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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想起來寫到現在是該強行領個證,就發個喜糖,2039字】

    這世界就那麼大,搖動時會有人工合成的小亮片從底部揚起來,然後再緩緩落下,就像下雪;除了這個小特色外,這地方就再沒什麼特殊的了,這裡的地面被丙烯顏料粗糙地漆成白色,有幾個小建築,都不大,就比例來說她根本睡不了。

    被叫做斯蒂芬妮的魔女就這樣孤獨地處在這個球狀的小世界裡,被人擺在貨架上。隔著一面有點過時的三棱鏡,她知道有另一個水晶球在那兒。那是個王子又或者騎士的水晶球,和她的差不多,只是有個更漂亮些的小花園。

    魔女嫉妒那個被粉刷得細緻的花園,但她也不討厭對方。在那麼多事物裡,還能遇見另一個水晶球是件幸運的事,他們隔著兩層玻璃,絕碰不到彼此,這或許是件好事——極好的事。如果他們離得太近,或許會產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我曾經不在這樣的水晶球裡,”王子說,魔女看到他的水晶球清澈異常,應當還沒有經過多少年歲月的侵蝕,“我看過太陽起起落落,家家戶戶團聚,少年踏上征途,少女出走旅行,王子要討伐惡龍,公主等待著青年拯救,世界美得異常,也遼闊異常,大到我無法想象。”

    “然後呢,我親愛的同類?”魔女在又一次雪花落下的時候問道。

    “我曾在那個世界裡,有那麼一陣子,我誤以為自己擁有那個世界。”王子一動不動地眺望著遠方,好像在看他在那個彎面小玻璃後頭的景象,“後來我發現我錯了,錯得離譜。”

    “那個世界不是那麼美麗嗎?”

    “不,世界是那麼美麗,只是和我毫無干係。”

    下雪了。

    魔女審視他精細粉刷、奪巧天工的小建築,一次次地發出小小的驚歎聲,當那些小晶片完全落下去的時候,她開口了。

    “我不知道你是這麼想的,但我從有記憶起就在這個球裡,你說的那些東西我全沒看過。我一隻被困在這兒,所以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想一個問題想到不厭其煩。”

    “你喜歡這樣嗎?”他問。

    “說不上喜歡,但如果我有朋友,有伴侶,有個像你的花園那麼漂亮的佈景,或許我就沒有足夠的餘裕去想那些有意思的事情了。至少在這件事上,我很慶幸我一直處在我的球裡。”她在那個被象征雪的顏料覆蓋的水晶球中緩慢地起舞,一隊年幼的孩子走進商店,用他們通紅的臉湊近出貨架上的小玩意。水晶球被不停地拿起又放下。

    雪一直在下。

    “或許,我們可以湊近一些?”王子問,“更近一些,更了解彼此。”

    “以後吧,我親愛的朋友,就算我們被售貨員放到很近很近的地方,我們之間仍然會隔著兩層厚厚的玻璃呢。”

    “以後。”王子咀嚼著這句話,“那聽起來不是明天,也不是後天。”

    “它是明天也是後天,不是明天也不是後天,”魔女回答,“過去不能被忘記,而現在的機會正被消磨,親愛的王子。只有未來才存在可能性,依我所說,我們盡可以寄希望於未來。直到那一天隔離我們的屏障消失,所有的世界變成同一個。”                                                           

    “魔女小姐,那是個美夢,是你意識不清時發出的甜蜜的夢囈。”                                              

    “等著瞧吧,王子先生。”魔女笑道。在那個小小的球狀世界裡,雪停了下來,“我曾經看到過一條巨龍,它攀著月亮,緩緩順著時間向上呢。”

    “一條巨龍。”他重複道,語調裡沒有不可置信,也同樣沒有什麼波動,僅僅是重複了她所說的。

    “是啊,它咬著它自己的尾巴。但我要把它的尾巴給剪掉了。那麼,先生——如果我是公主,你能從那隻惡龍的嘴裡救下我來嗎?”她轉動她寶石色的眸子,透過那兩層如同虛設的玻璃,沒有什麼東西被曲面扭曲了形狀,她知道那個眼神已經叫對方看到了,“哪怕你會犧牲自我?”

    他停下來了,用他的時間去思考這件事,直到那個答案從他的嘴裡走出來。

    “如果可以,我願意。”

    魔女銀鈴似的笑聲穿過那層透明的屏障。貨架就那麼大,王子聽得清清楚楚,也明白得清清楚楚。

    “但我不是公主,先生,我從未是,以後也不會是了。謝謝您的好意。您太高潔,什麼都想救。”

    “我沒有那麼善良。”

    “但就算那對象不是我,您也會去拯救對方。因為您是王子。”

    “不……我……”他沉默了,似乎有那麼一點對王子這個稱謂感到羞愧,他還想再說點什麼,但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雪在沉寂,這一次,沒有任何東西在飛舞。他們倆的小世界是死的,這是從一開始就定好的事,只是沒人提起來罷了。他們在那片沉默中等待著外頭的世界再度動起來,魔女倒下去,想再靠近對方一點點,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

    一面棱鏡,兩層玻璃,三英吋寬,牢牢隔絕了兩個世界。

    他們在那兒矗立著,時間慢悠悠地度過,世紀須臾間便轉瞬即逝。在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以及另外的世界的間隙之中,某樣堅不可摧的東西將持續恆久,而他們在那兒,等待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未來到來。

    “如果現在就是明天。”王子在那漫長的等待中鼓起勇氣問那個魔女,“您願意與我一同奔赴新世界嗎?”

    “好啊。”她答應了。

    或許從一開始就該這麼做。

        

    我們知道水晶球不會跳舞,我們知道水晶球不會說話,我們知道水晶球不會自己掉在地上,但當紀念品年輕的員工拿著掃帚不經意間掃向地面時,她看到支離破碎的玻璃碎片和潑灑得一地的透明油酯。兩個小小的人像在那灘液體裡,摔得粉身碎骨,卻因重力而牢牢粘合在一起。她驚呼著俯下身去,想打掃乾淨這片久違的混亂。一隊孩子又敲響了商店的門,這個年輕的小員工在手忙腳亂間打開了那扇懸掛著營業中的門。

    至少,現在是一個世界了。

    雪卡林 5
  • The Tenebrus on the Moon
    祐佑又…… 31
  • 意向征集
    扉三千 25
  • 06 邀約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3805/

    【9800字,因為在趕劇情所以寫的比較粗糙而且爛……,這次試了兩個人視角混在一起,PG13,有一些黃段子,罵人話,還有一點♀♂暗示……】

    “布萊茲,你願意和我一起參加舞會嗎?”

    提問題的人顯然早已知道答案,因此頭也不抬的鑽研如何用攪拌勺將奶茶攪出完美的旋渦。天氣不大好,在短暫的晴朗過後,英國又進入新一輪的雨天。整個霍格沃茨籠罩在霧雨之中,窗扉罩上件朦朧的白衫,竭力掩蓋城堡外黑色的天空。

    “我拒絕。”答話的人說得果斷,他為自己取了一勺奄列,百無聊賴地看向新收到的信件。幾封訂購的巫師雜誌的信息,一封他母親來的信,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了。他將信件收好,接著掃了眼禮堂的盡頭。

    “又是奄列——行吧,你覺得我向誰邀請參加舞會比較好——事關我下半身的人生大事,請你一定要慎重,我的朋友。”

    “那麼我就該告訴你,你應該先從平日的形象經營,再期待有人會答應你的請求。也請你不要在邀請我之後說這事情和你每天在廁所裡頭幹的事情有關。”

    “可不是麼!但已經晚了!”列夫·安德森皺著眉頭喝起來奶茶,“我該如何改變自己的形象?是不是應該從現在少說點黃段子?可我都六年級了!六年級,還有一年,就要和NEWTS考試說你好。”話到末尾,他用天線寶寶的主題曲唱了起來,逗得身旁一個偷聽的姑娘笑了起來。

    “你可以這麼想,你馬上就會畢業,然後投身工作,到時候沒人會認識你,畢業後再慢慢練習不說黃段子就是了。”布萊茲切開奄列,今天的炒蛋裡頭加了蘑菇和洋蔥,味道相當不錯,就是少了點刺激感。他抓起來桌上的番茄醬,小心翼翼地灑在炒蛋上。

    “可我改不了。”列夫就像在教堂懺悔的告解者,無力地將自己埋在桌布下,“這就是我的個性。”

    “那你就找個喜歡聽黃段子的女生做你的舞伴。”

    “世界上哪會存在那種女孩。”

    “你不是很清楚嗎。”

    “哎。”列夫·安德森放下茶杯,緊握雙手,手指盤曲的樣子猶如一個哲人,“那我看來是只好說黃段子說到大家開始喜歡黃段子為止了。”

    “人總要為堅持自己付出點什麼,不是嗎?”

            

    他們在赫奇帕奇院長的注視下結束了早餐,列夫今早的第一節課是占卜,於是布萊茲在走廊盡頭向他揮別,跟著一隊去上神奇生物課的赫奇帕奇學生穿過庭院的中廊。雨聲覆蓋了一切,冰冷的雨水敲擊著片片瓦楞,在那種使人感到靜謐的嘈雜聲中,學生們小心翼翼地穿過被兩片南瓜田擠出來的泥壩。雨霧模糊了遠方的界限,從穹頂到地底,世界於朦朧間化為一色。

    布萊茲擦拭著額間的雨水,瞇著眼睛好讓自己的視線更清晰些。辛哈教授撐著一件雨蓑,今天沒有帶孩子,多半是因為雨太大了。他語氣柔和地招呼他們快躲進由魔法造出的無形雨傘下——大量雨水在一道看不見的弧面上彈起,在半空中形成透明的蓮花。

    很快,如何在不受傷的情況下照顧火螃蟹的要點佔據了他的腦海,信件和列夫·安德森的舞伴被暫時擱置。時間總在認真做什麼事情的時候過得飛快,一轉眼便過去了一天。經過九月漫長的適應階段,各式社團活動也如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魁地奇隊早從上個月開始就進入訓練,其他社團也不遑多讓,學校系統正式開始運轉,他能去有求必應屋的時間也被縮減到了最少。

    所以當布萊茲再次站在有求必應屋的地板上時,他看到斯蒂芬妮已經完成了那個新郵箱。郵筒亮锃锃的紅色鐵皮還為失去嶄新的光彩,正與其他無數雜物堆放在那兒。而在那郵箱後面,他看到斯蒂芬妮亂蓬蓬的捲髮覆蓋在一張破舊的行軍床上。

    “哦,你來啦。”她抬起一隻手臂,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隨後突然失去了力氣任它砸向床面,“已經幾天沒見了,我親愛的布萊茲。你或許該在來這裡之前洗洗澡,我聞到你身上帶著點青草香氣的雨水味。”

    “很抱歉。”布萊茲有些疑惑地聞了聞長袍,但什麼味道都沒有,他放下那件衣服。斯蒂芬妮沒有起來的打算,似乎已經決定在這兒過夜了。

    “魔杖送出去了吧?”

    “嗯,送出去了。”

    “十分抱歉,這次是我處理不妥,”斯蒂芬妮玩弄起自己的掛墜,輕輕在那條項鏈上吹了口氣,“我應該更妥善地處理老郵箱,更早點消去它的存在感和功能。”

    “那個女孩做了什麼嗎?”布萊茲問。

    斯蒂芬妮的動作停下來了,她撐起自己的身體,背對著他,用食指捲起一束長髮:“她發現了信箱,還有,”她停頓了一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上學期我們在有求必應屋做過的詛咒手偶和其他一點東西?那個也被她發現了。”

    “那些東西不是在‘保險箱’裡嗎?”

    “她拿出來看了。我從她的反應猜她認出來那是黑魔法道具,就想給她施個遺忘咒。可她反應很快,在我施咒語之前就開始攻擊我了。”斯蒂芬妮皺了皺眉,她轉過頭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不是用魔杖攻擊的,而是直接上了拳頭,搞得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所以把她給變成了兔子。”

    “一忘皆空呢?”

    “在變成兔子之後給她施了。”斯蒂芬妮再度倒在那張行軍床上,疲勞的金屬發出一聲尖叫,“之後我把那些東西給處理掉了,包括舊郵箱。而且,我在想要不要給新郵箱裝個敵意偵測系統。如果要是有心懷不軌的人靠近,就放些暗箭……之類的。”她說道後面,語氣激動了起來,以至最後那幾個單詞在唇舌間走了音。

    “你太激動了,斯蒂芬妮。”他俯下身去,從她身後親吻她的額頭。她在發抖,纖細的肩膀貼上他被雨水沾濕的毛衣。隨後在布萊茲慢悠悠揚起的手掌和他的擁抱裡,她僵硬的身體軟了下去。

    “如果有求必應屋也不能成為脫離世界之所呢?布萊茲,我只是想要一個能讓我停下來思考的地方。”斯蒂芬妮發出細弱的耳語,她的食指滑過他的胸膛,在他胸口留下冰冷的觸感,“如果這世界上哪裡都是惡意呢?我該如何繼續下去。”

    “你覺得世界上哪裡都是惡意嗎,斯蒂芬妮?”他輕聲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或許是我太過敏感,又或這是一種無望的臆想,我走在走廊裡時,會覺得那一張張平素無奇臉底下蘊含著可怕的想法,他們的惡意無時無刻不在出現,就像溫熱的吐息。”她的語速很快,但帶著點結巴,“我該去哪兒,我不知道啊。”

    布萊茲沒有回答,他繼續抱著她,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這世界上不存在那個理想鄉呢?如果我無處可逃,最後不得不向世界妥協,如果我失去才能,如果我失去一切,如果我失去你——”她細密的眼簾揚了起來,用那雙藍寶石色的雙眼看他,他們的臉貼得很近,幾乎要黏在一起,過了會兒,她掙開布萊茲的擁抱,從他懷裡出來了。

    “你在自責嗎,野兔?那些東西既然已經處理好,就不會再產生問題了,放鬆下來吧。”

    “希望吧。”她將布萊茲壓在身下,他的後背貼到行軍床冰冷而堅硬的表面,從脊骨一直涼上前額。她冰冷的手指輕輕撩起布萊茲的襯衣,摸上他的腹部,她的手指在發顫,但並沒有停下來,布萊茲珍珠色的釦子被解開了,然後是更上面、更上面、更上面,直到她的手抓向自己的衣領。

    接著布萊茲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扣住她正要解開衣領的手,他們兩人一同跌落在那張只有一人大小的行軍床上。

    “不行,你會害怕的。”布萊茲在她耳邊說道。

    “如果這就是解決的方法,布萊茲,如果這就是解決的方法,如果能夠逃離。”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已經變了形,被對方抱著間或是她最後的安心,布萊茲撫摸著她柔軟的捲髮,在她的額前落下一個安慰的吻。

    “如果你真的想做這件事情,我們可以在未來做。但不是現在。好嗎?你陷進去了,看不到其他的辦法,但這不是你用來逃避的方式。”他輕輕在她耳邊說著,挽起她打卷的長髮,別在她的耳後,時間已如恆久,而唯有情愫遠去,“不要讓你自己跳進梅爾的陷阱裡。”

    他們沉默了下去。他緩緩地拍著她的後背,她則在他懷裡泣不成聲。過了會兒,他把自己的釦子重新係上。

    “我不希望你用這種方法來逃避,等我們都準備好,可以嗎?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我知道,謝謝你。”她喉嚨乾澀地回答道,布萊茲的手指穿過她的長髮,輕輕摩挲她的頭皮,為她編起鬆散的麻花,“幫我剪個頭髮吧,我親愛的孤獨者同盟。我最近覺得這頭長髮有點太重了。”

    布萊茲笑了笑:“樂意至極。”

    他們找來一張鏡子,梳子很剪刀用的是斯蒂芬妮自己的。在那面破舊的落地鏡前,布萊茲為斯蒂芬妮梳理長髮。

    “你想剪到哪兒?”

    “到我的肩胛骨那裡,可以嗎?不知道會不會太難。”斯蒂芬妮回答道,“請快一點。”

    “沒問題,但得要花一點時間。”布萊茲深吸了口氣, “我只給別人剪過幾次,你的劉海呢?要剪掉嗎?”他已經忘了上次能不透過劉海去看斯蒂芬妮的眼睛是什麼時候的事兒,斯蒂芬妮·盧瑟福似乎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蓄意用自己的長髮躲避別人的視線。

    “如果可以,也剪掉吧。”她小聲道,“總得把眼睛給露出來,我做信箱的時候頭髮不停遮到眼睛,讓我覺得有點煩。”

    這大概是個她心情好起來的兆頭。布萊茲想,他用髮夾夾起來對方的前劉海,使斯蒂芬妮露出她光潔的額頭,她的長髮摸起來毛毛躁躁的,或許該多用點潤髮露。即便不是巫師的商品也沒什麼關係。

    “你在想我該用潤髮露,是嗎?”他的客人略微歪了歪頭,詢問他道。面對這輕柔的質問,布萊茲並沒有否認,但也沒有回答。他有點想不起來給女孩剪頭髮需要做些什麼了,而且野兔的頭髮很長,就這麼剪了有些可惜。

    “那麼我開始了。”

    “請吧。”

    他張開剪刀,默念著母親曾說過的剪頭髮的竅門,希望不會因為下手太重而使斯蒂芬妮不甚滿意。青絲如同鴉羽,一旦脫離生養之源,便成了在半空中漂泊的異旅。隨著第一縷長髮順利剪下去,他好像多了點勇氣,但那種緊張感仍未消散。

    “沒關係,你不用緊張,”斯蒂芬妮看出他的心緒,輕聲說道,“剪壞了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每時每刻照鏡子。”

    這種默許讓布萊茲稍稍多了些勇氣,他繼續了下去。說點什麼,他想。如果不說點什麼,會使這個漫長的過程變得乏味而尷尬。

    但這一次,野兔先開口了:“你經常給別人剪嗎?”

    “偶爾會去幫別人理髮,我母親是個個人設計師,所以什麼都要會一點,我有時候會去幫她的忙。把頭低下去一點。”

    斯蒂芬妮聽話地低下頭去,他比之前快了點,更多乾枯的黑髮掉在地板上。

    “我還是六年以來第一次被別人理髮呢。”她突然說起來這件事,好像已經過了很久,“上一次剪頭髮還是在進入霍格沃茨前。”她看向鏡中的自己,臉上多少有些不安,但長髮已經被一層層絞去。

    “閉上眼睛。”布萊茲說,他抽開野兔身上的大衣,隨後問她:“你想要什麼樣的劉海?”

    “看你吧,我連那些髮型叫什麼都不知道,你的品位總比我的品位好。”野兔閉上眼,就如同在躲避一頭洪水猛獸,但那只不過是片刻功夫。過了會兒,她聽到布萊茲輕聲叫她的名字。

    “好像剪壞了一點。”布萊茲說,他有點緊張地放下那把剪刀,“剪刀不太好用,不是專門剪頭髮的。”

    “不,已經非常好了,謝謝你。”斯蒂芬妮撩起那搓劉海,看向鏡中的面容。她想起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那張臉。在片刻凝固後,她回憶起那是在母親的照片上見過的面孔,除卻自己沒有母親眼角的淚痣外,幾乎找不出什麼不同。這個事實略讓她有些煩躁。

    “布萊茲,你覺得我戴眼鏡怎麼樣?”她問道。

         

       

    雨還在繼續。

    這場雨淅淅瀝瀝,不知疲倦,帶著一股十月的雨特有的松柏味道不停清洗世界。雨水打濕了窗戶,並且還在持續這場入冬的盛宴,鉛色的天空猶如洗衣缸中一匹漂不淨的布,無論如何也難重歸於晴朗天氣。

    斯蒂芬妮·盧瑟福抱著魔藥課的瓶瓶罐罐,從霍格沃茨城堡的窗戶向外望去。和她在一起的還有維蘭塔,他們埋頭於魔藥課那些精緻的燒瓶中,想要分辨出各式奇怪的藥材。魔藥教室被那位嚴厲的教授打掃得乾淨,只是藥材本身總會帶點死物的腥味,又因年代過久拜訪的位置不甚規則。

    斯蒂芬妮拿出其中一隻裝著綠寶石色液體的小瓶,將之遞給維蘭塔,對方在簡單審視過後毫無猶豫地將其放到其中一個標識著植物的架子上。維蘭塔略有些明顯的蒼白骨節被那瓶晃動的綠松石所染色,隱約能看到白皙皮膚上綠色的反光。

    “放在那裡應該就沒事了吧?”斯蒂芬妮小聲問,隨後埋頭于弗洛格毛蟲的角。維蘭塔記憶力超人,比她還要好些,他總能精準地挑出來櫃子上最準確的位置。偶爾,還會在小瓶上出現用拉丁語寫著的標識,斯萊特林的年輕人卻也能很快地將之讀出來。

    他們兩人共識一致,裝作不那麼熟悉——儘管艾瑪·懷特早已洞悉一切。這讓斯蒂芬妮有種奇異的負罪感。維蘭塔本不用在這樣一個下午陪她在科爾溫教授的實驗室裡面清點毛蟲尸體。

    “盧瑟福小姐,新髮型不錯。教授說佛洛格毛蟲中死去的便挑出來,剩下的放回緊鄰即可。”

    “多謝誇獎。”斯蒂芬妮嘟囔道,她挑出幾隻死了的毛蟲,由衷希望他們能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她原以為能用這件事向維蘭塔抱怨,卻沒想象到對方居然樂得自在,用麻瓜一樣手法收拾魔藥課剩餘的材料。到了最後,她幾乎是有那麼點懊惱地看向鱷魚的眼淚和其他幾個裝著透明液體的小瓶。

    “請幫我放到架子的頂端吧,柯羅拉斯先生。”

    “樂意之至,小姐。”

    真不敢想象,她還要做一學期這樣的工作——她倒不是討厭做這種複雜繁瑣的事物本身,而是覺得浪費時間,當然,有那麼一半是來源於她讓維蘭塔也被懲罰的負罪感。到了最後,她抱起來那捧裝著佛洛格毛蟲尸體和奄奄一息的曼德拉草的罐子,照著科爾溫教授所說的去了溫室。

    她穿過走廊,踏上小路,看到赫奇帕奇的魁地奇隊此刻正在球場上方低空飛行,幾乎要掠過松柏的樹梢,他們黃色的隊袍隨風鼓動,在鐵灰色的陰雨天尤為顯眼,那其中也有布萊茲·路易斯。

    行吧。她想,將那些可憐的尸體放在溫室的一角。草藥教授會在空閒時將這些東西收走。她在那兒待了更長時間,儘管只是看溫室內因魔法而擴展開來的田地。等到溫室的頭頂也顏色暗去,她明白過來時間不多,帶著點遺憾走了回去。

    當她按照原路返回時,一隻青蛙從她眼前跳了過去,在雨洼中掀起一片漣漪,她才想起來自己有那麼一隻叫迪亞的蟾蜍。不過她現在將其放在寢室裡,希望迪亞能找點東西吃。說實話,她有那麼一點惡毒地希望迪亞餓死,因為它真的太老了,作為一隻蟾蜍早該大壽將至,卻不知為何活得健健康康。

    或許她該在迪亞的飼料裡下點毒才是,可惜那隻蟾蜍不知為何擁有遠超常蟾的智慧,真要實施起來還有些困難。

    當她經過那片不大合季節的菜花田,她看到布萊茲·路易斯拿著一把略有些古舊的掃帚走了過來。斯蒂芬妮原想避開視線,卻發現對方並不僅僅是路過。

    “盧瑟福小姐。”

    她抬起雙眼。

    “請問我能邀請你去舞會嗎?”

    ——她甚至沒想起來萬聖節舞會快接近了、

    “路易斯先生,謝謝你,但我實際上沒有什麼出席舞會的想法。”說到一半,她開始覺得有點煩躁,“如果你不介意我不大會跳舞?而且,我們不太熟。”當然,那指的是在有求必應屋外,“——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舞會禮服都是我母親的舊衣服。”她最後在布萊茲的眼神裡軟化了下來。

    “我可以教你。”布萊茲說。

    “其實我一直不清楚為什麼跳舞要分為男步和女步。”過了會兒,斯蒂芬妮回答道,這似乎是個無關的話題,“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不能是男生在跳舞時轉圈呢?為什麼不是女孩把男孩——扯來扯去,抱來抱去,用手抓著男孩的腰呢。”

    布萊茲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頭腦裡描繪她所說的場景,過了一會兒,他老實地回答道:“我沒想過你所說的樣子,但我想或許有些人可以做到那樣吧?”

    “那我們來試試好嗎?”斯蒂芬妮問,“我想跳男步,你來跳女步。”她邁開一步,看了眼布萊茲的身材,“你大概沒法在我胳膊下轉圈了,你比我要高八英吋左右呢。雖然我會穿雙高跟鞋,但還是不夠。”

    “一定要這樣嗎?按照通常的方式來跳不是更好嗎?”布萊茲問。

    “不,這是我們倆跳舞的前提條件。當然,我也可以接受你跳男步,我跳女步的情況,但我要穿男巫袍,而你要穿女巫袍——可以么?”這遠比剛才的提議更怪誕,她停下來想象了一會兒六英呎有余、身材壯實的布萊茲套進一件女巫袍裡,然後抬起頭來。

    這不是斯蒂芬妮·盧瑟福第一次提出怪異主意,當然也不是最後一次。布萊茲站在那兒思考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他接受了這個提議。

    “我答應,但你也要——認真地去跳,不然會變得很滑稽的。”

    “我們只是換了個和一般的舞伴不一樣的方法而已,哪裡來的滑稽呢。”斯蒂芬妮道,她拍了拍自己的手腕,笑了起來,“我接受你的邀請,布萊茲,晚餐後我們老地方見?”

    這或許不是什麼好主意,布萊茲想,但當他看到斯蒂芬妮的背影消失在小道的盡頭,他又覺得那或許也不是什麼壞事。

    就如同約好的的那樣,在晚餐後他們在八樓那兒見了。因為這不是什麼耽誤之際,當晚又不會有什麼人去那兒,所以并未用到有求必應屋。斯蒂芬妮穿著那件已經洗得有些發白的黑色裙裝站在那兒等他。

    “你來得有點晚。”

    他沒回答她的抱怨,而是提出一個問題:“我在想該怎麼教給你,因為我的舞蹈是我母親用女步教的,如果我要教給你男步,就得在一開始跳女步,可我實際並不是那麼會跳。”

    “你可以先向我演示一遍,我照著你所做的模仿。”斯蒂芬妮——希波克拉底道,她的食指玩弄起自己的長髮,“那麼來吧。”她如一個英倫紳士那般鞠了一躬,隨後伸出一隻手。這真是個很奇怪的體驗,布萊茲想。

    他摟住野兔的腰,對方顯然覺得自己不用學習女步,而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看著布萊茲的腳。於是布萊茲輕聲對野兔說道:“背要挺直些,眼睛看著我。”

    “如果我踩到你?”野兔問,她從那種有些小心翼翼的心情裡頭調整過來,那雙湖藍色的眼睛清澈而明亮,此刻猶如聖釘般釘進了布萊茲·路易斯的靈魂。

    “我想紳士和淑女就是被踩到了也會挺直腰板,正視舞伴……不過,如果沒有視線交流,我們更容易踩到腳。”布萊茲對她說,“跳男步時起步很關鍵。”他說著,邁出第一步,野兔隨他起舞,他們在緩慢的節拍中繼續進行著對話,虛構的交響樂在兩個人的腦海中同時響起,卻全部化為那條走廊中的寧靜空氣。野兔穿著那雙學生鞋,在跳舞時也發不出多少聲音。

    “那麼來告訴我一個合格的男伴該做些什麼吧,路易斯教授。”

    “要強勢,但要顧及對方感受,”布萊茲回憶著所有那些關於跳舞的教誨,這些話由父親傳給女兒,母親傳給兒子,現在卻由他教給一個同齡的女孩兒,“眼睛不能移開,看著我。”

    兩雙藍色的眼睛在半空中交會。隨後,布萊茲·路易斯掉入了希波克拉底的雙眼之中。野兔的眼睛猶如一潭湖水,而他在那雙眼睛中溺水了,他大聲呼救,不停掙扎,直到完全沉入湖心之中。

    然而希波克拉底從唇間溢出的嗤笑輕輕推開他的臆想,如同時間已經過去幾萬瞬間,幾千須臾,幾百片刻:“華爾茲三拍,普通交際舞四拍,是嗎?”

    “是的,只需按照一定的順序進行舞步即刻,就像這樣。”布萊茲回答道,他隨後覺得野兔跳得太快了些。她看著他,在那種不斷加速的節奏中笑著引導他的腳步,那是一種奇特的牽引,她力氣不大,卻知道怎麼讓布萊茲按照她的想法繼續下去。在八樓那張巨怪的掛畫前,她腳步輕盈,仿佛腳下的不是花崗岩,而是池塘上的荷葉浮萍,那條老舊裙子隨著她的舞步微微揚起,偶爾能看到白潔的膝蓋。

    於圓形花崗岩地板上,兩人的舞步逐漸加快,蜂蝶那般環繞於走廊的圓心。布萊茲追逐著野兔,在她的動作下變得更為大膽。隨後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被對方抓住了,不同以往,這次她是認真的。

    她的臉貼得那麼近,布萊茲好像聞到了她頭髮上那股老檀木的香味。

    “抓住我。”她輕聲一笑——

    如落地飛鳥那般倒了下去。

    布萊茲抱住她的腰,希波克拉底的長髮撫上他的臉龐,隨後時間定格在了那裡。兩人的心跳混合在一起,成了唯一的配樂。

    “你嚇到我了。”他說,隨後將她扶了起來,而她呢,在笑,同時推了一把他的胸膛。

    “那麼就像約定的那樣,由我來跳男步吧。”她說,“或許我該在開始前喝點增高藥劑?或者增加力氣的藥什麼的。”

    “沒關係,你可以做得很好。”布萊茲答道,希波克拉底向他鞠了一躬,而他覆上了手。

      

    當斯蒂芬妮看到拉文克勞的宿舍裡也擺上了玻璃南瓜燈,她才意識到萬聖節已經來了,但這對她的生活並沒有造成什麼特別大的影響。除卻因為節假日臨近而使得秘密結社的信件越發減少之外,她原本就不與外界多做交集的生活即便在節日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她因為那盞玻璃南瓜燈想起自己曾經答應過布萊茲要去參加那場萬聖舞會,或許要把那件禮服長袍拿出來——那件衣服就放在她的行李箱底部。她不大喜歡那種觀賞性多過實用性的衣服,但那才符合正裝的要求。

    她衣服不少,但人們總說那些衣服看起來都一樣。實際上,在斯蒂芬妮看來,那些衣服各有不同,每件的細節足夠區分彼此,但這個小秘密沒有什麼人發現。再說了,一個人不應該花費太多時間在挑選衣服上。

    衣服沒有問題,頭髮就只能做盤頭了。她做了這個決定之後,花了那麼一會兒去了解如何做個女式盤頭。早知道她就該讓布萊茲給她剪個像他那麼短的頭髮,更快捷,而且以後都不用洗了。

    當這些有點麻煩的事情結束之後,她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

    不知不覺陷入了有些煩躁的心境。

    算了,反正只是一個晚上的事情,她想。在她床頭趴著的迪亞發出來一聲震破二模的聲響,於是她又往那魚缸裡倒了點蟲飼料。事情很快就會結束的,她想。隨後她聽到身後發出來一聲有些驚訝的讚歎。

    那個被她忘了名字的室友站在宿舍門口,似乎是有些驚訝於她這身打扮。

    “斯蒂芬妮?是你?”她問,帶著那麼點好奇走了過來,“天啊,你是不是噴了什麼藥水啊?迷情劑?不會吧?”

    “……我只是換了身衣服。”斯蒂芬妮回答道,她移開目光,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喜歡這種揶揄的方法,“不過,謝謝你。”

    “我還以為你不會去參加舞會的呢?”她的室友問,斯蒂芬妮竭力去回想這個室友的名字,是叫梅根還是賽琳娜?她真的有點記不清了,因為上一整年她們都沒怎麼說過幾句話。

    “我最後決定去了……”

    她們間又安靜了下來,斯蒂芬妮有點抱歉自己耽擱了對方的好意,但那種腔調讓她覺得有點不太舒服,因此也就不再搭話。更多的女孩回來了,她們本有說有笑,但都在看到斯蒂芬妮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這是誰?”

    “是斯蒂芬妮!”那個先回來的女孩有那麼幾分炫耀地向他們說道,就像介紹一個新奇的東西。

    “……我不記得我有用魔杖給自己整過容。”斯蒂芬妮嘟囔道,她們輕聲笑了起來——或許這事情就是那麼好笑吧,“謝謝你們,我先走了。”

    “回見,斯蒂芬妮。如果你不喜歡我們,你大可不必去舞會。”那些女孩中的一個說道——她頭髮看起來很淺,斯蒂芬妮想她或許叫塔尼亞,又或者叫蘇西,“你可以在隨便什麼地方消磨時光啊。”

    她都快要被這話給說服了呢,斯蒂芬妮想。“如果我們互相不喜歡,最佳的方式是你閉上你的嘴,我也閉上我的,然後我們當彼此不存在。”

    “你對我們有意見嗎?斯蒂芬妮?”

    “……沒有,除了……我忘了你的名字。”斯蒂芬妮回答道,這句話引爆了現場,那個問話的女生漲紅了臉,雙唇抿緊,好像受了極大的侮辱。

    “這顯得很沒有教養。”

    這段對話沒有意義,斯蒂芬妮想,她知道她們只是對彼此的存在感到不大舒服,既然如此,她們又何必來問她話呢?當她自己不存在不是更好嗎。

    比起漠視,她更不能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惡意。漠視是中性的,但惡意不是。如果她們能在背後說她上千遍壞話,但在她面前表現得好一點,她或許都可以假裝不知道這些小姑娘閒時的笑料是什麼。

    “是的,我沒有,可愛的小姐們。”斯蒂芬妮做了個可能會後悔大半輩子的決定,但卻落了個痛痛快快——她抓起自己的魔杖,揚起手來往她們臉上丟了一團蝙蝠,隨後在這群女孩驚慌失措的檔口跑出了宿舍。

    又有一個星期不用回來了,她想。

    她在走廊上跑了一會兒,確認沒人追上來後上了樓梯。但願她們在那個小惡咒之後決定補妝,她想。

    她像往常那樣回到了自己最後的陣地,或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去答應布萊茲和他的邀約。她不會合群的,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其他不合群的孩子們懂得隱藏自己的鋒芒,像布萊茲,像維蘭塔,還有其他的孩子們,但她從一開始就失去了學會那件事的機會。

    不,大家都是不合群的。只是從某個界限開始,不合群的孩子學會了隱藏自己,然後那些不會隱藏自己的孩子們註定會從人群中……掉出來。

    她抖落魔杖,從“保險箱”中取出了自己的坩堝,盤算著如何繼續做些自己能做的東西。在萬聖節舞會的晚上決定熬一鍋魔藥,這真是不錯的選擇。她決定開始熬製草蛉蟲後,有求必應屋就讓人安心了起來。藍色火焰帶來了別樣的靜謐,在坩堝下不停燃燒。她躺下去,聽著坩堝內的液體開始歡快地唱歌。

    “你在這兒。”在那陣歌聲裡,她聽到了布萊茲的聲音。

    “對不起,我逃跑了。”她說,“抱歉——我還打算跳男步的。麻煩你教我怎麼跳了,明明是個有點麻煩的提議,你卻還答應了,結果現在提出的人毀了約。”她撐起自己的身體,看到他就在那兒,伸出一隻手,略曲背部,邀請她跳一支舞。

    “那就讓我們在這裡跳吧。”

    “如果你不介意空氣里有股草蛉蟲味兒。”

    他在等她的回應。

    “不,邀請女士這件事應該由男伴來。”她說,也向他鞠了一躬,他停頓了一會兒,但沒有否認,而是將他的手給了她,這場有點怪異的舞蹈就這麼開始了。她摟著布萊茲的腰,感覺幾乎要完全貼上去,布萊茲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比起女伴,更像在安慰人的大孩子。她看著他的臉,覺得脖子有點酸,隨後他們像先前練習的那樣繼續下去。

    “這個姿勢不會難受吧,斯蒂芬妮?”

    “沒有,你會討厭我嗎?布萊茲,我讓你陪著我玩了場逼真過頭的過家家。”

    “不討厭。”

    “那就太好了,太好了。”她重複著那句話,摟著布萊茲邁向前方。

    06 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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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4 一桿煙草與兩個陌生人的委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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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被她稱作父親的男人癱軟在搖椅上,不知道在看向何處。正是下午,麻瓜轎車流動的影子在百葉窗上竄過,留不下一點痕跡。他背對著她,在右腳叩擊地面的節奏中抽著卷煙,吞雲吐霧。  

    指針滴滴答答地轉動,在鐘面上完成了一圈又一圈,分針在這場賽跑裏永遠比不過他的兄弟;煙頭就那麽掉了滿地,煙霧在四周飄散,把平日打理得幹凈的工作臺沾染上一層發臭的灰。  

    時間過得太慢了。  

    “詹尼弗……”她聽到她父親因煙草變得沙啞的聲音,他呼喚他的愛人,一次又一次。桌子被當做攆煙的工具,他一定抽太多了,以至忘了他平日有多愛惜那張辦公桌。她看到他渾濁而黃的眼睛裏閃著濕潤的光,她從沒看過他這樣。  

    “爸爸——不要再抽了。妳會感覺很累的。”  

    “卡玲啊,爸爸失戀了。”  

    “失戀?”她清楚那個詞的含義,只是不想裝做自己懂得太多,這也是她頭一次意識到,那大概是件令人絕望到想死的事,除此之外,她想象不出來還有什麽東西會擊垮那個強大的人。  

    “是啊,失戀了,長達一輩子的失戀。”  

    他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想抱著她安撫她,可自己卻低下頭去,再也動不了了。灼熱的眼淚滴落在她的臉頰上,一點一點融化了一切。  

    男人從不哭泣,這次哭泣大概耗費了他一生的柔情把。  

    “妳會怪罪我嗎?卡玲?妳會怪罪妳軟弱的父親嗎?”  

    “不要再哭了,這裏不應當有人哭泣。”她用她稚嫩的手重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他變得更為脆弱,在眼淚中決堤了情感。他抱著他僅剩的紀念,放聲大哭起來。  

      

    那一定、一定是男人這輩子最愛的、最愛的、最愛的人了。  

      

      

    ***  

      

    倫敦少見的晴天熱得讓世界發了狂。  

    空氣隨著時針微動不斷地變得更為躁動,視線在燃燒;太陽亮得刺眼,隔著百葉窗也能感覺到滾燙的光線,哪怕風扇努力地轉動也無事于補。廣播裡不停地播放著後街男孩那首紅遍大江南北的歌。卡玲·馬賽坐在偵探社的辦公桌後,偶爾點著頭跟著收音機唱出那一兩句自己能記得起來的歌詞,而歌曲其餘的部分就像海綿吸收不了的水分一樣,隨著節拍溢出去。  

    就在不知道多少次播放到高潮部分時,偵探社的門鈴響了。  

    真的是好麻煩啊,老爸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出去了呢。她想。在怠惰感中,卡玲拖沓著腳步開了門。  

    “請問您是?”她從門後探出頭來,詢問對方的來意。  

    那是個黑髮白膚、看來教養良好的青年,有雙頗為少見的金色眸子。體格上來說,他似乎要比一般的男性來得更纖細些,但那倒不是什麼不得了的缺憾,畢竟對方看起來還很年輕,可能比自己還要小一兩歲,換言之,仍是少年的年紀。很顯然,並不是要調查婚外情的已婚婦女,也不是什麼想知道自己有沒有私生子的中年貴族。從長袍、還有放在口袋裡那個沒有隱藏意思的魔杖來看,是個巫師。  

    霍格沃茨有這樣的人嗎?卡玲試圖從自己可憐的記憶裡找出來對方的存在,卻發現自己對對方並沒有印象。明明年齡相近,卻在自己學院的長桌旁沒有見過,或許并不是赫奇帕奇的學生。  

    “請問是馬賽偵探社嗎?”來人輕聲問道,聲音帶著點輕浮的少年音色,顯然早已知道自己所問的問題的答案。  

    “是,請進來說吧。”卡玲為對方打開門,請對方坐在辦公桌前的沙發上,“紅茶或者咖啡,您更喜歡喝哪個?沒有乳糖不耐癥吧?”  

    “紅茶吧,我沒有乳糖不耐,謝謝您。”對方挑了個靠邊角的位置,坐了下來,打量起來偵探社的客廳,那個座位恰好能觀察整個客廳的全局。卡玲為他泡了杯紅茶,也給自己沏了杯咖啡,隨後用待客用的玻璃托盤端了上來。她將茶杯放在低矮的茶几上,隨後抬起頭,撞上了少年的飄忽在室內的視線——極為冷淡的一瞥。  

    來偵探社的人多半都有些心事,有心事的人在言行間就會透露出一種羞怯感,想要隱藏自己心切的委託者確實會四處張望,他們的目光不是觀察性的,而是逃避性的。  

    但這位年輕的委託人並不是那樣的客人。  

    “是在看墻上掛著的東西嗎?”卡玲回過頭看了眼平日已經覺得稀鬆平常的擺設,想知道對方感興趣的原因。墻上雜七雜八地掛了些相框,一張海報,還有從澳大利亞旅遊時帶回來的迴旋鏢,底部鋪了張熊皮,頂上則掛著鹿角和麻瓜商店常見的熒光星星。  

    “是,我看到了您父親小時候的照片。”  

    “我父親幾十年前和我一樣,是個赫奇帕奇,不用在意。”卡玲說著抿了口咖啡,“先來自我介紹下吧,我是馬賽偵探社的卡玲·馬賽,您大概是要來找我父親,不過,如果您不介意,我也可以代勞記錄下您的案件。請問您的名字是?”  

    “尊稱就免了。”對方忍俊不禁道,“您的歲數比我要大,在學校裡我應該叫您一聲學姐。我的名字——維蘭塔·柯羅拉斯。”  

    他們站起身來握手。柯羅拉斯的手骨節分明,在食指上長著筆繭,但手的皮膚摸起來很光滑,恐怕在家裡沒怎麼做過家務,袍子裡穿著的襯衣面料看來也不是平價貨色。動作雖然有力,但抓得不夠緊,似乎並不想在社交上露出鋒芒。  

    綜合特殊的氣質,可能是哪家的少爺。  

    “柯羅拉斯先生,請您說說這次的委託?”  

    “請馬賽小姐看下這本日記,最後幾頁就可以了。”對方遞來一本有點陳舊、但保存得很好的高級裝幀日記本,紙頁已略有些泛黃,但能看出並沒有什麼污漬,“最後幾頁。”  

    她照作,日記的主人寫得一手好字,似乎不吝惜記錄妻子的美貌和他們恩愛生活的點滴。(她在大段描述日記主人妻子美貌的文字間看得有點累。)在日記的最後,他提到他們的孩子即將出世,也是在這時候,這對夫妻被一個叫做謝菲爾德的男人威脅。  

    那已經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  

    卡玲合上日記本,等待對方的下一句話。  

    “我想讓您調查那個叫謝菲爾德的人,最好能把他找出來。”維蘭塔·柯羅拉斯坐在沙發上,細細品味著那杯紅茶,他攪動茶杯裡深紅色的液體,讓他們生出微小的旋渦。  

    “十七年前的?恕我冒昧,這案子很難。”  

    “但優秀的偵探總能將困難的案子偵破,不是嗎?”維蘭塔挑了挑眉毛,他顯然對這一套激將法諳熟於心,“您的偵探社不僅僅接巫師的案子吧?這件偵探社真的在遵守國際保密法嗎?”  

    “我們確實接受麻瓜顧客——但是,請放心,偵探社的魔法將不了解魔法的客人擋在門外。這裡對那些沒有見識過巫術的人來說是不可視的,而我們的麻瓜委託人多半是來尋找巫師至親的。”她解釋道,感覺對方誤解了她的意思,“您誤會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多講一下這件案子的細節。”  

    “那本日記的主人,亞希伯恩·柯羅拉斯,他是我的父親。”  

    卡玲並不意外地接話:“您就是那個他們夫妻期待著的男孩。”  

    “是,他們在我出生後就死了——被人謀殺。”柯羅拉斯從鬆軟的沙發上直起背,用那根纖長的食指敲了敲日記本,“我在最近在自己家裡找到了這本塵封的日記,我想他們的死和那個叫謝菲爾德的人有些關係。”  

    卡玲點點頭,她舉起日記問了他:“我明白了,我接下這個委託,以我個人的名義。這本日記能暫時給我作為證據嗎?”  

    “您還請便。”維蘭塔將日記放了下來,推了過來,卡玲並沒有從他身上看出來留戀。  

    “那麼請您先支付定金,我們接受加隆和英鎊,當然,如果有些稀罕的魔藥材料,或是神奇生物標本,我們也很歡迎。等委託結束,我們會把您所有的資料交還給您,不會留下任何檔案。”她在口袋裡摸索著偵探所用的票據,真見鬼,竟在這時候找不到了。好在她還有飛來咒的幫助,那真是健忘症的絕佳幫手。她寫下她估算的委託金,并遞給維蘭塔·柯羅拉斯,對方看到那個數字后眼皮不跳一下,直接簽署了名字。  

    “另外,您這件委託的截止日期是?這份協議也請您閱讀之後簽署一下。”  

    “那就要看你的努力了,偵探小姐。如果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在霍格沃茨內聯繫。我在斯萊特林六年級。”他說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毫無顧忌地再度環顧了一次四周,隨後道了別,留下卡玲·馬賽一人留在待客室。她玩弄著魔杖,接著低下頭去,看向收拾得整齊乾淨的白色茶几。  

    杯子裡裝的紅茶滿滿當當,從杯沿的痕跡來看,並沒動過一口。  

    真是個奇怪的男孩,什麼樣的家庭教育才能養出來這樣的人。她想,用那根梨木魔杖敲了敲白色的茶具:“旋風掃盡。”  

    但願下個客人能好好喝茶,不然她會對自己的採購品味產生質疑。  

    她將維蘭塔的案件記錄收進磁帶盒裡,時針已經磨磨蹭蹭地走到十一點半,離午飯時間還有三小時,她盡可以把家具重新擺放一邊,再重新擦拭,往地上噴點洗潔精。如果社長——她父親總是不在,最好的辦法是做家務,做個一遍又一遍,等客人來,然後在他們進來的時候記錄下來委託案的事。  

    但是,呸,卡玲·馬賽他媽的閒不住。  

    她把煙灰缸倒乾淨,匆匆掃了幾下地面,假裝自己已經完了事。至少看起來收拾得還不錯,任何人走進來都會先被墻上的標本吸引眼球。她暗自想著,在桌子上留了張字條,然後鎖上門進行了一次幻影移形。  

    等卡玲睜開眼時,她已經在一間倫敦市郊的倉庫裡。幻影顯形讓她有點想吐,而且,有一層厚實的蜘蛛網在顯形中落在她頭上,她試著抖落下那層因灰塵失去粘性的絲網,幾隻小蜘蛛隨著她的動作灰溜溜地爬了下來,知趣地離開。  

    好吧,我好像一不小心破壞了他們的家,這點上倒是挺抱歉的。卡玲想,她站起身,試圖從堆積了約有二十多年的資料中找出屬於謝菲爾德的那份。十七年前,也就是一九八二年,若是為了保險起見,也可調查一九八一和一九八三年。  

    她用魔杖敲了敲屬於一九八二年的檔案,它們在半空中重新組合,與當時的大事件報紙互相交叉排列,最後合成一沓資料。浮在最上面的那份報紙在魔杖的指揮下翻向了一頁夾雜在快速生髪藥水和獅鷲懸賞圖片裡的訃告。  

      

    亞希伯恩·柯羅拉斯即希爾娜·柯羅拉斯(舊姓阿利斯)夫婦,於一九八二年七月十三日逝世,兩人死於倫敦郊外一棟小屋中,兇手仍未明細。  

    由亞希伯恩之妹,維多利亞·柯羅拉斯主持葬禮,葬禮將在三天後進行,還請留意。  

    特此告知,還望默哀。  

      

    亞希伯恩有個妹妹。卡玲心想,她搖了搖頭,猜想那位叫維蘭塔的少爺現在的監護人恐怕就是這位女士。  

    更多的報紙從對應年月的儲物盒裡飛了出來,這一次是一篇新研究發佈的報道,刊登在《預言家日報》上——一九七九年,柯羅拉斯家的小姐維多利亞,與謝菲爾德·布萊頓共同負責的案件水落石出,兩人受到魔法部嘉獎。  

    照片上刊登著的是一男一女,兩人看來都還年輕,或許才剛出霍格沃茨不久。照片裡笑著用魔杖在半空中劃出名字的女人與維蘭塔有幾分相似。他們雖然站在一起,姿勢親暱,但看神態卻並不是愛侶。  

    至少在當時還不是。  

    卡玲·馬賽瞇起眼,盯著他們站好、舉起魔杖、向著相機擺出笑臉。兩人在那張報紙照片上不停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將一段小小的時間記錄為永恆。  

    同樣成為永恆的,還有謝菲爾德在匆匆看向維多利亞時表露出的留戀。  

    她把那份報紙收進口袋裡,打算回去問問她父親,她在倉庫裡再度準備好幻影移形,這次的目標僅僅是回到偵探社去,她一邊哼著後街男孩那句歌詞,一面想象著偵探社的地標,隨後在即將抵達時在那蒙了一層紗的空間隧道裡意識到事情大條了。  

    她父親坐在辦公桌後抽著煙斗,挑著眉毛望她,顯然在發脾氣。現在幻影顯形去梅里阿姨的房子還不晚,她催促自己。  

    可她最後還是站在偵探社的地板上。她父親在帕瑪森芝士融化的味道裡揚起手,指使她去泡茶:“閨女,你可來得真是時候。我剛買了三明治外賣回來,你去泡茶。”  

    “行吧。”卡玲·馬賽照做。她往紅茶裡加了點肉桂粉,但因為太熱了,她有點不大想喝——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維蘭塔·柯羅拉斯才不喝茶的。他們父女坐在辦公室的會客沙發上,開始吃起來那份因為時間流逝而變得疲軟的三明治。  

    “我剛才去調查了。”卡玲給自己加了點番茄醬,“在你離開的時候有個人過來委託。”  

    “維蘭塔·柯羅拉斯。”她父親嘟囔著小口抿了一口紅茶。  

    卡玲狐疑道:“是,你怎麼知道的?”  

    “閨女,你把票據落桌子上了,然後問我知不知道?”她父親笑著從桌子上拿起來那張紙,就像個炫耀自己買到了心儀歌手門票的高中生那樣抖了抖,“是個怎樣的委託?”  

    “他讓我們幫他找一個十七年前失蹤的人,簡單來說,他父母被一個叫謝菲爾德·布萊頓的人威脅,他父母死了,然後那個布萊頓失蹤了。”  

    “哦,這案子就交給你如何。”  

    卡玲的三明治掉到了地上,“——你不調查嗎?”她撿起來那點僅剩的麵包後問,想搞清楚對方不是在開玩笑。  

    “反正你也把資料拿得差不多,就索性順水推舟吧,當個偵探世界的成人禮,如何?我最近也有別的案子要查,忙得狠呢。”父親點燃煙斗作為午飯的結束,他把那張票據扔上茶几,倒在沙發椅背上。  

    卡玲胃裡的三明治在翻騰,她低下頭去,想辨明對方的意思。這和以往的跟蹤、攝像不一樣,絕不是什麼讓中年婦女頭疼的出軌案。最後,她說了句:“這可能是個謀殺案,你確定要讓我來查?”  

    “你查不出來又能怎樣呢?卡玲,這是個當年的傲羅都沒能查出來的東西,何況是你,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謝菲爾德·布萊頓過去是個傲羅。換句話說,他們魔法部內部出了點小問題。”她父親吐出一個圓環狀的煙圈,然後被自己吐煙圈的天賦逗得發笑,他又呼出兔子狀的、三角狀的,把整個會客廳搞得烏煙瘴氣。  

    “等一下我才剛剛收好客廳……”卡玲用手扇開一個豬尾巴狀的煙圈,“你說謝菲爾德是個傲羅?那也就是說他如果威脅了那對夫婦,可能是法律程序的一部分?”  

    “說不準。再告訴你點事好了,維多利亞·柯羅拉斯也是個傲羅,我上學的時候還認識她呢,和你媽媽一個院的。”比起來吸煙本身,她父親好像突然玩煙圈玩得起勁,“雖然我沒怎麼和維多利亞深交過,不過,在我看來那時候的她是個聰明的大小姐,本性不壞。過了那麼多年,人肯定會有變化的,但本質上的東西不會變,你要是要去和她接觸,大可堤防她,但不用擔心她會害你。”  

    卡玲皺了皺眉毛,評價道:“你這話說得不是正好相反?”  

    他父親在沙發上支頤,看著自己的煙斗不斷產生出白色的煙霧,顯然對煙本身產生了更多的興趣,“我的意思是,她不會害你,但會不會在不做壞事的前提下折騰你可難說。哇靠,這個煙圈看起來像一坨……冰淇淋,卡玲,快拍下來。”  

    “靠,我拒絕。”  

    “開玩笑的。”馬賽社長搖搖頭,將煙斗放在了桌上,咳嗽了幾聲,“不過我得提醒你,委託歸委託,你還是學生,暑假可就剩幾天了,最好提前去對角巷買好課本,我這幾天不在,梅里會帶你四處玩玩。”  

    “偵探社歇業嗎?”  

    “嗯,我待會會在門上貼上公告。你和梅里盡情去玩就好。”  

    “行吧。”她站起身,又倒了一次煙灰缸。  

      

    ***  

      

    如果你每天的行程都被旅行和研究新菜譜塞滿,你會發現暑假過去得飛快。這就是卡玲·馬賽十八歲那年對自己僅剩無多的暑假的感受。  

    她被梅里每天拽著去往不同的倫敦旅遊景點,有一半是倫敦本地人不會去的,另一半則是完全沒聽說過的。梅里興致衝衝,比卡玲還來得有熱情,除去不停地去些奇怪的地方,她還為卡玲挑了幾件衣服——都是些裙子。  

    “你該多試試裙子。”梅里在一家麻瓜商店前停下,向她指了指商店裡的模特,“看看你父親給你挑的那些衣服,跟個男孩子似的。”  

    但我的衣服是我自己選的,卡玲·馬賽想。“但我平常沒那麼多機會穿。”她說道。  

    “沒機會穿也沒事,親愛的,十八歲的小姑娘總得多試試新衣服!要有個勇敢嘗試的心。”梅里就像只快活的蝴蝶,一點讓人看不出已經上了三十五歲,她在衣架跟前轉來轉去,就像在和衣架上的裙子跳舞,她給卡玲拿出一件明黃色的,一件波點的,還有一件深藍的。  

    哦,十八歲的小姑娘,十八歲的小姑娘。卡玲想起她父親離開前說的那句話,覺得這個小小的旅行又有點讓人不耐煩了。所幸的是,梅里懂得怎樣在人變得徹底焦躁之前撫慰人心,當卡玲·馬賽拿著一支雙球冰淇淋和一大包巧克力走出對角巷的弗羅林冰淇淋店時,關於案件和裙子的煩惱適時煙消雲散。梅里又帶著卡玲買了這學期該用的課本,新袍子,還有一點飛路粉。  

    “會用得上的,絕對。”梅里把那袋綠色粉末塞進卡玲手裡。  

    “可我已經會幻影移形了。”卡玲說,梅里沒有理會這個抗議直接鬆開了手,卡玲只好拿著那袋上頭印著飛路嘭公司標誌的紙袋。  

    “我住在破釜酒吧——你要來和我一起住嗎?”梅里又問。  

    “我覺得沒必要,真的,您知道我家在哪兒。而且馬上就要開學了,與其住在那兒,不如在火車站旁找家麻瓜旅館。”卡玲把飛路粉塞到口袋裡,“車站旁邊有家很不錯的印度餐館,如果有空我帶您去吃吧!”  

    “不再看件新袍子嗎?”梅里眨眨眼,她拉著卡玲的手想將後者帶進下一家裁縫店,“你膚色很好,穿什麼顏色都可以。”  

    “不用了,不用了,真的!”卡玲忙不迭推辭,“比起來我更想看剛才的店裡的那條項鏈!”因為那條項鏈上寫著賽琳娜,和她女友的名字一樣。  

    “那我們就回去把它買下來。”  

    梅里最後將她送上了一輛回家的出租車,卡玲報上事務所的位置,她躺在帶著點煙味的出粗車椅背上,看著後視鏡裡梅里再向她揮手。汽車發動,隨著馬達推進這輛鋼鐵馬駒,梅里帶著點緋紅色的身影在後視鏡裡越來越小,最後隱沒在斑駁的灰色鐵塊裡。  

    “我能開廣播嗎?”出租車司機問道,卡玲掃了眼他的座位,在車前窗上貼了一張照片,銀色的小玩偶在前窗上來回擺動,遮光板上塞得很滿。  

    “開吧,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不是嗎?”  

    對方嚇了一跳,但並沒有回復,僅僅打開了廣播。從汽車廣播裡斷斷續續傳來了那個令人熟悉的主持人的聲音。“觀眾金摩爾先生點播了一首歌曲,他說希望聽到這首歌的人能開心起來。下面請聽金摩爾先生點播的《Hey Jude》。”  

    “那是您的家人嗎?”卡玲問。  

    “是,您怎麼知道的?”車子在駕駛途中小小顛簸了一下,接著駛入隧道。蒼白的路燈燈光照亮了隧道的前方,讓人產生一種不切實的眩暈感。  

    卡玲閉著眼揉了揉太陽穴,回答道:“我看到您遮光板上的唱片和名片夾了,您的姓氏露出來了後半截,而且平常不習慣聽廣播。”  

    後視鏡裡的司機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兒子,他給我點點了首歌。今天是我生日。”  

    “祝您生日快樂,披頭士是個好樂隊。”卡玲將手放了下來,翻找起自己的背包,“如果您不介意,我給您一些巧克力吧。作為生日禮物,”她拿出來從對角巷旁的麻瓜商店買的巧克力,習慣性地試圖找出來一個不會動的,隨後留在副駕駛的門把手上,她又拿了張金摩爾先生的名片,惹得中年司機連說謝謝。  

    車門開了,她走進偵探事務所所在的那棟矮破建築物裡頭。一個沒見過的男人引起她的主意——金髮、眼神看來清澈年輕,一雙有點滲人的藍眼睛,唇線像鉛筆畫上去的那樣緊抿,整個人給人一種鐵鑄的印象。身材來說,雖然瘦弱,但從袖管裡露出來滿是青筋的手卻絕對超過了三十歲。  

    “您是來干什麼的?”卡玲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前方。  

    “事務所今天歇業,社長不在,請擇日再來。”卡玲說,她想等對方主動離開,但來人卻並沒有那麼做。他張了張嘴,試圖發出一點聲音,卡玲起初聽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隨後,她意識到他是在流淚。  

    “救救人吧。”男人輕聲說道。  

    “……請您進去吧。我們來聊聊。”卡玲·馬賽打開了偵探事務所的門,請對方進去坐坐。男人的腳步輕飄飄的,就像個幽靈,絲毫感受不到重量,卡玲想為他倒茶,卻被那種冷漠的神情拒絕了。她坐下來,等待對方說明來意。  

    “……幫、幫我一件事。幫我調查一個男人的醜聞,拜託了。”  

    他把一張照片推上桌子,卡玲看到這個金髮男人的青筋在微微顫動。照片裡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看來疲憊不堪,照片的邊緣有些模糊,可能是抓拍的。  

    “首先,我該如何稱呼您?”卡玲問。  

    “我……請讓我匿名,您就叫我黑兔先生吧。”他眨眨眼,有那麼一瞬間,卡玲在對方湖藍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什麼東西,然後其轉瞬即逝,“幫我調查一個人,名叫阿米蒂奇·梅爾的男人。這張照片裡的就是這個男人的長相。”  

    “您與梅爾·特納的關係?”  

    金髮男人停頓了一會兒,卡玲看出來他在思考該不該如實告知,在那陣沉默後,他開口。  

    “我不能說。”  

    “那麼您來說說這位名叫阿米蒂奇·梅爾的人其他的信息吧。”卡玲盤起腿。  

    “這就是我讓您調查的事情,但是我能保證,您調查到的東西可以救一個人的命。”  

    “我會將這個案子記錄下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在幾日後將您的委託給社長,那時候再告訴您我們是否會接下這個案子。”  

    “不……不行。”黑兔的背部直了起來,他用一隻手蓋住臉,“不行,不行,我不能等那麼久,請您現在就救我,現在,現在,就是現在。”他說得很快,到了最後幾乎是哭腔,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失去了重心,像斷了線的木偶那般在半空中搖晃。那雙好像快盜龍般細長又彎曲的手在半空中搖擺,卡玲這才發現他的指甲很長,顯然已經有段時間沒剪過了。  

    他有精神疾病。卡玲想,可能是情緒控制一類的,但她不能在現在拒絕——不然他可能會發狂。  

    “請您冷靜,我會接下這個案子……”  

    “真的?真的?”他反復地問著,卡玲知道麻煩大了,但她還是硬著頭皮繼續了下去。她給他協議書还有票据,他愣了一会儿,就像在躲避纸上的字体一样小心翼翼地填了上去。  

    “您知道我能在哪儿找到这个阿米蒂奇·梅尔吗?”  

    “圣约翰教堂村。”  

    “那地方在哪儿?”  

    “在约克附近……或者在达灵顿附近,我不清楚……一个小村子,住着巫师和一些麻瓜……”黑兔在半空中摇晃,他湖蓝色的眼珠在上下翻动,看起来好像就要晕过去了,卡玲想让他坐下,但他显然没有那样的打算。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那东西直接掉到了茶几上。這個舉措并不是什么失礼的行为,他的手只是在做那个简单动作的中途没了力气。  

    “我没时间了,請您一定為我調查。”卡玲看到他的面部肌肉在抽動,黑兔踉蹌著走了出來,幾乎連滾帶爬,他來回撞在墻上,最後在一道白光中消失在走廊盡頭。卡玲本想追上去,卻意識到已經晚了。  

    記錄,記錄,案子的記錄,她想著要把收據放進收據夾裡,接著發現因為事出倉促而未按下磁帶。見鬼,剛才要是能反應過來就好了,她咒罵著回憶寫下那件委託。  

    黑兔或許瘋了,但沒有在說謊,卡玲在他眼睛裡看到了求救的慾望。  

      

      

    這件案子必須得通報。得告訴什麼人,她得告訴父親。她想著,在壁爐裡灑下了飛路粉。  

      

    ***  

    隔天早上,卡玲收拾好行李後出了家門,她比預定要提前半小時到了國王十字火車站。因為時間有點太早,她去一家站台式酒吧喝了一杯後才上了車,這時候火車上已經有不少人。她想找賽琳娜——她們雖然通了點信,但整個暑假都沒什麼機會見面。何況,卡玲還有點禮物想送給她。  

    她最終是找到了戀人,對方坐在火車中間一節,和兩個女性朋友在一起。卡玲記不起來她們的名字。賽琳娜已經套上了帶有拉文克勞藍色裡襯的校服,正看著窗外發呆,她手上拿著本課本。  

    “賽琳娜——!我終於見到你了!”卡玲向她打了招呼,“我可以坐進來嗎?”  

    那兩個坐在賽琳娜身旁的女生互相對視了一眼,接著悄悄地看向卡玲,又迅速移開視線。賽琳娜沒有拒絕,她為卡玲騰出來座位:“當然,學姐,我有些事情給你說——可以嗎?兩個人的。”  

    “什麼事情啊?要現在說嗎?”卡玲有些困惑地問。  

    “不,我想想,等我們吃完飯,明天早上好了,在大家開始用早餐前,怎麼樣?今天是開學日,我不太想說那麼多。”賽琳娜用手指敲了敲面頰,這是這個拉文克勞常做的動作。  

    “好吧,對了,我有點東西想送你,可以嗎?”  

    “到時候再說吧,好嗎?”賽琳娜眨了眨眼,她的頭髮被陽光吻過,是白金的顏色,眼睛則像融化的琥珀,那對金黃色的寶石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她卡玲·馬賽,“我有點任性,好了,我餓了,我想吃巧克力蛙。”她站起身來眺望過道,想找到那輛午餐車。  

    為什麼這麼說?卡玲將這個疑問吞了回去。她明白過來賽琳娜或許並不想和她說話。她閉上嘴,接著又有點生氣自己這麼早就聽了對方的話。“賽琳娜——”她想開口說點什麼,但被巧克力蛙給堵了回去,賽琳娜和那兩個拉文克勞的女伴繼續聊了起來。  

    她在生氣。卡玲想,但她想不出對方為什麼會如此冷淡。是那兩個女孩說了些什麼嗎?是她信寫的太少了嗎?還是說她來的時機不對?裙子不好看?早餐沒吃好?起床起錯地方了?落枕了?不高興?討厭?  

    她有那麼多問題想問,但卻全部都被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瞪了回來。  

    一路無話。  

    到了霍格沃茨,她們就更沒時間談話了,賽琳娜似乎有意要與她拉開距離,連自動馬車都不和她坐一輛。卡玲幾乎是有點怨恨地進了禮堂,這下好,連南瓜布丁和小甜餅都讓人沒什麼食慾了。分院帽如同往常那樣大叫,“赫奇帕奇!”“格蘭芬多!”“斯萊特林!”“拉文克勞!”“斯萊特林!”一群緊張的小不點排成一列,每個都在期待自己進入內心裡最好的學院。可卡玲卻一點沒有興趣。  

    那條項鏈還在她的口袋裡。不知怎麼,比起來和賽琳娜談話,現在卡玲更想快點把那條項鏈送出去了。  

    她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了一個一點也不開心的開學日——本來是個該笑的日子。等她滿懷期待地爬上四角床時,卻發現賽琳娜·特納在睡夢裡也絕不輕饒她。那個金髮的姑娘看她的眼神高傲,就像一個小女王,絕不讓她有半點好過。卡玲自己在賽琳娜的注視下變成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分院帽在她頭上大叫:“赫奇帕奇!赫奇帕奇!沒用又善良的赫奇帕奇!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靠。  

    卡玲·馬賽從床上爬了起來,她知道現在大概早上六點,她的噩夢總是很準時,絕不會讓她過早解脫。卡玲·馬賽也知道事情總是這樣,在她十八歲的人生裡愛過的所有的小姑娘都一個德行,自說自話,自愛自憐,心裡有個卡玲·馬賽不懂的小世界。但這大概不妨礙她們互相喜歡,至少在分手前。  

    她心裡有點難過。我只是想知道理由。她想。她不知道這次只是普通的吵架,還是分手的前兆,她甚至有點後悔自己的owls考試的占卜分數只有P那麼多。但是媽的,她總得出去面對。卡玲胡亂地洗了把臉,好讓自己不至於在賽琳娜面前失了分寸。  

    應該不至於。她想,這次得強硬起來,起碼賽琳娜要告訴我理由。卡玲就像個備戰的騎士,給自己穿上一層思想的銀甲,她大步出了宿舍。在拉文克勞的長桌旁邊,賽琳娜已經在等候了。  

    “賽琳娜——”  

    “卡玲學姐,我們分手吧。”  

    這是一次奇襲,賽琳娜的長槍直直沖了過來,直接捅向卡玲的胸甲。但卡玲·馬賽早有心理準備,她清楚自己一定會在這個戰場上受傷。你看,這不就來了嗎。卡玲小心地躲過那個攻擊,向對方拋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  

    “等……等一下,我想知道為什麼?”好吧,雖然卡玲早知道有這樣的可能性,但是她還是沒有那麼快的反應能力,而且這確實有點傷人。  

    “為什麼?一定要有為什麼嗎?”  

    這個反問讓卡玲有點惱火:“你要甩了我,總得有點理由?又或者,你要甩了我的理由其實沒有那麼嚴重……你大可以先和我說說我哪裡做錯了,我可以試試去改。”她一股腦地把自己的怨氣丟向賽琳娜,企圖找到痊愈傷口的方法,但沒有,賽琳娜輕巧地躲過去她的連珠炮彈。  

    “我既然會和你提分手,那就是很嚴重的事情了,學姐。這件事我必須要和你說清楚。我覺得我已經無法和學姐繼續好好相處了。”  

    “就算你那麼說……”  

    賽琳娜很冷靜,她一定事先準備過了,卡玲絕望地想。那種冷靜讓她覺得自己在上刑場,只是在等待著大刀落下的解脫。賽琳娜繼續說了下去:“每次吵架的時候學姐都說著這次要好好地解決相處上的問題,但是每次都沒有感覺到我們之間交流的裂縫被填補,久而久之,我只感覺裂縫越來越大。”  

    “那一定是……因為我們沒有好好地正視問題吧?”  

    “是啊,學姐每次都這麼說,但我已經受夠了。”  

    長槍在半空交鋒,卡玲尋找著反擊的機會,她覺得賽琳娜滿身破綻,但沒有,哪兒都沒有,卡玲·馬賽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擊。  

    “我該怎麼改正?我在哪裡有錯嗎?”她問她。  

    “不,正因為學姐什麼錯都沒有才讓我覺得不行。學姐你總是非常照顧我,順著我的意思……”啊,該死,明明已經決定好這次一定要強硬起來了,“但是我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對,我並不想讓學姐那麼做。”  

    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嗎?卡玲試著找出來正解,她還想說點什麼,卻意識到自己的嗓音已經沙啞了:“為什麼你總是這樣,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就想明白了一切。”  

    “因為卡玲學姐,你只是需要承認一件事,那就是我們不合適。”  

    ——卡玲·馬賽在迷茫中錯失了一切,她被賽琳娜的長槍貫穿了胸腔,對方冷酷無情地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锏,而後緩慢地拔出來那柄凶器。  

    “那麼就這樣吧,學姐。再見。”賽琳娜轉身走向拉文克勞的長桌。  

    而卡玲·馬賽丟盔棄甲,落荒而逃,從那個戀情的刑場裡逃離而出。  

      

    操你媽的賽琳娜。  

    在接下來的一整天裡,她半夢半醒地上完了第一天的課,魔藥學老師講的那些知識點就像流水似的從卡玲的腦殼裡滑了出去,她險些在草藥學的教室裡被罵,還差點打翻了天文望遠鏡,赫奇帕奇的院長有點擔心她會不會被貓頭鷹的翅膀扇到頭。一切都糟透了,她只想快點回赫奇帕奇的宿舍睡覺,課業結束時連書都沒好好收拾,只是把東西一股腦塞到櫃子裡頭去。但這個小小的願望也不能如願,她睡不著。  

    好吧。這或許就是卡玲·馬賽在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裡情緒崩潰的原因,當然,失戀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其他的學生們,認識的,不認識的,或多或少帶著憐憫或者幸災樂禍的表情偷偷瞥一眼,然後又馬上離開。  

    嘿喲,卡玲,你真的丟人。她在心裡想,但淚水卻止不住。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一點都不重要,一點都不難過,她想,或許自己並沒有那麼喜歡賽琳娜,所以不該那麼傷心。  

    可她再清楚不過那是騙人的。  

    她哭啊,哭啊,直到眼淚逐漸凝結,在她臉上形成一道道淚痕,乾涸的淚水讓臉頰有點發痛,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色,但啜泣卻還是止不住。等到這時,她知道自己已經承認了那段為時不長的戀情的結束。  

    “要喝奶茶嗎?”  

    卡玲聽到一個女孩輕聲問她,她勉強地睜開眼,想看看對方的樣子。那是個大概三四年級的孩子,頭髮顏色很淺,要說起來,是一副顏色淺到在人群中亮出存在感的外貌,她五官清秀,眉宇間有種獨特的少年氣質。  

    “嗯……謝謝。”卡玲含糊地回答了少女,接著,她的手裡被塞進了一杯奶茶。  

    好香。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喝了下去,這杯奶茶煮得很濃厚,而且暖和得讓身體被凍住的部分一下就化開了,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但她覺得喝下去後好多了。  

    真奇怪,什麼傷心事都能被一杯甜飲料沖淡。卡玲抬起頭來,看向那個淺藍色頭髮的女孩,她想著該怎麼說謝謝比較好——她該做點什麼?但說出口的卻只有“謝謝,這杯飲料的味道很棒,是自己煮的嗎?”她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叫什麼來著,明明是張讓人很有印象的臉來著。  

    一點,一點,就差一點,那名字就在舌尖上,她想著,隨後發現自己在疲勞感裡頭墜入了夢鄉。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就過得快多了。  

    卡玲·馬賽重新恢復了黃金單身,並且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不管怎麼說,開學那點糟心事馬上被她拋在腦後。草藥課逐漸步入正軌,其他科目也不會差,雖說她在分數上始終跟不上老師的步伐,但她對自己要求也不大高,只要實際操作上過關即可。更多的論文鋪天蓋地擠進她的羊皮紙,讓她有點喘不過來氣,即將到來的newts考試也不知道能合格幾門,但她基本上已經確定了未來的方向,所以不用擔心剩下的事情,只要在求職必修的課程上埋頭苦幹便可。  

    她從黑魔法防禦術的課上走出來,打開自己的儲物櫃。東西堆積得很快,叫人看了有點亂,她隨手一抓,卻看到一條藍色的項鏈在書籍間閃著銀光。項鏈拍打著書籍,最後滑到櫃子底部,就像一條細小的死蛇那樣堆成一團。  

    那是卡玲本來想送給賽琳娜的項鏈。  

    靠,她是怎麼把這東西放這兒的,完全沒有印象。卡玲拎起那條項鏈,想找個最近的垃圾桶丟掉,她並沒有費什麼功夫,只是與此同時有種獨特的焦躁感升起來了。她在四周來回踱步,想知道該怎麼擺脫那個突然回來的不快感,她想吸煙,真奇怪,她在一個月前那次分手完全沒想到吸煙,現在卻焦躁到想抽一整包,這讓她有點生自己的氣。霍格沃茨的建築內不能抽煙,她也不想在這兒毒害學弟學妹的肺。  

    給我個吸煙的地方,給我個吸煙的地方,給我個吸煙的地方。她在樓道里頭來回快步行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她走著,直到看到一副掛畫上有道門出來了。  

    以前有這種地方麼?她窮盡腦汁也不記得自己是否曾經見過這道門,或許她該去看。她有種奇怪的預感,或許門那頭能吸煙。  

    事不遲疑,推開看看。她直截了當地走了進去,隨後為自己這個決定鼓起掌。  

    誰能想象在一個學校裡竟然有這麼一間屋子,裡頭堆滿了幾十箱的愛爾蘭原味草,還有各種水果味的歐洲煙草;幾千盒好彩和七星牌香煙疊成一個小金字塔;在旁邊則是雜七雜八的女士香煙,每款都是她喜歡的類型。  

    卡玲不可置信地繞著那堆煙的寶藏走了一圈,她想象不出來是什麼樣的老師能在這兒存這麼多香煙。隨後她意識到可能不是那麼回事,這個地方的麻瓜煙太多了,而且都是她喜歡的,或者想抽的牌子;一般抽普通香煙的人也不會想去抽女士煙,而這種習慣只有她自己有。要是真有那麼一個巫師和她興趣愛好完全相同,那可真是了不得。  

    她環顧四周,隨後發現了這個空間更多的秘密。除去她那些香煙外,這是一座雜物的尸山,各式各樣被鏽跡和斑駁攀上的物品被人隨意地丟棄在這兒,當然,也有嶄新的。她在那些骯髒的課本和看起來奇怪的標本間胡亂遊走,隨後撞到一個堅硬的物體。那東西被黑布覆蓋著,似乎才放在那兒不久。  

    出於好奇心驅使,她撩開那層黑布。在那層有點灰蒙蒙的絨布底下,一個紅色、貼了黃色貼紙的郵筒被遺棄在那兒。怪不得撞到的時候那麼痛,卡玲想。可這時另一個問題出現了。  

    為什麼會有個麻瓜的郵筒出現在這兒,她完全想不明白。正當她試著打開那個信箱時,她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很輕的聲音,好像有什麼人在東西  

    卡玲·馬賽回過頭去,她看到一個黑髮的女孩,對方的頭髮長而蓬亂,像一團海草,這個小女巫好像完全沒想到卡玲會在這兒,還未等卡玲反應過來,她便舉起魔杖。  

      

    ——接著,卡玲·馬賽發現自己完全忘了自己為什麼會躺在八樓的走廊上。她試著從地板上爬起來,可她做不到,她在地上滾了一圈,隨後意識到有哪兒不對。  

    走廊上的門比平時還要高上十倍,而且天花板高到嚇人。  

    她大概中了縮小咒,或者更糟糕——當她試著把自己撐起來的時候,橘棕色、毛茸茸的手應征了她的猜想。  

    卡玲·馬賽在七年級那年十月初變成了一隻小兔子。  

      

     

    04 一桿煙草與兩個陌生人的委託
    雪卡林 4
  • <G6>特拉法加·福克兰
    硝烟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