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字数3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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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棒的旅游。
菅原梨纪再一次检查了行李和背包,确保自己已经带上了所有的东西,留给父母的纸条也好好地贴在了冰箱上。
这趟旅行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只是单纯地去往京都,看看不熟悉的风景,和那些结构精巧的建筑,当做给要毕业的自己的礼物。
最后一次确认了小工具包里没有不可以带上飞机的东西,菅原离开了家门。
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旅行。
她独自坐在电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车厢内来来往往的人。
菅原绝不是个喜欢安静和独处的人,她吵吵嚷嚷的性格和撒手就没的行动力,总给人一种精力旺盛的柴犬的印象。平时去什么地方,也总是会邀约上三两个朋友,一路聊天吵闹,再到目的地好好游玩一番。但这一次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程和打算。就算是对父母,也只是含糊地留下“我出去玩啦~过几天回来!”的信息。
菅原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么乘兴旅游的感觉也蛮不赖。
她按部就班地到机场、过安检、登机,本想靠在玻璃上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这班航班却意外地热闹。
菅原也与坐在自己座位前,叫做神尾礼耶的女孩打上了话,并自顾自又单方面地把她认作了自己的朋友。
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和碧蓝色的天空,心中也不免有些雀跃。
想去旅行,想去见那些未知的风景,结实新的朋友,尝试新的美食。
菅原哼着小曲,小幅度地晃动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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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糟糕的旅行。
冲击感后,世界颠倒。
菅原徒劳地按照之前空乘小姐们教的防冲击方式缩在座椅之间。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周围的尖叫和冲撞声扭曲了疼痛感和不停灼伤鼻腔的刺鼻气味。她徒劳地紧紧抱住自己,但这样是无法与重力相抗衡的。
她尝试回忆最后听到的正常的声音,但是怎么搜索,脑中循环播放的,就只有广播混合着电流,断断续续的诡异音效。
防冲击姿势也不再能帮得了她。
有什么东西快速且强烈地撞上了她的脊椎,瞬间的窒息感和剧烈的疼痛让她猛地睁大了眼,然后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我应该在去年暑假,就坚定地说我要养一只狗。
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从菅原脑中飘出来。
长久的灰暗过后,让她醒过来的,是冰凉的窒息感。
她下意识张开嘴想要呼救,却被灌了一大口水。
混着血腥味的水。
她还活着,似乎还在机舱里,但周围都是水,身边的乘客已经断了气,面朝下半漂浮着,腰间还系着安全带。
菅原连尖叫的空余都没有——更多尸体在她周围沉沉浮浮,好像提醒着她再不采取些什么行动,就会变得和它们一样。
四围陆续也有其他人醒来,这让菅原多少安心了些。
幸存者中似乎有人找到了安全出口的位置,还活着的大家开始往那个方向聚集。
菅原解开安全带,尝试着跨过周围的尸体往机尾淌水走去。
或许能给其他人提供一些帮助,自己也或许能更多些活下来的机会。
当目光中看到一抹金色的麻花辫时,菅原多少又更放心了一些,至少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和她的朋友们都还安全。
血和水的噩梦之外,是甚至称得上美丽的风景。
夕阳撒满了天空和湖面,拂面而来的凉风清甜得想让人哭泣。连依旧散发着血腥味的湖水似乎都变得不那么让人反胃,远处深色的湖水还多了些让人心旷神怡的氛围。
菅原终于有了在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总是带着的工具包登机时就放到了托运行李中,看来也是拿不到了。
周围的幸存者们开始尝试着向陆地游去,菅原定了定神,也行动起来。
大概是这场飞来横祸过于突兀和沉痛,让她晚了一步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她非常平静,一下下划着水,往岸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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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还不错的旅行。
他们先后发现了几个其他幸存者,无一例外都失去了记忆,让人不由得好奇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
在看到某个人的时候,菅原愣了愣。
周围的人多少有些骚动,隐约能听到“内衣”“回避”一类的字眼,她没有太多在意,那个晕倒在地上的人的脸足够吸引她全部的注意了。
昏迷的女性倒在路边,额头微微出汗,散射着细碎的阳光。深色的头发铺开来,和路边的杂草泥土混杂,让人不由觉得可惜,这么好看的颜色是不应该被和其他东西以如此粗暴的方式糅杂的。但这份由深到浅,有些散乱的蓝,又那么适合流淌在泥土与青草之上,像反射了蓝天的水脉。
菅原的脑子乱糟糟的,浮现出奇怪的意向。
她甚至在很短小的一瞬间,觉得眼前的女性就这么沉睡着也不错,像是某种画作。
当然,她还是会被唤醒,毕竟救人要紧。
“这是……你们是什么人?”
那位女性睁开了眼睛。
菅原离得足够近,可以看到她还有些迷蒙的眼睛逐渐变得清醒,从柔软的混沌,一转为锋利与干练。
“你好!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我们是因为空难过来的!请问你是谁?还好吗?需要帮助吗?还有这是我的外衣,不介意的话要披上吗”
大堆的问题咕嘟嘟从她嘴里冒出来,没有考虑过对于才清醒的人而言是否真的能回答这些问题,也没有意识到她的表情和语句,不论是对于刚刚遭遇了空难的自己,还是依旧搞不清状况的女性而言,都太过热烈和激动了。
对方谢绝了她递过去的外套,不知是关心还是礼节性地反过来对她说“小心着凉”。
那双像是被淬了火彩的蓝色眼睛看向菅原时,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菅原知道自己有时会被什么东西突如其来地吸引,一般而言是某种建筑结构,或是某个理论,甚至某种工具。这也让她以比别人更快的速度毕了业。
不过这样热情的承载对象是某个人还是头一次。
菅原没想太多,也没有脑子思考太多。只是像任何时候一样,拉也拉不住地,一股脑地,扑向自己感兴趣的事物里。
“就先……叫我欧泊吧。”
对围在自己身边的幸存者们,她这么说道。
菅原琢磨着这个失去记忆的她为自己取的名字,不住地看向她的眼睛。
菅原对于宝石没有太多的研究和了解,只大概知道欧泊是有缤纷的色彩和凝固底色的某种矿物,与剔透的其他宝石不太一样。
欧泊看着前方,步伐利落。
她的眼睛似乎随着光线在深浅中不断变换,隐约间又有淡淡的流光,映射出霞彩和流阳。
这确实是难得的宝石。
菅原眨了眨眼,快步跟在她的周围,短暂地忘了眼前的困境,冰凉的血水和重叠的尸体。
不论是受了伤的少女,满身是血的一对男女,不寻常的爆炸,还是在河里裸泳的怪人,甚至在面对倒地的尸体,欧泊都非常冷静,甚至为了不让尸体挡路,把它踢开了一些。
菅原并不想对此做出什么评价,毕竟就算是她自己,也在连续不断的刺激下渐渐失去了对“正常”的标量。眼前要考虑的,只有如何解决事件,她的大脑也似乎在渐渐学习如何把死亡当做布景板。
这不是坏事,至少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不是。
至于欧泊小姐,利落的言行只让人觉得更加靠谱,格外值得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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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的情况不容乐观,但至少这里有些用于急救的设备,也给所有人提供了能凑合过一晚上的地方。
看着周围的人已经三五成群,和自己属熟识的人商量房间分配,菅原犹豫了一会儿,敲了敲欧泊选择的房间。就算她已经和自称琉璃的人一起住了进去,但只有两个人,或许能有一个位子给自己?
“请问你们那边还有空吗?”
菅原对欧泊露出试探性的笑,尝试着问道。
“抱歉,我睡眠不是很好。”欧泊回给她的笑淡淡的,不让人讨厌,但也足够疏离。
“而且,你和同龄的女孩会更有话题吧?”她又给了菅原另一个台阶,温和但坚决地表达了拒绝。
菅原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点了头:“好哦……”
这也是常有的事。毕竟你也不能指望自己可以多快速地解开一道难题。
大量的计算,重复的试错,不断地积累。这会花上些时间,而这些时间也尤为必要。
“那,晚安。”
欧泊淡淡地说着,合上了门。
菅原以几乎称得上轻快的步调走向其他房间,向礼耶挥了挥手,寻找自己的落脚处。
有些热闹的屋子接纳了她,那位看起来似乎有些难相处的侦探小姐,也并不如看起来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再说,她还是获得了一句温柔的晚安。
菅原梨纪穿着依旧湿哒哒的衣服,躺在房子里,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多少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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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没那么糟糕的旅行。
突发事件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字数:2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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菈弥亚辗转反侧。
“火枪手侦探”的推论像一颗子弹般射进她的脑海,绕着断眉的伤在她脑子里来回晃悠。
她伤得比他更厉害,身上开了好几道深入血肉的口子,显见袭击她的人是想要她的命,那些擦伤和淤青昭示她是如何从死亡手底一点点地挣脱。且她不仅熬过来,还迅速让将熄的生命又活跃地跳动了。
她说可以叫她“侦探”,菈弥亚则觉得她像是古典时代的火枪手,不仅是那身打扮像,她机警敏锐,言语与思想迅如子弹、句句推论都让人惊叹,视线则如炸开的火药般烫人地燃着,。
菈弥亚不自觉地信任她。
「袭击者的身高与他不会差太多,可能与他熟悉——显然不想取他的命,特意控制了力度。」侦探这么说。
那舞者是看到了什么呢。
是不是想要阻止些事情结果失败了?
菈弥亚见过因劝架被揍的人。那人个子敦实,长得高高大大,他想讲和的人是对瘦猴儿一样的兄弟。他们分立双方,脸都涨得通红,伸长爆出脉络的脖子、背脊硬硬地冲对方弓着不时喝骂几句。他站在中间,劝这个几句、又去说那个几句,像个兼职双方教练的裁判员。
一开始或许是劝住了的。弟弟别过脸要走,可做哥哥的又大声训斥他几句,劝架人赶忙劝他冷静,弟弟抄着塑料凳上前几步,猛地挥起——劝架人正挡在他们之间——塑料凳发出沉闷的声响,怼到劝架人背上的一只脚都弯折了。
唉,那一听就很疼呀!
而舞者更是被往头上重重地打了两回,一想回忆就头疼得厉害。
菈弥亚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像妈妈安慰自己时那样拍拍他,感受到他衣衫下的肌肉绷紧。
“从对大家的印象开始,我们一起商量吧!”
而舞者说:“确实,一个个去了解的话,就知道谁是需要被保护的、谁是需要警惕的了。你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也欢迎随时来找我商量。”
于是菈弥亚对他又多了一种猜想——他一定是平时就要护着谁的。
是老师吗?还是警察?他和继父一样戴着眼镜,看上去更适合教书,打架的时候可得把它摘下来……说不定眉毛那边的伤就是打架时候弄的。
唉!
菈弥亚自顾自地摇头: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打架。
希望也有什么人正暗中保护着他。
她抱着这种期望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对方听:“也许你在这里有一个朋友,当你要去对抗幕后黑手的阴谋,你的朋友怕情势对你不好,所以先一步打昏你。”
这也不是什么好猜测。舞者醒来以后,没有人来找到他、告诉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要么他的朋友也出了事,要么就是危机尚未解除、那位朋友还得暗中等待时机。
他的朋友会是谁?危险又来自哪里?
琉璃、极光像是大少爷和大小姐,菈弥亚只想得出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叔叔很年长了,是一位非常祥和的长辈,而且看上去有一点记忆衰退,也让人戒备不起来。
侦探小姐倒是胆识与魄力兼备、行事雷厉风行……对,她除了侦探、还像是律师或检察官。如果他们是朋友倒很好,不过她与神秘的丛云先生更亲近。丛云先生像花瓶里一丛将谢的花,美则美矣、病气沉沉,侦探小姐一定是要小心看顾他的,分不出太多心。
也许……欧泊姐姐?不不,琉璃很亲近她,她也是他们的朋友……
菈弥亚左思右想,人们在她脑海里转悠个不停,每一个都无法与她想象里那个高举钝器偷袭青年的黑影联系起来。她苦恼得呼吸都像叹气,不知花去多久才睡着了。
于是当突然被细细的声响挠醒,菈弥亚还以为那是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小小声音。
她睡得骨头酥软,决定安静地躺着,让脑子哄一哄不听话的身体。
但不管用。
她的耳朵一只埋在被褥里,另一只支在静谧的夜中,分辨出“呜呜噜——”地叫着的是来自身体之外的东西。
“呜——呜噜——呜噜”
是什么在哭吗?
没有脚步声,但菈弥亚就是知道那声音是在找着什么,正呜呜咽咽地走向她。她几乎能看见一只巨大的、抽象的、线条状的怪物是如何走走停停沿路闻嗅。
【嘎吱】
怪物 找到了 目的地
“别哭啦……”菈弥亚小声地说。她从混沌的梦里回到沉静的黑夜,努力清醒过来和不知真面目的怪物一起想办法。
该在床头挂一个捕梦网,这样它便能循着网回到绚烂的梦里,不用被困在人间的夜晚。她有一个,是和珊雅一起用天鹅的羽毛做的,还挂了小灯珠,可惜没有带来这里。
怪物呜噜得更响了。
好吧,我来给它吹安魂曲。这里有那么多没有被安葬的魂灵,又没有牧师,它就是为它们来的吧!
菈弥亚又想。
她的口琴就在床头、在她想象的怪物的肚子底下。她有一点害怕,但仍旧给自己鼓了劲儿去摸索。
她的手陷入一团浓密的头发。
“呀!对不起琉璃小姐……”菈弥亚慌慌张张地缩手。可那丝绸般的触感没有松开她的手指,而是像跌到的人借着力气站起一样捏住她。而后它们散开,像触须般摸索她的身体。
菈弥亚感觉到了疼。
在久远的记忆中,她遇到水母季,它们多漂亮,近乎透明却又有一点色彩,像从天上落下的云霞,细小的触须随着流水荡漾,如永不会落下的雨。她忍不住伸手去捞,几乎立即,尖锐的痛楚将她席卷。
“妈妈!”她那时动也不敢动,呜哇哇地哭喊起来。珊雅马上奔到她身边,把她解救了出来。
这次更加疼,像冰锥敲开了她的指骨,往缝隙里塞满了针。
“妈妈……”菈弥亚悄悄地啜泣,这疼痛像是活的,她怕惊扰得它更加作怪。
珊雅不在这里。
触须攀上她的身体,轻柔地包围她,如水母群挽留误入的小鱼。
“神尾?神尾!琉璃?”菈弥亚又喃喃起刚认识的人们的名字,可是就像置身水中,气泡立即就被无尽的黑色吞噬了。
菈弥亚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战鼓。人们在亡灵节也如此奏乐。
那么多的触须,是否每一根都代表着不同的新死魂灵?
她当喊他们的名,让他们循着自己的名回家去。可这里的尸体死状都太可怖,痛苦让他们的灵魂像被永远困在身体里。即使知道尸骸已经是空壳,菈弥亚还是不敢看,远远望一眼后就猛地把它们关进了被遗忘的角落,根本来不及记他们姓甚名甚。
如今它们撬开了锁,潮水般地涌向她了。
它们空洞的眼眶里生出血肉、拿被磨损的目望着她,肌肉剥落森白的骨骼、以黏腻冰冷的气息呼唤她、菈弥亚、菈弥亚、随我们来。
她想起他们血液的腥气、他们躯壳异样的柔软冰凉。那些人残破的面容也愈发清晰。
有什么欢欣地绞住了她,她的脖子痛得像是要断了。
菈弥亚像先时听到的那样呜咽起来,踢蹬着一切——什么也没有!她是困在空无一物的黑夜里。
小小的舞者咬着牙逃开。
可是要往哪里跑?
【我没有害怕的东西】
【随时来找我商量,菈弥亚。】
舞者平和的声音像潘多拉之盒里的最后一样东西,顺着那些未能安息的魂灵飘向她。他已应允她去他那里,有如魂灵循着死者的路来,她也可以顺着生者的允诺到他那里去。
菈弥亚的眼睛亮起光,和湖底的水混在一起。
她奔向门的方向,喊出能想到的另一颗星星:“救救我、舞者!……断眉!”
触须追了上来,湖底的青苔攀上她的身体。
“……不。”她摇着头,可没有真名的允诺不会生效,她送不走魂灵,也无法逃去他那里。
别带我走!她愤怒又委屈,我还没有问他会不会跳布鲁斯!我想帮他找回他的名字!
门扉并未为她开启。
菈弥亚无法再前行。
窃窃着的魂灵潮水般涌来,说,
菈弥亚,你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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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节预告
在夜晚遭遇的究竟是一场噩梦,还是来自未知的警告?
苏醒后的菈弥亚想去寻她的心上人,却又遇到了难以预知的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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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字数:4009
我今天也在为了过长的白发而苦恼。毕竟白色的头发很容易显脏,也很容易沾上鲜血。在没有吹风机的地方,也很不容易干。得提早洗才行,确认中午没有什么行程后,我抱着不太合身的换洗衣服,试图先去洗一个澡。至少现在先洗,等晚上应该也干得差不多了吧……。
结果在去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脚底一滑,就整个人往前扑。首先鼻子先撞到了地板,痛得我捂着鼻子倒抽几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正打算站起来,却又左脚拌右脚,直接踩到落在地上的发尾,摔回原本的位置。这次是真的痛到眼泪哗啦拉地流,好一阵子我才回过神。而音符发带已经从中断开,落在一旁的地板上。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突兀地,妈妈送给我发饰的记忆,就这么涌现心头。
那是我拿下镇立比赛第二名的晚上。在昏暗的客厅里,妈妈正站在我对面。
摔碎的裱框玻璃四溅,被揉成一团的第二名奖状正在妈妈的脚边。「光,你做得很好……。可是再努力一点,一定可以拿下第一名的吧?」,妈妈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她的双眼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被经过的车灯给打亮,而里头只有害怕的我。妈妈的双手用力握住我的手腕,表情心疼地抚摸着手指上头的打痕,「妈妈这是为你好啊……?我也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我吃痛地小口抽气,可是却不敢把手从妈妈手里抽回来,只能看着她用ok绷把伤口一个个缠好。
她踢远身边的藤条,用力地抱住我,语气温柔地再度替我梳理,直到凌乱的长发给好好绑成了麻花。「你之前说过想要音符形状的发饰吧?我特别去买来了,好看吗?」,妈妈笑着替我在麻花末端扎上全新的音符发饰,明明非常的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是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吗?什么都说不出的我只能点点头,用力抱住了她。
妈妈是爱我的,所以我也应该要爱她才对。应该是要这样的,可是自从这次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直视妈妈的眼睛了。
金属的音乐发夹倒映着我茫然的神情,我将它捡了起来。甩甩脑袋停下无用的思考,小心放进胸口的口袋里,接下来我在短短的十五分钟里,有三次都差点踩到头发跌倒。无可奈何的我,只能让头发全都往后拨开,还得小心不要再次踩到。没有绑头发的发带的话,就算编成麻花辫也没有用。
可不可以跟极光哥哥要个发带试试呢……?我尝试着去极光哥哥的宿舍敲敲门,没有人应门,他似乎出门去了,不在里头的样子。怎么办呢,总不能不绑起来。毕竟再来的路上,已经差点摔倒好几次了。头发已经变得乱七八糟,光是解开纠缠着的发丝就一直扯到头皮。现在又勾到了一旁的装饰品,我无语地试图把它们抢救出来。它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头鸟窝了。
等好不容易解开头发,刚好看见侦探姐姐从走廊的另外一侧走了过来。似乎专心在思考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我。她头上的白色缎带吸引了我的注意。啊,说不定可以……!「侦探姐姐!」,我往前几步喊了几声她,但似乎还是没有注意到我。啊,但是她似乎停下来了,带着疑惑的回头望向我。
我小跑几步,伸出手刚好抓到她的衣袖,「那个...侦探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说话的声音也忍不住越来越小声,毕竟顶着一头乱发真的很……不好看。「请问妳有多馀的发带之类的吗.....。绑头发的断掉了。」,对陌生人要发带什么的,很没有礼貌的,会被骂吗?有些忐忑地抬头看着她,但侦探姐姐只是偏头想了想后,蹲下来跟我平视。能够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
「唔?发绳吗?」,她的手指搭在脸颊旁边,很认真地打量我的头发,「OK。那你等我一下。」,似乎在评估要怎么绑比较方便,专注的目光从头顶慢慢移到发尾,好像有了主意。「对,怎么样的都可以……。」,欲哭无泪的我用手指了指已经乱成一团的长发,里头甚至还有着几片树叶。我把里头的树叶给拿了出来,接着想尽办法把打劫的发尾给再次解开。
侦探姐姐对此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啊……算了。你介意吗?」,她边这么说边将手按上头侧的发带。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直接轻轻扯开。黑色的半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而缓慢地垂落。尾端还带着点被长期绑起的卷曲。「我刚换的,应该没关系吧……。」,她小声地这么问我,而我则是用力的点点头回应。得到我的许可后,侦探姐姐的手指轻柔地抓起了白发的尾端,先分成三等分,抓住其中一撮,在慢慢的编发。一撮穿过另外一撮,接着再从另外一搓下方穿越而过。
她边问我,边继续手上的动作编着头发。「你之前……我记得是麻花辫?还像那样就可以吗?」,随着她的动作,头皮能够感受到轻微的拉扯,但因为有注意力道,一点都不疼。侦探姐姐真好!,以前还觉得有点难接近呢,其实是个很热心的好人。「恩!」,我乖巧地站在原地不动,直到侦探姐姐放开我的头发,对我比出ok的手势为止。
绿色的眼睛仔细地打量我的头发片刻,像是放弃什么的叹出一口气。「可能绑的没有那么好…………。」,她用捏在手掌的白色缎带,在编好的发尾上轻轻地打了个蝴蝶结。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蝴蝶结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但还是很漂亮。我伸手摸摸已经绑好的蝴蝶结,熟练地捏捏它,让它成为有精神的蝴蝶~。不用在担心踩到发尾而跌倒了,好耶!,「真的非常谢谢侦探小姐!」快乐地甩甩头发,我满怀感谢的朝她弯腰鞠了个躬,绑好的麻花辫有着让人安心的重量。
「小事,不用在意。」,原本蹲下的侦探姐姐站起身来,伸手拍拍我的脑袋。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惑,「不过你刚刚那是怎么弄成那样的……?」这个好回答!我认真地回想后发生的事情,飞快地回答了问题。毕竟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踩到头发摔跤……还挺常见的吧?,于是我只是背着双手毫不在意的说,「本来要去洗澡,结果摔了一跤。然后发带就啪的一声断掉啦.....。还顺便踩到我自己的头发,左脚绊右脚就变成这样了。」
接着面前的侦探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几秒,「…………。」,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只是发出一声唔额后,用手扶住额头半刻后,就没有再说别的了。是我没听到吗?困惑的我盯着几秒后,她终于找回了声音。可是听起来还是干巴巴的。「下次还是小心点……………………。」,她的表情完全变得非常凝重,连带讲出口的话调都变得很微妙。「……你住的房间……有没有靠谱点的大人……?」,她预言又止地这么问着我。
「大家今天很忙都不在房间呢,啊!不过我觉得天道哥哥很靠谱!」,我边这么说,边注视着侦探姐姐用力的点头。但是她的表情更加说不出的怪,眼神飘向一边,没有跟我对望。「啊……天道啊,他确实还行吧。至少逻辑正常。」,不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那下次要是再遇到不好解决的事……可以找天道帮帮忙?」,接着又伸手拍拍我的脑袋。
「....恩,可是天道哥哥可能会说这是,神明的旨意之类的?此乃天赦...?」我在脑海中想了下,天道哥哥可能会说的话,不太确定的说出口。「他……说这种话?」,侦探姐姐又再度沉默了下来,不过这次脸色似乎不太好……?他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意思到说错话的我连忙想要解释,连忙又补上新的一句,由于太过于慌张甚至连断句都有点奇怪。
「不、不是的,是我之前因为好奇大家对于神明的定义,所以询问他的....。他说只要我继续努力,总有一天神明大人就会看到我的成果之类的。」,很努力地试图让天道先生的印象,在侦探那边扭转回来。「……………………。」,但看着对方越发变黑的脸,于是越说越小声。好像解释一点用都没有啊……?,我偷偷揪着侦探小姐的衣袖晃了晃,试图让她不要这么生气。但似乎一点效果都没有。
「啊,不是天道先生的错。是我想问的,因为妈妈总是.....一直跟神明大人祈祷,可是什么用都没有。」结果我一慌张之下,把心里想着的话也给说出口了。接着原本黑了半边脸的侦探小姐,露出吃惊的表情直接打断我说的话。「等等,呃……出……什么来着……算了,小光!」,她的神情比之前都还要严肃,接着用双手按住我的肩膀,让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不要听他说的这些!」,表情气急败坏的想要说些什么,「神什么的……!」,却在下一秒又再度把话给吞回去,泯住了嘴唇,眉毛也紧紧皱在一起。就像对于神明大人这个词,从生理上感到不愉快一样。
侦探姐姐是不是很讨厌神明呢?但照妈妈说的,神明大人会给所有人带来幸福。我困惑地看着她生气的样子,连带嘴里的话都充满疑问。「.....?可是如果世界上没有神明大人的话,妈妈又是在对什么祈祷呢?」,如果一直是在对不存在的东西祈祷,那到底又有什么用处呢?如果神不存在的话,那……。
我至今为止,那些….痛苦、都是为了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从密封好的感情里,悄悄地流淌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头晕目眩,大脑也无法思考。只是呆呆地听着侦探小姐的下一句话。我困惑地按着心脏,总觉得它异常的鼓噪着。妈妈总是说要我不可质疑,神明大人的存在,可是侦探姐姐跟我说这是可以质疑的。「……就算真的有神,祂能给我们的也绝对不是任何实质上的东西,更不可能只靠祈祷就达成愿望。」,她沉默了许久,像是理清复杂的思绪后,讲话开始变得流畅。
“大概……只是相信有神存在,会让人感到自己有所依靠,像是获得催化剂一样的效果吧。”,无法理解侦探姐姐说的这些话,催化剂?什么是催化剂?听见不熟识的词,我更加迷惑地偏了下脑袋。侦探姐姐看着我的表情后,似乎终于意识过来,我听不明白这件事。,「啊………………该怎么说。」,她表情有些无奈地用手抓了几下头发,她的头发因此变得有点乱,似乎是透过这样的动作来厘清思绪。
“小光,不管想要做成什么事,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求神都是没用的。”,认真的绿色眼睛,伴随着毫无虚假的话语,彻底粉碎了某样从以前就一直困住我的东西。一瞬间不知为何,眼泪突兀地占据了一部份的视野。迸出喉咙的声音都带着些许哭腔。男孩子不应该哭泣的,可是,可是完全止不住啊。用力的吸吸鼻子,尽管明白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哭哭啼啼不好。
「............。可是如果没有、神的话,妈妈她…。」,啊,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在发抖,我努力的试图让它们能够被侦探姐姐听清,徒劳试图稳定它们,但根本毫无作用。「我又该怎、么办比较好呢.....?」不断发抖的语调,几乎连我都不太清楚,但侦探姐姐却只是耐心地听着我说。如果所谓的神明根本就不存在于世界上,可以完美拯救世人的存在是虚假的。那谁又来救救……妈妈跟爸爸,还有我呢?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