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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第一次抽烟是在医院的天台。
她浑身扎着绷带、右手石膏挂在脖颈,止痛药的药效没过。同事的烟盒就像他尸体一样被断梁压得皱巴巴,里面完好的还剩四根半,她边抽边咳,边咳边流眼泪。
队里的人都喜欢叫她哑巴,常开玩笑说要是你没瞎只眼说不定有警花的潜力,你这样很难找对象云云。除了上工的必要查问,她不常与人聊天,有些梗不太听得懂,倒也没生气。大家都知道她话少、性子又孤僻,每次吃宵夜都会喊上她。有时听懂了大家互相调侃的玩笑话,把酒杯送到嘴边会忍不住浅笑一下,都会被起哄说“天天板着个脸,这不是会笑嘛!”
会的事久了不做也会遗忘,只有抽烟越来越熟练。没有要紧事就去天台上一根接一根抽。她对着那几个皱巴巴的盒子上印的牌子买,只买那几种,反正抽不出好坏,只贪图肺部在工作时大脑能稍做偷懒。
“有新男友了?”时雨每次吃饭都吃得很干净。
“才没啊。前男友问我要不要复合,我拒绝了嘛!”阿姨拿过碗又给填满递回去。
“他欺负你啊?”
“没啊,本来就因为他花心所以分手,现在又觉得还是我好,说在反省,这种鬼话谁信啊!?”
“他要是欺负你,我就去把他腿打断。”
“哎呀,都说没啦!不用麻烦我们阿sir啦!”
阿姨总劝她戒烟,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她勉强答应了。
她试过去跑步、去靶场、去拳击场分散注意力,最后只落得手麻到换不了弹夹,或者对手因为一句“矮子”喜提住院三个月。最后从肺里重新呼出来的才稍好点,家里的狗都能闻出来她身上的烟味。
重新回局里上工那会直接被分配到文职,交流对象大部分是白纸黑字和牛皮纸袋、电脑和黑色文件夹,日子又淡又闲。她发觉投入进工作,有时能忍住不去想抽烟的事,后来干脆不带打火机只带烟盒。
“我觉得你很有能力,只是没发挥出来而已嘛!”上司总这样讲,时雨也总是站直了敬礼,然后该干嘛干嘛,没有任何改变。
夜深人静时她在家里阳台角落抽烟,没把自己吹清醒的夜风就着烟一起吞进肚里,再吐出一部分,在极力克制下依然有两三根下肚。
她经历过车祸,得过脑震荡,忘了很多事情,但又重新记得很多事情。这些事像吸进肺里的烟,拧成黑块,无论怎么吐都吐不出来,然后刻在肺里,刻在脑子里,最后这座抽烟机像一具行走的空壳,灵魂随烟都吐出去,一滴不剩。
首次共犯D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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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夹在居民区内的、不起眼的小道,只要路过时转头,就能看见小道里的垃圾箱或堆砌的杂物,还有住户还未清理的生活垃圾。
有人站在那里。
是和我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他低头怔怔的看着什么,没注意我看向他的视线。
出于好奇,我靠近了些。然后我看见,他的目光望向地面上的另一个倒在碎裂的木架中的学生,头部流了很多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名站着的学生马上注意到我,他惊恐地看向我,腿部如灌铅似的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杀人了。
引火烧身的事想必不会有人愿意被卷入。我的话,绝对转头就走,大脑飞速运转思考是在这里报警,还是在跑到超市里人多的地方再报警。
遗憾的是,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我认识她。在我被同校学生造谣针对和殴打时,这名[杀人犯]突然冲出来帮过我。
在我们对视的第三十秒后,我径直上前摸出手帕塞到她手心。我抓住她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
[听我说,现在立刻回家,或者回学校取你落下的东西……做一切你放学会做的事,走你最习惯的那条路。]
[不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总之你从来没来过这条巷子,你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无论谁问你都要坚定的告诉他们你不知道,知道了吗?]
我将死者的外套脱下来,裹住并且捆紧了他的头部,趁血还没有大范围扩散。接着将他拖到一边,用居民还未处理的生活垃圾袋和杂物将留有血迹这块地面遮盖。
她紧紧拽着我的手帕。
[为什么帮我。]
[再不走的话时间就对不上了。]我打断她的话。
接着我看见路口不远处一辆正在卸货的小型货车。没记错的话大路上有一台监控摄像头,但从小路到货车尾部刚好能挡住。
[你没来过这里,你没见过他,也没见过我。]我像大人那样故作镇定的留下一句话,有点吃力的背起尸体向货车走去,再不快点的话就赶不上了。
现在约莫是下午五点,那辆车的车头对着路面的方向,刚好会经过还未修缮的、郊区一段泥路。
货箱的后门被随意关上,只用一条锁链挂住门板,我从箱子后面钻出来,透过车后门的缝隙往外看,幸好这条路我记得。
于是我将尸体搬到货车门边,拿下锁链把它绕在门把上避免发出太大噪音。
然后,等货车开到泥路上,我将副驾座后的方向一侧门打开,等货车路过湖边,再将尸体猛地推下去,由于坡道的轻微缓冲他落入湖中时也没有太大动静,最后往湖中沉下去。
我将锁链解开又躲回货物后面,不出所料,司机在又往前开了一段路后停车检查,他草率的看了一眼,便重新随意的将锁链挂回去。
等到下一个卸货点,我才在司机搬运货物而离开时偷偷溜下车。
我不敢想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的脑子除了[要把他处理掉才行]之外一片空白。当我回家清醒的看见自己手上沾到的少量血后,在卫生间吐了很久。
过了好几天,我才听说学校里有位家庭优越的优等生失踪了,警方为了调查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
某天在校外的路上,她找到我,什么也没说。她看着我,然后把手帕还给我。那时我满嘴铁锈味,也说不出话,只是颤抖着手接过手帕,就像平时什么也没发生那样。
她继续做不良学生,我继续被莫名其妙的理由霸凌——反正霸凌者不会在意我的故意挑衅,毕竟他们也是我不在场证明的人证,只是挨一顿打的话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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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出于好奇靠近了些。然后我看见她的目光望向地面上的另一个倒在碎裂的木架中的学生,头部流了很多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感到惊讶,因为我从没想过,原来还能这样对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惊恐地看向我,腿部如灌铅似的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杀人了。
我们面面相觑,那时,她的眼神里好像写满了救救我。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自己也会后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