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您正在收看的是20X6年世界杯小组赛德国对阵波兰的比赛。埃芬市灯光如昼,数以亿计的目光投向这片承载过欢笑与泪水的草地。即将展开的,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碰撞。”
“日耳曼的严谨和斯拉夫的热情,历史的经纬曾在这两个民族间编织过复杂而深刻的纹理。数百年过去,莱茵河与维斯瓦河滚滚流淌,铁与血的奔涌已然退出舞台,时间的车轮缓缓向前,足球的版图上,双方各自占据着独特的坐标。”
“德国,这支曾四度问鼎世界之巅的铁血之师,从不以花哨取悦观众,却总能以秩序与效率书写传奇。他们的足球哲学,如同精密的仪器,追求着环环相扣的运转。他们背负着荣耀,也背负着对复兴的渴望。”
“而波兰,他们是东欧大地上不屈的雄鹰。波兰足球的灵魂里,始终燃烧着一种野性的骄傲,往往能在逆境中迸发惊雷的力量。他们的反击就像是裹挟着东欧平原上凛冽的寒风,足以刺穿任何严密的堡垒。”
“双方球员进场!正在朝镜头挥手的是德国队的门将莱昂纳德·舒尔茨,他是球场上坚不可摧的城墙,不仅用一次次世界级的扑救守护着最后的防线,更用他观察全局的视野驱动着整辆德意志战车。”
“走在他身侧的是波兰前锋拉多斯瓦·切尔温尼,两人效力于同一家俱乐部,是可以互相托付后背的队友,如今却在这片对他们而言无比熟悉的绿茵场上各自为政——这是很常有的事。拉多斯瓦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边锋,但他的速度不容小觑,屡屡如一把尖刀撕开对手的防线。这是波兰雄鹰最锐利的爪牙,是他们在阵地攻坚之外破局的重要武器。”
“今晚,站在命运的分岔口,历史的厚重感或许会无形地笼罩这片球场。但足球的伟大恰恰在于,它能在90分钟、乃至120分钟里,将所有的过往,熔铸成纯粹的、关于意志和梦想的较量。让我们屏住呼吸,迎接这场注定不凡的比赛!”
夜跑并非拉多斯瓦惯常的选择,唯有今日例外。
埃芬市立中学没有出色的师资,没有优异的生源,但它拥有一条长长的滨海大道,举目望去,眼里尽是宝石般的蔚蓝。这里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学生们逃课的好去处。
拉多斯瓦缓步跑过稀疏的人群,潮湿的风把咸涩味往他鼻腔里送。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上来,激起飞溅的白沫,又很快归于平静。划出校区边缘的粗粝石块们就这样夜复一夜地被侵蚀,棱角都变得圆钝,任由附身其上的苔藓泛出青灰色的光。一只海鸟掠过天空,融入黑暗,只留下幽远的鸣叫声。
他依旧在跑,路灯将身后的影子逐渐拉长,思绪却随着海鸟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当然能看到那座浮于海面的倒悬城市,也当然明白是奥庇沙又显现出新的痕迹。说到底,短短一个月间的许多事让拉多斯瓦不得不接受了现实:盔甲与刺剑,星冠与长袍,曾经萦绕于梦境中的场景在另一片大陆实实在在地发生过。昔日的命运如影随形,想要逃离的念头却前所未有地剧烈翻涌,如同倒悬城市下方永不止息的浪涛。
他的步子重了些,像是要压实脚下的每一寸路砖。
一阵格外温柔的潮声传来,前面,或是身后,或是四面八方。想要解脱吗?脑中有个声音说,大海会包容你的一切,睡吧,我亲爱的切尔温,睡吧……
是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红发少年有些疲倦了,如果一切都早就注定,努力是不是白费力气?
拉多斯瓦又想起夺冠的那个夜晚,同样繁星闪烁的夜晚。彼时莱昂纳德,他的队长,他过去、现在及可见的将来最为信任的朋友,朝跪在草皮上的自己伸出右手,笑着说:“来吧,站起来,让我们去世界的舞台闯一闯!”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将右手叠了上去。而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他手上一凉,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纵身越过防波堤,跑鞋陷入漩涡般的细沙,层层叠叠的海浪已没上膝头。冰冷的海水从指尖流走,冻得他一个激灵。
年轻的拉多斯瓦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但显然,泡在海里思考人生问题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Young and the Red Drag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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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多斯瓦拿起讲台上的课本,一页纸从书中掉出来。他弯下腰,拾起纸张,读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没有那么久,只是人们下意识将过去发生的事遗忘了,总之,很久很久以前,连古籍都不曾记录的年代,奥庇沙的广袤大地上有一个人类王国。它建在一片茂密的森林边,被绿树、鲜花与湖泊环抱着。王国里的人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迈的国王与王后一直没有生孩子,但夫妻俩并不着急,因为国王的兄弟已有了三个健康的子嗣。大儿子建立起一支精锐的骑士团,二儿子专心钻研空气中涌动的魔力,而小女儿能够通过观察星象预知未来。
在王国骑士团中,有位小伙格外受人瞩目,他英俊潇洒,正直善良,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为——
“拉多斯瓦、拉多斯瓦!红金的疾影、赤焰之风!”
——红毛。不过,在红头发格外流行的奥庇沙,叫一声红毛会有至少二十人回头,所以他们还是叫他切尔温,意思是红发的人。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三个年轻人都逐渐成长起来。可怜的小女儿却不幸患上了一种怪病,她不能晒太阳,不能吹冷风,红润的脸蛋变得苍白,常年挂在嘴角的笑容也消散了。为了更长久地继续研究她最爱的星星们,小公主住进了城堡的塔楼,每天由侍卫送来食物和饮水。她的哥哥们常来探望她,给她带来绿叶、红花与清澈的泉水,但她的内心依旧渴望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
“基亚拉殿下真是温柔又美丽,今天她朝我挥了挥手,说我会有好运气呢!”
小伙切尔温听过很多这样的传言。出于对这位公主殿下的喜爱,在被调至担任她的近身侍卫的当天,他带去了一块如星星般闪耀的莹白色的石头,作为献给她的礼物。小公主很是高兴,眼里闪出明亮的光,于是,切尔温便常常去寻找这些散落在王国四方的珍奇石头。
又一次骑士团的惯例巡逻,切尔温来到一处空旷的山洞,立刻被山洞中随意散落的大量金银财宝震惊了。他俯下身去,拾起一颗晶莹剔透、折射出日光的水晶。公主殿下会喜欢吗?在他仔细端详的时候,洞穴深处传来灼热的气息,紧接着,一双深红的眼眸睁开,牢牢盯着这位小伙。
“龙!”
他失声惊呼。被坚实如盔甲的鳞片保护着的正是一条庞大的红龙。即使切尔温速度再快,也无法胜过一条真正的龙。他发抖着将手中的水晶放下,而红龙随意地扫了扫尾巴,落石滚下,堵住洞口,将闯入者困在了山洞中。
短暂的震惊后,小伙很快重归冷静,既然没办法逃走,他索性在洞里住了下来。他把满地散落的金币聚拢成堆,把洁白圆润的珍珠摆到低处,又拿棕榈叶和鸟类的羽毛把山洞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红龙一声不响地盘坐在洞穴深处,既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也没有对他表示出任何情绪。
清理工作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当切尔温忙活完时,红龙才直立起来,在小伙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用锋锐的爪子抓起他的外衣。
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小伙意识到这个山洞大得不可思议。他被红龙带着,飞过一段带着积雪的冬青木枝、一枚不停旋转的二十面骰、一架自动演奏出美妙音乐的钢琴,最终来到一面布满雕刻痕迹的石墙前。
红龙把切尔温放下,他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随后打量起眼前的痕迹。
“月相图?”
他惊讶地问出声,考虑到刚才所见的魔法物品,一条红龙会钻研天文学知识好像没有那么骇人了。切尔温看看红龙,又看看石墙,随手沾了沾角落里的灰,在其中一幅图像上画了几笔。
“你能听懂对吧?我不如王国的公主殿下了解得多,但我相当确定昨夜是新月。”
眼前的龙低下脑袋。一阵沉默后,红龙忽地倒退几步,眼眸中流露出几分人性化的犹豫,随即再次展开那双庞大的龙翼,转头从后方冲向天空。
“真是奇怪的生物。”
切尔温摇摇头,跟着红龙消失的方向走出了山洞。他辨认出方位,回到王国中,从此再没能找到这个山洞,再没有见过这条红龙。
“有什么发现吗?超自然事件的记录?”耳边传来问话。
明月高悬,柔和的白光打在基亚拉脸上,小姑娘正好奇地打量他手里的纸。拉多斯瓦把纸张放回书中,合上封面,耸了耸肩,“只是中学生写的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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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擅自的造谣式互动(。
看台上传来经久不息的鼓掌声和欢呼声,夜空中炸开数朵绚丽的烟花,漫天飞舞的金箔和彩带像一场声势浩大的雨……拉多斯瓦觉得自己最欢欣的梦也不过如此。
沉甸甸的镀金奖杯被队长传到自己手里,他做出了此刻唯一能做的动作:将它高举过头。球迷们又爆发出新一轮喝彩,齐声呼喊他的名字和绰号:“拉多斯瓦、拉多斯瓦!我们的进球功臣!红金的疾影、赤焰之风!”每一声轰鸣都震得他心脏一颤,仿佛他的脉搏与全场所有人紧密相连。
“真有你小子的!”身旁的莱昂纳德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得比任何人都灿烂。他有些吃不消地闷哼一声,剧烈运动后连骨头都在隐隐作痛,根本受不起更大的冲击。所幸这里是晚冬的埃芬,而不是盛夏的巴伐利亚,否则他的队长一定会把一整瓶啤酒全数灌溉在他的脑袋上。
“是你传得好。”拉多斯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奖杯的底座,很光滑,还没有铭刻上属于他们的痕迹。征战数月后最好的犒劳,为了这一刻什么都值得了,他想。
“现在就别谦虚啦!”莱昂纳德一把揽住他,把他连人带奖杯扛上肩膀,引起了更多的尖叫。拉多斯瓦不禁也笑了,却接收到场边一记不赞同的眼刀,轻咳着收敛表情,小声说:“菲奥娜提醒你注意你的肩伤。”而莱昂纳德只是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对冲到面前的摄像机露出两排白牙。
“看哪,流星雨!”不知是哪个队友惊呼。
在球队助理杀人般的视线威胁下,莱昂纳德很快就把他们的边锋放回绿茵场上。重新脚踏实地的红发少年不由得抬头看去。
一道光划过天际,转瞬即逝,如同将夜空的帷幕轻轻拉开。更多的流光紧接而来,拖着细长的尾焰,划出洁白的痕迹,仿佛银河倾倒而下。
他安静地注视着,嘈杂的笑声、叫声、歌声都远去了,耳边只剩下轻拂而过的风声。
拉多斯瓦并没有格外喜爱的事物,他的绝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琢磨技术和练习跑动上。但每当他仰望星空,一阵温和的慰藉总会随着神经末梢涌遍全身。这本来很正常,当一个人意识到他的一生在这浩瀚无垠的宇宙中格外渺小时,他很容易从中获得平静。但拉多斯瓦心底有个声音说,这是你曾整夜整夜守望的星空,这是那个少女眼中真实的世界。
埃芬的星星也会如奥庇沙的一般明亮吗?
手里的奖杯不知怎得重若千钧,恍惚间,灿金的镀层溶解为液体,镀上双臂,化作坚实的盔甲,仿佛要与自己融为一体。拉多斯瓦看见自己单膝下跪,向一名身着长袍、头戴星冠的少女低声宣誓以生命为代价的效忠。
等他清醒过来,他跪在仍旧温热的草皮上,双手十指都按压进泥土里。他撑起身,抹了把脸,将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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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角色s
莱昂纳德·舒尔茨
球队队长,金发褐眼的门将。是拉多斯瓦转生前王国骑士团的团长,似乎未觉醒转生的记忆和能力。
菲奥娜·格拉芙
球队助理,莱昂的青梅竹马。沉稳冷静的女性,负责帮助制定球队战术。并非转生者。
基亚拉(“琪琪”)
埃芬市在读学生,莱昂的妹妹。王国的占星术士,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保有记忆,但几乎从不登录奥庇沙论坛。极少提及自己的旧姓海森伯格。
*第三章的时间线,但并没有第三章的事件。
*血腥与猎奇描写,以及大量xp放送注意。
*我也不知道在写什么玩意,总之写了(扔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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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你有来学校找过我吗?”在晚间例行的家庭通话时,安珀突然问了奇怪的话。
“虽然我很想念安珀,但是没有哦?怎么了。”斯贝纳回忆了一下最近的行程。这几天他一直在好好上课,下课不是在实验室盯进度就是被红发兄弟们拉着出门乱跑,连论坛都没什么时间关注,更没可能穿过整个美国去找安珀。
“是吗,那可能是我看错了。但那个人真的和斯贝很像欸。”安珀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的迟疑,但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活泼。“马上就是春假啦,到时候家里见。我从厄瓜多尔给你们带了伴手礼,记得要给我也准备礼物哦!”
结束通话。斯贝纳将手机揣回背包,不经意间抬头看向天空。
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悬在空中已经有三天了。
以埃芬市为中心,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重新复苏,带来意图不明的狂欢。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值得怀念的前生,但对于尖荆的魔法师来说,那代表的更多是难以释怀的梦魇。橱窗反光中瞥见的红翼,路过人群中缠满绷带的旅人,挑起争端的八音盒,唱着呼唤大海歌谣的贝壳......斯贝纳很想视而不见,但暗处逐渐强烈的窥伺感不断提醒,他已经被什么注意到了。
结束了今日份的采购,斯贝纳转身向着少人经过的背街巷子走去,不出所料,有什么跟了上来。
一步,两步,三步,逐渐远离人群后,跟踪者细细簌簌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斯贝纳做了个深呼吸,从购物袋里翻出一盒猪排,撕开包装。新鲜的肉块在他指尖扭曲抽长,生出鲜红的荆棘之鞭。他轻挥手臂,那条荆棘如蛇般展开,绕着他盘旋一周,将四周摇晃着靠近的畸形肉团们逼退数步。
如同毕加索画作般抽象的死物从下水道与阴影中钻出,将他环绕在中间。那些曾经似乎是流浪的猫狗,肮脏的皮毛下露出扑通跃动的脏器与肌腱,也可能混了老鼠和鸽子,或许还有不幸的流浪汉的某些部分。尖荆如同刀锋般在那些肉块上留下深刻的伤痕,但他们却像感受不到一般继续扑来,露出坚硬的爪牙与骨刺。
在奥庇沙的世界,这种程度的傀儡只能算作探路用的斥候,填补战线的杂鱼,但数量多了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必须速战速决。
斯贝纳咬住嘴唇,尖荆随着他的意志在掌中合拢后猛地向前方刺出,笔直穿过躲闪不及的肉块。蔷薇科的根茎植入那团小小的血肉,贪婪的吸吮血液,将之化为养料。紧接着,大量的枝条破体而出,鲜红的藤蔓向四面八方疾射而出,在魔力的催促下将附近蓄势待发的肉块们一一刺穿捕获,化成流淌的血色囚笼的一部分。
突然间,一丛荆棘偏离方向,猛的穿透他的小腿。许久不曾经历的尖锐疼痛猛烈袭来,法术因一时的失神而被打断,原本漫天盘旋的藤蔓瞬间失去支撑,连同被其吸吮干净的肉团一起软趴趴的四下散落,只留下一地杂乱的斑点血痕。
糟糕了,上次遇到这种对手还是上辈子的事情,安逸的生活过的太久反应都迟钝了,果然应该保留切断痛觉感知的习惯......杂乱的念头不受控制的冒出来。斯贝纳深吸口气按住伤口,在尖荆在体内扎根繁衍之前将之切断。
熟悉的血肉傀儡,熟悉的魔力,熟悉的操纵方式。
天空中倒悬的城市是某种隐晦的提示。
他早该注意到了才对。
红发青年直起身体,看向魔力指引的方向。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被阴影与血肉傀儡所簇拥的黑袍袭击者。
猩红的长发,薰衣草的虹膜,黑色风衣下纤细脆弱的骨骼被薄薄的肌肉与脂肪包裹。心脏以统一的频率跳动,比血脉相连的家人还要更加相似的血液在魔力的感知中交织共鸣。
即使不用语言也能明白,那是毋庸置疑的,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两片血色的盾光几乎同时亮起,又在对撞后纷纷破碎。紧随其后的是血色构筑的飞刃。斯贝纳勉强撑起屏障挡住了最致命的那些,四肢还是多了许多细小的伤口。而对方仅是轻巧的后退了两步,他所带来的傀儡便替他挡住了全部的伤害。
这家伙到底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素材,这是抢劫了停尸房还是屠宰场?
为了维持乖孩子的表象只能每天从食材中克扣份量的青年不满的咬开所剩不多的备用肉条。再次催动起尖荆的藤蔓,袭击向护卫在另一个自己身边的人形傀儡。
荆棘的尖刺破开皮肤,露出的却是新鲜流淌的血肉。斯贝纳按住因沾染血食而蠢蠢欲动的藤蔓,过于良好的家庭教育不允许他通晓太多骂人的词汇,但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才能缓解逐渐加剧的烦躁。
“是活人?”
“是的,你要杀了他们吗?”
“杀人的话会很麻烦。”万一被家人知道的话会更麻烦。
“是吗?”对面的青年轻巧的歪过头,手指划过肉眼不可见的丝线。两名尚且维持着人形的傀儡便握着砍刀向他冲了过来。
所谓的道德难题,对付品德高尚和心地善良的人尤其有效。很可惜,无论哪个世界的那个斯贝纳都和这两个词沾不上边。更何况这个情况怎么看他都是理直气壮的正当防卫。血色的荆棘毫不犹豫的缠上两只活傀儡的脖颈,却在即将绞断的瞬间停顿了一瞬。
并非因为良心发现,而是斯贝纳突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善于使用的某个魔法。
荆棘提起大块头傀儡的脖子将之用力往远处甩开,同时猛地后退几步,在身前撑起屏障。但斯贝纳的反应速度仍然慢了半拍。屏障完全形成之前,对面的青年抬起手,清脆的打了个响指。被甩到空中的两具人体便像是是微波炉内加热的鸡蛋一样在他面前轰然炸开。强烈的冲击将斯贝纳吹飞出去,狠狠撞上身后的墙壁。
背包和购物袋散落一地,骨骼也隐隐作痛。头晕目眩之中,斯贝纳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出“真可惜”的叹息。他尝试重新站起身,但满地残留的鲜血与肉块中迅速生出丛丛血色荆棘,蛇一样绞上他的四肢,将他固定在半跪在地,双手背在身后的姿势。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远远的抬起手,比出一个不甚标准的拉弓姿势。鲜血构造的长箭在他指尖缓缓成型,箭尖流动着不详的冷光,蓄势待发。
糟糕,这一下被打中大概是要死的。
“斯贝内洛.桑吉内涅斯,是吗?”斯贝纳忍着疼痛开口,他决定再稍微挣扎一下。
“是的。”对方一副这还需要问的迷茫表情,但还是乖巧的回答了。
“是为什么会出现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和天空那个城市出现的原因差不多吧?”
“前两天,去安珀学校的......”缠在身上的荆棘骤然收紧,将最后的几个词变成痛呼。看起来是默认的意思没错。
“为什么呢......你的家人再次把你丢下了吗?真可怜。”
“......”
回应他的是对准眉心疾射而至的朱红之矢。千钧一发之即,斯贝纳猛地向侧面翻滚,带着恨意与诅咒的箭矢险险擦过发梢,在他身后的墙壁留下一个滋滋作响的大洞。
“啊,猜对了。”额头好像被什么弄破了,有血流了下来。斯贝纳用手背蹭了蹭流到脸色的血,察觉到没什么作用只会弄得更花后便放弃了,连治疗的魔法都没心思再去使用。
流血受伤并不是一定是坏事。对于桑吉内涅斯家的魔法师来说,自身的血肉是他最为锋利的武器。
被划破的细小伤口中,血珠滴滴答答的渗出,绕着他周身形成一片不详的血雾。原本禁锢着四肢的荆棘粘上了血,萎靡的蜷缩干枯,而枯折处又长出新的嫩枝,亲昵的蹭上斯贝纳的手臂,随他的意念昂扬抬头。
“我应该是......不喜欢主动惹麻烦的性格才对......”
会主动花费这样的精力和风险进行狩猎,原因无外呼涉及到家人。
另外一个斯贝纳长长的叹了口气,抬起手臂。更多的畸形傀儡随着他的召唤聚集而来,不怀好意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被丢下。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们......他们只是,没有和我一起来到这边的世界。我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
想要回到最亲爱的家人身边,但那个位置上已经有碍事的人了。
所以,必须要除掉才行。
“那还真是非常抱歉。”浑身是血的青年眯起眼睛,荆棘环绕在他身侧,蓄势待发。那是他最珍爱的家人,无论如何,绝对不会让出去的存在。虽然以父母的性格大概会很欢迎家里再多一个孩子,但无论是哪个世界的斯贝纳都不会接受这种妥协的方案。
“没关系。”话音刚落,那些劣质的肉块纷纷扑窜了上来。
作为魔法师,他们对于自身的能力再清楚不过了。魔法的飞刃只能造成微小的伤害,傀儡作为肉盾与干扰的作用远大于进攻,恶性诅咒需要的准备时机过长,找不到能够使用机会,更何况在这样血脉同源的情况下很难保证不会反噬自身。真正能够作为交锋主力的,只剩下自血肉中生长而出的尖荆。
“你还剩多少血可以流?”
随着肉块被逐一歼灭,失血带来的头晕和乏力也越发难以忍受,连带肢体末端的触觉也越发变得迟钝。还能够维持进攻的频率全靠上一世所积攒的本能。斯贝纳忍不住怀念了一秒魔法世界中能够轻松取得的素材与药物。
他虽然拥有能够使伤势快速愈合的魔法,但对于失血的状况却无能为力——说到底他所掌握的法术大多需要消耗血肉才能发动,就连治愈术也不例外。对于现在的状况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
今天还没有和爸爸妈妈通过电话呢,不知道他们到了时间却接不到电话会不会着急......大概是不会的吧,另外世界的那个自己应该十分乐意代劳。
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呢?如果是自己,在家人身边应该会好好伪装的吧。但是,面对其他人的话就难说了......
“斯贝纳......?”
随着略显迟疑的声音,毛茸茸的暗红色人影出现在了转角处。
另一个自己明显是没有设想过有人会悄无声息的插入战场,一时间对尖荆的操纵出现了微小的漏洞。斯贝纳抓住机会咬着牙将手臂上的伤口再次撕开,本已显露颓势的荆棘得到血液补充后猛然加速,蛇一般灵巧的穿透对方的防御,在黑袍青年的腰侧留下一道不浅的伤。
“啊,这下变得麻烦了。”袭击者看着沾血的细枝回游至斯贝纳身边,又看了看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人形魔犬。
在艾丹回过神来之前,袭击者的周身同样弥漫起血色的雾气。张牙舞爪的荆棘迅速收拢,一阵风拂过,他的身影消失了,只丢下两三只半死不活的傀儡权当断后。
斯贝纳也很想转身跑路,但首先,那个远距离移动的法术咒语极长——另一个自己绝对是提前准备好了术式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动。其次法术需要的消耗很惊人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付不起代价。落点也是个问题,这种满身是血的样子绝对不适合出现在除了医院急救室之外的任何地方......更不可能回家,他可不想被家人用担心的表情追问不停......
在斯贝纳还在犹豫着事到如今要不要先给自己来个隐身咒语的时候,艾丹终于重启成功。他绕过了一地残骸,在斯贝纳的面前半蹲了下来,向他伸出手。“打你电话没人接,我想着过来找你。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人又是......你受伤了?”
如果是平时应该一见面就能发现,但现场留下的血腥气太过浓重,严重影响了魔犬的判断。
“出了一些意外......”面对熟悉的友人,魔法师习惯性的扬起乖巧的笑容,准备搭着艾丹的手臂借力起身,却被一把握住手腕被迫抬起胳膊。上臂内侧没来得及愈合又被撕开过的伤口暴露在两人中间。
“什么意外能让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不能告诉我吗?”
斯贝纳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虽然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但仍旧晕晕乎乎的脑子一时间也理不清要从哪里说起。“就是,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打了一架......?”
艾丹鼓起脸颊,明显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好吧,那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想先去吃点东西......”这种像是遇到一群疯猫的奇怪伤口要去医院少不了一通解释,还不如他自己处理好得更快。
艾丹看起来更不开心了,但还是托住斯贝纳的胳膊帮他站起身。左腿着地的瞬间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如果不是艾丹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差点原路再摔回去。
“怎么了?”
“腿也受伤了,走路会痛。”
之前打架时候注意力集中在魔法操纵上还没有注意到,腿上被荆棘刺穿又顺道啃了好大一口。稍微用力就痛的厉害,更别说自己走路。想来最开始那下突袭就是为了废掉他的行动力防止中途逃跑的吧......也确实是邪恶魔法师的风格没错......
就在斯贝纳扶着墙小口吸气,考虑是紧急处理一下伤口还是拜托同伴帮忙带点补给回来再说的时候,艾丹按着他的肩膀抵到了墙上。一片毛茸茸的阴影笼罩而下,斯贝纳怔了下,和昏暗中宝石蓝色的眼睛对上视线。
原本应是蔚蓝的眼中燃烧着某种委屈又烦躁的情绪。
“你身上全是血,到底受了多少伤?”
“比较严重的只有手臂和左腿两个地方。”斯贝纳有些心虚的撇过视线。被血浸润的衣料下面,细细碎碎的伤口还有很多,他这一类别的魔法师打起架来就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虽然看起来有些凄惨,但基本都是皮外伤,只要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多补充些食物很快就能愈合。没有必要特意翻出来展示,白白让人担心。
艾丹凑的更近了一些,鼻子蹭到了领口,像是小狗一样嗅来嗅去,“真的吗?那你躲什么,让我看看。”
在斯贝纳反应过来之前,尖锐的犬齿扯开领结,随即舌肉贴上颈侧的皮肤寻找破损的位置。
“等等。你先别碰伤口!”
温热的鼻息激起一阵战栗。斯贝纳的声音严肃了起来。他晕晕沉沉的大脑终于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艾丹在不经意间汲取过太多的血,在这种时候再次增加分量可绝对不是好事。
然而正处在气头上的青年全然没有听人说话的意思,在伤口所在的位置舔了一一圈之后立即寸进尺的咬了下去。斯贝纳吃痛,尝试推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反而被抓住手腕抵在了墙上,全然挣脱不开。
没办法了。斯贝纳咬着嘴唇,接近枯竭的魔力搭上虚空中肉眼不可见的血色提线,猛地一拽。
“我说,艾丹,停下!”
最后一个词以某种古老的语调念诵发声,在物质之外的层次激起层叠回响。艾丹的动作瞬间僵直,脑中像是有只巨大的海绵擦划过般一片空白,肌肉,骨骼,呼吸,心跳,全部脱离了本人的掌控,不由自主的跟随着那道指令停止了一切动作。
意识回笼,人形的魔犬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本能的驱使下做了什么。
“抱歉,我不是......”
“......停,等下再说,总之,请先带我去吃东西。”
“哦。”
像是梦游一样,艾丹把自己的衣服换给斯贝纳披上遮挡血迹,然后背着他找到了一家离得最近的快餐店,二十四小时营业,灯光温暖,座椅柔软,油炸食物的香气充斥鼻腔,仿佛不久前见到的血腥场面全都是他的错觉。
斯贝纳毫不客气的点了最大份的炸鸡套餐,然后就将自己气势汹汹的埋进去一通苦吃。等到艾丹终于从那种脑子里雾蒙蒙如同醉酒一般不清晰的状态中缓过神时,鸡骨头已经在桌上堆起了一个小山包。
“好点了吗?”斯贝纳叼着炸鸡问。“有出现头痛胸痛视线模糊恶心想吐的情况吗?”
艾丹点点头,又摇摇头。“没事了,就是还有点晕。你怎么样了?”
“唔......睡一觉明天应该就好了......大概。”斯贝纳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然后深深的了口气,尝试着组织起语言。
“......艾丹知道我是魔法师的吧。魔法师,根据每个人的天赋和喜好不同,能够使用的魔法其实是有差别的。我所擅长的是......血肉的魔法。在奥庇沙,被很多地方当作禁忌......”斯贝纳晃了晃胳膊。先前狰狞的伤口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只剩下浅浅的红痕。
“受伤是正常的。我的血液即是我的武器,并不只有追踪定位的作用......一点点的话,会随着身体的新陈代谢逐渐失效。但是,像艾丹一样摄入足够分量,就可以用作诅咒......现在,如果我想的话,像刚才那样控制你的行动,甚至直接杀掉你也是可以做到的哦?”
“斯贝纳会杀我吗?”
被叫到名字的人露出噎住了的表情,随后机械性的伸手拿了根鸡腿,低头,啃食。一时间两人中间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咀嚼声,看得艾丹很想用力搓一把那只装鸵鸟的红毛。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斯贝纳没什么表情的撇开头,直到将鸡腿啃成干干净净的骨头才继续了话题,“没有必要不会......问题是,另外的那个我。”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的,可能是和天上吊着的那座奥庇沙有关。但我们......本质上是同一人,分享着相同的名字,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区别在于,他在这个世界也同样失去了家人......所以会变成那种想要报复全世界的疯子也不奇怪。如果被他察觉到艾丹持有我的血,那就他就同样可以利用,就会变得非常,非常麻烦。我可不会解除血咒的魔法......”说着,斯贝纳终于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之前就和说过不要舔伤口了吧......”
“好复杂。”艾丹一脸搞不懂你们魔法师的表情。“这么说的话,只要伤口没有血就可以舔舔了是吧?”
“嗯,理论上是......不对,不是。别转移话题。”斯贝纳有点搞不懂面前这人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总而言之这几天你可能会被不知道哪个世界的我盯上,要小心一点,尽量呆在人多的地方......”
他的话很快再次被打断了。艾丹拉过他的手,全无芥蒂的舔了一口没有受过伤的指尖。
“比起我,更危险的是斯贝纳吧。”
斯贝纳闭上了嘴。在盯着艾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后,自暴自弃般轻轻点了点头。他不想说谎,那确实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人形的魔犬露出的微笑,“那就是了。我不想看到斯贝纳再受伤,所以,这段时间就让我来保护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