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点约在主线一章的半年到一年前。
莫名ooc产物,相关设定请以oc主及企划主为准。
希尔是在那之后捡到那封信的。
“……我妈肯定是因为太忙了,”男人有点絮絮叨叨,希尔好不容易才把他坐起来的上身又推回床上去,病人却像小孩子似的还在嘟囔:“每到这个季节,她都有很多活要做,但要是她回了信,你可要第一时间就拿给我啊,医师小姐……”
最后几个词说得模糊不清,大概是刚刚的镇定剂开始起更深一层的效果,男人很快睡了过去,呼吸也逐渐安然起来。希尔揉了揉眉心,将口述的信折起来,塞进了信封里。某个整夜都在低烧和呕吐中呻吟的夜晚后,对方抓着她的衣摆,说他想给妈妈写信。希尔答应了。自那以来,她就一起做着记录和投递的工作。眼下已经是第三封。
这不是件轻松的工作。虽然要说“写字”和“去邮局”,相较之下她已经比男人轻松太多。她和爷爷的治疗手段都以用药为主,但极少数时候,诊所里也会留下需要住院看护的病人,他们很少会待过两星期。而男人就是后者。
忙昏了头的时候,希尔也有一瞬间希望过这次能快一点。因为她实在没法回应男人的期待。他的手有时还会试图抓住她的衣摆,最终却因为缺乏力气和疼痛,只是从布料上轻轻滑过。
“希尔小姐……有回信吗?”
“抱歉,还没有收到。”希尔也只能这么回答。
然后,当她为了前往邮局而推开门时,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就躺在门口的台阶下。
冷风之谷真正为了寄信的地方并不繁忙,毕竟很少有人会从这里通信。更多时候,工作人员更容易被临时分派去接管货物流通的工作,对这里而言,医药贸易更加不可或缺。
“希尔小姐又来了啊,”认识了她的人向她挥了挥手,希尔假装没让自己注意到他手臂上延伸得更长了的黑色纹路。“还是和上次一样?你还没拒绝吗?”
年轻的医师摇了摇头,第三封来自病人的信贴在她的口袋内侧,像是有温度一样灼得她皮肤发痛。她给对方看了在台阶上捡到的那封信。希尔并不认识会给她写信的对象,并且就她所知,收养她的爷爷更是没有。信封上的收信地址字迹潦草,仿佛随便垫在什么地方写出来似的,而且仔细一看,根本就没有包含任何具体地址。
冷风之谷赫斯帕勒斯收。那上面如此写道。要不是确实有着遥远国度的信戳,她都要怀疑是什么蹩脚的恶作剧了。
“这个……是弄错了?”
对方似乎相当了然。“虽然确实是弄错……不过也不算吧。”
“怎么说?”
他说“让你看到实物更好说明”,示意希尔原地等待后,很快地离开拿回了一只纸盒。小箱子里散乱堆积着同样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抛开薄薄的那层灰以外,隐约能看到信封上洋溢着同样潦草的字迹。
“都是一个人,也都是一个样。”他耸着肩说道,“没有办法投递,就只这么放着了。你拿到的那封大概是哪个邮递员经过时不小心落下的……顺便一说,你要是感兴趣,这些都可以送你。”
面对医师“真的可以吗”的疑问,他露出了一个有点微妙的笑容。
“毕竟也没有人要。”他说,“而且,不觉得很像吗?”
希尔就那么收到了更多的信。她将堆满了医书和药瓶的桌子清出一块空位,然后将纸盒放了上去。
这确实很恰好,她心想,抱着说不上是想获得什么答案的疑问拆开了第一封信件。然而说不上是惊奇还是失望,信的内容很普通,或者不如说是随意过头了。既没有题头也没有落款,时而能装满沉甸甸的一信封,时而又短得几乎只有一句话。而内容只不过是每天的流水账,还写得东一头西一头的,不时忽然开始讲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山野故事,时而又忽然抱怨起丢了重要的东西,拜托看信的人不要生气。希尔翻了几封便要被磨得失去兴致,刚巧,她的工作时间又到了。
于是她将信纸塞回信封,重新走下楼梯,去诊室看了先前的那个男人。一看到她,病人就问她:“希尔小姐,你刚刚去寄信了吗?”她一点头,他眼里就焕发出某种光彩。
“真奇怪……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给妈妈写信,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他轻而又轻地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妈妈……”
那是希尔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晚些时候,男人的病情恶化了。
某种程度上,希尔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患者的处境。能够逆转感染的治疗手段遥遥无期,一旦超过药物能够控制的范围,身体随时都可能迅速崩盘。因此,她的工作注定以死亡作结。
男人大约继续撑了两到三天,最后一天,他的意识早就模糊不清了,感染带来的剧烈疼痛几乎没有任何药物能压制得住,一整晚,希尔只能听着他的哭叫逐渐衰弱成干哑的呻吟,终于在凌晨的时候,爷爷对她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将她赶出了看护室。希尔在院子里站了一会,亲手种植的药草上还残留着夜露的微光。她感到一种……寂静。某个呻吟声永远地停下来了,总是穿着黑衣的爷爷从门里走了出来。
“去休息,希尔。”他近乎命令地将她指向楼上的房间。希尔走上楼梯、推开房门,那只装着奇怪邮件的纸箱仍然放在从来没时间收拾的书桌上,那三封贴着衣袋内侧放着的信又令皮肤烧灼起来。
那个病人,那个刚刚死去的人的信,她一封也没能寄出去。对方给的地址是错的,她一开始就知道。确切地说,不是错了,而是……早就毁在魔物手里了。那当然也包括了他的家人……“所以我无处可去,才来了冷风之谷”,这还是最初病人亲口告诉希尔的。当听到他要寄信的愿望时,她还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错,但邮局的工作人员也告诉了她,那边早就没人会过去了。
她真的无法面对男人对回信的询问,她甚至想过对方能快点离开就好了,然后又为自己有过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悔恨。她总是不能忍受死亡的概念。我应该习惯了。她对自己说,可是如果我真的习惯了,那会不会很可怕?但如果有一天爷爷离开了……或者爷爷也将要让她面临这样的选择……她能够吗?
直到最后,她也只是每次都去到邮局,而无法带回任何东西。为什么呢。她想。是忘记了吗,还是记忆错乱了呢。她听着口述写下那些信,却深知能收到它的人早已不在。于是最后,这些东西就全都到她这里来了。而这个人……希尔看着书桌上的纸箱,甚至感到了一种茫然。这个神秘信的主人,他又在想什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人收到,也更没有人回复,可他还是在继续,继续寄给某个没有名字、没有地址、既无法接收,也没法回信的人。这不就、和自己的病人一样了吗。
……我想给他写信。她决定道。
希尔重新看完了箱子里所有的内容。尽管信封上没有寄信者的地址,但有了内容中提到的地名和信戳,很好判断出他就在埃吉狄乌斯王国的某个村落里……只要他从上一次提到地名起还没有搬过家。
她在书桌上铺开白纸。
<不知名的先生抑或女士,非常抱歉擅自打开您的信……>
她是第一次写信,字有点抖得太厉害了。可是她控制不住,但到了第二行,就已经好很多了。希尔问了他很多问题,大部分其实和那些飘飘忽忽的内容有关,于是多少也显得有点不知所云。比如<那个故事有没有结局呢?>,又或者,<最后您找回丢掉的东西了吗?>,当然的当然,还包括<如果还愿意继续和我通信、请告诉我的您的名字>。
最终,犹豫了很久,她在结尾加了一句,下笔前已经在另一张纸上重拟了好几遍措辞:
<您觉得……人为什么会给已经死去的人写信呢?>
<当然是因为想要收到回信。>
一个半月后,奇妙地没有辜负希尔每天的等待,照旧有点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就那么不慌不忙地躺在了门前的台阶下面。
有点草率的字迹、说不上认真还是随口的回答。他似乎根本不在意真的收到了一封回信,却又确实回答了希尔的每个问题。然后、又是一如既往的流水内容。只是临到最后似乎顿了一顿——<你可以叫我索。>。
他如此写道。
冷风之谷入冬后,伊萨卡璐换上了真棉花做的冬装。柔软的棉絮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需要用魔法隐藏的真实面目也只剩下了脸和手的那一小块。
伊萨卡璐喜欢冬天。
因为不怎么需要使用魔法,医生会夸奖他听话,药剂的用量减少之后,他也乐于用闲钱买一些木材和鬃线,以补充店里的乐器存量。
他将剔好的琴弦依次绑在琴架上。旋紧木钉,撩拨了两下。
音色正好。
一拨,又一拨,未上漆的半成品乐器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起初以为只是试音,但细细一听确是一首曲子。
“是上次黑帽子姐姐弹的曲子!”
“是黑猫姐姐弹的曲子!”
几个孩子听到曲声,跑进了乐器店里,围着伊萨卡璐摇头晃脑。
划上最后一个音符,伊萨卡璐才发现身边多了一群小棉花团子,他们在乐器店耳濡目染,也对把自己装扮成一朵棉花充满了热情。
“你这里都快变成棉花店了。”
柏诗可人群中唯一没有变成棉花球的。她护士的围裙里布裙变成了棉衣,但为了方便行动,她的棉衣很修身。
“哦,是柏诗可啊,来了就说一声啊,还有很多病人等着你,不要在我这里偷懒啊。”
说着伊萨卡璐把手里的琴放到一边,起身给棉花球们端来了一碗玉米花。
“棉花球吃玉米花……也就你这里可以让人喘口气了……”柏诗可无力地坐下,从包里拿出了一小罐药,“没有其他病人,至少我这里,乖乖吃药的就剩你了。”
“哦……看来现在的时局很糟糕啊……”伊萨卡璐打开药罐嘬了一口,“可惜,我就算上了战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伊萨卡璐顿了顿,“我还给‘敌军’贡献了一把武器。”
“不是武器,是乐器,那时候谁都不知道圣艾尔弗里德会和我们决裂。”
“我觉得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别人可不这么认为,她是宫廷魔法师协会的人,不是吟游诗人也不是巡回音乐家,是为帝国还有女帝效力的人。宫廷魔法师协会是做什么的,大家都知道。”
“但你不是抱着背叛冷风之谷的念头给她乐器的吧。”
“只要是喜欢音乐的人,不管是哪里来的,我都会给她乐器。”
“所以你才没有给敌军贡献武器,也没有叛国,你就是做了一个乐器行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别安慰我了,我只希望你们别把我卖给她琴的事告诉其他人——我不认为所有人都能像你们这样原谅我。”
一阵沉默,柏诗可起身倒了两杯茶,拿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你知道为什么没人吃我的药了吗?”
伊萨卡璐没有回答。
“他们都在恢复魔力,想要为冷风之谷拼死一战。”
“因为大家都是从帝国出来的。”伊萨卡璐轻轻一笑,“人生的轨迹已经被破坏了一次,现在又要被赶尽杀绝,是人都不会乐意的吧。”
“他们是在燃烧生命!”柏诗可将另一杯茶也一口闷干,“可恶,本来这话应该是对你说的!怎么现在你才是最乖的那个!”
“因为我本来就很乖,我没有什么理想,也没有什么荣耀,不是军人,也不是宫廷魔法师。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教大家弹琴,仅此而已。”
小棉花团吃完玉米花,乐呵呵地和老师挥手告别。伊萨卡璐收起盘子,也倒了两杯茶。
“伊莉丝,不要有事啊……”
伊萨卡璐小声地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