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辽阔而富饶的黄金之地,在这大地中央辉煌的城堡,那象征着至高无上地位的宝座之上,其冠冕庄严地落于宝座主人那似万里晴空般湛蓝发丝上,金瞳反射出如王冠一般高傲的光芒,俯视着王座之下俯首称臣的众人,玉口轻启便是这片土地之人无法反抗的旨意:“吾之国土广袤,吾之国民安乐,但这盛景丽观无法长久,便令汝等下发启示、大开城门,无论何等身份均可前来谏言,只要能使这繁荣永存。”金口玉音落下,殿内大臣们行礼过后便领命退下。
在一列臣子中有身着华丽的两人率先走出,从穿着和其余臣子的退让足以看出两人身份不低,淡绿色留着长辫的大臣先开了口:“啊啊啊......不愧是我国新君,能有如此远大替国家考虑的理想,实在是令在下崇拜不已,从王子出生那一刻,在下便明白此乃国之栋梁!”旁边阴阳发色的大臣看着身旁人说得越发激动,紫眸闪过几丝无奈:“您该不会是忘了我等与殿下同龄,怎么出生那一刻就见到了。”讪讪笑过便闭口不谈,没有对王子方才的命令发出看法,沐浴着身旁的一片赞语若有所思着。
可是,这样的难事究竟真的有人能做到吗?那城门饥渴地张着大口欢迎来人,几天过去竟连盗贼都不愿进入。直到某一天,一个身着黑色披风的人,黑色兜帽下落下几丝艳丽红发,缓缓走进城门,她来到殿前,从怀里掏出一块色泽红黄透明铮亮的琥珀石,本该是树脂滴落掩埋千年才能形成的宝石,其中竟然没有一丝瑕疵与内容物,似乎在等待着能被它纳入其中的“什么”。她在兜帽下发出几丝金色幽光的瞳孔透过琥珀石望向王子:“尊敬的王子殿下,您的愿望将要实现,如您所见这块琥珀石晶莹透彻,所以映照在其中的一天将永远停滞,生物的时间将不再流逝。”她透过琥珀石看到眼前尊贵之人高傲的双眸放出光彩,王子接过琥珀在手中端详,不一会,他似乎是有了什么重大决定,往殿外高声命令着:“便把大臣们喊来!吾将修建一座高塔,将国土映照在这块神奇的琥珀石中!我国将繁荣永存!”女巫看着眼前激动的王子,拉了拉兜帽便隐去一旁,似乎决定旁观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最先入殿的自然是身份最高的两人,“哦哦!居然能将此等宝物收入囊中,必然是因为殿下那广阔的胸襟吧!”大臣束在脑后的长辫如柳絮一般随着他的赞词起舞,另一位则是礼毕之后看向一旁可疑的黑兜帽女巫道:“殿下,此人实在有些可疑,当真要为了块石头动辄大量劳力吗?”王子收回了方才紧锁着琥珀石的目光,轻瞥一眼提出疑惑的臣子,“我国既不缺金钱,也不缺有技力的国民,纵使此人欺君,也会让其付出代价。”语罢,只见兜帽微微抬起,女巫金瞳微眯,识时务地友好笑道:“那便让鄙人暂享几日宫殿生活了。”大臣只能叹了叹气,领命后便拖拉着另一位还没有停下口中美言的臣子离去。
地基自然是由大臣们商议决定,选取王国最中央的一块巨大的稳固基层,石块有的动用巨马拉动,有的则是圆木之上滚动而来,凝结剂的原料是贝壳灰石,加上王国至今最完美的混凝土配方,在大量工匠的劳作下,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塔已然屹立于这片富饶土地的中央。这一天,一国之君的他向全国子民宣告了伟大的计划,当他带着这琥珀石登上塔顶之时,就是这个国家繁荣永昌之时。
民众聚集于塔下,仰望着他们的君主,而身穿华贵严服的王子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又一步往塔顶迈出步伐,“哒,哒,哒”沉重的靴底敲打着石块奏出盛典的倒计时,他的目光始终向着塔顶,这一刻仿佛是国民托着这位明君入天,是他倍受子民崇拜与追捧的象征。终于,王子的身影消失在云天中,凡人无法再目睹天神的存在。此刻王子身前便是那将要托举起琥珀石的黄金柱,他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将琥珀石从怀里取出,但他没有立刻把琥珀石放入,而是用他金色的双眸透过琥珀石环视着整个王国,从脚下的高塔到不远处的王宫,再到王国边境的城门,尽收眼底。王子的双眼发出似琥珀石一般红黄的炽热光芒,仿佛这停滞住时间的琥珀石已然宿于他的双眼之中,王子心满意足地将琥珀石与黄金柱完美契合住,大功告成了!于是他高呼着:“从明天起王国的时间将不再流逝!焚烧一切记录时间的物件吧!时间与繁荣将不再共存!”他拽下胸前的怀表,就这样狠狠踩碎在脚下。享受着塔底传来的阵阵欢呼,他放松地盘坐在一旁凝视着琥珀,从黎明再到夜晚,直到黎明再次到来,王国的时间便不再迈向第二天,待到太阳落山,王国的所有人便会回到那一天的开始,就如同被封印在琥珀石中的神秘古国。只是,功德圆满的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此刻那琥珀石并没有将他自己的身影映照其中,就如同他琥珀色的双瞳,即使野心勃勃的双目能尽收天下之物,终究还是无法看到自己。
“他呀?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您看桌上的鲜花,他每次都会把当天花朵中最新鲜漂亮的那一束送给我。”她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摆弄着瓶中的花朵,有些无奈地叹道:“明明还要靠卖花维持生计,真是拿他没办法。”
新一轮的黎明,王子在前往牧场的路途中回想起的便是“昨日”他向少女问起那卖花少年时她表现出的模样。几乎是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因激烈的碰撞咯吱作响,心中升腾起的妒意让平日这位沉稳高傲的君主散发出阵阵骇人的戾气。
凭什么?那草民不过只是空有能陪伴她童年的好运罢了,而自己陪她度过的日夜数不胜数,甚至到了想拼命记忆都无法再记住她第一天向自己讲述的故事的地步......今天的她也和初次见面的她一样,甚至连我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在体内乱窜的恨意和怒火甚至让他呼吸急促起来,但也不愿让她察觉到自己此时异常的模样,只得驻足在离少女家门不远处平复气息,当他再次抬起头,却看到了心中那股疯狂恨意的源头。
卖花的少年有些雀跃地摘下白兜帽,蓝色的长发在晨风中微微晃动着,少年正在花篮里挑选着什么,眼神中似乎是因为即将见到的那人,流露出些许稚嫩的期待,一切是那么的平静美好。
王子先前的隐忍与克制仿佛没发生过似的烟消云散,他只快步向少年走去,左手优雅地轻捻起披风,而右手在少年的视线死角缓慢地抽出着什么,少年哪怕再迟钝也能注意到这个向自己走近的人对自己抱有的莫名其妙的强烈敌意,只是在他开口之前,那突然刺入胸口的冰冷可怖感触已经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因痛苦而瞪大的双眸不解地往向眼前的人,触及到的却是比胸中的剑更为寒冷的金瞳,和那瞳孔深处孕藏着的深深恶意。
下一秒少年却再也看不到眼前那人了,只见王子右手猛地将剑抽回,左手却事先料到一般拉起披风,挡住了少年胸口喷洒出的鲜血,少年就这么失力倒下,而刺杀他的凶手,倍受国民爱戴的王子,竟不同寻常的冷静,轻车熟路地扯下披风裹住尸体,就这样将少年运到了少女家宅后的死角,“这个时候应当庆幸生在王家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低语,随后像没事人一般检查了身上的血迹,很完美的未沾半滴。甚至走前顺走了少年花篮里未被鲜血染红的花束,就这样慢悠悠地向少女家走去。
纵使杀了那少年又如何,少女依旧不会记住这个对她抱有强烈执意的王子。她如“往常”一般向王子讲述着自己精心编制的故事,似乎是一个伟大的勇士打败恶龙拯救了大家最后和心爱的女孩幸福地生活下去的故事,类似题材的似乎之前也听过了,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几天前?已经记不清楚了,本来与她共度的时光对自己来说应该是最轻松愉悦的,是因为在她家门前刺杀了那个少年让痛苦的回忆涌出了吗?王子只觉得一股苦涩哽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这是一种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心细的她自然注意到了眼前王子的异常,有些局促地攥了攥裙角,淡红的双眸掩饰不住担忧,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抱歉...是故事太老套了吗,我给您换一个吧!”可能是为了掩饰慌张,她稍微侧过身绞尽脑汁思考着,哪怕能让眼前的恩人露出一丝笑容也行,可能是过于投入以至于她并没有到某人的动作。“丝,丝”,布料摩擦声在身下响起,她此刻才注意到,眼前的男子双手正轻柔地环住自己的腰两侧,他的脑袋在小腹处带着一丝贪恋亲昵地蹭着,以一种近乎于飞蛾扑火也要留住这昙花一现的执着,太突然,少女只能愣愣地看着怀里的人,双手无处安放,直到那人开口打破了僵持“只要做了好事便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吗?”腹部传来他闷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不免弄得少女有些痒痒,她一边思考着答案一边想拉开些距离,不料那人将自己环得更紧了,只能认命,缓缓答道:“虽然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但我认为大家做自己开心的事就好了,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幸福的,不用去刻意做好事的。”那人没有回答,少女顿了顿,补充到:“可能我刚才讲的故事是有些老套了,但其实我是希望您像故事里的勇士一样幸福,因为您帮了我。”
“不幸福。” “...?”
“我以为这是我想要的,这样国民们就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我自认为做了一件好事,但我没有得到任何好的回馈,我只是...”声音带了些哽咽,他没有再说下去,或者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她永远不会记住他,永远不会回应自己心中的感情。少女只觉得有什么湿湿的液体透过布料与自己的肌肤相触,该如何安慰这个伤心的人,她不知道,因为她不了解这个人,只是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细软的短发。
过去了多久呢,他离开怀抱之前贪婪地吸取着少女身上淡淡的牧草清香,只是依旧无法冲淡早晨停留在鼻腔中的血腥味,缓缓站起身,眼角似乎还微微红着,“天色不早了,祝你度过一个不错的夜晚。”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狼狈地行了礼,便往门外走去,“希望下次能更了解您一些。”他转头看到的是少女温和带着包容的笑脸,他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似乎是想永远记住这副景象,随后在少女发出疑问之前转身离开了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