说起。离开准备室之后,伊御去吃了个饭,随后进入了秘传之间。他并没有查询什么魔法的打算,因此也没有登记姓名。
顺着迷宫走向阅览室的时候,他在路上遇到了埋在书架里(不,这只是并不幽默的夸张)的褐发少年。伊御记得这个人,他们说过话,而且对方在之前的裁判上也做了很有趣的演出,和他一开始对这个人的印象不一样——因为不一样,所以忽然产生了兴趣。伊御站在书架前看了一会儿看书的人,对方十分警觉地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然后两人不知为何就开始用手语进行某种意义上的沟通。
其实伊御根本不会手语,也不知道对方在讲什么,但即兴表演一向是他的特长。最后八木沢大概是终于发现了这个人只是在胡搅蛮缠,于是用宇宙通用的手语——低下头,翻开书页——结束了这段意味不明的交流。
灰发少年撇撇嘴,插着口袋继续往深处走。
他推开阅览室的门的时候悠木南已经在里面了——茶发的少女正在看一本不像是和魔法有关的书,脊背挺得很直,坐姿规规矩矩的。她看起来很十分投入的样子,随着书页的翻动而紧缩眉头,随后又很快舒展表情。左边鬓角的一缕发丝顺着她的脸颊垂下来,在尾端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伊御觉得那发丝看起来很软的样子,走路的话大概会一弹一弹,在阳光下应该也是很通透的颜色。他自己的头发天生半翘不翘,不好打理,索性就留成了这种不伦不类的发型。伊御想起自己以前曾经为了给纱夜一个惊吓而染过黑发,结果也因为忽然闯入两人之间的,关于不同道路的话题而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
如果再染一次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呢?伊御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思考,也许能学到相关魔法的话可以尝试一下也说不定。
这世界上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事情,他想,但这并不代表这些事情本身有什么错误。伊御曾经被私立学校联名挂上入学的黑名单,也曾经骑车撞断了自己的腿,然而后来他上了普通的公校,也骑车在同样的路上带着被撞的女生兜过风。
没有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只有不正确的尝试而已,这是他的信条。如果有想做的事情,那就去做——
伊御走进阅览室,在南身边拉开椅子,大刺刺地坐了下来。
专心看书的少女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她注意到伊御的视线落在了纸上,于是啪的一声迅速合上面前的书本,努力做出一个质问的表情。
“你来干什么?”她用口型问道。
“来看你咯。”伊御随口回答,“看你看书,你在看什么?”
南对他讨巧的回答并不买账,甚至在提到书的时候表情变得更加凶狠了——她瞪着伊御,两人的身高差距因为坐着的关系并不明显,因此视线就交织在一个近似平视的角度上。伊御耸耸肩,意思自己说的是实话——虽然明显不是。
南白了他一眼,转回去。伊御的眼神在封面上打转,于是茶发的少女坐在那里捻捻衣角掸掸桌子,理理头发玩玩扣子,就是不肯重新翻开书。
“怎么,不看了吗?”伊御凑上去问。
然而因为静音的缘故,悠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什么。于是伊御将整个身体放到南面前,占用她和书之间的空间,然后手指着桌上的书,一字一顿地比口型:“还,看,吗?”
“你烦死了!”
悠木哗一下转身,脸上有可疑的心虚表情。“我看什么你管得着吗!”她似乎很激动,“说到底,你为什么要坐这里啊,周围明明有那么多空位置!”
“你说太快了,我听不懂。”伊御说。
其实他看懂了,但他就是想说这么一句。果然,南看起来更加生气了,她鼓着腮帮子,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然而生气这种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南酝酿了一下,找不到一开始爆发的那种情绪,也觉得重复说过的话有点傻——她现在捕捉到了伊御语句里的调笑意味。少女坐在凳子上,气鼓鼓的,伊御看着,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他就笑了。灰发的少年像是被点了什么开关一样趴在桌上大幅度地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差点要笑到椅子下面去。如果不是强制静音,这应该是极具穿透力的放声大笑,光是看动作就能感受到喷涌而出的磅礴情绪。伊御笑得开心,南死死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从黑转红再转白,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抓起桌上的书就朝伊御的肩膀拍了下去。
“有什么好笑的啊!”她边打边说,“你是不是就会嘲笑我啊,很有成就感吗?!”
伊御被有点厚度的硬皮书打了一下,也没看见她说什么,有点懵,“哎我……”
“这书是放在图书馆里的,我当然可以看了!谁规定在这里只能学魔法的,再说魔法这种东西,很自然地挂在嘴边不觉得很奇怪吗?!”悠木说着又打了一下,“之前也是的,什么杀人之类的随随便便就说出来,你不觉得自己很冷血吗?!”
“哎哟我靠,你打人打上瘾了是吧?!”伊御翻身挥开那本书,表情也不好看。“老子跟你说是看得起你,死个人就在那里惨兮兮的,难道是指望别人安慰你吗?!他们不杀了你就不错了!”他从南手中抢下那本书,一把扔到桌子的尽头,书籍摊开摔到墙角,摔折了几页纸。
“我告诉你,”伊御指着自己说,“不杀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杀掉?我跟你说,是想救你——”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老子没好到好心帮人还要被当驴肝肺的程度,操,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了,是谁站在你这一边的,对你笑的人明天指不定就对你的尸体笑呢!”
南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我算是看清楚了,”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就是个可以把所有人都当做道具利用的人——”少女的披风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弧线,“因为你心里从来不信任他们,你随时都可以杀掉他们,所以你才认为大家都是这样的人!该看清楚的应该是你自己才对!”
伊御气极了,反而露出一个笑容。
“悠木南,你是不是说过一句话啊。”他说的很慢,每个字的口型都看得很清楚,“你说,你就是杀掉我,也不会让我去杀人——”
南愣了一下,随后不甘示弱地反驳,“是啊,怎么了?”
“——那你说,”伊御笑,“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
“如果我要去杀别人,你就会杀掉我。那么杀掉我的你算什么呢?正义的使者?阻止了暴行的发生了?不是吧。”
伊御撑着桌子俯身凑上去,让两人的鼻尖处在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
“你也是杀人犯。还是说,你觉得我的命不如你口中的‘大家’的命来的有价值,所以杀我就可以被原谅,嗯?”
“不是这样的!”南后退了一步,带到椅子,险些要被绊倒,伊御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她的腰,于是两人现在的姿势就更加暧昧了——除去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之外。“所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她猛地从禁锢中挣脱出来,“我那么说,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杀人!”
“混账东西,我还不想看到你死呢!”
“你骂谁呢!”南忽然将手伸进了裙子口袋里,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我才没那么容易死!”
伊御刚想反驳,却看到她掏出了一把纸牌,将其中的两张摊到桌面上。于是他的句子就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有点咯的难受。
“法华津伊御,我告诉你,”南指着其中一张画着国王的牌面,扭着头,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你是这个,”说着,她又去指旁边那张画着戴尖帽子人的牌面,用力之大让纸牌都在指尖粘着跳了起来,“其实,你是这个,懂吗?”
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将第二章牌反过去,变成倒立的姿势。“这样,懂不懂!”
伊御很坦诚。“不懂。”
南抓起第二张纸牌,举到伊御鼻子前面,几乎要戳到他眼睛里去。“你读!”
“我不会读!”伊御急了,“我不知道你想跟我玩什么比喻,这种破玩意我半点也看不懂!”
“读上面的字啊!”南戳着牌面顶端反写的片假,颇有种不做不休的气势。“就读这个,读出来!”
“我不会读!”伊御几乎要打她了,右手都抬了起来,却又攥成拳头收了回去。“随便你骂我好吧,”他说,“别玩这个了,我们出去说,行吗?”
南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把牌面反过来,回到正位,又拿的离伊御的眼睛远了一些。“你给我读,”她说,“这张牌就是你自己,我不会让你继续自欺欺人下去的。”
伊御盯着牌看了两秒钟,叹了口气。“我不会读。”
南原本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有些被挑起来了。“你这样有意思吗,”她问,“读一个单词很难吗,还是你自尊心高到这个程度,连别人递到你面前的现实都可以视而不见?”
“你给我递了个什么现实啊!”伊御终于炸了,“混蛋,老子不会读!要是会读我早就读了,你以为我跟你玩游戏呢?!”他凌空夺下那张纸牌,踹开周围的椅子,又一把将桌子推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阅览室里一片狼藉。
灰发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撑在桌上的骨节用力到发白。
“我不识字,”他说,“行了吧!”
这句话落地之后,两人忽然沉默了。
虽然秘传之间本来就是强制静音的,但此时的寂静又与刚才疯狂的无声争执不同,是真正的,没有任何声音的,虚空一般的安静。在这份安静之中,胸膛里心脏的跳动声就显得格外明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种咚咚的声响一下下冲击着骨膜。只有听到这个声音,伊御才忽然确认了自己还活着——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台本在进门时就被扔到了天外,他一不小心把最不该说的话说给了可能是最不需要知道的人,所以他们现在正在脱稿表演尴尬的后续。
为了掩饰这份不自然,南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却忽然愣了一下。伊御随着她的视线转头看过去,急促的心跳声还在继续,他喘着气,在阅览室门口看到了一个抱着书的,红色短发的少年。永生まもる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四散倒地的桌椅,默默地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你们做的?
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情绪复杂地看了伊御一眼,后者反倒是放松了下来。
“出去说吧。”他用口型示意一旁的少女,随后很自然地越过翻倒在地的椅子走向了门口。永生站在原地,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伊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就交给你了兄弟”,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懂他的口型,就这么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南跺了跺脚,回身打算扶起椅子,却被走上前的永生阻止了。
你出去吧,红发的少年示意她,你们似乎还有事情没解决的样子。
南看了他一眼,确认对方的意思之后,道了谢,抓起桌上剩下的塔罗牌揣在兜里,便匆匆跟了出去。
然后,两人就站在秘传之间的门口,发生了一开始的对话。
“我有阅读障碍,”伊御淡淡道,“不是在故意气你,是真的力所不能及。”
南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的表情,一脸的不相信。伊御看懂了,摇摇头,把手里捏着的已经发皱的纸牌还了回去。“这样吧,”他说,“你把刚才的想给我看的牌拿出来。”
少女犹豫了一下,按照对方说的做了。她从口袋里找出「皇帝」,又接过伊御递来的「愚者」,举到对方眼前水平的位置。“喏。”她眨了眨眼睛。伊御也跟着眨了眨眼睛,然后扯出一个学表情得逞的小孩子一样的笑容,让周身的氛围都变得轻松了起来。“第一个音节是ウ……还是ス?”他问,然后从对方的神情分析出了答案。“唔,都不是吗?”
悠木南手中的塔罗牌掉了下来。
☆
何年何月,才又可今宵一样;
停留凝望里,让眼睛讲彼此立场。
☆
“你确定要听这个?”悠木南问。
“我确定啊。”法华津伊御回答,“我就喜欢听这个。”
“行吧,那我读了。”南翻开书,感觉自己现在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影响风评。算了,她想,虽然自己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但看在这家伙还蛮可怜的份上,委屈一下就委屈一下吧。这样想着,她摊开书,翻到第一页的时候就愣了一下。“……我这是要从哪里开始读啊?”
“第十一章吧,我最喜欢这段。”
这样说着,伊御正躺在南的大腿上,翘着二郎腿,看起来十分享受的样子。反观蓝色长裙的少女则不得不靠着墙角盘腿而坐,姿势实在称不上舒服。一开始她以“直接坐在地上太脏了”为理由拒绝了对方的要求,但伊御二话不说就脱下风衣披在地上,笑嘻嘻地让她坐下,这样的殷勤实在没办法拒绝。这都是因为他有点可怜,南在心里确认,我这是在帮助有学习障碍的同学,仅此而已。
伊御伸手弹了弹头顶的封皮。“读嘛。”
“读读读,马上就读!”
悠木在他看不到的位置翻了个白眼,找到第十一章的开始,清了清嗓子,“你哭啦?对,卡索尼娅。说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就算你爱德鲁西娅,同时你也爱过我……”
“Stop!”伊御嚷嚷起来,“能不能有感情一点?这里,这里是卡利古拉理念转变,冲突的正式开始,而且卡索尼娅也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角色,她作为卡利古拉的身边贯穿始终的一位女性——”
悠木深吸了一口气,阻止了自己松手将书砸在对方脸上的冲动。“那你说,”她努力平缓语气,“我应该怎么读?”
“这你就是问对人了,我敢说没人比我的悲剧更有感情——”伊御顺着竿子就爬了上去,“你好好听着,‘就算你爱德鲁西娅,同时你也爱过我,爱过许多别的女子啊。’懂吗?”
“懂!”悠木学着他的腔调,又加了点阴阳怪气,掐着嗓子读道,“‘就算你爱德鲁西娅,同时你也爱过我,爱过许多别的女子啊。’”
“这就对了嘛。”伊御晃着二郎腿,别提有多自在了,“继续继续!”
“她这一死……”
读了大半章,伊御除了开始点了点头之后,后面就闭上眼睛,连回应都不给了。南阴阳怪气地读得难受,嗓子也渴,瞟了一眼膝盖上的人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一般,忍不住嘴上都偷工减料了起来。“……假如我不能改变事物的秩序……手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不行……那么我是睡觉还是醒着,也就毫无差异了……”
“可是,这是要和神平起平坐。真没见过比这还疯狂的念头!”
一个激昂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有气无力的朗读。“你也一样,认为我疯了。其实,神又算什么,我为什么要和神平起平坐呢?”
南拿开书,看到膝盖上的伊御睁开了眼睛。他金色眸子里的亮绿与灯光混成了一片流光溢彩,在那张称得上英俊的脸庞上熠熠生辉。“今天,我竭尽全力追求的,是超越神的东西。我掌管起一个王国,在这个王国里,不可能者为王。”
少女被少年身上所散发出的魄力震惊了。
“让天空不成其为天空,”她本能地按照台词接着读了下去,“让一张美丽的脸变丑,让一个人的心变得麻木不仁,这种事你办不到。”
法华津伊御笑了一声,朝天顶张开了双手。
“再要让天空和大海浑然一体,要把美和丑混淆起来,要让痛苦迸发出笑声!”
因为两个人姿势的原因,他这样一伸手,左手就从南的手臂和书本间穿了过去,在她的眼前挥舞。悠木猛地站起身,把沉浸在戏剧之中的伊御从身上掀下去,然后将书砸在了他的脸上。
“好你个法华津伊御,”她指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年说,“你不是会背吗,还叫我帮你读?!”
“不是你自己说要给我读书的吗?”伊御半个身子没爬起来,反论已经习惯性的后发而先至。南被他气得不行,一脚将书从伊御身边踢开。那本小开本的《卡利古拉》就顺着平滑的地面一路滑到了秘传之间的门口,撞在门框上,随后静静地躺在了那里。
伊御此时已经爬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书。它被一只从门内伸出的手捡了起来,于是从两人的角度就看不见了。伊御转回头,注视着南,对方不知为何在平静的视线下感到有些心虚。她定了定神,双手扯住裙角。“……怎么啦,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没怎么,”伊御回答。他看着南,朝前走了一步。“没怎么,”他又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开心了吗?”
“……很开心。”南梗着脖子回答,“非常开心。”
法华津伊御忽然就笑了。
“那很好啊,”他说。
“那就好。”
☆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因你今晚共我唱。
☆ END
拥有才能意味着什么?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可以做到很多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和其他人不同意味着什么?
“你有能力的话,就可以去帮助他人。”
试着询问别人,得到的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的答案。
帮助他人。
有才能者可以帮助他人。
有才能者被建议去帮助他人。
不,不是“建议”吧?
这么多人都这样“建议”,这么多人都这样“劝告”。
那应该说有才能者是被“要求”去帮助他人才对吧?
有才能者几乎可以获得一切的社会,也是有才能者必须贡献自己的社会。
“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他甘愿付出的报酬而已。
“这么想还真是不公平呢……”
中学时的我还会像这样坐在教室里自言自语着。
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眼看着窗外逐渐落山的夕阳。
“——不公平呐!!!”
不知朝着什么东西大声呐喊,这样的肆无忌惮。
“……”
然而,某一天。
尽情呐喊之后的我,听到了门外脚步声停下的声音。
没考虑到外面可能有人会经过是我的疏失,但这个时间还留在学校里的人未免也太奇怪了一点吧。
……好吧,这个时间还留在学校里的怪人,我也算一个。
“什么不公平?”
门外的怪人并未现身,进入教室的只有他的声音。
是因为不好意思吗?毕竟是偶然听到了别人的自言自语,会这么觉得也无可厚非。
然而他甚至没有连为此道歉,只是唐突地丢出这样的疑问。
真是有意思的家伙。
“要求有才能者付出的社会,相当不公平。”
我没有离开座位,坐在那里回答他。
“确实,正如你所说的那样。”
他的语气平静得不像是人类所有,
“但是,这个‘不公平’,正是源于更为本源的那个‘不平等’。”
孕育出“不公平”的“不平等”。
“‘才能的有无’……吗?”
想想也只有这个了。
“正是。”
他或许有点点头吧,不过从说话语气来看他应该不是会用这种小动作表达情感的人。
“天平向着有才能者倾斜,于是无才能者就拿出了自己的砝码。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而已。
“……就只是这样而已啊……”
简单到让我觉得自己过去的疑惑实在是有够蠢的地步。
“这么说来,你是——”
不等我继续提问,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自顾自远去。
//
裁判场,处刑场。
原形毕露的凶手在我眼前被处决。
“或许自己真的阻止不了什么吧……”
观察、聆听、交谈,根据每个人的痕迹演绎出他们各自的人生,进而推算出他们可能被利用和煽动的弱点。
掌握了漏洞便可以对症下药,制定出阻止自相残杀发生的方法。
这是我原本的计划,也是已经失败的企图。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期待它能顺利进行。
侦探是解决事件,而非阻止事件的存在,甚至有人会认为是侦探本身的存在引发了事件。
拥有才能的同时,也被限制了能够做到的事。
“我就不该来这儿吗……”
我摇了摇头,将负面的想法驱出大脑。
就算把责任都扣到自己头上也于事无补。
更何况,最应该负责的那个人,一手造成了这一切的元凶,在场另一个有才能者,就站在那边。
“你觉得这样的世界很有趣吗,平等院玄真?”
不是嫌恶的绰号,不是亲切的昵称。
不仅呼其名以拉近关系,更不尊称其姓以表达重视。
只是将代表他这个人的名号陈述。
或许是没听见,或许是刻意忽略。
他没有做出任何回答,自顾自地消失了身影。
“欸……”
扶额,然后叹气。
“算了……”
受限于这个世界的我奈何不了世界的掌管者。
“我们回去吧,保安。”
我转身对一旁的永生まもる说道,
“今天应该还有些时间,我们——”
“真田君。”
佐崎良见出声叫住了我。
“有什么事吗,佐崎同学?”
只见他摸着下巴低头思忖。
酝酿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问道:
“死的感觉……如何?”
教人有些大跌眼镜的询问。
不过倒也不能算是意料之外。
“不算很好呢。”
我瞥了一眼永生手上拿着的卡片。
那是游乐送给我的、现在成为了我的附着物的卡片。
如果可以选的话,就算要作为幽灵复活我也不会选择这张卡。
因为一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自己的失败,想起自己没能预料到游乐会被诱导犯下罪行的过失。
我是因为这个失败才死的,要说感觉有多好,那绝对是在骗人。
“怎样的死对你来说会比较好呢?”
刚刚的他还在为该不该忽然提出奇怪的问题犹豫,在得到我的回答后似乎稍稍放下了心进一步追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当然只有一个:
“完成使命,寿终正寝。”
作为有才能者,为无才能者贡献自己的才能。
“虽说……一般而言很难做到啦。”
既然阻止不了,就尽其所能地解决吧。
毕竟,这就是侦探的责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