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亲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神无月柚叶悄悄打开办公室的门,轻声问道,刚刚在手机上看到了父亲要自己去办公室的短信,于是他就来了。
——可是在这里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父亲。
对方闻声抬头,带着淡淡的笑容,是一个没有见过的金发外国青年,右脸上有明显的疤痕。
神无月柚叶闪身进来,门砰地关上了,发出了很大的响动,和打开时全然不是同一个力度。
“——你这家伙谁啊?”
2
“神无月君吗?你好,我是维尔加·叶夫根尼耶维奇·斯米尔诺夫,在你上大学之前的几个月内我将担任你的俄语教师,请多多指教。”外国青年流利地用日语自我介绍着,绿色的瞳孔一直温柔地注视着刚刚进来的学生。
——然而这个学生,神无月柚叶并没有搭理他。
柚叶转身走向墙角摆放的垃圾桶,将一直放在兜里的吃完的巧克力包装纸扔了进去。
“说完了?”
柚叶回头一瞥,对方仍站在刚刚的位置,微笑着等待着自己的回应。
“好吧,维尔加是吧?”柚叶选择了一长串名字中最简短的一个用作称呼,“那么我就直说了——”
“我不需要课外辅导。”
柚叶直直向门口走去,他记得几周前他曾经被通知过有一个教授语言的老师将要来给自己进行辅导,他不愿意上课,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去拒绝那位老师,猜想对方被自己这么说一定是很生气的,柚叶没有回头看对方的表情。
“请等一下?柚叶?”
“干什么!我都说了我不想——”
背后的门突然打开了,只说了一半的话立刻中断了,神无月柚叶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僵硬了起来。
慢慢扭头向背后看去,果然,来人是自己的父亲。
“这么大声音是在干什么?没有教育过你说话要有礼吗?”
看着父亲阴沉的脸色,柚叶感到不妙,手心不自觉攥出了冷汗。
3
“下午好,父亲大人……?”
柚叶试探性的打了招呼,声音恢复到了一开始的轻柔,然而到现在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已经不可能了,他不敢抬头看父亲的脸。
“真是对不起,伊万诺维奇教授,犬子给您添麻烦了。”
柚叶双手背后站在了一边,看到自己的父亲郑重的向外国青年鞠了一躬,尽管本能上他现在是想立刻溜走的,但他清楚那只会让结果更惨。
金发的外国人也向前欠了欠身——大概这个老师要向父亲抱怨自己刚刚的劣行,很好,刚刚见面就要被教训一顿,柚叶这样想着扭开了头。
“不会,我这边才是给您添麻烦了,不是很清楚这里的规矩,让神无月君进行发声练习,是我的责任,请您不要责怪他。”
柚叶惊愕地抬起头,维尔加似乎向着自己微笑了一下。
4
“所以说——我不想上课。”
柚叶趴在办公桌上,这种趴法如果被家人看到的话大概会被说一顿,然而父亲已经走了,这里只剩下自己,和对面坐着的,刚刚帮自己圆场的“伊万诺维奇教授”。柚叶并不清楚为什么刚刚维尔加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但更让他疑惑的是,他所听到的,眼前这个外国人的名字,两次不一样——虽然无法排除自己记错了的可能性。
“没关系,虽然说课程应该是从今天开始,但是如果现在不想正式进行课程的话,我们可以先来互相了解一下情况。“
“维尔加,你之后不要来了好吗?”
趴在桌子上的柚叶并没有抬头,所以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但是数分钟的沉默已经说明了尴尬的状况。
“柚叶……不喜欢上课吗?”
没有回答的声音,但是维尔加看到棕色的头发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讨厌学校吗?”
没有回答的声音,也没有肢体语言作为回应,整个办公室又恢复到了沉默的状态。
5
学校。
神无月家的小少爷从来没有喜欢过的地方。
并不是因为受欺负这种普遍的理由,相反,他曾经多次有意无意地欺负过别人。
——只有一个理由:学校没有个性。
所有的学生都是一样的,穿的是一样的制服,上的是一样的课程,进行的是一样的活动。这是柚叶真正讨厌的地方,在这里他也是人群中的一个,没有任何特殊的存在感。
——就像在家里一样。
比他大十岁的哥哥,在各个方面都很优秀,已经被父母决定来继承家业,而对于柚叶的培养,父母却并不是很上心。在小的时候并没有显示出多强的才能,父母也就没有继续挖掘下去,只是顺其自然,久而久之兄弟两人差距越来越大,柚叶在家中的地位也越来越平庸。
他讨厌这个家,他讨厌永无止境的严厉家教。
柚叶回想起来国中的时候了。为了让自己在学校的存在感更加突出,他在班里一直表现的很霸道,也欺负过别的同学。结果那一天自己的父亲亲自来了学校,而自己也被叫到办公室谈话,在家长面前他不敢再像平时一样狂妄,老老实实的听完了训话——谁知道这整个过程就被同学录了下来,足足成了一年的笑柄,他向家人抱怨过,但回应他的只有四个字。
“自作自受”
从此他变得很小心,生怕自己的两面性暴露在别人面前,可是今日还是事不尽人意。
所以,维尔加为什么会帮自己呢?
6
“请问,神无月君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回答维尔加的是办公室员工充满歉意的摇头。维尔加尴尬的笑了笑,应该是自己问的人不对吧,他决定直接去问柚叶的父亲。
——也是摇头。
“他没告诉过我们,从来没有。”柚叶的父亲叹了口气,“如果伊万诺维奇教授在意的话,还是去问他本人吧。”
维尔加目送对方离开,
——作为父母不清楚孩子的喜好?
他忽然想起了柚叶在自己自我介绍时的举动。
7
“结果你还是来了。”
“你也是,不是吗?”
“——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柚叶,那么我们今天正式开始课程吧。”
柚叶没有吭声,只是稍稍扭头撇了撇嘴,维尔加的脸上带有一丝胜利的微笑,他知道今天的课程肯定会很顺利。
在维尔加身后能被柚叶清楚看到的桌子上,摆着一大盒高档黑巧克力。
1
神无月柚叶起的特别早。
理由是,他今天一定要把课逃掉。
每周六固定的补课他已经经受了一个假期,尽管每次上课维尔加都变着花样地哄他,但是当他得知开学之后仍然要继续上课的时候,他的内心原地爆炸了。
他已经用了几周摸清了维尔加什么时候来,然后到今天,时机成熟了。
柚叶飞快的换好衣服,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
2
这个城市有一个休闲娱乐区,通常想要买什么东西的话都可以在这里买到,也是神无月柚叶平时最喜欢一个人偷偷跑来的地方,家里人不是很经常带他外出,就算是普通的购物也都是有专人负责。
所以,今天能有一天的时间在这里玩,柚叶感觉特别兴奋。
于是他直接奔向了街上的巧克力店。
于是他和正在结账的维尔加碰上了。
3
神无月柚叶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的对面坐着的是带着一丝胜利的微笑的维尔加,正在一点一点的品味着这家咖啡店里的芝士蛋糕。尽管柚叶的面前也摆着一小块黑森林蛋糕,但是他现在根本不想碰。
毕竟他的逃课行为,就在刚刚,被自己老师抓了个正着。
柚叶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心里已经乱成麻了,然而什么对策都想不出来,他大概能想到自己被拎回去之后家人的反应,但是在此之前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还维持着。
“柚叶——你是知道今天不上课的对吗?”维尔加开口了。
柚叶惊奇的抬头,今天不上课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从哪听说过,他的回答已经完全展现在了脸上,虽然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他怀疑这是维尔加刚刚编出来的谎话,但是他宁可相信这是真的。
“嘛,既然在不上课的时候也这么巧合地遇到了,不如在这里好好的玩一玩?”维尔加这么问道,似乎是想把假话成真的。
柚叶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下周就要好好上课了哦?答应我,好吗?”
由于惯性点头的动作没停下来,柚叶突然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4
神无月柚叶选择了电玩中心。
虽然“好好的玩一玩”这句话确实是维尔加提出来的,但是柚叶完全没有想到他就这么一直跟着自己了。逛街的时候老师在旁边,作为一个不太听话的学生,柚叶浑身难受。
所以他选择了吵闹嘈杂的电玩中心,按照他对维尔加的观察和判断,这个文静的老师应该是比较讨厌这种地方——这样他说不定就不会跟进来了。
果然,维尔加的脸上稍稍露出了一点难堪的表情,柚叶心里一阵喜悦,
“那进去吧?”难堪的表情马上转为了一贯的微笑。
计划失败,神无月柚叶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用什么表情。
5
“柚叶?”
“柚叶……?”
“想要吗?”维尔加拍了拍这个正在走神的学生,柚叶浑身一抖,回到了现实。
“谁,谁要啊!”柚叶转头喊道,脸上逐渐泛起了红晕,“那,那种小孩子的玩具我,我可不要……”
说完神无月柚叶就跑远了,隐没在游戏厅的人群中,留下维尔加一个人呆在原地,轻轻的笑着摇了摇头,那个柚叶盯着看的东西,是身边抓娃娃机里小恐龙造型的毛绒玩偶。
维尔加去前台换了一大把游戏币——他没有多少玩游戏厅的经验,所以现在姑且只能靠着数量取胜。
6
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左右,神无月柚叶突然感到了没趣。
今天的游戏厅有很多放假组团来的大学生,比较热门的设施都被占领了。一直想玩的跳舞机被一群女大学生包围着,中间正在跳舞的是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柚叶玩了几个相对冷门的项目,然后就回到了门口打算离开,这么久没有看到维尔加,柚叶猜想他大概已经走了,心中一阵爽快之后又隐隐感到了一点寂寞。
门口有两个人在捣鼓着什么机器,其中一个似乎是这个游戏厅的老板,另一个人的脸被挡在机器后面,柚叶走上前想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啊——好,给你,拿出来了,诶呀,你投进去的成本已经足够买四五个了啊。”
“非常感谢!”一个熟悉的声音,柚叶心里一惊。
“嗯?柚叶你出来了吗?”维尔加爽朗地笑了,捋了一下挡住了视线的头发,“来,这个给你——”
小恐龙玩偶被塞到了柚叶手里。
在这之后,柚叶没有松手,一直抱着它逛到了晚上。
7
“呐?”
咔嚓一声,映着街景的双人自拍照存在了维尔加的手机上。
“我说啊……”神无月柚叶转向维尔加,表情突然有一点沉重。
片刻沉默之后,柚叶突然把手里抱了一天的玩偶塞到了维尔加怀里。
“你!你帮我拿着哦?因为我们家肯定不让放这种东西……”
柚叶抬头面对稍微有点吃惊的维尔加,又突然笑了一声,像个很满足的小孩子那样。
“那,再见了!”
没有说别的,柚叶向着家的方向跑走了,维尔加冲着背影挥了挥手。
plus
他梦到了一阵金色的光芒,然后,他所居住的这个城市被夷平了。
到处都是废墟,走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他却没有丝毫伤感,反而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这里一个人都不存在,开阔的视线让他心情很好。
从教堂的座位上醒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看来自己在听弥撒的时候睡着了,下雨天空气阴冷,他的身上盖了一件外套。
外套的主人还在弹奏管风琴,似乎是修好了。
是很动听的声音,他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