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都安排好了结果连续被别的事拖到完全没能写……
至少打上卡了(目死
就只是蠢狗被米凯拉欺负罢了
但是欺负蠢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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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欧跑了一会,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
倒不是说后悔——他没有后悔,也绝不会为此后悔。
他只是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凭双脚跑进城市里——那也太他妈远了。路边一片荒凉,不过在这种地方总会有租车行或者二手车店。
这种荒凉的地方,似乎连杀戮者也不多。直到他翻过二手车店的铁丝网,才听到店主惊慌的喊话:"我们有枪!滚出去!"
"我想租车!"里欧举起手(这动作自己做起来实在是不太舒服),大声喊话:"我会付钱的,我有急事得去城里!"
那边安静了一会,再次喊回来:"你是个警察?"
操,应该把衣服换了再来的。里欧不得不再次解释:"现在我不是。这也不是一次公务征用——我现在就付钱?"
店主只是要求他离开:"滚出去!"
里欧不得不后退。对方此刻神经紧张,和他对抗就是企图自杀。可惜的是那人显然不知道要怎么保护自己的财产:车还是像平时那样停着,从他的角度看出来,根本不可能攻击到外圈。
“我这就走,不要开枪……”里欧维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缓缓后退,直到身体大部分藏入一辆厢型车后,确信店主无法再看清他的动向或者打中他,准备快速钻进旁边的车里。
“抱歉,我真的得用车——我会回来赔钱的!”,他大喊着矮下身,却没来得及钻进车里。
冰冷的金属敲了敲他的肩膀,里欧下意识的回身,只看到深藏黑暗中的身影,和匕首哑光的黑色涂层:"抢劫得开心吗?"
"……我说了我会付钱的……"里欧努力不叹气。徒手被持有武器的人控制比他想得更累人。他不想引起争端而没有第一时间抽枪,却令他无力反抗,成为了这情形下的被动方。
"在这种日子里,你倒是想当道德模范?"那个人似乎嗤笑了一声,嗓音像黑丝绒上滚动的水银:"你的警徽。"
'在枪旁边,你想要我伸手去拿,还是你自己拿?'
里欧想着,姑且没有说出口。她的刀刃稳定的在里欧的喉结上停驻,像在草叶上休憩的蜻蜓,轻柔的随之摇摆着,丝毫没有飘走的意思。他只能微微侧肩撑开外套,显露出深蓝色警服的左胸上,萨雷里警局的标志:“应该不会有人特地穿着警服来参加杀戮日吧。”
“说不定就有想当义警到来送死的笨蛋呢。”那人伸手挑开夹克。警察制服暗蓝色布料几乎融化在黑暗里,警徽上亮白色的徽章却还能看清轮廓。她放松了些,用刀柄敲了敲徽章那凹凸不平的刺绣。她问话的语气严肃而满是威慑力,比举着双手的里欧更像是个警察:“你来做什么?”
“我认识的人被袭击了。”
“所以你来当义警?”
“我就是警察……”
“在无法之地?”
里欧无话可说。他的尴尬令那人笑了起来(里欧有点无法分辨那是嗤笑还是同情),她伸手从里欧的腰带上取下警徽,将那上面的照片和他对比:“奥列里欧·冈萨雷斯……”
“是我。”里欧意识到自己在被审问,甚至开始感到慌张:"那是八年前的照片了……"
“是啊,你增重不少,不过还认得出来。”那人把警徽丢回来,带着笑意问:“你要去哪?我可以借你一辆车,不过恐怕不是什么好车。”
她是友好的。
意识到这一点微妙的令他更加紧张了。刀尖已经收回到了她的手腕内侧,藏在阴影里,但里欧仍幻觉到喉咙处尖锐的冰凉感。他尴尬的回答:“任何东西都可以,只要比我跑得快……”
她笑了一声,这次绝对是嘲笑。不过她收起了刀,朝他做出停止的手势:"在这等着。"
她显然比里欧这个形迹可疑的警察更可信,至少对这家二手车行的老板来说,她可以靠近到窗边说话。里欧被孤零零的丢在几辆车中间,像个被妈妈丢在结账柜台前的小孩,焦虑的试图找到她的背影。女人的身影被夜影吞噬,店主为了隐蔽也没有开灯。只有细碎的语音被风撕碎后的残片隐约飘入里欧的耳朵。
好在她比妈妈们回来的更快。里欧幻想中的结账队列就快排到自己时她将一小串钥匙扔过来:"快报废的老妈车,但是肯定比你的脚快。"
里欧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要辆更好的车。
那个神秘的女人继续说:"我帮你预付了一整天的费用——活下来的话还我。死了的话,就当我提前给你的哀仪。"她示意里欧跟上自己——那辆快要报废的车显然不值得放在显眼的门边。它被隐藏在那些油漆反光的漂亮老爷车后面,里欧走得快要迷路才终于看到它屎黄色的车身。如果一定要说它有什么优势的话,就是可以毫不心疼的开着它冲过泥潭,因为它的颜色不可能变得更脏了。
"……谢谢你。"里欧跟在她身后,尽力让自己的道谢听上去真诚:"我会还你的,女士。等这事结束后,我要怎么找到你?"
"米凯拉。"她打起手电筒确认车牌号,语气轻松,仿佛并没有身处杀戮日:"我想这就足够你找到我了,警·察·先·生。"
试图挑战探案/恐怖悬疑,如果不成功也可单纯用来吸奶条
修改太久所以配图没能画完……之后再增加(心虚
是中立善良和守序邪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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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睁开眼睛时,下意识的惊叫。
房间里黑暗极了,像母亲的腹中一般。或许,如果你不是突然陷入昏迷后在这里醒来,你会更喜欢这样纯粹安宁的黑暗吧……但现在你并不能欣赏这份宁静。
在呼喊求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你沉默下来,轻声向上帝祈祷。正如早期人类在蜷缩在山洞中,向他们大脑中幻想出的原始神灵祈祷。无毛猿的肢体如此柔弱,野兽,石块,在青苔上脚滑摔倒都能够轻易的杀死它们。恐惧成了它们的本能——此刻,也是你的本能。
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水汽和土腥味,旧木板淡淡的霉味,你等待自己的呼吸平息,才终于起身,抚摸身边的一切,企图得到更多信息——仿佛那就能令人更加安心似的。
但那些信息都相当单纯和无用:你的身下是一张结实的木床,铺着简单的被褥,沾染了湿气,令你有些不适。木板相当结实,渗透出地底深处来的,几乎要结起冰的湿冷。
你继续摸着。地板的边缘延伸到墙面,再往上是天花板(只比你的头顶高一点,你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伸展开手臂,两侧的空间也同样窄小,勉强让你的指尖不能同时摸到两侧。床脚有一个马桶,你用惨痛的那种方式知道了这一点:一脚踹了上去。你的惨叫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传播,没有回声。
你孤身一人,只有自己绝望的声音陪伴:"上帝啊……",你轻声呜咽,开始哭泣。
可是上帝没有注视着你,亲爱的,只有我。
我在注视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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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日的到来并没有让萨雷里警局的工作轻松多少。有些人等待着那个无法无天的12小时,有些人却在那之前就开始兴奋起来:十几个帮派成员在大街上就开始互殴,被逮捕后从警车上一路互相叫骂到局里,个个都在喊"等七点一到就杀了你"。里欧恨不得把他们的嘴都贴上胶带,但那十成十违法还会导致他被扣工资,于是只能把他们铐在拘留室里逃了出来,在警车上苟且偷生。
谁让他自告奋勇的在杀戮日这天执勤,其他人都早早的下了班(有几个人甚至在城市边缘开车等着离开的指令),剩下两个小组的人在人心惶惶的城市里四处救火。警车鸣响着笛声,警告所有已经蠢蠢欲动的蛆虫们,从直到不久前还繁华喧闹的城市中心驶过。商场的广告牌上,性感男明星的内裤广告与女明星涂上口红的嘴唇之间跳出'准备好杀戮日!'的字样,宣传着消防斧、棒球棍、足球头盔和枪械。奢侈品和金店警惕的关了门,小型卡车停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等待剩余那些坚持营业到最后一天的硬汉们。
有几个店员还在慌乱的搬运办公设备,警笛声似乎令他们稍微安心了一些。里欧干脆停在附近,让警笛声笼罩他们。有个店员远远的喊了声感谢。
只剩下一家小小的亚裔超市警惕的开着门,年迈的老板坐在柜台后,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平静。里欧进门时下意识地向他点头示意,老头擦拭一支步枪,头也不抬。这位勇敢的店主显然愿意为了自己的产业而冒险。里欧看了看表,决定放任。
比起对一位想要保护自己财产的老人吹毛求疵,他还不如去警车里等待自己的撤退指令。
薯片在牙齿的咬合下轻易碎裂,没能让他出气。看见一位老人做好了开枪的准备并不会令人感到轻松愉快。这座美丽的城市马上会成为杀戮场。警察们仍然能够调取城市中所有的监控,他们能够看到每个人是如何被杀,但是却对那些耀武扬威的恶党束手无策。
里欧趴在方向盘上,一边吃薯片一边忍不住用额头砸方向盘。柔软的皮革阻止了疼痛,在挫败感中他不由得低声呻吟。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是被人在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不适感持续着,他有点想吐,却吐不出来。
他像要彻底更换身体中的空气一般深深叹气,然后用尽全力呼吸。车里的空气沉闷,带着密闭空间独特的异味和车载空气清新剂的化学薄荷味。
窗外也只有沉郁的,等待被杀戮搅动的空气。整个白天萨雷里都晴朗无云,可是空气闻起来是湿润的。也许要下雨,也许不会。也许只是海风裹挟着雾气。无论如何,水汽随着他的呼吸在肺叶里沉重的堆积起来,令人头晕。
里欧不知这愤怒要向哪里去。他入职时并不知道这份工作如此……令人疲累。就职宣言里的话此刻都更像是个笑话。至少在今晚,他没有服务公民、打击暴力和维护和平。面对危险他退缩,需要帮助的人就在城中但他只能不管不问——而这一切都是以法律的名义。
"……so help me god. "
里欧几乎没听到自己说出这几个字时的声音。
他从公立学校摸爬滚打到社区大学,又转去公立大学的犯罪学——并不是什么名校的强势专业,可对一个衰落西裔社区里,既不聪明也不富有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是可以炫耀的学历。每一门课的考试和作业都难得要死,没人可以帮他,学费得自己赚。喝咖啡到精神恍惚时他像念咒一样不停的念着这份入职宣言,那些伟大的字眼像一种催眠,强迫他继续。
如今他独自趴在警车里,再去看这些字眼时甚至懒得抬起眼皮。就像任何一份工作一样,当你在行业外崇拜它时,眼中的光使人盲目,于是你看不到那伟大职责和丰厚回报之下的一切疲劳,苦难,空虚和潜规则。而当你亲身体会之后——太迟了,你已经被它吞噬,人到中年无力再起。它就是你所知的社会,你困在这里,日复一日的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你与自己搏斗至无力,只能对眼前的一切逆来顺受。
心怀侥幸的人们直到时限前最后一秒才开始逃走,有的车子焦急地闯过红灯,有的在他眼前停下,尴尬的犹豫着——好像他会花时间去阻止他们似的。还有半个小时,对讲机里念出了他的警车编号:"……冈萨雷斯警目准备撤离。"
里欧有那么一会不想要回应这条指令。他伸手示意叫他们快滚,车子驶过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几乎有点羞耻。对讲机里重复了两遍,不得不问道:"冈萨雷斯警目,你在吗?"
"我在,收到命令。",里欧强迫自己回答,对自己为难这个无辜的调度员感到愧疚。那并不是她的决定,对传话人生气没有任何意义。他还是得离开这里,避开杀戮日的所有纷争,假装自己对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责任。
一言以蔽之,逃走。
他们从没说过这也是警察的职责之一。
城市的边缘聚集着警察和医护人员,临时帐篷层叠,医护人员焦急的彼此联系着,试图统计带出来了多少绷带,外伤和消炎药,应急药物。有人接到了调度中心的电话,在喊着求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此刻进入城市就绝不会有时间回来。有一辆救护车几乎出发了,但最终还是停在了那条界限前。司机被拽下来,跪在车边嚎啕大哭,白色外衣的人们聚在她身边,谁也没有说话。
里欧只能在警察营地里停车,拎着半袋薯片加入自己的同事们。他是最后一批撤离的,城市边缘的阻拦网上甚至已经开始了倒计时。里欧不想看那个数字的倒数,找了个地方坐下打开手机——他打开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手机屏幕上以最大的字体闪烁着警告,打开每一个app都跳出抢眼过头的字提醒他离开萨雷里。推特上的人们(再一次的)吵成一团。支持、反对、哀悼、看戏、参与和被卷入的人们各自登场传教。甚至还有人在求助——在只剩下三分钟就要杀戮日开场的萨雷里市区。
里欧花了一会才意识到那不是某个人在社交媒体上的求助,而是来自他的一名线人。直到五六年前这人还是社区的一员,直到经济危机和随之而来的通货膨胀令社区,他的生意、家庭和他自身都分崩离析。如今他避开旧识,在城市的另一角流浪,直到被巡逻的里欧发现。破产的社区的碎片被里欧捡回一片,他们偶尔一起在公园里分享奶奶做的炖菜,像从前一样。
六年前款式的手机拍摄的照片模糊得难以辨认。里欧只能勉强看出流浪者们躲藏的废弃大楼门口有一辆白色的车子,旁边站着一个白色的人。某种庞大的器械在他的身边,等待着杀戮日最后的倒计时。而文字简短得毫不显眼:
"救命"
"有人在营地外面"
来者不善。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里欧不由自主的倾身,像是要从手机屏幕里钻进去似的贴近那张模糊的照片,感到冰冷的夜风从他的后颈一直抚到腰椎。战栗的恐惧和愤怒令他汗毛竖起,却四肢僵硬。他不能行动。物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里欧不被允许行动——这身警服绝不能参与到杀戮日中。因此,他也就不敢行动:那代表着必然的解雇。无论如何,里欧仍然喜欢这份工作,也需要它。
出路近在眼前:忍痛拒绝,不到三分钟后他就能享受酸苦的愧疚和香甜的释怀,像个等待命运替自己做出决定的胆小鬼一样接受结果,假装自己没有选择:"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或者如果他是个无牵无挂没有亲人的单身汉,就可以脱下警服冲进城市里,把每个携着恶意前来屠杀的人都拖进监狱。不过脱下警服的他没有资格把人关进监狱,穿着警服的他不被允许进入城市,而且他除了家人外还有两条狗。
这幻想是彻头彻尾的自我安慰,像个青春期的孩子幻想着自己一跃而下叫所有恶毒的家长、老师和同学们都后悔一样,幼稚且自以为是。一个成熟的人应该遵守规则、无视求助,然后心怀着愧疚继续生活下去,将一切推给那反人类的杀戮日制度。
里欧不擅长应对愧疚。
他的手指按得液晶屏幕上荡漾出彩色波纹,"等我过去"这四个字刚刚被发送出去,他甚至来不及确认对方的回应,身体就已经站了起来。背叛的快感带着令人惊恐的失重感,他站不稳,头晕目眩。成年人生活驯养出的新本能尖叫着,向他论证这个决定有多么愚蠢、鲁莽、自毁,"你三十岁了!"后脑勺的某个声音朝他怒吼:"你没资格冲动!"。他紧张得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但还来得及对那声音骂一句"他妈的闭嘴"。
"我得进去。"他迈步之前对身边的某位同事说,几乎没注意那是谁。
"什、里欧!你他妈想什么呢?你会被撤职的!"骤然被通知了这件事的无辜同事震惊地试图抓住他,但显然不会成功。冈萨雷斯警目从来不是最聪明的,但强壮、警惕、忠诚,执着——像一只警犬。即使在人类警员也被迷惑的时候,警犬也得相信自己的鼻子和训练,强迫自己的人类警员继续调查下去。这执着有时候显得像是偏执,比如此刻。
警车在他的背后逐渐淹没进黑暗里,他的同事没能追上他——作为最后撤离的一批人,他们的位置原本就在离界线最近的地方。那界线如此鲜明却又可笑,在门关上之前,它也只不过是地上的一条标记。
里欧冲过去,没有听到身后的一片喊叫。
是泉唐三年后的再会,泉很努力的追到他的女总裁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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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飞机降落在异国的土地,他还有些不敢置信。
比他想象中简单一点——但又完全不同。唐工作太忙,没办法来等他的飞机,而夏川也不想被她之外的人带领着了解这个国家——她的国家。因此他独自站着,既没有行李也没有接机人,茫然无助的试图读懂中英双语的指示牌。
他对自己的中文水平太过自信了。
至少快餐店的招牌长得都一样,夏川狼吞虎咽的吃了一整根赛百味,胃袋安稳下来。芝士和芥末酱给了他足够思考的热量,他终于想起自己手机上的即时翻译软件。它是离线的,即使没有网络也应当足够让他跟着指示牌离开这里。
但在他起身之前,熟悉的身影停驻在他的桌边,与整个店面格格不入。大衣从她的手臂垂落,高档面料独有的光泽遮盖她的半身,下摆随着她的靠近蹭在桌边,也许还沾染了机场快餐店的油渍——可她毫不在乎。夏川看不出这大衣的价格,可他姑且知道自己打工一个月的收入也不一定能负担得起它的一次干洗……如果它可以干洗的话。唐有不少衣服甚至是一次性的,它们被制造出来时就不是为了需要把同一件衣服穿上两次的人。她就是有那么有钱。
唐站在他的眼前,似乎觉得夏川嘴角的芥末酱很可爱,她轻轻笑了起来。
她和夏川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不再是一身干练的西服,用面罩和防风镜遮盖整张脸——在杀戮之夜,那是必须的装扮。没有人想被记录下杀人时的样子,尤其是她这样并非无名小卒的成功人士。
而现在,她大约是从工作中赶来,化着精致的妆,细高跟鞋,女士西装,标准而典型的职场女强人。她甚至都懒得花时间考虑一套更具特色的衣装,只是以最低限度的诚意将自己装进职场所要求的装扮。
除了她的套装的价格,你无法明确的指出她和任何一个普通女白领的区别——但她不需要裤式西装,或者礼服,或者任何强调她权力的衣装。即使只是随意打扮,她那仿佛光焰一般放射出的强大气场也没有丝毫折扣。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如同雷厉风行四个字的具现化。
夏川舔掉自己嘴边的芥末酱,稍稍有些不安。
"夏川君,长大了呢。"唐的日语比夏川的汉语强多了,她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虽然好像没有长高。"
熟悉的语言让夏川安心下来,他无意识微笑:"您和我记得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变老了?"唐甚至还有心情开个玩笑,她晃了晃手指上的钥匙圈:"抱歉啊,这样突然袭击。虽然说了不会来,但总是放不下心。"
她临时翘了下午的工作,开车来接他。
这像梦一样,夏川忍不住笑着站起来——他比唐略矮一点,唐的高跟鞋也没有给他更多帮助。唐略微低下头拥抱他,昂贵的大衣被她的手臂压在他的后背。她的身上带着某种香水的中调,木质香与柑橘香从她的袖口散发出来,轻柔的笼罩夏川泉。她的下巴在夏川的头发里蹭了蹭,轻轻叹了口气——像靠宠物的柔软毛发来恢复精神的上班族似的,再一次挺直身体,变回夏川不太熟悉的那个干练的女总裁。
"你已经吃过东西了,那么接下来……要去看看我们的房子吗?"她略微偏头,长发滑过肩膀,雾一般的香味还未散尽就再一次涌到夏川的身前。她牵起他的手,带着还有些呆滞的小男孩大步越过沙丁鱼群一般流动着的人们,她的长发左右摇摆,鞋跟如利刃,踏步如长矛。世界上如果有专为一步裙和高跟鞋设置的走秀,她会是那条步道上永远的女王——她现在也是。
夏川于是非常想要亲吻她。
有何不可?他们是恋人关系,时隔许久的再会,她美丽得让他无法好好思考,而他十九岁——他还有权利犯傻,对不对?唐也不会生气,她专程赶来,抛下天知道有多少件大概比全世界都重要的工作,就为了拥抱在飞机上闷了几个小时、刚吃完快餐、闻起来像电影院地板似的夏川泉。她拥抱时手臂用力,像要弥补过去未能与恋人相见的时间——她只不过是个不被允许展露出纯粹热情的成年人罢了。
夏川泉作为未成年人的时间(按照日本的算法)还有整整一年,能作为唐的全职恋人的时间……还有很久。为何不来练习呢?
于是他加速,伸出手,捉住唐的肩膀。唐的头发和他想象的一样,冰凉,光滑。可是他的手指陷进去,柔软而细腻的发丝下唐的后颈纤细,姿态挺拔——夏川想象她将香水洒在那里,垂着头,将厚实的长发拨到一边,肌肤光滑。如同此刻,她略微低下头,呼吸温热,而口红有可可的苦香。
一触即分,唐睁开眼睛,脸色比亲吻之前红润了些。人群无声的绕过他们,她盯着夏川轻咳:"下次记得跟我要一颗薄荷糖。"
again,泉你能不能干点吃饭之外的事!
是非常可爱的网友闺蜜情(自夸
贽也非常可爱……希望有写出来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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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四氿最近过于沉迷手机。
从杀戮日回来之后,他就一反常态的爱上了手机,时常拍照(主要是食物,活像个时刻准备更新SNS的女高中生),更常打字,最重要的是——总是带着笑容。
柳四氿的注意力有限,他总带着些晕眩似的,像走了神的背景演员,勉强跟上社会的节奏。渡边贽是他少有的会全神贯注的对象——其余的对象只不过就是做饭和写诗。他是多简单的一个人,像那种无论丈夫如何出轨也不懂得生闷气和自我开解之外反应的古典女人,想不到自己可以离开,或者以彼之道还诸彼身。柳四氿软弱而倔强的用自己的方式生活,亲身演示非暴力不合作:绝不反抗,也绝不悔改。活像个苦情剧的女主角,无论生活打了她多少个巴掌都继续笑脸相迎,令人厌烦。
此处的生活,大多指柳四氿那冷淡的异国男友,渡边贽。中年男人那总带着些困惑似的微笑大多朝着他绽放,却很少得到他的回应。即使如此,渡边贽似乎也从未怀疑过自己会失去这个恋人——毕竟他年轻英俊,事业有成。从任何层面上来看,如果这段关系中有一方将要抛弃另一方,任何人都会觉得会是渡边终于要抛弃柳四氿。
事实上,柳四氿的确总是慌张。他的人生——尽管不能说是无趣,但渡边贽的确是他最大的幸福。他爱这个年轻人,甚于自己的生命。仅仅是存在于渡边贽的身边就让他有动力每天早上起床,再从工作地点爬回家。而对方甚至很少说爱这个字,如果不是根本没有说过的话。
在这样的前提下,柳四氿竟然是先和别人聊天的那个。
夏川泉对自己的影响一无所知。擅自参与大型危险活动,受了伤,毁坏了房子和家具的高中生正在被奶奶禁足(八百万神明保佑她还没有发现门柱上留下了来自人类的血迹)。好在曾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的老人并不在乎她的孙子有没有杀人,她只是将少年所有的弓箭——包括他亲手制作、显然违法的金属弩——全都锁进她的橱柜里,只给他留下日常练习用的橡皮带。
此外,作为惩罚,夏川在春假结束前得学会做饭——奶奶忙着安抚社区里其他的老人,整天走街串巷的拜访那些失去了财产、健康乃至于亲人的人们,根本不在乎自己家还有个不会做饭零花钱也有限的青春期小男孩。
不得不说,交友广阔的确是一种优势。夏川泉不幸的没有很多朋友,但幸运的是,他拥有的少数几个朋友中,恰巧有一个人会做饭,而且乐于提供帮助。
于是柳四氿每天用翻译器教一个远隔海外的高中生做饭,从油盐酱醋到洋葱土豆。夏川泉是个非常听话的学徒,但他的经验和知识都完全不及格。柳四氿第一次教他的是醋溜土豆丝,两个小时后夏川回信——一盘用小刀精心切出的,大小粗细不均的土豆丝的照片。因为暴露在空气中太久甚至有些发黑了。他惊愕的问夏川为什么不用刮丝板,还特地找了一张照片以防翻译器认不出这个太过日常的家务用具。
而夏川把他的指示截图下来回给他,将切丝这个词圈起,有些疑惑:”这里说要切成丝,用那个板子也可以吗?“
过了一会,他又问:”但是这样也可以吃吧?“
”我饿了。“
柳四氿于是有一种微妙的愧疚感,像为自己打开罐头后才注意到脚边叼着食盆的小狗。他很快回复:”用刮丝板比较简单快捷,但自己切也可以。切好后可以泡在水里,这样就不会变黑。“
又过了一会,夏川发给他第二张图片:”糊了。“
土豆丝们在锅里糊成一团,白醋也无法拯救它们焦黑的外观。青椒哀伤的趴在它朋友的焦尸上,一小堆盐沉默着不肯融化,和小葱一同旁观这场灾难。
柳四氿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悲伤的菜了。
好在夏川泉还有速食品,柳四氿于是和他约好晚饭时再教他一次,并告诉他应该如何清理厨房(如果他把这团焦炭扔错了垃圾桶或者在锅上留下脏兮兮的痕迹,夏川奶奶会把他做成中式回锅肉)。他在努力将食谱书写成最容易被翻译的样式,手指笨拙的在小小的屏幕上运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微笑。
公平地说,柳四氿看待教年轻人做饭就像是下班路上固定投喂小猫,是一件有趣的调剂,能够帮助他人也令他神清气爽。书写食谱意外的放松,从头梳理自己的厨艺更是有种奇异的满足感——像考试前一边整理知识点,一边再度确认自己的确成绩优秀。更何况,贽不说话时,他总要有一点事做。
但这奇异的跨国教学持续得并不久。夏川的体力、控制力和时间感都不错,技术要求对他来说和固定锻炼也没有什么区别——夏川总是没办法控制好火力,于是干脆将锅举在半空中来煮牛奶。在柳四氿表示无法相信后,出于某种男高中生的奇怪自尊心,他相当认真的拍了视频作为证明,然后整个上午都因为喝了双份的早餐奶而止不住的反胃。
柳四氿为此认真的思考了要不要为了能够稳定持续的颠锅而去健身。
在总结了如何配菜之后,柳四氿能教给他的就只剩下一堆小窍门。他断断续续地,在做饭时想起来就随手发过去。夏川偶尔回敬给他和食的食谱(尽管柳四氿不觉得方形厚蛋烧的食谱对自己有什么实际意义,他又没有那种特制的方形小煎锅),偶尔是特别成功菜肴的特写,那种饥饿的男高中生才会做出来的,让任何超过 20 岁的人都感到震撼的饭量和搭配。
有一次他炖了明显是集训时学来的咖喱,他忘记了调整菜量,于是就那么硬吃了三四天,并表示第三天的咖喱比第二天的更好吃。还有一次是整锅的红烧肉——仅仅是图片就让柳四氿被腻得有点吃不下饭,但夏川显然能够仅用它们当配菜吃下三大盘白饭,因为他专注于红烧肉的火候而没来得及做其他的配菜。有几次是肉酱意面,因为超市正在打折。后来是连续好几天的素面,那是因为他从储藏室里翻出了新年时奶奶收到的素面礼盒。
夏川就这么挣扎着活过了春假和小半个学期,直到大赛前的集训才勉强被原谅。柳四氿这场突然的网友情谊也骤然疏远下来——夏川倒并不是在卸磨杀驴,只是像任何一个运动社团的主力一样全心全意的投入了训练,偶尔给柳四氿发来的照片大多是集训餐,或者活像是从运动题材漫画里跳出来似的午夜的热乎肉包,以及奶奶的菜谱。柳四氿回以周末的大餐,路边小猫啃火腿肠还不忘哈人的凶狠眼神,中式菜市场的混乱和人情味。偶尔是贽的画——柳四氿总想炫耀自己男友的无限优秀,而泉是他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无论被他怎么骚扰也不会生气的人……尽管他也很少回复。
五月的某个周末,柳四氿前所未有的做了一桌和食,带着和渡边贽童年记忆格格不入的温暖。柳四氿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不仅教会了夏川如何像个合格的穷苦上班族一样用最低的价格把自己喂到能够坚持工作,也从夏川奶奶那里学到了她曾经掌勺工人食堂所积累的食谱。
渡边贽平静的尝了一口,回答柳四氿期待的眼神:“中国的酱油和日本的酱油味道其实不一样。”
柳四氿尴尬的坐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脱围裙。他习惯了俭省,于是食谱中能用家中存货替代的原料他都没有买,做出来的味道当然似是而非。
“那,下次……要再做吗?”他有些尴尬的小声问,觉得自己像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渡边贽又吃了一口,他似乎并不在意味道的区别,米饭、味增汤和鱼类的搭配让他无意识的变回了日式用餐礼仪,一手托着碗认真吃着,那样子甚至有点像某种日式调味料广告里对某种特殊配方酱油过度痴迷的角色。
“你想做也可以,多做会进步的。”他说着,又伸出筷子:“你就是为了准备这个吗?”
他的脸让这整个场景看上去像某种质感独特的日剧。
柳四氿有些低落的点头,品尝自己第一次尝试的和食。中华酱油比日式酱油咸,他炖得略久了些,也没有最新鲜的食材,所以鱼肉的腥味在凉下来之后便有些明显。他将一小块鱼肉含进嘴里,甚至没有意识到渡边几乎是头一次追问他什么问题,便乖乖回答:“我以为贽可能会更喜欢这样的饭菜……”
渡边贽的眉毛舒展开来,筷子没有停下。
过于极限心脏快要坏掉了
泉,你能不能干点吃饭之外的事
但是大姐姐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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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的清晨一如既往,不为天栖区里的流血死亡默哀一秒。这座城市的焦急溶解持久的,平稳的蓝色,在每一座摩天大楼的玻璃面板里流动。上班的人群绕过天栖区大量死伤者们的救护车,警察追捕着在杀戮中迷失了时间的狂人,跑过重新开业的店铺。保险公司此刻大概是最为繁忙的,他们在尚未回归平稳的天栖区奔走,与人们争吵赔偿金的一分一厘。
人声鼎沸随风飘散,凤凰山顶仍然寂静,仿佛远离尘世。这里没有被攻破,不久前的战斗所留下的血腥躲藏在青草和土地里,尸体也已经被他们扔下了山,现在恐怕已经摔成了肉泥——今天的路面清洁工恐怕要拿十倍的工资。
夏川终于睁开眼睛。
露珠早就被晒干了,草地介于温暖于清凉之间,还有些湿润。唐已经走了——她的工作大概并不像夏川这样可以随意逃掉。
夏川睡了四个小时,此刻的时间是十一点不到,初春的太阳仍不算强力,因此夏川半边的衣服仍带着湿气。他撑起身体,才注意到自己枕在器材包上——唐离开时也细心的照顾到了他。对一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来说,她为夏川泉浪费的时间大概足以买下一艘游艇。这个微妙的计量单位让夏川觉得自己也奢侈了起来。
撑起身体时,他的侧腰猛然痛了起来。睡眠时安静着的伤口略一运动就被扯开,好在并没有大量出血。绷带还紧紧裹着他——唐为了避免他失血过多而下了重手,子弹留下的贯穿伤被裹紧,并没有它产生时那么痛。夏川感觉到它已经生出了薄薄的血痂,痒痒的。
仅仅时隔一个晚上,天栖区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冬季已经过去,直到早晨为止仍持续着的那种紧张感轻柔的融化在阳光里,神社里闹哄哄的,似乎在准备祈福和聚餐。这里此刻住满了习惯群体生活的老人,对他们来说,这里大概就像是重温青年时代:居住在工友中间,在相同的时间起床吃相同的早饭,然后一起做一件事。夏川从他们中间走过时,
祭典将在几天后举行,同时为杀戮日中的死难者作为群体葬礼——如果没有人为他们举行更正式的葬礼的话。夏川没能把奶奶接回家,她热情的投入了准备工作里,干脆把自己的孙子独自打发回家——她还要夏川顺便去买菜。这位老太太工作起来心无旁骛,夏川泉真心认为她随时可以决定竞选总理,然后在五年内成功。
不过现在,他需要决定的是今天接下来的时间要做什么。他可以回到学校,继续下半天的课程——虽然大约没什么实际意义,恐怕也没几个学生。或者他可以去医院接受更专业的治疗……但他也不想去和受伤更重的人争夺护士的注意力。现在他并不会死,也不会恶化,那就够了。或者他可以回家整理一下,擦掉血迹,最好再修补一下地板……
夏川最终决定先下山。
无论如何,总要吃饱为先。奶奶为了准备祭典抛弃了他,但他总得吃点什么,填充错过了早饭和午饭的肠胃。
希望中华街还营业着。
夏川从后山一路溜了下去,下了山才蹲在路边,伤口剧痛不已。他选择从后山离开时忘了自己一身的伤,于是不得不撑着自己先去买止痛药。
药店此刻只有俩位店员,正手忙脚乱的试图应付几十号被更严重的伤患挤出医院的人。纱布、外伤药和消炎药都被一扫而空,止痛和安眠药也没有了处方要求——事到如今,处方已经成为了奢侈品,每个医生都在超负荷的照顾着大量患者,根本没有时间为那些没有生命危险的人写字。可是每个人都需要它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留着肉眼可见的伤口,他们都刚刚从生死危机中幸存。
没有人来管夏川,他试图和店员搭话,却被打发去搬箱子——脸熟的问题就在于此。原本温柔热情的店员小姐现在一边扯着嗓子喊话,企图让哀声阵阵的顾客们好好排起队来;一边从夏川在她身边一口气堆起来的几堆药里飞快的挑出对方需要的种类。她没有来得及把摸了两瓶药留下钱就溜出门外的夏川喊回来。
夏川把药片生吞下去,嗓子撕扯着要水。止痛药起效还要一段时间,他还是痛,但某种心理安慰令他放松了一些,似乎疼痛也轻了。
路边的店主们聚集起来讨论要如何争取赔偿,玻璃门的碎片们被他们扫成一堆,和打碎的碗碟扔在一起,等待垃圾车把它们接走。现在每一家店都不得不敞开着大门,让室内的暖气流泻而出,烘热了整条街的空气。拉面、咖喱、烧鸟和豚汁的味道混在一起,香味复杂令人着迷——夏川的肚子大声抗议,拉面店的小林先生抬起头,大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靠近些。
以夏川为首,天栖高中运动部的男孩们,每年都会在学园祭前后都会拿着畅吃券来让他们好好赔本一次,平时也经常会来填补肚子。比赛和练习后,便利店、拉面和关东煮的店面里总是坐着些穿着校服的汗淋淋的孩子们,和酒气熏天的社畜们一起享受罪恶的深夜碳水。店主们和熟人家的孩子夏川更熟悉一点——尽管并不是正式成员,但年轻而无所事事的夏川是町内会重要的劳动力,总是受奶奶的指派,顶替人到中年的大叔们去做些杂事。如今,那些劳动的价值显露了出来:即使他身无分文,几位老板也乐意为他开火做点什么。
于是一份乱炖关东煮的咖喱乌冬没过一会送到了夏川面前,几个中年人无所事事的看着他大口吃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要如何争取更多保险金。"实在不行的话,就关了店,搬去乡下。反正在这里开店也开累了!"其中一人开玩笑似的说道,被其他几个人大肆嘲笑。夏川边吃边听,只勉强听懂他家的女儿正在读艺大,学费贵得要死,因此他才是这里最需要那笔赔偿金的人。所谓关店回乡下,只不过是些强撑的大话。
在杀戮日刚刚结束的,还带着湿润血腥气的空气里,这对话总有些悲凉。夏川知道他们的店里不久前都死过人——他昨晚来这里吃面时还看到有半死不活的人倒在街道上,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撑到七点钟的救护车扫街。
夏川吃着面,在手机上确认政府通告。学生们被给予了一周的假期,以便在外旅行的家庭能够回到家中,或者抓紧时间办完转学手续。弓道部的line群里有个学长刚刚宣布了自己马上就要退部,夏川不记得他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因此也无法推断他是要开始准备就业或考学,还是即将搬离这个壮阔而危险的天栖区。尚未进入社会的孩子们幼稚的焦虑着,比起生命安全和家庭资产贬值,他们更在意今年还能不能有足够多的队员去参加全国大会。
老师们在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学生,确认平安。夏川回复道自己没有大碍,可以回去上课,却被一连串的信息淹没。他在杀戮日期间停留在天栖区的事显然是学校的关注重点,心理辅导老师已经给他发来了信息。社团辅导老师也马不停蹄的前来关怀他——具体来说,是问他还能不能参与训练和比赛。接着是教导主任,家长会的副会长,学生会的人……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被参与杀戮日的后劲击中,仅仅是看着这些信息就让他疲劳不已。
好在他的信息箱里不只有这些。唐的line信息简介明了,几句话向夏川解释了她必须先离开的原因,又关切而不失距离感的询问了他的情况。那发言恰到好处的礼貌几乎像是批量制作的营业消息,但她本不必询问,仅仅是发来消息就已经是超出规格的关心。
夏川给自己的食物拍了张照。关东煮被包裹在浓厚的咖喱里,与乌冬面融合在一起。第四位大将没能将自家自豪的牛丼定食拼凑进这份大乱炖里,于是不服气的单独做了一份豚汁硬放在旁边,给夏川当作配菜。它们看上去不合拍极了,但热呼呼的。
过了一会,唐给这张图片加上了喜欢的回应。那颗小小的爱心在中华街特供乱炖的照片左下方安安静静的标注着,夏川安心下来,关掉手机,认真吃饭。
极限滑铲,12小时写了快5k快死了
其实还有未尽之意但是实在来不及了对不起(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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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神社 鸟居 5:37】
可爱的猫咪会为了玩乐而捕猎,将啮齿类与鸟类的尸体随意弃置。水獭会啃掉鱼脑,将它们血淋淋的身体堆在岸边,如同祭祀。再幼小的肉食动物嗅到鲜血,也会露出它们新嫩的利齿。夏川泉冷淡、平和、努力、善良,同时渴求鲜明的暴力,如同蜷伏在主人脚边的宠物狗永远热爱吱吱玩具,以模拟小兽被咬碎脖子时发出的惨叫。自幼他便无意识的将自己困入层层桎梏,像将小熊塞进木笼,将那欲望发泄,驯服,溶解成戒律和道德观念,以期它困在笼中,不再渴望自由。直到杀戮日之前,那笼子都还有用。正如顺从于细绳的大象,他习惯了平稳与冷静,便不再会追求激情和热血,即使他已经不再主动抑制自己。习惯替代了毅力,夏川泉便成为了乖孩子。
但小熊闻到了血腥味。杀戮日的血腥味潜入他的大脑,与更强野兽的威吓一同,逼迫沉睡的怪物幼崽睁开眼睛——于是他从自己给予的束缚中清醒,怒火中烧。
为什么要唤醒他?为什么要令他为自己的本性为耻?若夏川活在更原始的时代,他会是优秀的杀手。若夏川活在更混乱的地域,他也许可以带领一群天真而残酷的少年兵四处屠杀,战斗至年轻生命燃烧殆尽。若他生在更广阔而狂野的国度,他至少还可以隐居至人迹罕至的秘境,独自狩猎。然而他在这里,在这狭小的,扭曲的,精致的,刻板的,粘稠的,从众的,文明的,冷漠的现代日本。他无能为力,唯有让自己沉睡。可是现在连那样自我欺骗的平静也不可得。夏川泉必须醒来。
弩箭擦过那人的喉咙,从面具和防弹衣的缝隙间,它绽放出血花,嘲笑夏川浮躁的愤怒。弓箭并不会因为他情绪激烈就更放松标准,未能好好瞄准的一击当然无法射中。那人的喉咙只被割破了薄薄一层,他一语不发,掏枪,后退的同时反击。夏川机敏的躲回鸟居的门柱后,子弹当然只是撞进柱子里,顺带惊醒神社中原本就已经入惊弓之鸟的人们。他远比夏川经验娴熟,一击不中后便朝侧边躲去,漆黑的身影融入树林中,沉寂下来。
夏川紧靠鸟居,手指攥紧得发白。他确认自己的位置已经被那人得知,而他却已经在一瞬的冲击下失去了那猎人的踪迹。鸟居并不适合躲藏,它的门柱方正却孤立,夏川的身影仅能避开一侧的视线。那猎人可以轻易的从夏川视线外的石梯处移动到另一侧的树林,从他的侧面甚至是正面发动攻击。
趁那人还没有进一步行动,夏川掏出手机,飞快发出求援。手机屏幕太过显眼,子弹精确的从他的侧后方逼近——猎人抓住了这个机会。夜晚里那块小小屏幕发出的冷光如同一支标定目标的信号弹,令他轻易确认夏川的位置。枪声响起的同时夏川下意识的蜷缩起来,让鸟居彻底遮盖住自己。
他没来得及确认汉字就不得不按下发送键。子弹在他的背后嵌入鸟居,闷响一声。夏川努力调整呼吸——他仍然占据优势,那人看不到他的位置,他却能听到那个人在疼痛中摇晃的脚步声。他再次退入树林,黑色衣装可以融入树影,但他呼吸沉重,压过风声。夏川在他平复之前再次上弦,瞄向林中。
呼吸声倾耳可闻,那人很快意识到自己在暴露位置,他大约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夏川无法再听声辩位,只能盯准刚刚确认的大致方向。夜风凛冽的掀起树叶,沙沙声轻柔的蔓延开,掩盖那猎人的行踪。可他被夏川堵在了树林里,无处可去——除了向下,离开夏川的视线范围,再绕回来。
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于是谁也无法轻举妄动。对峙无声的持续了一会,夏川早已不再感到恐惧,却仍然轻微颤抖着:因为兴奋。他将那只野兽逼到了绝境,他是猎手而那个人成为了他的猎物。他在兴奋中无比冷静,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应当做什么。
弩箭瞄准成年男性大腿的高度,距离那人藏身的树干略远一些,留出让他逃跑的余地。无论那个猎人要如何移动,他都必须经过夏川弩箭的路线。
对峙无法永远持续下去。夜风刀一般割破厚云,月光如瀑坠落,夏川瞬间身处光明中。树林里隐藏的身影从一片阴影冲出,飞跃向另一片——夏川正瞄准着的那一片。也许是出于谨慎,或者出于对自己移动射击能力的自信。夏川看到他的枪口朝向自己——但他的弩箭已经射出。
剧痛淹没夏川,很难想象清秀的少年会发出野兽般的痛嘶。猎人发射出的子弹穿过他的腰侧,撕裂皮肉,在夏川的腰侧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弹道,好在没有进入他的腹腔。夏川眼前发白,几乎摔倒在地。奇异的是,那人却没有趁机攻击他。另一个声音同样在巨大的疼痛中惨叫出声,夏川后退,躲进石碑背面的阴影里,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猎人沿着树干滑倒,翻滚着逃出了他的视线。
他射中了,但也被子弹穿透。疼痛感几乎像是将他拦腰斩断,血液汩汩流下,而那所谓的防弹衣对真正的子弹毫无作用。他感觉不到自己是否在出血,即使有,厚实的弓道服也没有给它们渗到表面的机会。至少他受伤的只是侧腰,而那个人——夏川相当确定,自己射中的是他的大腿。
与被信众的手指抚摸得光滑温柔的正面不同,石碑的背面仍然保留着粗糙坚硬的质感。他紧靠那令人安心的冰冷石板,听见远处的爆鸣。第二发子弹撕裂一小片木头,在远处嵌入神社的墙壁——那人估错了夏川的位置。
下一步他会做什么?这个经验丰富的战士,熟悉枪械,野蛮而暴力的神秘人,他为夏川浪费了三颗子弹。夏川知道他已经丢掉了步枪,也没有捡起那群面具党的枪械,现在身上应该只带着一支手枪。但这支手枪有多少子弹?他有没有携带更多弹夹?夏川焦躁的用指尖抚摸弩机锋利的边缘,试图转移注意力,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整理当前的局面。但他没有多少时间:那猎人也同样警惕果决,有比他更多的战斗经验和杀伤力更强的武器。即使腿部受伤,他仍然有手枪和身处暗处的优势。
夏川必须在那人发动攻势前先一步行动,并且必须推测准确。压力下他微妙的麻木起来,疼痛似乎溶解在这生死搏斗带来的酥麻兴奋中,他仍感到腹侧的伤口火烧似的滚烫,但那现在已经不重要。他站起身,冰冷的夜风浸入肺叶,冷却他的大脑。
正射必中。
弓道的训练令他轻易掌控自己的身体,唯有姿态端正才能射中,只要姿态端正就能射中。姿态是心之外现,心为姿态之内蕴。夏川深深呼吸,如松峙立,心神如一。如同击发前的瞄准,视线与精神会于二十步外的标靶,感受风和空气,感受弓弦,感受手臂的肌肉,感受呼吸和心跳,直到那支箭映照心中。此刻他映照身边的一切,鸟居红色的门柱,石碑的背面略微湿润,风从海面直流到山顶,血腥与海腥味混在一起。树林沙沙作响,而那个猎人藏身其中。
那人一定看到了夏川躲进石碑后。他不会从神社广场现身——那简直是自杀。他的手枪也无法突破厚实的石碑。鸟居的木柱牢牢掩盖住石碑右侧,他无法射击,也很难接近。但石碑左侧与广场边的树林紧贴,借助树影可以轻易靠近,而夏川甚至可能看不到他。此刻乌云蔽月,夏川的身影也藏在石碑和灰黑的阴影里,他们彼此隐藏着,谁也无法瞄准谁。可是初春的寒风凛冽,再过一会它就会揭开月亮的面纱。清亮的月光无法照亮树林,却可以指明夏川的位置。因此那猎人不必急切,他只要再等一等,就可以藏身黑暗中瞄准月光下的猎物。
左边,树林里,可能是移动而非攻击。
树叶在地上翻滚,细微的脚步声几乎被风声掩盖,少年深深吸气,侧耳倾听。树林里视线清晰的射击点并不多,他很快找到能够瞄准自己的那一棵树。在月光再次流泻之前,那个猎人必须来到树下——并面临夏川的一击。
夏川的手臂如铁架一般稳定,反复训练的成果在此刻出色的显露。他深深呼吸,将修长的弓身持在身前,纹丝不动。
那个人一定能看到夏川张弓搭箭的姿态,但夏川紧张而坚定。他在赌博,筹码是自己和身后整个神社的人命。
他赌这个傲慢的猎人已经用掉了他的备用弹夹,或者根本就没有带。他在山脚下那具尸体上也豪迈的浪费了好几发子弹,之后又在那个伏击者身上泄愤。他不是节省子弹的人,甚至不是个会小心谨慎的人。如果有更多子弹的话,夏川因侧腰中弹而动弹不得的一瞬间,他完全可以乘胜追击。可是他逃走了,带着那支明明就可以轻易夺走夏川生命的手枪,放弃了这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猎杀令少年人亢奋起来,疼痛被肾上腺素消解,他前所未有的集中,头脑清醒,手臂的肌肉发烫。
从黑暗中射出的并不是子弹,而是匕首——夏川赌对了。如果没有子弹的对比,这突如其来的匕首必定显得无比凶戾。可是夏川来不及在意它。匕首又不会致死。
少年张弓搭箭,姿态行云流水。匕首随风一同飞过他脸颊与弓身的缝隙,没有伤到他的一根毫毛。长弓优雅的折下它柔韧的腰身,让长达一米的粗杆重箭以自己为依托瞄准从黑暗中冲出的那个野兽般的人。
千岛寒流自堪察加海峡而下,与从菲律宾海北上的日本暖流相撞,在三月的东京搅拌成狂暴的海风,将整个东京湾的腥味吹上凤凰山,从鸟居直冲入神社的大门。夏川深深呼吸,手指本能的计算风速与射距,繁复的数字被经验与灵感压缩成本能似的微调,夏川的瞳孔和箭尖一同反射出那个向他冲来的人:大腿上的弩箭堵住了出血,但仍让他一瘸一拐;破碎的面具下他的喉咙有深刻的血痕;他赤手空拳,似乎打算强迫夏川与他贴身肉搏——那显然是他的强项。
他失手了。
和弓曾经是重步兵的武器,巨弓重箭让它能够弥补材料蓄能不足的缺点,大批吊射时那投枪一般的箭支砸碎敌人的骨头如同天罚,近距离平射时,二十步内足以贯穿胴甲。现代弓道的标准射距便是这个距离。无论它被镀上多少层文明和道德,弓永远是杀戮专用的道具。此刻夏川将它的暴力挥发尽致,任那钢筋一般粗细的重箭带着七尺长弓的动能穿透初春的狂风,撞碎乱舞的树叶,如同狂暴的金枪鱼,义无反顾的砸在那猎人的身体。他趔趄着,胸口幸运的躲过了箭支,却还是被击中了肩膀。
防弹衣能够阻止血肉淋漓的外伤,却无法消除重箭的冲击力。贯穿胴甲的力量未能击穿防弹衣,却能隔着它击碎人类脆弱的骨骼。猎人在用伤腿支撑身体时失去了平衡,轰然倒地,他怒吼着蹬地,试图起身,像只濒死的昆虫挣扎着扑打翅膀。夏川抽出第二支箭,来不及思考,将它射入猎人的膝盖。
那就像用细钉固定一只蝴蝶,它纤细的脚伸展又卷曲,癫狂的企图抓到任何东西,然后将自己的内脏扯出。猎人惨叫着,碎裂的骨茬与箭杆碰撞,令人牙酸。血液溅射,在黑色的防水布料上滑落,流进土地里。
夏川在他的惨叫中轻轻笑起来。
他竟然如此享受他人的痛苦,仅仅因为这是自己猎杀的成果。鲜血如同糖浆,骨片仿佛巧克力碎屑。撕裂的血肉仿佛柔嫩的蛋糕坯,被果酱和奶油包裹。夏川泉看着这个男人被自己撕裂的身体,像看着生日蛋糕一样开心。小小的怪兽咧出第一次染血的鲜嫩獠牙,呼吸沉重,却兴奋不已。
神社里的人们终于惊恐的喧闹起来,夏川遗忘已久的疼痛忽然挤回他的神经,灼热的逼迫他回到现实。他得躲起来——还得带走这个人。老人们的心脏并不能承受这样的冲击。夏川努力思考,可疼痛和疲惫令他无法冷静。喧闹声越来越近,神社的大门马上就要打开——可是他无力行动,甚至快要站不直了……
他倒进一个怀抱。
唐的脚步声被他的耳鸣和头痛掩盖,她风尘仆仆,奔跑得脸颊涨红。血液和惨叫显然让她神经紧张,尽管夏川看上去是胜者,她仍然为他担心。
"夏川……"
"……我赢了……"少年喘息着,像得胜归来的小猎犬献上鲜血淋漓的动物尸体似的,他略微紧张的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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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神社 后山 6:25】
东方的天空透亮。
在漫长的一夜后,唐第一次感到疲惫。
夏川在她的身后睡着了——她将那个不停挣扎惨叫的猎人射杀后才注意到夏川腰侧的伤口仍在出血。夏川在极度的兴奋和焦躁中一片混乱,甚至忘了告诉她自己的伤势。高强度的战斗耗费了他太多精力,失血也并没有令他变得更清醒。
和唐一起将猎人的尸体滚下山坡后,他已经没有力气离开神社。少年靠在唐的肩上,焦灼的呼吸扑在她的领口,于是唐忽然被溶解了她总是公事公办的外壳。
她很久没有看过朝阳了。
夏川乖乖的任她摆布,神社后山的草地厚实湿润,露珠尚未蒸发,清亮得像一张自带空调的床铺。唐抛下她的礼仪姿态,在草地上坐下,而夏川头晕目眩,在她肩上靠了一会后,就那么滑倒下去,在她的影子里睡着了。
太阳还要一会才会升起,城市耀眼的天际线反射出钻石般细碎的光影,像金红色朝霞下的雾气。东京是这样安静的城市吗?唐记不清了。
夏川的呼吸平稳安静,他蜷缩起来的姿态像一只将眼睛藏在爪子里睡觉的小猫。
唐温柔的注视着朝霞的流动,城市醒来,杀戮日的烂摊子也得有人收拾。海湾里等待入港的船只开始靠近港口,他们并不在意那里可能刚刚死过人。
她感到平静。
以为可以写完但还有最后的剧情想要写……可恶!
先把中发出来……下正在狂肝,就算写不完也会滑铲上的!!
是小怪物的觉醒,但泉还是乖小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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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链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172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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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神社 山脚下 5:03】
夏川非常幸运,他第一次骑摩托车,居然没有摔断腿。
近五十号躲藏在面具里的疯子们聚集在山脚下,他们正在争吵着要怎么上山,又要怎么杀人。
夏川泉小心的越过他们,假装自己只不过是路过,直到他觉得已经足够远离,才下车步行靠近靠近到略近处,从风中捕捉他们破碎的字句。仅仅是只言片语也让他如此愤怒——可是他无能为力,要正面对抗他们是自寻死路,可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他能做到什么?这群人的手上没有枪械(至少他没有看到),也许他可以到高处点射,将他们逼散再一个个捕杀?他能做到吗?
他没来得及做决定,就被鸟鸣一般清脆的枪声唤醒。凤凰山的鸟群惊起,这场一边倒的战斗开始和结束的都莫名其妙,面具党的尸体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夏川小心探出头,看到他们中间站着的那个身影。被现代科技的装备包裹起来的,野兽般凶暴的怪物。也许是因为即将天亮,他将消音器取下,炫耀似的朝在地上挣扎翻滚的幸存者射击,让枪支击发的脆响和凄烈的惨叫在这个血腥味浸透的清晨散发开去,在夏川泉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故意在每一次射击之间等待一会,仿佛要欣赏面具党们如何求饶,装死,或者在濒死的疯狂中忘记了身后的猎手,动物似的在自己同伴的尸体见扭曲爬动,试图逃走。他甚至在哼歌,浪费子弹在幸存者的手脚上。夏川能看到那个人——显而易见,他是准备冲上山去屠杀毫无抵抗能力老人的渣滓之一,软弱得就连欺凌弱小也要躲在一群恶人中间才敢实行。可是他不该被如此虐杀,像幼童撕碎昆虫的纤细肢体,然后看它在桌面上弹跳挣扎。
而那个人笑起来,看那个四肢碎裂的、曾经是人类的东西蠕动。他毫无紧迫感,甚至懒得浪费一颗子弹。以那人破碎的惨叫为背景音乐,他无所事事的环视四周,狼顾虎视,寻找还没有死透的猎物来折磨。
仿佛在林中窥探一只巨熊或者雄虎,旁观它折磨自己的猎物,等待它的鼻子抓到自己的气味。夏川的脊髓作痒,肌肤滚烫——身体已经擅自惊恐起来,时刻准备着逃跑,但他无法移动,也不能移动。那个人环视周围,寻找面具党逃走的漏网之鱼,而他站得太近了。
好在那个人并不是真的野兽,他没有闻出空气中的恐惧。毛虫一般蠕动的人彘流干了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猎人似乎失望了似的,朝他开了一枪——没有响。
他原本就浪费了太多子弹,在逗弄这群面具党后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弹夹。他干脆丢掉了步枪——既然没有了子弹,它还不如一条烧火棍。他跨越几具尸体走近了那个在濒死边缘的人,准备用手枪射穿他的后脑,仿佛并不觉得盯着自己刚刚虐杀的人破碎的后脑勺是什么难事。
也许是因为步枪的小插曲,他放松了警惕。就在他拿出手枪的时候——也是夏川拉起弓,犹豫着要不要从背后攻击他的时候——尸堆中某个装死的人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夏川泉无法想象他的心态,即使他大概也是个准备来屠杀老人的人渣,但他也同样是个躲藏在同伴的尸体中,抓住机会……几乎成功复仇了的坚毅之人。
几乎。
沉闷的,听上去几乎有些怪异的枪声响起。第一发穿过某个不幸的死者的躯体,从侧下方撕破防弹衣外的外套,贴着结实的纤维层弹跳了一下,击碎了他面罩的一角。猎人后撤得飞快,之后的一发没来得及调整枪口,完全错过了他的身体。但第三发和第四发正面击中他的胸口。穿透了一具尸体后,它们的冲击力已经减弱了许多,根本无法隔着防弹服造成有效杀伤。猎人退后两步,与躲在尸体下的那个人对射——夹在他们中间的那具尸体已经千疮百孔。但他还是射光了一个弹夹,才踢开它。
躲藏在下面的人已经被打碎了颅骨,猎人一脚踢开他握着的手枪,才终于叫出声来。他捂着腹部,痛得弓起腰,宽厚的背肌撑起战术外衣,像只绷紧前肢的老虎。他被射中了,防弹衣未能保护好他,于是他现在只能发出愤怒的喉音:"好……痛啊!"
猎人没有处理伤口,只是捂着胸腹处嘶嘶吸气,忿恨的用靴尖踹持枪那人的腹部。他——现在是它,夏川相当确定它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一动不动,任打任骂。显然猎人想要的是更加鲜活和令人满足的回馈,而不是毫无反应的尸体。"……这垃圾!"夏川听见他喊了一句,用靴底狠狠踩着那人破碎的脑袋。
猎人喃喃咒骂了一会,捂着腰腹朝山道走去。楼梯由青石板铺成,沉默着,丝毫不在意踩着它的已经不是信众,而是前来屠杀的恶党。皮靴声沿着步道爬上,消失在森林中。凤凰神社的山门此刻紧锁,但夏川泉知道它无法抵抗枪械和暴力。那里的人从未考虑过反抗……正因如此他们才被盯上。对恶人来说,温柔平和并非示好,而是邀请侵犯。
所以夏川才追了上去。
【凤凰神社 山门鸟居 5:20】
像羊群的影子里躲藏着的猎犬嗅到狼的臭味,于是竖起耳朵狂奔——说到底,驱动猎犬奔跑的并非保护欲,而是与狼群相同的杀戮欲。它渴望撕碎饿狼的喉咙,正如狼渴望吞咽小羊鲜嫩的肉。狗比狼更加扭曲,狗是否定自身,曲解欲望,只为在羊群中苟活的狼。而狼是对自身之外的痛苦与恐惧都冷漠无情的狗,不再恳求被愚众接受,而是将自身的疯狂与暴力彻底展现——自由而狂野的野兽。
野兽之间,仅凭气味便能彼此警惕。因此夏川泉奔跑,肺叶翕张,如同烈火在胸中爆燃,泵出岩浆般的怒血。这里能够抵抗他的仅有自己一人,需要保护的却有几十上百。本能唤醒惊恐,紧张和焦躁,如同背对猛虎,或者被群狼环伺。你一无所知,却心惊肉跳,毛骨悚然。野兽就在山道上,此刻正不紧不慢的沿着山路行走,逼近山顶。
他不能从身后赶上——那样只不过是给对方留出清晰广阔的射域,置自己于危险之中。好在青石步道为了腿脚不灵的老人们而设计成了坡度平缓的盘山道,夏川从坡度略微平缓的东面爬上山,轻易赶在他之前。
鸟居一如既往的矗立,石碑依然无声的记录着没有人会去读的文字,夏川藏身在鸟居背后调整呼吸,等待上山的脚步声。以夜幕为背景的神社沉寂着,即使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起来也像一片剪影。夏川知道里面的人都醒着,不敢移动,不敢说话,略年轻的避难者在网络里尖叫求助,而年长者连悲鸣也发不出。他们安静的等待死亡,或者破晓的阳光宣告安全降临。那种安静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只能是鸦雀无声——鸟儿以鸣叫传达信息,只有感受到威胁时,才会在恐惧中为了隐藏自己而闭上嘴。
那猎人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袭击早已被预告,他放肆自己的皮靴踏出响亮的脚步声,几乎傲慢的宣告着捕食者的到来。熊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脚步,雄狮在作战之前也会怒吼、恐吓。只有在伏击时,猫科的捕食者们会收起指爪,温柔的躲过枯叶与细枝,从背后用牙齿亲吻猎物的脖子。无论是多么大、多么小的猫,捕猎的姿态总是相像。
夏川犹豫许久,还是举起了弩机。它的杀伤力和上弹速度都比他的弓更强,尽管感到不忿,但他此刻必须理性的做出最优选择。比起他的自尊,更重要的是确保胜利。
既然使用着弩机,弓道八节自然也不必遵守——拿着弩机原本也不可能完成弓构。它的箭支是预先装填的,每一只都可以射穿人类的肉体,或者在被防弹服分散了冲击力后,留下骨折和淤青。夏川瞄准青石楼梯的中央——那个神秘猎人已经展现了他的傲慢,他不会从树林里躲藏着出现,也不会靠边行走。他必定从正中间出现,自恃如等待加冕的皇帝。
弓道并非杀人之道,但弓术仍是杀人术。优秀的弓箭手即为古代的狙击者,最为重要的并非准确的射击,而是等待猎物放松警惕的耐心。
那个人从山路上露出头来——他的脸藏在黑色的眼罩和面具下,即使射击也不一定能打中。躯干被防弹服裹紧,仅靠弩箭无法击穿。腿上肉眼可见的凸起方形的轮廓,大约是某种一般人不常见的防弹装备。他的全身都藏在某种程度上的保护当中,夏川不敢浪费这可能是唯一的射击机会,可那人并不会因他的犹豫停下。他拾阶而上,距离鸟居越来越近。夏川泉感到大脑发胀,思绪加速——他必须在那人注意到他之前决定他瞄准的目标。
面具与防弹服之间的缝隙——不久前被那个面具党的临终反抗打碎了的面具,露出猎人半侧下颌上的胡茬。从侧面瞄准,只要角度适宜,夏川可以割破他的气管。如果正面发射,箭矢可以打碎他脸部的骨骼,造成呼吸困难。无论如何,这一击会让他失去战斗力。猎人越来越近,他就要看到夏川了——距离鸟居只剩下三步,夏川泉必须发动他的一击,无论是否做好准备。
仿佛时代剧一般,男人越过月光照耀下的鸟居,少年屏住呼吸,射出他等待已久的一箭。
此刻,夏川确实下定了伤害他人的决心——面对松下时他不过是本能反击;和唐、理树一起时,他几乎忘记了这里是杀戮夜;名叫酒的外国人更是如同普通的游客。直到此刻之前他都还自认为受害者,只需要自欺欺人的准备好反击,他就仍然纯洁无暇,可以在今夜结束后回到天栖区的小小房子里,继续他平凡无趣的生活,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弩箭的刃尖穿透人类的皮肤,箭身那从车床上继承来的环状纹路磨过男人的脖颈,鲜血喷溅,透亮得令他不得不认清自己。
夏川泉渴望暴力。
发生在二章和三章之间的故事
ZEN的旅程中小小的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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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国土中,可居住面积的比例,你知道吗?"
夏川泉摇摇头,他是个认真到有些无趣的少年,对这类小知识几乎毫无兴趣。
"30%——在原本就狭小的国土上,仅仅有30%是适合人类居住的土地哦。实在是狭小,狭小得连人心也伸展不开啊……夏川君,生活在这样狭小的世界里,不会觉得呼吸不畅吗?"
"……稍微有一点。"年轻人诚恳的回答道。也许是某种潜意识的安心感,面对这个神秘人时他不想掩盖自己——或者是懒得掩盖,因为他已经本能的注意到,自己习惯性的乖小孩假面对这个人并没有用。而且他的确感到窒息,像流浪动物生活在人类温暖的家里,即使再被照顾也会在窗前怀念自己曾经的领地。
"很冷漠呢,夏川君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的地方,被说成这样子也不会觉得生气吗?"
少年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为什么要生气?您说的是事实。"
"很多人生气呢。"zen讽刺的笑起来:"只是被指出了事实就勃然大怒的人可是满地都是。"
"您讨厌他们吗?"
沉默了一会,Zen不得不同样诚实的回答他:"相当讨厌——夏川君,面对你的时候总觉得不能撒谎呢。"
"撒谎也没关系的。"夏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不会生气。"
而那当然是因为他并不在乎。
ZEN几乎要笑出声来——被这样直白的年轻人当面表达了'你不属于我在意的人',可他却并不生气。夏川是一个过于坦白的人,他诚恳的表达了自己并不是Zen的同伴,但也同样的绝不是他的敌人。他是一个客观而疏远的人,同样也期待他人的客观和疏远。ZEN现在正需要这样的疏远。
"那么,东京的平均居住面积,夏川君知道吗?"
这一次夏川泉连摇头的反应也没有,ZEN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乐于宣扬人类之恶,而夏川泉恰好需要他的回答。更何况,即使面对空旷的大海他也会继续说下去——演说原本就是空虚的自我表达,即使有无数听众,如果无法传达到的话,与朝着大海呼喊又有什么区别?夏川泉至少会将他的话语听进脑袋里,认真思考。
带着面具的神秘男人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仅仅的十一叠……和夏川君家比起来,实在是寒酸得不行吧。在本来就狭小的国家里,还要住在这样狭小的地方……如果是夏川君的话,不会感到愤怒吗?"
"也许。"夏川从小就住在天地广阔的北海道,来到东京后,即使在狭小的居民区住着,也仍然有大海与山林。他无法想象整日整日被困在水泥之间:"但是,值得掀起杀戮日来发泄吗?"
"夏川君想象不到吧——所以他们才会愤怒呢。夏川君的大海,他们也想要来分一杯羹啊。"
"想要看的话,不是有直达公交吗?"
"哈哈……夏川君,可不要在他们面前这么说哦。"
"为什么?"夏川以他那一以贯之的诚恳问道。他眼神清澈,好像一只不懂自己为何被训斥的小狗,对他自己造成的一片混乱毫不在乎。
"说不定会火上浇油~"ZEN甚至有心情开玩笑。夏川的困惑相当合理,可同时也傲慢和冷漠得如此显然。
真是凶恶——而又无辜的生物。他可以杀了人再为对方之死感到困惑,也可以毫不理解他人的妒忌。可这个回答显然不够直白,至少没能让夏川泉这个社会学知识为零的少年理解。因为他继续问道:"为什么?"
"懒惰?自怜?唔,说不定也有单纯的妒忌呢。人类……我也没办法理解啊。"
"ZEN先生不是很自信的说什么都可以问您吗?"
"哈哈……"ZEN轻声笑起来,有些无奈。成年人的话语体系与夏川的大脑不兼容,而他丝毫不掩饰。ZEN不得不让自己抛下伪装——包括所有成年人的基本礼仪,ZEN有些惊愕的意识到他也已经将自己裹缠在深厚的伪装中,即使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坦诚。
"您无法回答吗?"
"恐怕没有人可以回答这样的问题啊,夏川君,人类还是不要那么认真的去看为好。看得太清楚的话,会疯掉的。"
"您还没有。"
"说不定也快了?夏川君是没办法确定的吧,作为旁观者。"他不知为何开始生气,仿佛被那种野性的,近乎残酷的直白刺痛。那样的直白令人自惭形秽——但并不是自卑,而是某种愤怒。夏川泉理所当然的持有任何成年人都无权拥有的天真,并期待他人也同样无辜。而ZEN已经不再拥有它们,那样特权一般的天真。
这少年幸运得万中无一,同时对自己的幸运一无所知——亦或者满不在乎,就像他丝毫不在乎他人的想法和存在。
能够无视他人的痛苦是一种难得的幸运。不幸的是,ZEN不够冷漠,也不够麻木。他早已将这不停翻涌的痛苦当作活着的副作用,可它的必要性被眼前的少年轻易摧毁。显然,人可以在苦大仇深之后仍然冷漠,无知,且幸福的活着——只要你有足够无视整个世界和你自身的傲慢。
ZEN闭上了嘴,于是对话戛然而止。夏川泉在这个得不到回答的问题上没有继续挖掘的兴趣,而ZEN显然并不在意被召之即来,又挥之即去。面具党神秘的领导人在寻觅的长路上相当愿意偶尔停下来,为有趣的少年解释人类社会某些令人迷惑的规则。也许算是一种调剂?而少年本人却有无穷无尽的疑惑,远远超出ZEN乐于解答的范围。微妙的双向辜负让两个人默契十足:任何一人都可以随时抽身离开,终止对话,而另一人也不会有任何不满。原本双方对彼此就没有任何责任或义务,因此也没有提出要求的权力——ZEN的任何回答也不过是他出于兴趣的游戏。现在他没有了兴趣。
而夏川对此甚至没有任何异议,他在沉默中乖乖等待着,摆弄他的弓弦,直到ZEN轻轻叹了口气。对夏川泉生气就像鄙夷一条流浪狗没有教养,既无意义也不会有任何结果。ZEN平静下来,手中的刀柄厚实而粗糙,提醒他应当回到他更重要的任务中,而不是为了一个小孩伤春悲秋。他的痛苦仍然存在,他得去解决。
"现在几点了?"ZEN轻声问。夏川掏出手机(这个举动不知为何和他的气质相当不搭),给ZEN看手机屏幕。那其实和他必须离开的时间还有一点距离,但继续停留也没什么意义。ZEN站起身,意识到他在接受夏川的社交准则:动物性的直白,不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
也许一切结束后他会考虑让自己更轻松一点,但此时此刻,ZEN站起身,为沉默画上一个句号:"夏川君,有的事还是要自己思考来得好啊。"
他为自己这小小的虚伪感到略微羞愧,夏川认真的听着,但这话对他恐怕不会有什么作用。ZEN甚至怀疑这整场对话是否能进入夏川的脑中,造成任何影响。但虚伪再一次包裹着他,冰冷而令人安心。虚伪是另一种傲慢,造成另一种冷漠,足够让他离开这里,而不是继续浪费这个珍贵的夜晚来进行哲思。
ZEN跳下屋顶,朝夏川挥挥手,回到夜色和他的责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