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您正在收看的是20X6年世界杯小组赛德国对阵波兰的比赛。埃芬市灯光如昼,数以亿计的目光投向这片承载过欢笑与泪水的草地。即将展开的,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碰撞。”
“日耳曼的严谨和斯拉夫的热情,历史的经纬曾在这两个民族间编织过复杂而深刻的纹理。数百年过去,莱茵河与维斯瓦河滚滚流淌,铁与血的奔涌已然退出舞台,时间的车轮缓缓向前,足球的版图上,双方各自占据着独特的坐标。”
“德国,这支曾四度问鼎世界之巅的铁血之师,从不以花哨取悦观众,却总能以秩序与效率书写传奇。他们的足球哲学,如同精密的仪器,追求着环环相扣的运转。他们背负着荣耀,也背负着对复兴的渴望。”
“而波兰,他们是东欧大地上不屈的雄鹰。波兰足球的灵魂里,始终燃烧着一种野性的骄傲,往往能在逆境中迸发惊雷的力量。他们的反击就像是裹挟着东欧平原上凛冽的寒风,足以刺穿任何严密的堡垒。”
“双方球员进场!正在朝镜头挥手的是德国队的门将莱昂纳德·舒尔茨,他是球场上坚不可摧的城墙,不仅用一次次世界级的扑救守护着最后的防线,更用他观察全局的视野驱动着整辆德意志战车。”
“走在他身侧的是波兰前锋拉多斯瓦·切尔温尼,两人效力于同一家俱乐部,是可以互相托付后背的队友,如今却在这片对他们而言无比熟悉的绿茵场上各自为政——这是很常有的事。拉多斯瓦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边锋,但他的速度不容小觑,屡屡如一把尖刀撕开对手的防线。这是波兰雄鹰最锐利的爪牙,是他们在阵地攻坚之外破局的重要武器。”
“今晚,站在命运的分岔口,历史的厚重感或许会无形地笼罩这片球场。但足球的伟大恰恰在于,它能在90分钟、乃至120分钟里,将所有的过往,熔铸成纯粹的、关于意志和梦想的较量。让我们屏住呼吸,迎接这场注定不凡的比赛!”
夜跑并非拉多斯瓦惯常的选择,唯有今日例外。
埃芬市立中学没有出色的师资,没有优异的生源,但它拥有一条长长的滨海大道,举目望去,眼里尽是宝石般的蔚蓝。这里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学生们逃课的好去处。
拉多斯瓦缓步跑过稀疏的人群,潮湿的风把咸涩味往他鼻腔里送。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上来,激起飞溅的白沫,又很快归于平静。划出校区边缘的粗粝石块们就这样夜复一夜地被侵蚀,棱角都变得圆钝,任由附身其上的苔藓泛出青灰色的光。一只海鸟掠过天空,融入黑暗,只留下幽远的鸣叫声。
他依旧在跑,路灯将身后的影子逐渐拉长,思绪却随着海鸟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当然能看到那座浮于海面的倒悬城市,也当然明白是奥庇沙又显现出新的痕迹。说到底,短短一个月间的许多事让拉多斯瓦不得不接受了现实:盔甲与刺剑,星冠与长袍,曾经萦绕于梦境中的场景在另一片大陆实实在在地发生过。昔日的命运如影随形,想要逃离的念头却前所未有地剧烈翻涌,如同倒悬城市下方永不止息的浪涛。
他的步子重了些,像是要压实脚下的每一寸路砖。
一阵格外温柔的潮声传来,前面,或是身后,或是四面八方。想要解脱吗?脑中有个声音说,大海会包容你的一切,睡吧,我亲爱的切尔温,睡吧……
是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红发少年有些疲倦了,如果一切都早就注定,努力是不是白费力气?
拉多斯瓦又想起夺冠的那个夜晚,同样繁星闪烁的夜晚。彼时莱昂纳德,他的队长,他过去、现在及可见的将来最为信任的朋友,朝跪在草皮上的自己伸出右手,笑着说:“来吧,站起来,让我们去世界的舞台闯一闯!”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将右手叠了上去。而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他手上一凉,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纵身越过防波堤,跑鞋陷入漩涡般的细沙,层层叠叠的海浪已没上膝头。冰冷的海水从指尖流走,冻得他一个激灵。
年轻的拉多斯瓦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但显然,泡在海里思考人生问题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Young and the Red Drag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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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多斯瓦拿起讲台上的课本,一页纸从书中掉出来。他弯下腰,拾起纸张,读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没有那么久,只是人们下意识将过去发生的事遗忘了,总之,很久很久以前,连古籍都不曾记录的年代,奥庇沙的广袤大地上有一个人类王国。它建在一片茂密的森林边,被绿树、鲜花与湖泊环抱着。王国里的人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迈的国王与王后一直没有生孩子,但夫妻俩并不着急,因为国王的兄弟已有了三个健康的子嗣。大儿子建立起一支精锐的骑士团,二儿子专心钻研空气中涌动的魔力,而小女儿能够通过观察星象预知未来。
在王国骑士团中,有位小伙格外受人瞩目,他英俊潇洒,正直善良,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为——
“拉多斯瓦、拉多斯瓦!红金的疾影、赤焰之风!”
——红毛。不过,在红头发格外流行的奥庇沙,叫一声红毛会有至少二十人回头,所以他们还是叫他切尔温,意思是红发的人。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三个年轻人都逐渐成长起来。可怜的小女儿却不幸患上了一种怪病,她不能晒太阳,不能吹冷风,红润的脸蛋变得苍白,常年挂在嘴角的笑容也消散了。为了更长久地继续研究她最爱的星星们,小公主住进了城堡的塔楼,每天由侍卫送来食物和饮水。她的哥哥们常来探望她,给她带来绿叶、红花与清澈的泉水,但她的内心依旧渴望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
“基亚拉殿下真是温柔又美丽,今天她朝我挥了挥手,说我会有好运气呢!”
小伙切尔温听过很多这样的传言。出于对这位公主殿下的喜爱,在被调至担任她的近身侍卫的当天,他带去了一块如星星般闪耀的莹白色的石头,作为献给她的礼物。小公主很是高兴,眼里闪出明亮的光,于是,切尔温便常常去寻找这些散落在王国四方的珍奇石头。
又一次骑士团的惯例巡逻,切尔温来到一处空旷的山洞,立刻被山洞中随意散落的大量金银财宝震惊了。他俯下身去,拾起一颗晶莹剔透、折射出日光的水晶。公主殿下会喜欢吗?在他仔细端详的时候,洞穴深处传来灼热的气息,紧接着,一双深红的眼眸睁开,牢牢盯着这位小伙。
“龙!”
他失声惊呼。被坚实如盔甲的鳞片保护着的正是一条庞大的红龙。即使切尔温速度再快,也无法胜过一条真正的龙。他发抖着将手中的水晶放下,而红龙随意地扫了扫尾巴,落石滚下,堵住洞口,将闯入者困在了山洞中。
短暂的震惊后,小伙很快重归冷静,既然没办法逃走,他索性在洞里住了下来。他把满地散落的金币聚拢成堆,把洁白圆润的珍珠摆到低处,又拿棕榈叶和鸟类的羽毛把山洞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红龙一声不响地盘坐在洞穴深处,既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也没有对他表示出任何情绪。
清理工作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当切尔温忙活完时,红龙才直立起来,在小伙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用锋锐的爪子抓起他的外衣。
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小伙意识到这个山洞大得不可思议。他被红龙带着,飞过一段带着积雪的冬青木枝、一枚不停旋转的二十面骰、一架自动演奏出美妙音乐的钢琴,最终来到一面布满雕刻痕迹的石墙前。
红龙把切尔温放下,他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随后打量起眼前的痕迹。
“月相图?”
他惊讶地问出声,考虑到刚才所见的魔法物品,一条红龙会钻研天文学知识好像没有那么骇人了。切尔温看看红龙,又看看石墙,随手沾了沾角落里的灰,在其中一幅图像上画了几笔。
“你能听懂对吧?我不如王国的公主殿下了解得多,但我相当确定昨夜是新月。”
眼前的龙低下脑袋。一阵沉默后,红龙忽地倒退几步,眼眸中流露出几分人性化的犹豫,随即再次展开那双庞大的龙翼,转头从后方冲向天空。
“真是奇怪的生物。”
切尔温摇摇头,跟着红龙消失的方向走出了山洞。他辨认出方位,回到王国中,从此再没能找到这个山洞,再没有见过这条红龙。
“有什么发现吗?超自然事件的记录?”耳边传来问话。
明月高悬,柔和的白光打在基亚拉脸上,小姑娘正好奇地打量他手里的纸。拉多斯瓦把纸张放回书中,合上封面,耸了耸肩,“只是中学生写的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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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擅自的造谣式互动(。
看台上传来经久不息的鼓掌声和欢呼声,夜空中炸开数朵绚丽的烟花,漫天飞舞的金箔和彩带像一场声势浩大的雨……拉多斯瓦觉得自己最欢欣的梦也不过如此。
沉甸甸的镀金奖杯被队长传到自己手里,他做出了此刻唯一能做的动作:将它高举过头。球迷们又爆发出新一轮喝彩,齐声呼喊他的名字和绰号:“拉多斯瓦、拉多斯瓦!我们的进球功臣!红金的疾影、赤焰之风!”每一声轰鸣都震得他心脏一颤,仿佛他的脉搏与全场所有人紧密相连。
“真有你小子的!”身旁的莱昂纳德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得比任何人都灿烂。他有些吃不消地闷哼一声,剧烈运动后连骨头都在隐隐作痛,根本受不起更大的冲击。所幸这里是晚冬的埃芬,而不是盛夏的巴伐利亚,否则他的队长一定会把一整瓶啤酒全数灌溉在他的脑袋上。
“是你传得好。”拉多斯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奖杯的底座,很光滑,还没有铭刻上属于他们的痕迹。征战数月后最好的犒劳,为了这一刻什么都值得了,他想。
“现在就别谦虚啦!”莱昂纳德一把揽住他,把他连人带奖杯扛上肩膀,引起了更多的尖叫。拉多斯瓦不禁也笑了,却接收到场边一记不赞同的眼刀,轻咳着收敛表情,小声说:“菲奥娜提醒你注意你的肩伤。”而莱昂纳德只是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对冲到面前的摄像机露出两排白牙。
“看哪,流星雨!”不知是哪个队友惊呼。
在球队助理杀人般的视线威胁下,莱昂纳德很快就把他们的边锋放回绿茵场上。重新脚踏实地的红发少年不由得抬头看去。
一道光划过天际,转瞬即逝,如同将夜空的帷幕轻轻拉开。更多的流光紧接而来,拖着细长的尾焰,划出洁白的痕迹,仿佛银河倾倒而下。
他安静地注视着,嘈杂的笑声、叫声、歌声都远去了,耳边只剩下轻拂而过的风声。
拉多斯瓦并没有格外喜爱的事物,他的绝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琢磨技术和练习跑动上。但每当他仰望星空,一阵温和的慰藉总会随着神经末梢涌遍全身。这本来很正常,当一个人意识到他的一生在这浩瀚无垠的宇宙中格外渺小时,他很容易从中获得平静。但拉多斯瓦心底有个声音说,这是你曾整夜整夜守望的星空,这是那个少女眼中真实的世界。
埃芬的星星也会如奥庇沙的一般明亮吗?
手里的奖杯不知怎得重若千钧,恍惚间,灿金的镀层溶解为液体,镀上双臂,化作坚实的盔甲,仿佛要与自己融为一体。拉多斯瓦看见自己单膝下跪,向一名身着长袍、头戴星冠的少女低声宣誓以生命为代价的效忠。
等他清醒过来,他跪在仍旧温热的草皮上,双手十指都按压进泥土里。他撑起身,抹了把脸,将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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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角色s
莱昂纳德·舒尔茨
球队队长,金发褐眼的门将。是拉多斯瓦转生前王国骑士团的团长,似乎未觉醒转生的记忆和能力。
菲奥娜·格拉芙
球队助理,莱昂的青梅竹马。沉稳冷静的女性,负责帮助制定球队战术。并非转生者。
基亚拉(“琪琪”)
埃芬市在读学生,莱昂的妹妹。王国的占星术士,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保有记忆,但几乎从不登录奥庇沙论坛。极少提及自己的旧姓海森伯格。
摸鱼日常选手来还债了
很短很琐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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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握手!”清脆而极具感染力的声音传遍全场,薇拉的视线不由得转到舞台中央。年轻的女孩穿着她标志性的蓬蓬裙,脸上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正在轻拍面前的一只海狮。海狮抬起圆滚滚的脑袋,露出憨态可掬的脸,抖了抖身上的水珠,随后乖巧地抬起鳍,与潘茉墨碰了碰。全场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夹杂着小朋友们兴奋的大喊。
女孩的笑容加深了,朝观众席大幅度挥了挥手臂,“我们可爱的海狮不仅聪明,还特别喜欢表演哦!”
薇拉不由得也微笑起来。她原本只是来海洋公园顺路交付一份材料,恰好赶上了表演时间,架不住同事的盛情邀请,才决定留下来看一会儿。舞台上的茉墨像风一样轻快,笑容纯粹,在她的引导下,不论是海狮、海豚,还是她最爱的企鹅,都展现出自然又友好的一面。
她是真心热爱着自己的工作。薇拉对这个女孩又多了几分好感。
表演继续进行,茉墨带领着海狮完成了各种高难度的腾空动作,跳跃、顶球、旋转,灵巧的身影像是配合多年默契十足的伙伴一般。在惊叹声中,海狮灵活地游回舞台边缘,然后用鳍轻轻拨了拨她的脸颊,像是一个亲吻。
“它是不是棒极了?”心情极好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上高台,在此起彼伏的喝彩下脸颊微微泛红,双手合十,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今天的陪伴,希望我们能继续爱护这些可爱的海洋生物,下次再见!”
薇拉无端想起自己公寓里的那只企鹅玩偶,是前不久去极地世界参观时买下的纪念品。黑白分明的小脑袋,由玻璃珠制成的眼睛亮晶晶的,绒毛细腻,手感柔软……感觉似乎跟潘茉墨颇有相似之处?
下次在幻影里见面的话,把玩偶送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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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叶菲莫娃蜷缩在员工休息室的沙发上,距离昏过去只有一步之遥。
事情还要从前一天说起。她原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海洋公园的光影盛夜绚丽夺目,彩灯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带来美妙的视觉享受。等她走下回公寓的电车时已是接近十点,刚推开门,传真机便响起了熟悉的嘀嘀声。
薇拉走过去,拿起厚厚的一沓报告,顶端打着一行不同字体的批注:报告已出,材料送至九龙,明日可取。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返身出门。她心知自己应该休息,过去的一周她很少睡过完整的一觉,可是多等一晚上再去实验室简直是折磨。
走到衣帽架旁时,薇拉的脚步顿了一下,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海明轩不久前发来的语音:“香港虽不冷,也要注意保暖。”她摇了摇头,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将那件卡其色的毛衣披在身上,果断地迈步重新走入夜色之中。
时间在显微镜下流逝得飞快。薇拉沉浸在一组组数据对比分析中,不知不觉便又过了一夜。窗外的天色由黑转蓝,继而泛起鱼肚白,而胃部却在此时开始剧烈抗议。起初只是隐约的钝痛,但很快发展成撕扯般的绞痛,让她一贯稳定的手都颤抖起来。她试图忽略这点不适,手中的笔却不听话地掉落在地。
也许应该给海生打个电话。
念头刚刚升起,薇拉的意识就陷入了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恢复了一点精神,缓缓睁开双眼,摸索着想要拿出手机的同时,闻到了一股温和的香气。
“……下次别再这么熬夜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只手将一碗热腾腾的粥递到了面前。碗里的燕麦米浸泡得颗颗饱满,切成薄片的鸡胸肉洁白细嫩,表面浮着切碎的菜叶,透出清香。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胃部的抗议仿佛也因此减轻了些。
“吃点吧。”红发的女性微微一笑,将碗放在茶几上,又转过身去,对付面前的小锅。她的动作极为熟练,火焰在灶台上安静地跳动着,把锅底映出一片橙红。
薇拉撑着沙发支起身,拿过碗边的勺子,嗓音沙哑地道歉。楚廖辰轻轻哼了一声,手上继续翻搅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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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低头看着桌上的小鸟。小鸟有着淡青色的羽毛,胸口带着一抹温润的暖色,原本应自由翱翔的它现在无助地躺在毛巾上,浑身发抖。
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它的翅膀有折断的痕迹。
薇拉是在回公寓的路上发现它的。当时它正虚弱地躺在街角,羽毛被水打湿了,扑腾的动作越来越无力。她毫不犹豫地将它带回来,动作尽可能轻柔地替它处理伤口、固定翅膀,包裹住它给它温暖的空间,将光线调到最暗,可小鸟依旧眼神惊恐,伴随着不安的颤抖细微地喘息着,羽毛间的颤动像是风中落叶。
她沉默片刻,掏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背景里似乎还有悠扬的音乐。
“能帮个忙吗?”薇拉的声音略显焦急。
“……?等我十分钟。”对面没有多问,简单应了一声便挂断了。
九分半后,薇拉打开沉重的木门,范行昭正站在公寓门口,穿着他常穿的那件褐色夹克,保持着要敲门的姿势。他笑了笑,把手放下,“有什么急事吗,薇拉小姐?”
薇拉请他进门,指了指餐桌,比了个轻点的手势,低声说明了情况。范行昭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连专业的你都解决不了吗?”
“它格外怕人,也许是经历过什么事。你能模仿出它的叫声吗?”薇拉点开手机,在网页搜索里找到一段纪录片,将介绍的部分放给他看。
范行昭思索了一下,闭上眼,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像是在校准频率。几秒钟后,细微的鸣叫声凭空响起,不是人类的嗓音,而是更轻柔的声波,像是微风穿过树林的低吟,既真实又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律动,仿佛生命的脉搏都藏于其间。
小鸟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睁开眼,仔细观察着它,继续调整着自己的振动频率。他的能力是制造简谐波,而此时,空气中的声音越来越接近鸟类的语言。
渐渐的,小鸟原本绷紧的翅膀放松了,不再吃力地扑腾,而是抬起头来,似乎在凝神聆听这个熟悉的声音。
薇拉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她向来相信科学,相信生命的规律,相信所有生物行为皆有迹可循。在被虚异访客打破原有的生活秩序时,她只感觉极度不适应。可现在,看着眼前的范行昭运用异能的模样,她又重新陷入思索。
什么才算真正的科学呢?
一时半会无法想明白的问题暂且放在一边,无论如何,她该好好感谢这位学弟。
最低限度地打一下卡
不知道我在写什么,单纯地喝早茶罢了。为什么感觉他俩常驻在新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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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刚过,细雨便在街头巷尾悄无声息地飘落,云层低垂,压得整条街道湿漉漉的。
转过一个弯,数盏灯笼的红光透过微薄的雨幕打在薇拉脸上,将她的面容连同脚下的石板路都照出一片模糊的暖色。斑驳的木制招牌在风中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四面的墙上贴着快要剥落的纸质广告。薇拉看了看眼前这座略显古旧的茶楼,又看了看身旁的海明轩,递过一个疑问的眼神。
“走吧,忙了一个通宵,去吃点东西。”褐发男人将滑落的登山包往肩上一挎,率先踏入其中。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暖洋洋的热流扑面而来,混着茶水味和食物的香气。茶楼里热闹非凡,虽是早间,一张张木桌旁却坐满了客,茶杯与碗碟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与各种琐碎的闲聊交织在一起,形成大片嘈杂的音浪。忙着端茶送水的服务生瞥见两人,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拿不准地用英文说:“两位?”
“两位。”异口同声的普通话和白话,让那可怜的年轻人更加摸不着头脑。幸好,一位穿着制服的主管匆匆赶来,拍拍服务生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去忙,朝风尘仆仆的二人露出笑容:“大堂刚好还有一桌空位,不介意在角落吧?”说完就率先走在前方引路。
一盅热茶,两件点心,普洱的沉郁内敛的淡香飘在空气中。薇拉坐在靠墙的位置,指尖轻点着瓷杯,海明轩端起茶壶给她杯中添到八分满。
“我都不记得上次看见雪是什么时候了。”他端起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又重新续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念欧洲了?”薇拉难得有闲情调侃他一句,“等忙完这阵,请个假期去北方,应该还能赶上雪季的尾巴。”
她拿起筷子,手指微微一抖。尽管薇拉早就掌握这种便利的餐具的使用方法,但每次实操总还是有些不太自然。所幸她没费多少力气,就夹中了那只散发诱人香气的叉烧包,顺利将其放入碗中,却不送进嘴,而是出神般地盯着它金黄色的外皮。
“八仙居……失踪……碎肉……叉烧包……”旁边桌上的谈话悄然飘进耳朵,神秘的窃窃私语音量不大,但充满了笃定。薇拉的思绪不自觉地被引到这些议论上。海明轩似乎也注意到了,轻轻抿一口茶,“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读一下幻影午夜前后发来的报告书。你专注在分析送来的样品,可能没注意。”
“这么说,八仙居失踪的人和虚异访客有关。”她若有所思地夹起叉烧包,一口咬下。松软的外皮带着甜香,内里的叉烧馅入口即化,肉香与酱料完美融合,层次丰富又十分和谐,简而言之,确实好吃。
海明轩耸耸肩,“还以为你真的从叉烧包里看到了某种生物组织呢。”
“虽然不是这方面,但……”她不置可否,抬起眼,神情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你尝一口就知道了。”
他满腹疑惑,拿起一个包子,谨慎地咬下一点在嘴里细细咀嚼,“有什么发现吗?”
“趁热吃,很好吃。”薇拉顿了顿,露出个带点狡黠的笑容。
壶中热气袅袅升起,水雾氤氲,墙外仍是灰蒙蒙的阴雨天。
那些只有少数人知晓的秘密通常以一段往事作为开头,而薇拉·叶菲莫娃的这段尤为奇特。
香港的冬天总是弥漫着一股温和的凉意。即使在傍晚,维港的灯光依旧透露出都市的浮华。然而,身处新界边缘的远山之上,这些绚丽多彩的光芒显得格外遥远。薇拉站在一处岩壁旁,面无表情地望向深邃的绿林。风吹起她浅金色的发丝,像掠过冰原的冷流,而她的眼神则是另一种无波无澜的平静。
“还记得上一次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吗?”海明轩从她背后的山道缓缓走来,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了下巴,手上提着一只登山水壶,步伐沉稳如常。他的声音里带着平铺直叙的意味,既没有期待,也没有怀念。
“记得。”薇拉的回答干脆利落,并没有转头看向褐发的男子。
她记得太清楚了。
三年前的一天,彼时薇拉还是香港大学的一名生物学访问学者,因追踪一种疑似濒危的本地蜥蜴而来到这片偏远的山岭。她与海明轩的相遇完全是偶然。这个爱穿冲锋衣的登山客与她原本的世界毫无交集,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也十分冷淡——路过的同行人,仅此而已。
但那一天的山里并不平静。夜幕降临时,天边隐约泛起异常明亮的蓝紫色光,像是一场本不该出现于此的极光,伴随而来的是心跳的骤然加速,以及蔓延至全身的难以言喻的恐慌。
“你觉得这次还会见到那种光吗?”海明轩的声音把她从记忆里拉回,很显然想起往事的并不只有她。
“不知道。”薇拉略微皱眉,语气里掺杂了一丝不耐烦。她早已习惯如此,每当面对不确定的事物时,她更倾向于保持沉默,或是用漠然掩盖内心的波动。
两人沿着陡峭的山路继续向上,周围的雾气逐渐浓重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泥土气息。薇拉深吸一口气,从中分辨出另一种掩盖在其下的味道,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小心些,这段路去年山泥倾泻后修整过,踩不稳容易滑倒。”海明轩像是随口提醒,但他话音未落,手已经自然地伸了过去,搭在薇拉的手肘上。
薇拉瞥了他一眼,想拒绝这个微不足道的帮助,却最终没有开口。尽管海明轩也闭口不言,但两人似乎达成了无声的默契,仅限于在这座山里,将彼此的存在作为微妙的依靠。
正如当年一样。
“那边的光是什么?”三年前的几乎同一地点,薇拉抱着怀中的标本盒,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自己的脸庞被诡谲的幽光照亮。而海明轩的冲锋衣上沾满了泥土,显然是摔过好几跤。“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自然现象。”他喘着粗气回应,“该死,我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薇拉还记得自己身不由己地向前跨了一步,更加接近光源。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好像它既不属于天空,也不属于大地,而是从空气中未知的裂缝里泄露出来,吞噬了他们的视野。科学家的理性与求知欲让她由衷地好奇,但本能的警觉如同尖刺般扎入脑海。
“别过去!”海明轩低沉地喝了一声,侧身挡在她面前。就在两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一瞬间,薇拉感觉眼前闪过什么,随后便陷入了剧烈的头痛。她的意识被撕裂成无数片,每一片都分散到曾经研究过的生物体深处,与它的生命循环融为一体。她仿佛能看见流动的血液、张合的细胞膜瓣、飞速分裂的基因链。她从海明轩投过来的目光中读出,他也经历了和她相似的感受。
“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没有人能够回答。而光在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后来的一切都过于顺理成章。海明轩终于重新找回了方向感,两人相互扶持着下山,交换了联系方式,各自打车回家。直到他们分别被幻影找上门来,了解虚异访客的存在、认识并锻炼异能、半推半就地加入。薇拉和海明轩分别注册在港岛区和九龙半岛,虽然依旧维持着良好的同僚关系,但他们几乎没有再谈起过这次经历,直到现在。
“你对访客怎么看?我们那天遇到的那个?”海明轩突然问了一句。
薇拉顿了顿,低头看向脚下的地面。“我没有准确答案。”
她尝试过各种方式去理解那次事件——从分子生物学到量子物理,但她什么也找不到。她只得暂时承认这是超出科学范畴的存在,从那时起,她更加废寝忘食地投身于研究,也在幻影的数次任务中帮忙提供分析,唯独对自己的第一次接触毫无头绪。
“有时候我在想,”海明轩继续说道,“我们可能是被定向强化了,出于某种观察的目的。”
薇拉对此没有回应。风吹过山崖,带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寒冷,树叶哗哗作响。
在他们身后,远处的夜空隐隐亮起了一抹熟悉的蓝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