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一招】宅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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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一切内容纯属虚构创作,与真实存在无关。所有情节均为服务于艺术表达的必要设计,作者不主张、倡导、鼓励任何有悖社会公序良俗的道德准则和行为规范。
一、透明
七月,盛夏。
一座被废弃的房屋,里面打扫的很干净。四名少年少女躺在床垫上,衣物在周围散落一地。
“透明?”阿眉有点不太理解。
“透明。”阿羽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是透明,是指相互坦诚吗?”小云问阿羽。
阿羽摇了摇头,向空中伸出一只手,然后攒住手掌,像是在抓住什么。他说:“像空气一样,是自然而然的。因为什么杂质都没有,所以是透明的。”
“唔……不懂啦。”阿笛把头埋在小云的胸口。
阿羽翻了个身对阿笛说:“比如说阿笛,你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简单啊,和女孩子一起做快乐的事情好棒好棒,能和两个女孩子一起做快乐的事情,哇,有谁会拒绝啦。”
“哇,好色哦。”阿眉鄙夷地看着阿笛,一脸坏的笑。
“你滚啊,烂人!”小云一把推开阿笛。
“不是啦哎呀。我觉得这是很好的事,然后呢,我要是遇到什么好事,自然是希望分享给你们一起啦,毕竟咱们都是一起从孤儿院……哎等等,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阿羽的意思了。”
阿羽微微笑了笑,又问:“小云你呢?”
“我……”小云忽然有点害羞。“我想和大家在一起。”
阿眉俯身亲了亲小云的脖子,说:“我喜欢和小云在一起。我也一样喜欢阿羽和阿笛。”
阿羽说:“我不想和你们分开,我……害怕只有独自一个人……”
“那我们就不要分开啦,就像这样,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吗!”阿笛又钻进了小云的怀里,伸出手搂住了小云和阿眉。
阿羽一起亲吻着阿笛的手指和阿眉的背,四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我们这样不对吧……”
“我不想分开,不对就不对吧。”
“小云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才不会。”
“没事啦,如果谁来对我们说三道四,我和阿羽会一起揍跑他们的!”
天窗外,白云懒洋洋地飘过,毕竟对云朵而言,大地上发生的一切都与它无关,甚无所谓。
二、短发
九月,秋初。
“我来啦!”阿眉推门而入。
“哇,短发!是短发的阿眉!你和小云一个留了长发,一个剪了短发,嘿嘿嘿真是女大十八变呀,胸部也……唔咕唔咕!”
“阿笛你闭嘴啊,张口闭口胸部胸部你好烦啊!”小云抓起一把虾条塞进了阿笛的嘴里。
“抱歉空调坏了,用风扇将就一下吧。”阿羽帮阿眉拿过挎包放在一旁。“怎么想剪短发了?”
“短发比较方便呀,医院排班太忙了,长头发洗一遍太费时间。小云小云小云!”
“眉眉眉眉!”
阳光斜落,树影斑驳,空气中仍散发着夏日的余威。
“不管怎么想都还是阿羽最厉害,这么早就有了自己的房子。”阿笛靠在小沙发上,用手扇着风。
“这只是租来的房子,不是我的房子。”阿羽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放在阿眉前面的茶几上。
“那也很厉害啦。我们都还在住宿舍,而且晚上还断电,真是不自由……”
“以后我会买个大房子,到时候咱们四个再住在一起吧。”
“那算我一份啦,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钱对不对?我现在开始跟着老师一起接活了,虽然现在只是些简单的后期,不过也算半只脚踏入电影行业啦,嘿嘿……”阿笛拿起面前的冰红茶,跟阿羽碰了碰手里的饮料。
这是个不大的开间,外间有简单的灶台和餐桌,内间紧凑地布置着一长两短三个沙发、茶几、电视柜、衣柜、落地扇,还有一张大大的床。仔细看,这些家具都略显陈旧,但是上面小心地盖着防尘布单,整洁而温馨。
落地扇吹动窗帘,院里的蝉透过帘隙看见这几个年轻人的欢聚,发出了羡慕的叫声。
小云靠在阿眉的怀里问:“等下晚上吃什么?”
阿羽说:“屋里太热,我们出去吃吧。旁边有一家韩国料理,他家冷面很好吃。”
“晚上去喝酒吧。”阿眉的手指卷起小云长长的发丝说。“我失恋啦。”
“啊?”
“哦?”
“哈?”
“今天晚上你们一个也别想跑,都得陪我喝个够。”
“啊??”
“哈哈哈……”
“喔,放马过来!”
三、散步
一月,隆冬。
“我们去那边散散步吧。”
“好。”
小云对着阿羽的墓碑鞠了一躬,跟着阿笛一起向远处走去。
“阿眉这两天一直忙着处理阿羽的后事,医院那边没法继续请假,昨天就先回去啦,她说很想你。”
“对不起,刚好卡在了课题收尾的时候,今天才能过来……”
“哦,不是要怪你。要怪也要怪阿羽啦,非得这个时间……”阿笛靠在景亭的栏杆上,点了一支烟。
“……”小云默默挽住了阿笛的手臂。
“阿眉收拾东西的时候告诉我,阿羽存了好大一笔钱。他说过要买一个大房子,到时候咱们四个人再住在一起。”
“嗯。”
积雪肃穆地覆盖住整个墓园,地上零星有几行踩过的脚印。
“死亡证明,保险理赔,银行手续,销户,殡仪……哎呀,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我完全都没有打过交道,多亏有阿眉在啦。”
“嗯。”
微风悄悄吹过,柏树枝头的雪已经冻实,不愿落下。
“肇事司机查出来是酒驾……他妈的,我本来都想好了,一命偿一命,袖子里藏着钢管就过去了。结果呢,看到他老婆孩子在重症病房外面抱成一团哇哇大哭……”
“嗯。”
呼出的烟雾与呵气混成一团,飘向阴沉的天空,然后散开。
“老实说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实感啦。总觉得如果去阿羽家敲敲门,他还是会挂着一脸傻笑给我们开门。”
“嗯。”
“回去吧。”
阿笛掐灭了烟头,带着小云往出口走去。
迎面走来两个人,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搀扶着一位老太太,两人时不时地伸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墓园里实在太安静了,二人克制的抽泣声传入了阿笛和小云的耳中,这声音渐近,交错,然后渐远。终于只剩下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在道路拐弯的地方,阿笛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云问。
“不对……不对不对。我怎么就忘了,阿眉……她……”
“阿眉怎么了?”
阿笛忽然开始浑身颤抖,眼泪猛地流了下来。
“阿眉……从头到尾都没有哭过啊……”
“啊?我、我知道阿眉一定也很难过,阿笛你不要这么想……”
阿笛摇了摇头,哭着说:“我知道啊……我知道啊……阿眉心里一定好难过,所以阿眉要是哭了……我怕没有人安慰她……”
小云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子抱住阿笛,两个人的眼泪落在对方的衣领上。
“我好想你们,我好想阿羽……”
“嗯……”
四、融雪
三月,早春。
“曦曦乖,听妈妈的话,好好睡觉。啊,要爸爸亲?muuuuuuuuua!来跟阿眉阿姨说晚安。”
“曦曦晚安!”阿眉对着阿笛的手机屏幕笑着招了招手。
烟雾缭绕的韩国料理,店内食客嘈杂,窗外融雪无声。
“来,肉好了,快吃快吃。”阿笛给阿眉夹了一片烤好的五花肉。
“等一下我拍照发给小云。”阿眉拿出手机寻找合适的取景。
“你明天早上再发啦,咱们起床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小云那边的深夜。好吃的东西,哎!就是要在深夜分享给好姐妹才对啦!”
“就是,明天上闹铃定时发,馋死她。”阿眉咔嚓咔嚓对美食一顿猛拍。“你看她的朋友圈没,天天吃的那些资本主义白人饭,啧啧啧。”
“五月底我要去那边参加一个电影节,我打算顺便去看看小云。回来给你带化妆品?”
“好呀。方便的话你再帮我给莉莉带一瓶威士忌。”
“没问题,要什么牌子你问好,到时候发给我。莉莉今天没跟你一起呀?”
“哈哈,哈哈哈……”阿眉忽然放下筷子,用手背遮住嘴大笑起来。
“什么啦,瞧给你乐的……”阿笛夹了片五花肉放在了网篦上,烤肉冒出滋滋油香。
“我把……我把咱们以前……哈哈哈……搞在一起的事情跟莉莉说了……哈哈哈!然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哇……你吓到人家了吧。”
“哈哈哈……没有没有。其实还好啦,她对你印象还挺好的,她就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哈哈哈……”
“对嘛,正常人就是这种反应才对啦。我就说我老婆不正常……”
“你老婆什么反应?”
“她说‘你们好厉害!’”阿笛翻了个白眼,喝了一大口扎啤。
“哈哈哈哈哈!”
“我老婆好喜欢你的,你有空帮我看看她是不是弯的。”
“那我下次再见到她,可要好好跟她说说你从前的丑事喽。”
“不用,我的臭事她都知道。”
“那件事你也说了?鞭炮……”
“停!这事说好永远不提的!你闭嘴啦,今天你用鼻子吃肉!”
一盘猪五花,一盘牛舌,一份蔬菜拼,两碗冷面,两扎啤酒。一共116元。
“阿眉,亲我一下。”走在路上,阿笛忽然说到。
“啊?”
“来,亲我一下,深吻那种。”
阿眉眨了眨眼,亲吻了上去。一个长吻。
“嗯……果然感觉不对,不自然。”
“虽然不明白你抽什么风,但是你这个反应我有点生气哦。”
“哎哎不是你听我说啦……我昨天梦见阿羽了,我们四个都在。我们就开始跟他说自己的事,他就坐在那里笑着听我们说。轮到他的时候,前面忘了中间忘了,就记得他最后说,自然而然就好,因为我们是透明的。”
“然后?”
“然后嘛……这是个春梦。”
“啊……”
“我,唉……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啦,有个大咪咪老婆,有个可爱的女儿。但是我始终担心,万一有一天我发现,哇,自己其实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的人,不是一个好老公,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阿笛耸了耸肩。
“阿笛,过来。”阿眉伸手拽下阿笛的领子,把他的头抱在胸口。“不管阿笛要我做什么,好呀,我会做。如果我叫阿笛做什么事,阿笛也一样会去做对不对,小云也一样。虽然我们现在都有各自的生活,有了不能割舍的人和事,但是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你的家庭就是我的家庭,你有多疼爱老婆和女儿,我们会和你一样珍视她们,阿笛也不会随便叫我和小云放弃珍视的东西的吧,对吗?”
“嗯。”
“阿羽说的没错啊,自然而然就好。如果你想和我亲亲,好啊,我们来亲亲,如果你不想,那就不亲亲。透明,对吧。”
“嗯。”
“当然啦,阿笛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那,不管阿笛做什么样的选择,也都是我和小云,还有阿羽的选择。所以阿笛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是阿笛,不许怀疑自己,好不好?”
“好。”
阿眉松开阿笛,理了理阿笛的头发,说:“好了没。”
“好了。”
“那就好,如果你不好,阿羽会伤心的。”
“你是不是胖了?”
“这么想死?信不信我明天就去把你老婆掰弯。”
路灯下,两个人影纠缠,像是正处热恋的爱人,像是血缘相同的兄妹,像是相互扶持的夫妻。人影在地上越拉越远,拉到难以分清谁是谁,看上去像是两个同一个人。
作者:【十一招】宅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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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位伟大的王靠军队与魔法征服了整个大陆。西到罗塔恩尼亚,东到鹿国,北到赫特林安,南到彩云王朝,都是他王国的一部分。
王老了,要选出自己的接班人。
公主是王最聪慧的孩子,从丰收祭时该在第几颗星星升起时摆放羊头,到苏克萨地区黍米治疗病害的方法,她全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人们称呼她为“星空的猫头鹰”。
公主对大主教说:“我排行第一,继承权最高,但走入权力的舞台正中央并非我的本意。我本只想做王国中真正领导人民的存在,但如果我的弟弟继承了王位,我会马上被许配给某个边陲地区的贵族,远远离开王国中心。我会成为一个政治工具,成为一枚棋子。这当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所以现在我不得不争。主教大人,您不会忘记是我帮助您在教理辩论上击败了对手才登上了现在的位子吧,现在是您回报我的时候了。”
二王子是王最勇敢的孩子,王打下的领土中有三分之一是二王子冲锋陷阵的功劳,他的英勇故事在酒馆里被吟游诗人和冒险者传颂。人们称呼他为“大陆的雄狮”。
二王子对大将军说:“兄弟,我知道我的姐姐能带来繁荣,我的弟弟能带来稳定,但如果失去了和平,哪还有什么繁荣和稳定可言。你我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这些年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远比真正的兄弟还要亲密,而这一切都源于当初我在父王的面前为你据理力争,让父王赦免了你的死罪,现在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三王子是王最深不可测的孩子,王在外征战四方,全靠三王子在宫廷里维持各个利益方的平衡才能免除后顾之忧,不管是身前灯下还是千里之外,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人们称呼他为“王都的猎隼”。
三王子对丞相说:“父王还在的时候,他对我信任,我对他忠诚。但是我的姐姐和哥哥未必有父王的胸襟和眼光。如果他们继承了王位,必然会对我产生猜忌,而猜忌是权力牢笼里最致命的毒药,那么只有我成为了王,才能免于让自己死于这种毒药。我不用对你多说什么吧,总之,现在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王威严地坐在王座上,老态溢于言表,只有双目依然炯烁。
“今天只有我们几个人,一个一个说吧。”王的声音低沉。
丞相上前,说:“吾王万岁。公主、二王子、三王子,这三位都是优秀的王国栋梁,今日王国的繁荣昌盛少不了三位大人做出的贡献,今后如果想要王国长治久安,三位同样缺一不可。然而王只能有一个,其他两位只能成为辅佐王的左膀右臂。虽然老臣相信无论传位给谁,都会将王国治理妥当,但若加以试炼,一定能选出真正适合成为王的人。”
王说:“你说说看,需要什么样的试练。”
丞相说:“王应当有洞察人心的才能,如此才能选能任贤,发挥每个臣子最大的价值。老臣提议让所有臣子和贵族投票,得票最多的那位,应该就是最得人心者。”
王身后的三王子轻轻抚摸着左手的扳指,丞相知道这是对他提议的肯定。王若有所思,把目光投向大将军。
大将军上前,说:“吾王万岁。我是个粗人,治国的道理我不懂,我就懂一个事情:一位合格的王,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破坏我们的城镇,杀戮我们的人民。如今在王国里仍有不少妄图造反的宵小之辈,我提议给三位大人每人一支部队,一年后以战功来选出谁才有资格当王。”
王身后的二王子碰了碰佩剑的绑带,这是他和大将军之间表示一切顺利的暗号。王不置可否,把目光投向大主教。
大主教上前,说:“吾王万岁。苏神的魔法造就了王国,这是不争的事实,吾王是苏神忠实的仆人,神也认可了吾王,向吾王授予了魔法之力,由此,王国才能拥有如此辽阔的领土与年年丰盈的收成。能否取悦侍奉神,决定了苏神的光辉能否一直普照整个王国,我提议将王位的资格留给苏神最青睐的人。”
王身后的公主闭上眼睛威威颔首,大主教领会到了她的谢意。王不动声色,看向身旁。
王说:“你呢,你又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目光的交汇处,王身边的弄臣正在对着铜镜整理自己的胡须辫。王突然跟他说话,把他吓了一跳。
“吾吾吾吾王万岁!我我我我我的看法我我的看法是……让三三三三三位大人一一一起当王,然后……对,然后让他们三人成成成成成成亲!”
荒谬!放肆!哪怕是弄臣也绝不能说出如此亵渎常伦的笑话!众人的愤怒和指责如暴风雨般地——并没有袭来。
丞相见三王子没有任何表示,于是慢悠悠地说:“不妥不妥。但……又非完全不妥……”
大将军见二王子陷入沉思,于是慢悠悠地说:“王,弄臣的话可不能当真。不过这个办法好像……”
大主教见公主似乎在想些什么,于是慢悠悠地说:“虽然苏神的神谕确实说过,大地上可以存在一些三者结合的特例……”
王在王座上笑了两声,然后猛地垂下了头,溘然长逝。
次日,王宫发布诏书,王已被苏神召回天上的永乐境,王的三位优秀的子女将会共同治理国家。
弄臣收拾好自己的细软,领取了俸禄,辞别了王都,骑着他的小毛驴向北而行。他一路走走停停,碰到喜欢的城镇就多待一阵子,遇见有趣的伙伴就跟他们同行一段路。走着走着,他听说第三国王在出门打猎的时候死于非命。又走着走着,他听说第二国王被大主教下毒暗杀,第三国王其实没有死,死的是他的替身。再走着走着,他听说第一女王很久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其实是死于难产,孩子是她和大将军的。后来又走着走着,他听说第一女王和大将军联合处死了第三国王,因为其实这个第三国王才是替身,号称是第二国王的人在边陲地区召集义勇军……
弄臣终于走到了赫特林安北边的海岸,怒号的海风卷着冰雪打在他的脸庞,如今他的面容经历过风霜雪雨,再也看不出当年弄臣那般滑稽而精致的模样,任谁看见都会说这是一位土生土长的赫特萨克勇士。勇士在风雪中走向海岬的尽头,那里矗立着一个无名十字架。他单膝跪地,将右手虎口放在喉结上,行了一个古老的赫特萨克礼,他对十字架默默说到:“厄拉神在上。父亲,母亲,你们的仇人已经死了,现在他的王国也摇摇欲坠。当年你们托梦给我,我虽不相信一句荒谬的戏言就能播下毁灭的种子,但我还是照做了,结果居然也成功了,这是为什么?”
一只渡鸦飞来,落在了十字架的顶端。在赫特林安传说里,厄拉神是通过把渡鸦汇聚在一起而现身的,每只渡鸦都是厄拉神的分身之一。
渡鸦说话了:“素吐克之子,当年你所说的并非戏言,乃是咒语。苏有魔法,我也有,而且我的魔法更加古老,更为玄妙。你的父亲当年救过我的分身,这个魔法是我对他的回报。”
勇士问到:“尊贵的厄拉神,我没有任何冒犯之意,但如果您真的想要回报我的父亲,为何不在我父亲即将遇害时拯救他的性命,为何不在开战当初击退来袭的军队,为何不帮助我们的战士踏平敌人的国土?”
渡鸦大怒,说:“若我如此做,你又如何回报我?你听好,我的魔法需要特殊的条件才能生效,那就是目标必须具备一种素质——‘贪得无厌’!”
说完,渡鸦气地嘎嘎叫着飞上了天空,盘旋了两圈飞走了。鸟粪从天上落下,砸在勇士面前的雪地上,砸出一个形状扭曲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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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二宫小姐,不是王家卫那个宫二小姐,她爸按现在的话说是个精日,给她上户口的时候本来想叫二宫苗子,结果派出所不给上,所以就叫苗二宫。原因不论,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二宫小姐是我在奶奶家大院里的几个小伙伴之一,小时候我和爸妈隔周周末去我奶奶家,爸爸们在客厅股票足球红塔山,妈妈们在厨房皮蛋青菜红烧肉,孩子们去院子里沙包弹珠捉迷藏。跑的最野的那个女孩就是二宫小姐。我们在大院里撒丫子跑到了93年,那一年我们上了小学,她爸妈离了婚,大院里再也没见过二宫小姐的身影。
又见到二宫小姐是大二的时候。我一个高中好哥们跟我说,他家里有个远房亲戚的女儿今年考上了我们学校,女孩子家家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万一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希望我能照顾照顾。我播了同学给我的手机号,女孩声音有点耳熟,三聊两聊越听越觉得不对,我说我靠你是不是二宫啊,她说我靠你是不是孙兔啊。
小时候我没觉得二宫小姐有多漂亮,现在长大了再看……就还挺好看。二宫小姐以优异的分数考上了我校某世界排名靠前的专业。我一开始以为她变成了一个那种爱学习的乖孩子,后来我发现她也不是乖,就是聪明,聪明的人干什么都厉害。我拉她来我们电影社团,本来只是想给她认识几个朋友,没事可以过来玩,没想到一年后她已经能靠写伍迪艾伦的深度影评来赚稿费了。她拿到稿费我俩就去吃好吃的,我俩的消费习惯极不健康,我家里月初给我打生活费,我把手机话费和买电影杂志的钱留下来,剩下的钱跟她出去大肆挥霍,等我钱花完了她就带我吃食堂,因为她有直接打到校园一卡通里的奖学金补助,虽然没法提现,但能让我俩在食堂吃的很好——那时候我和二宫小姐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了,首先我没法拒绝一个才貌双全又有共同经历共同语言的美少女把我上了而且还是互交一血之后跟我说要不咱俩搞对象吧这件事,其次我喜欢她。
我和二宫小姐甜甜蜜蜜腻腻歪歪。我大她一届,大四的时候打算考研,这样能多陪她一年,但是学校给她提供了一个去日本深造的机会,一去五年。她爸希望她去,然后留在日本,我跟她说你去吧,这次机会确实难得,对你以后的职业发展也是好事,至于你要不要留下,可以再说。那天早上我5点多起床,从一起租的房子把她送到机场,给她拎箱子,帮她整理一些没法带走的东西,目送她过了安检。她就像平时出去玩那样,普通地走了,然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我……)
考研当然是没有考上,我在当地找了个平面设计的公司上班。
(房间太安静,太空旷了……)
放弃考研是我割断校园生活脐带的最后一刀,我在贴吧里交到了一些兴趣相投的新朋友,开始了我的新生活。
(我好想她。)
新的朋友又培养了我新的兴趣,我用两个月的工资攒了一架性价比挺高的自行车,每周日和朋友们结伴骑行成为了新的生活仪式,这能让我从设计行业的繁重压力中短暂解放出来。
(为什么不联系。)
骑行团里有一位皮肤黝黑的女孩,是我之前考研目标学校的研究生,大家都叫她小黑。小黑笑起来很好看,不笑也很好看。她会跟我讲三岛由纪夫,我会给她讲希区柯克,后来我们渐渐就不再跟团骑行,而是二人私下单约。
(为什么不联系呢。)
小黑是本地人,周日到周四会跟家里说住宿舍上课方便,其实是来我这里过夜。有一天她跟我说,能不能告诉爸妈她在谈恋爱,我哈哈大笑,我说你又不是中学生了怎么还怕早恋啊,她愣了一下,也跟我一起笑了起来。
(她已经忘了我了吧……)
第一次去小黑家里时,我笨拙地在熟食店买了很多烧鸭烧鹅烧肘子。小黑的妈妈和爸爸都很热情,招呼我多吃点,我积极要求洗碗,小黑陪我一起洗。饭后她父母回到房间里睡午觉,我在她的房间里亲吻她的胸部,她用颤抖的气息小声说别这样,万一被看到怎么办,然后用双手轻轻抱着我的头。
(我该忘了她了吧……)
我妈坐飞机来看我之前我跟小黑吵了一架,原因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本来说好了她跟我妈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个饭,结果她跟我说导师有事找她走不开,无论如何也走不开,我妈在这里的整个一星期都走不开。
(我该怎么忘了她……)
这个事情让我很生气,我和小黑分手了。朋友们一致觉得这件事上是我傻逼,我傻逼就我傻逼吧,总之事已至此,来来来喝完下一杯还有第三杯。很久以后我和小黑恢复了友善的朋友关系,骑行团的活动也不再互相避讳。小黑的新男朋友不会骑自行车,但这不耽误俩人最后结婚生子过上了幸福生活,这些都是后话。
(我好想她,我想见她。)
骑行团的楚哥拉我出来创业,搞门户网站。我对互联网那些东西似懂非懂,但是楚哥给我开两倍工资这事儿我懂。我们一开始的办公地点在郊区一个民宅里,楚哥是CEO,嫂子是会计,我是美术,还有俩程序俩产品。人少事多,事多,事巨他妈多,我周末骑行的次数越来越少,忙,真的忙。一直到我们融到了第二轮,手底下有了几个小弟,我才稍微轻松一些。此时低头一看,腰间已有了一圈赘肉。
(我常常会想象某天晚上在一个酒吧跟她偶遇的场景,我该说些什么?她会说些什么?)
楚哥把公司卖了,带着我们几个核心开始了又一次创业。我拿分到的钱买了两套房,把我爸妈接了过来住一套,我和学妹住另一套。学妹是我大学的学妹,有次回学校那边撸串,她和舍友也在那,我跟她们本来也不认识,结果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奇妙误会,我帮她们赶走了几个小流氓,她觉得我人挺好,我觉得她人挺好玩,我俩搬进这房子的日子是我们在一起的两周年纪念日。
(她会想我想她这般地想我吗?若是如此,这也太难受了,但若是她不想我,忘了我,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学妹毕业后,楚哥给她在大厂里找了个游戏文案的工作。我爸妈一直催我们赶紧把证领了,她妈妈对我比她大好几岁这事儿耿耿于怀,害怕我骗了她女儿。
(说到底,没有谁会如此执拗于一个人这么久吧。我到底是想她,还是在患得患失,还是只是因为老了,开始怀念从前的生活了呢。我是真的想她吗,还是只是陷入了一种执念……)
楚哥第二次创业赚到的钱远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期,但是没多久楚哥查出了白血病。几个骑行团的老朋友参加了楚哥的葬礼,吃饭的时候我跟他们坐在一起。我们说还好小黑的女儿没继承她的肤色,小黑跟我们一起哈哈大笑,她现在胖了不少,笑起来还是很好看。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应该是哪里做错了什么吧。她爸嫌弃我穷,没出息,我爸妈也看不上她爸,我们心照不宣地默认了那时候的分离就是我和她之间的休止符。现在她应该已经过上安定的生活了吧,她的面容在我心里也变得模糊……)
(我还是想她。)
我在公司里位高权轻,又在股市大赚一笔,于是踌躇满志辞了职出来创业。但是我的运气好像用完了,最后我的财产只剩下最初买下的两套房子和一辆车。
(我会像打喷嚏一样,随时随地毫无理由地开始想她。我想象在骑行中经过的车窗里意外发现她,于是加速靠上去并着她骑,她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说你有病吧。我摘掉风镜和头盔跟她笑嘻嘻的说,苗二宫。她左看右看忽然认出我来,然后我跟她相谈甚欢。我想象春节回老家的时候在候机厅里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左边肩膀,我往左一看没人,再往右看,是一个长发的女孩喊我的名字,她说孙兔,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我说我去,野生的苗二宫刷新了,然后我跟她相谈甚欢。我想象……)
(我没有办法想象相谈甚欢了些什么,我只是想她。)
在我最膨胀的时候,学妹因为受不了我出轨而离开了我;在我变得落魄了之后,学妹原谅了我,回到了我身边陪伴着我。我俩结婚了。
(我想起夏天的步道上她走在我的前面,微风用她的发梢挠得我脸痒痒;我想起她趴在自习室的课桌上小睡,醒来后发现半边侧脸印上了书上的油墨;我想起有一次我们晚上在阳台做,我坏心眼打开了窗户,她害羞地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叫出声;我想起她爸在饭桌上毫无遮掩地羞辱我,她直接泼了她爸一脸茶汤,抓起我的手起身就走;我想起临走之前最后一夜,我从身后抱着她,用手抚摸她的胸部,她说我今天不是很想,我说好,那早点睡吧,等下还要早起;我想起她走后我一个月没有换床单被套,因为舍不得洗掉她的气味……)
我和二宫小姐不期而遇。
儿子跟他妈在看大夫给我家狗洗澡,我从商场出来抽根烟。一个长头发女的掀开门帘从商场里走了出来,她闻到烟味往我这里瞥了一眼躲了一下,我把烟掐了往前走了两步追上了她。
我说,苗二宫?
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说,孙卯!我天,孙兔!我靠我靠……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我说,真巧嘿,你怎么跑这附近来了?
她说,我跟朋友出来吃个饭。哎你怎么在这儿啊,我以为你后来回老家了呢。
我说,没,我留这儿了。
她说,我天这太巧了……哎那什么,我叫的车到了,回头咱们联系哈。
我说,行。你慢点啊,前面那地上结冰了。
她说,嘿嘿没事儿,我走了哈,拜拜!
我冲她招了招手,她关上出租车门,出租车拐过一个路口,离开了我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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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弗兰克在森林里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后,开始害怕起来:这里的树木长得阴森恐怖,树枝和树干虬曲盘结,偏偏树冠又枝叶繁茂,几乎看不见太阳,周围的景色也大同小异,难以辨认方向,要不是婆婆告诉了他怎么走,他现在肯定已经彻底迷路了。“碰见枯树往左拐……碰见蘑菇向右拐……又有枯树又有蘑菇就直走……”佛兰克嘴里默念着婆婆的口诀。行进的方向应该是没有错的,只是前方不知道还要走多远,万一要是天黑了还找不到诅咒魔女的小屋,自己绝没可能在这个森林里过夜。
越往深处走,路途的概念越模糊。不知道走了多久,弗兰克面前的树木终于开始变得稀疏,从前方透来了光亮。魔女的小屋盖在山崖边上,在弗兰克的村子里,若是天晴就能远远望见这个小木屋。然而村里的大人们都不让小孩子往那里看,他们说那个小屋是诅咒魔女居住的地方,如果盯着她看被她发现了,当天晚上魔女就会来到村里挖出那个人的眼睛。不过唯独婆婆不这么认为。婆婆说小屋里的确住着诅咒魔女,不过只要人们向她祈祷并支付代价,那魔女就能实现人们的一切愿望。
婆婆就是婆婆,她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会调和草药来给人们治病,还会烤好吃的草莓蜂蜜派,村里的人们都很信赖婆婆。
弗兰克面前的小屋看上去疏于打理,杂草已经没过了门口的台阶,屋檐下的小木棚中一根柴火都没有,锈迹斑斑的斧头上早就结满了厚厚的蜘蛛网。弗兰克抬头看了看,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也就是说他穿越森林需要将近半天的时间,如果等一下还要原路返回的话,必须得尽快把事情办完才行,现在可没有犹豫的工夫了!
弗兰克叩响了厚重的门环,然后退开两步。门吱呀一下开了,里面一片漆黑,传来一股许久没有通风的霉味儿。弗兰克的心砰砰狂跳,他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开口说到:“魔女大人你好,我叫弗兰克,我来自山脚下的小村子。我的妈妈得了重病,村里的婆婆说你能满足一切愿望,我想请你治好我的妈妈。婆婆还说许愿需要付出代价,我带来了家里所有的财宝,还有我爸爸最喜欢的藏酒,还有从我外婆的外婆那里传下来给我妈妈的戒指……我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不过这些就是我们家最珍贵的东西了,求求你帮帮我好吗……”
小屋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弗兰克局促地站在原地。正当弗兰克准备再次开口时,屋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进来。”弗兰克走进了小木屋,沉甸甸的木门啪地一声关上,吓得他一惊,这时弗兰克忽然想起村里的大人说诅咒的魔女会把眼睛挖出来,于是赶忙用双手遮住自己的双眼,紧紧闭上了眼皮。他听到前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谁在慢慢靠近自己,于是弗兰克大喊到:“魔女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妈妈吧,为了我的妈妈……我愿意把我的眼睛给……给你……呜……”弗兰克再勇敢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说到后面已经忍不住开始哽咽。
似乎是魔女大人的人靠近了弗兰克,弗兰克大气都不敢喘。“我可以看看……你带来的东西么……”魔女大人说到。“好……好的魔女大人……”弗兰克拿下双手,闭着眼解下身后的背包递了出去。他听到背包被放在了桌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被了拿出来。
“这……是什么……”魔女大人问弗兰克。弗兰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一点点睁开了双眼。他看到这间屋子古朴而昏暗,里面摆放着各种看上去有年头的木制家具,屋子很大,看上去比从外面看大多了,至少弗兰克从没有见过面前这么大的桌子,这简直有四个村里的磨盘那么大。桌子的旁边坐着一个女孩,那应该就是魔女大人了,她看上去不比弗兰克年长多少,脸盘小小的,脖子细细的,最惹眼的是她有着一头秀亮的白发。魔女大人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用手摸索着背包里的东西,弗兰克开始猜想魔女大人是不是眼睛瞎了?难道因为魔女大人是盲人,才会去挖掉小孩子的眼睛吗?
“这个……是什么……”魔女又问了一遍。
弗兰克看了看魔女手里拿着的东西,说:“这是……这个是婆婆烤的草莓蜂蜜派,婆婆说这是她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婆婆……是谁?”魔女问到。
“婆婆就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村里人人都喜欢她。”
“这是……给我的?”
“没错,婆婆的草莓蜂蜜派是村里烤的最好吃的,谁都学不来她的味道。”
魔女咬了一口草莓蜂蜜派,缓缓咀嚼,然后咽下。弗兰克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位魔女大人过于挑剔。
“这个味道……”魔女放下手里的草莓蜂蜜派,慢慢把头转向弗兰克,睁开了双眼——她的双眼是两个黑洞,里面空无一物。“我诅咒你的母亲……会早早死于疾病或意外……即使死后……也不得长眠……我诅咒你……也会如此。”魔女一边说话,空洞的眼珠里开始流出鲜血。
可怖的眼窝,恶毒的话语,弗兰克浑身冒起了冷汗,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但是他此刻绝不能退缩!于是弗兰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噗通一下跪倒在魔女面前,向魔女求饶:“对不起魔女大人,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吃那个派,求你大发慈悲原谅我吧,求求你收回诅咒,我还有钱,我还有别的东西……我愿意把眼睛献给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救救我的妈妈吧,你要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你刚才……是不是说……什么代价都愿意……?”
“没错。只要我的母亲能得救,我什么都愿意!”弗兰克赶忙回答到。他注意到魔女重新闭上了空洞的眼皮,而且似乎隐约听见魔女叹了一口气?
“那……如果……我要你……成为魔女?”
“我……我愿意!不过我是男孩,我……可以成为魔女吗?”弗兰克的犹豫和困惑持续了不到两秒钟,马上就说出了愿意。
魔女重新睁开了空洞的双眼,念出了不知名的咒语,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绚丽的魔法阵。魔女开口说到:“你的名字……可以用血……写在上面么?”
弗兰克不安地问到:“我的妈妈会得救吗?”
魔女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冲着魔法阵偏了偏头,示意弗兰克做出选择。
婆婆的医术是这一带最厉害的,如果她说妈妈没救了,那恐怕就算找来了国王的御医,也很难把妈妈救回来。如今诅咒的魔女是弗兰克想要救回妈妈唯一的希望,于是弗兰克把心一横,咬破了食指,在魔法阵上写下他的名字。
面前的空间开始收缩坍塌,眼前的一切都被吸入这个魔法阵,弗兰克一下子晕了过去,又好像格外清醒,他来到了一块巨大石碑的前面,石碑上写着一行一行的文字。虽然弗兰克不识字,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写得歪歪扭扭,但他此时却清楚地知道石碑上每一行都写着的是什么。
最上面的是几行金色的大字:
基本法则一:基本法则不可变更;
基本法则二:签订契约可成为魔女;
基本法则三:每个魔女有一次机会增加或删除一条魔女法则;
基本法则四:一切不与其他魔女法则冲突的魔女法则会生效。
金色的大字下面是较为细密的红色小字,记录着各种魔女法则:
安娜的法则:……
多萝西的法则:魔女不会生病
提芙的法则:……
布鲁托二世的法则:……
切席卡的法则:删除安娜关于“魔女会长生不死”的法则
……
很多法则都被红色给涂抹了,只保留了名字。在安娜这个名字上,弗兰克看到一位目光炯烁的老太太,而多萝西则是一个小女孩,提芙是一个跟妈妈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女,而布鲁托二世则是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切席卡和提芙长得很像,但是脸上有着古代奴隶的刺青……
魔女的法则五花八门,被红色涂抹掉的法则居多,少数法则长久地保留了下来,似乎人人都对此没有意见,比如茜茜女士写下的“魔女都会永葆青春”。有些法则则令人唏嘘,比如一位叫马勒姆的盲人写下的“增加或删除魔女法则后,魔女会失去自己的双眼”这条法则;还有些法则令人感到困惑,比如克莉丝 汀娜留下的“魔女说出美好的事物必会不灵验,所说出的诅咒之物必会反向应验,除非其与其他法则冲突”。
弗兰克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仔细地看完了所有保留下来的法则,并很好抓住了其中的要点。他在碑文的最后写下了属于自己的法则。伴随着一阵奇妙的变化,弗兰克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然后他返回了现实。
“莉莉娅,我成为魔女了,现在你……呃,我诅咒你无法离开魔女的诅咒。”弗兰克在石碑里看见了面前这名叫莉莉娅的前魔女曾经留下的法则:魔女的所有亲人和朋友都会健康平安度过一生。
“谢谢你弗兰克,我终于可以随心所以的说话了!现在你就是这件屋子的主人了,你就是新一代的魔女。”
“是的,我再也没法离开这里,不过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这就足够了。”
“对不起,我把你关在了这个牢笼里,可是我多想再看看我的姐姐安琪,她的草莓蜂蜜派永远是那么香甜,哪怕过去了几十年味道依然没有改变,我实在太想念她了……”
“没关系,婆婆也……呃,她一定不想念你,她的心里一定很憎恨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弗兰克还没有把握魔女的诅咒的分寸,说话必须小心翼翼。
“弗兰克,你在卷轴上留下了什么法则?”
“卷轴?我看到的明明是个石碑……我删除了魔女必须失去双眼的法则。”
“什么!不,这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要失去双眼!”
“因为我要感谢你莉莉娅,你拯救了我的……呃,你懂的。虽然因为法则的缘故,你的眼睛没法再长出来了,不过我曾答应过把我的眼睛给你,可以让我成为你的眼睛吗?等如果再有人来到这里,你……嗯,我诅咒你不可以跟他穿过森林,不可以回到家里,不可以跟你的亲人团聚。”
“谢谢你弗兰克,谢谢你!”
于是弗兰克和莉莉娅在诅咒魔女的小屋中一同生活了下来,至于后面安琪婆婆也搬了进来,三个人在这里幸福的生活了下去,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二
天空中出现了巨大的岩石。
岩石是一个正正方方的六面体,在王国的每个角落抬起头来都能看到它。岩石有自己的运行轨迹,它会均匀地确保每一寸土地的阳光都不会被完全遮住。
起初人们以为这是邪恶魔法师召唤的天灾,一旦找到目标后岩石就会重重地砸下来,消灭所有地上的生灵。但岩石只是自顾自的飘着,一点都没有落下来的意思。于是人们又认为这是神迹的显现,女神大人就住在岩石里,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岩石就会裂开,女神大人会从里面走出来,拯救世上的苦难。但岩石还是自顾自的飘着,一点都没有要裂开的征兆。再后来,再后来,魔族出现在了大地之上。
有人说魔族一直住在深山里,有人说魔族是突然凭空出现的,而真实情况如何早已没有人说得清楚。魔族有强大的体能和魔力,似乎它们的力量来自胸口与生俱来的魔石,而除了力量之外,魔石也让魔族好斗而残暴,在魔族的社会观念中,弱者就活该被掠夺,被牺牲,成为滋养强者的肥料。人类和魔王的战斗持续了几百年,双方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渐渐地,仇恨变成了双方唯一争斗的理由。
圣石历836年,勇者凯尔和他的伙伴们来到了山顶的魔王城前。他们一路上遭遇了喜悦的相遇,痛苦的离别,目睹了大地的生灵涂炭,也曾投身于杀戮的腥风血雨。终于,他们承载着反魔王同盟所有的希望,来到了最终决战之地。
魔王城的大门紧闭着,这道防线固若金汤,如果不是魔王或者他的亲信来念出开门咒语,就算把整个魔王城拆了门也不会打开。魔法师拉拉蒂娜看向勇者凯尔,勇者凯尔对她点了点头,于是拉拉蒂娜来到了门前开口说:“父亲,我回来了。”等了一阵子,没有任何动静。拉拉蒂娜叹了口气,开始吟诵,她的手上发出淡淡微光,魔王城的大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发出同样颜色的微光,然后隆隆作响,缓缓打开。
“看来克莱因将军的判断没有错,所有的魔王军都已经倾巢而出,留在这里的应该只剩下魔王一个人了。”贤者修伊推了推眼镜,又接着说:“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也许这里还藏着什么陷阱。”
“放心吧伙伴们,风之精灵告诉了我这里所有的机关和暗道,让风引领我们前进吧。”游侠莉西亚把右手轻轻搭在了修伊的肩膀上,示意他放心。“邪恶的气息从城堡的深处传来……拉拉蒂娜,我仍然不愿看见你与自己的父亲兵戎相见。”莉西亚的眼神里充满了忧伤。
魔法师拉拉蒂娜摇了摇头,对莉西亚说:“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彻底终止人类与魔族之间永无止境的斗争。父亲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之后,这一切的罪业……就由我来承担。”
“凯尔,前面。拉拉蒂娜,中间,指路。我,殿后。”狼战士乌鲁特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脖子上的钢鬃威威耸起,他的怒意平静地流淌在血管中,随时准备喷薄而出。
穿过了阴森的走廊,躲开了致命的陷进,一行人来到了议事厅门前。贤者修伊握住权杖开始祈祷,柔和的光芒从虚空中出现,均匀地撒向全员。
“女神的赐福只能持续半晷,必须速战速决。万一战斗超过半晷的时间……”
“万一战斗超过半晷的时间,我们也要继续战斗下去,直到战胜魔王为止。”凯尔接着修伊的话说了下去:“区区魔王,不管来几个我都解决给你看,我可是勇者哟!”
“哼,区区一个乡下的穷小子,怎么可能是传说中的勇者。”修伊伴随着凯尔一路走来,这样的斗嘴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如今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二人微笑对视,然后坚定地看向前方。
拉拉蒂娜推开议事厅的门,远远看见魔王坐在红毯尽头的宝座上。一行人拿起武器,一步一步走到了魔王宝座的台阶下方。
“拉拉蒂娜,我果然不该放任你偷偷跑去人类那边,如今你也背叛了我,沦落到和这些劣等种族为伍。”魔王开口了,声音苍老而威严。
狼战士乌鲁特看见了毁灭部落的仇人,正准备一个箭步冲上去为妻儿们报仇,却被修伊伸出一只手拦住了。稍微再等一下,修伊对乌鲁特微微点了点头。
拉拉蒂娜向前踏出一步,解开了法袍前的纽扣,露出了胸口的魔石,这代表着她以魔族公主,也就是魔王的女儿的身份与魔王进行着最后的交涉:“父亲大人,我曾经以为世界本来就是属于魔族的,是那些可恶的人类用狡猾的手段欺骗了我们,将我们封印在寸草不生的深渊,所以我们的复仇天经地义,那些弱小的人类应该感到畏惧和懊悔,应该献上它们的生命,任由我们奴役。但后来我知道我错了,人类和魔族一样有自己的家人和伙伴,精灵,兽人,矮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他们也会为了重要的人而牺牲,再弱小的种族也有活下去的权力,这片大地容得下我们生活在一起,请停止这一切吧,父亲!”
“你学到了很多,拉拉蒂娜,你长大了。”
“父亲……”
“不过,要想让我住手的话……除非杀了我!”魔王忽然双眼变得通红,散发出邪恶而强大的魔力。
“我……我听不到风之精灵的声音了……”
“如此邪恶……如此强大……这就是魔王的力量吗!”
“嗷……呜……”
“圣石在上,无需畏缩!”勇者凯尔大喝一声,身上的光之铠甲发出一阵光芒,像船首劈开海浪一般,在四处弥漫的黑暗中破除了魔王的威压。
“拉拉蒂娜准备吟唱魔法,我来牵制魔王制造机会,乌鲁特和我形成夹击,让魔王没法乱跑,修伊注意治疗我们的伤势,莉西亚守护好拉拉蒂娜和修伊,拦截阻击一切可能出现的偷袭。我们一路走到了这里,绝对要实现大家的希望!看招吧魔王!”
“死!弱者!给我死!”
大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最先倒下的是游侠莉西亚,她替拉拉蒂娜承受了魔王身上对禁咒魔法的反弹,在拉拉蒂娜禁咒魔法的强大威力下,魔王的实力被削弱了七成;然后是狼战士乌鲁特,他燃烧了自己全部的生命,与赶来救援的魔将军阿拉莱亚及其麾下一百三十五个魔族精英战士同归于尽,好好为同伴们守住了背后;贤者修伊为了保护同伴,无视头顶坍塌的巨石对凯尔施展了防护法术,结果被埋在瓦砾下,生死不明;魔法师拉拉蒂娜释放了禁咒之后耗尽了全身的魔力,被魔王一击打飞,陷入昏迷。
战斗到最后的勇者凯尔,终于以失去左眼和左臂为代价,战胜了魔王。
“呼……就算……杀了我……哈……哈……这一切……也不会停止……呜!”魔王胸口的魔石被斩成了两半,即使不再继续攻击,他也会在片刻后死去。
“我……知道……拉拉蒂娜……会成为……新的魔王……咳咳!我选择……相信她……噗!”凯尔喷出一大口鲜血,虽然女神降下了大量加护,但这些加护光是抵御魔王魔力的侵蚀就已经用尽全力,在此之上还进行了一天一夜的高强度战斗,凯尔肉体的负担此刻已到了极限。
“相信……吗……哼哼哼……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
“咳咳咳……告诉我……‘魔王’到底……是什么……咳咳……为什么要……”凯尔再也站不住了,话还没说完就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那就请你……相信她……到底吧……”魔王说完这句话,身躯便彻底化作了黑尘,随风湮灭。
因为勇者凯尔一行人的出色表现,魔王军失去了最高领袖,反魔王同盟军的克莱因将军发起总攻,势如破竹地歼灭了魔王军主力。之后,同盟军派出的救援别动队也顺利赶到了魔王城,救出了勇者凯尔和贤者修伊。凯尔被救出时已是濒死状态,而修伊则是奇迹般地卡在了两块大石头中间的缝隙中,只是被砸断了一条腿并且昏了过去,实属幸运。
勇者打败了魔王,这对同盟而言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胜利,各地的人们纷纷载歌载舞设宴庆祝这一时刻,勇者如他答应的一般,把希望带给了众人。
两个月后。
我这个样子,没法陪你一起去了。躺在床上的大贤者修伊用羽毛笔在沙盘上写字给凯尔看。因为在与魔王的决战中高强度使用了祈祷法术,造成修伊的精神力严重透支,他陷入了绝对封魔的状态,并患上了失语症。
“你就好好休息吧,我找到了拉拉蒂娜会回来……唔,也许不会回来了吧,那个家伙没有选择出现在我们面前,应该是有什么缘故才对。”大战结束之后,女神的加护保住了凯尔的性命,没有让他流血致死。但恰恰因为伤口已经因祝福而彻底痊愈,身体的状态被固化了,反而再也无法通过肢体修复的法术找回失去的左眼和左臂。
修伊写到: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吗?国王说过要把菲蒂尔公主许配给你。
凯尔苦笑着说:“你这个人,明明是半精灵,却比莉西亚还要死板,菲蒂尔公主心里明明钟情于你,就算再不解风情,也不可以伤女孩子的心哟。”
修伊皱了皱眉头,飞快写下想说的话:消灭魔王的勇者成为国王的驸马,对同盟来说会是一个极大的鼓舞,现在已经有不少魔族宣布投降归顺,而有了你的战力,联盟军会更快涤清魔族剩余的反抗势力。而且在将来,一个平民出身的君主也有助于团结人民之间各个阶层,这样王国才会走上长治久安的道路。
凯尔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摇了摇头,说:“啊……这些事我不懂啦,不过既然是修伊说的,那应该不会有错的吧,不过……反过来说,这些事情明明交给修伊来操心才更合适吧,你不也是打败魔王的贤者……不对,应该叫你大贤者了才对。而且我现在只是一个瞎眼断臂的战士,哪有什么战力呀,不拖别人后腿已经谢天谢地了,所以……这种事情就放过我吧。”
修伊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写到:如果你找不到拉拉蒂娜怎么办。
“那我会一直找下去。而且我有预感一定能找到她。”说着凯尔对修伊竖起了大拇指。“拉拉蒂娜现在是新的魔王对吧?区区魔王,不管来几个我都解决给你看,我可是勇者哟!”
哼,区区一个乡下的穷小子……不,你就是传说中的勇者。修伊微笑着挥了挥手,目送伙伴离开。
离开王城后,凯尔先来到了北方的山地,见到了狼战士乌鲁特残存下来的同族,把乌鲁特的乳牙项链安葬在了他的家乡,然后又去往了东部的大森林,拜会了精灵长老,一同以精灵的仪式为莉西亚进行了祷告。
虽然凯尔失去了左眼和左臂,但丰富的战斗经验依然熟稔于心,一路上的魔兽和强盗轻轻松松就能打发。而至于魔族,自从消灭了前代魔王,绝大部分魔族似乎收敛了战意,变得安分了起来,虽然时不时也会遇到穷凶极恶之辈,但比起早年间已经好了太多,有的集群甚至开始向人类学习,进行耕种和建造。旅途中,凯尔经过了几个魔族的村落,有的对他避之不及,有的对他充满好奇,也有的只是把他当作了寻常经过的旅人,与他分享食物和住所。
时光流逝,一晃眼过去了九年。凯尔环游了整个大陆,收集各种线索,最后终于来到了拉拉蒂娜可能委身的地方。
“什么呀,结果还是要回到这里吗……”凯尔挠了挠头,面前是早已荒废的魔王城。魔王城被攻陷后,克莱因将军派人尽可能解除了魔王城所有陷阱和禁止,回收了能回收的所有物资,该分发分发,该封印封印。还剩下的不太好破除的机关和禁制,就做个标记保留在原地。后来时不时有胆大的冒险者来魔王城寻宝,他们要么空手而归,要么被机关和魔法禁制所伤,再后来冒险者工会不堪其扰,索性把魔王城一带列为了不得进入的禁区。当然,勇者凯尔想要进入这里,那自然不会有人拦着他。
其实凯尔并非没有搜索过魔王城,他在精灵族的帮助下探索了能找到的所有密道和暗门,但始终找不到拉拉蒂娜的踪迹。而这次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凯尔走到了魔王城的深处,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门扉,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危险!此处有魔法禁制!。他掏出了背包中的一个小匣子,这是他从一位魔族老妪那里得到的东西——拉拉蒂娜降生时割下的脐带。凯尔把匣子举在空中,念出咒语,面前的门扉开始闪烁魔法灵光,先是闪动黄色光芒,然后是白色光芒,最后是包裹着厚重木门的蓝色光芒。“原来如此,最外层是反击禁制,中间层是隐匿法术,最里面是传送阵,怪不得之前没觉得这里有问题。”凯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了进去。
一片耀眼的白光过后,凯尔恢复了视野。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从墙壁的窗户隐约透进了日光,屋子里的摆设是一副寻常人家的模样,有各种的木质家具,样式十分古典。靠近门口处有一张巨大的木桌子,旁边坐着一位双目无神的魔族少女,那正是凯尔苦苦追寻的拉拉蒂娜。
“凯尔?”
“是我,拉拉蒂娜,是我!”
“哈哈哈哈哈,幻觉好像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呢……咦?这次的幻觉好……逼真呀,脸上还有胡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这次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抱我?还是……取代我成为新的魔王?凯尔,我的凯尔,啊啊啊,哈哈哈哈哈……”拉拉蒂娜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脸上挂着不妙的笑容。
“……”
凯尔走上前去,用右手猛扇了拉拉蒂娜一巴掌,然后用力吻上了她的双唇。
“唔……嗯?嗯嗯嗯?!”
拉拉蒂娜惊慌地一把推开了凯尔,凯尔的头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好痛痛痛!你这家伙还真是不客气啊……现在睡醒了吗?”凯尔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说。魔族的力气很大,何况拉拉蒂娜这一下推的凯尔猝不及防。
“凯尔?你真的是……凯尔?”
“没错,是货真价实的凯尔,可不是什么幻觉哟。虽然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不过看上去可不太……”
“凯尔!凯尔!凯尔!凯尔!呜呜呜……”少女不等凯尔说完,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痛哭了起来。凯尔用手轻抚着怀中少女的黑发,这是他九年来每一刻都无比思念的恋人,他无数次设想过两人重逢的情景,也无数次猜测两人是否已天人永隔,他既希望对方不要忘了自己,不能只有自己饱受相思之苦,又舍不得对方天天遭受跟自己一样的煎熬,还是忘了一切为好。然而此刻两人已再次相聚,那些虚无的想象刹那间烟消云散。
“呜呜呜……凯尔……我好想你……我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呜呜呜……我好想你啊……”
“没关系了。我找到你了,没关系了。”
“我好害怕,我害怕你是幻觉……我害怕我彻底疯掉,变成邪恶的魔王……呜呜呜……”
“那我就更要找到你了,区区魔王,不管来几个我都解决给你看,我可是勇者哟……”
花了一阵子功夫,拉拉蒂娜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
“那个……总之拉拉蒂娜是现在的魔王大人对吧?”凯尔搓了搓下巴的胡茬,开始整理情况。
“没错。因为一些我不能说的原因,总之我现在就是魔王了。”拉拉蒂娜严肃的点了点头。
凯尔说:“等一等……你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的父亲死了,你就会成为新的魔王。但是你刚才又说,‘因为一些我不能说的原因’……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了魔王的秘密了对吧。那又为什么不能说呢,难道是因为……如果说出来,我就不得不杀了你吗?”
拉拉蒂娜摇了摇头,说:“我……”她的嘴巴张合了几下,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于是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子,再次尝试张口说到:“你还记得莉西亚会让树枝长出叶子吗?如果让乌鲁特来做会怎么样?或者如果让莉西亚来像乌鲁特那样辨别空气中的气味,会怎样呢?”
凯尔想了想,说:“乌鲁特是狼人族,莉西亚是精灵族,这两件事都是只有这个种族的人才能做到的特殊能力,如果非要换对方来做的话……我明白了,并非是因为‘说了会如何’所以不能说,而是因为‘没有这么做的能力’所以不能说,对么?”
拉拉蒂娜高兴地点了点头,这应该是她最大程度能做出的确认。
拉拉蒂娜开始一点点尝试给凯尔解释发生的一切:所谓的“魔王”的力量来自一本法典上的法则,成为魔王就会获得这份力量,而获得力量的同时也会被法则所约束,比如魔王无法离开这个房间就是法则之一。至于前代魔王又是如何离开了这个房间,又似乎跟魔族胸前的魔石有关,而魔石追根溯源又和圣石有关,似乎是古代有人用法则制造了圣石,接着为了保护圣石的秘密创造了……守石者……力量的诱惑……真正的恶魔……封印……深渊……被分成了7777777份……魔石……影响心智……渐渐变成了魔族……法则……魔王……
“如果修伊在这里就好了……”凯尔脑袋上似乎冒出了白烟,从讲到一半开始,他就已经放弃了理解和思考。本来整件事情的规模对他而言过于庞大复杂,现在又一股脑地用隐喻的方式要让他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拙劣的故事作者,急着把故事中所有线索都一下子抛出来那样令人感到头疼眩晕。
“如果修伊在这里就好了……”拉拉蒂娜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她知晓一切的全貌,但是如何避开法则的约束将告知一切给凯尔,如何引导凯尔往正确的方向思考,如何通过已知的情景来模仿构造她想要讲的东西,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是一个拙劣的作者,到这里一定早就开始放弃以角色的口吻来仔细编造隐喻,只想着怎么尽快往下推进剧情了。
“那……呃……什么来着……对了,总之一切的关键就是圣石对么?”凯尔尝试进行徒劳地挣扎。
“唔……没错吧……就是这么回事。大概。”拉拉蒂娜用双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所以圣石到底是什么来头……”
拉拉蒂娜思考了很久,说:“我不知道,也说不清。”
“不过圣石不是石头。”她补充了一句。
“总之,它不关键。”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凯尔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思考为什么一切的关键不关键这件事了,他说:“那……现在什么事是关键的?”
拉拉蒂娜说:“需要更多的魔族来分摊魔石的力量,直到把恶魔力量瓜分干净,将恶魔彻底消灭。”
凯尔皱起了眉头,说:“那魔族和其他种族的矛盾会更加激化吧?”
拉拉蒂娜摇了摇头说:“凯尔这次来找我,路上应该有遇见不少魔族吧,他们还是跟之前一样好战凶残吗?还是变得和蔼了许多?”
凯尔说:“自从打倒了前任魔王后,大部分魔族仿佛一夜之间就失去了战意,我原本以为是士气造成的影响,那现在看来……难道这也和法则有关?对了,拉拉蒂娜在法典上留下了什么法则?”
拉拉蒂娜闭上眼睛笑了笑,她站起身来背着手,轻巧地踱步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轻柔的阳光撒在她的黑发上,像一个刚刚从午睡中醒来的少女,惬意地享受着阳光和微风,幸福而平凡。她背对着凯尔说:“凯尔,你知道吗,我的生命中有三件最感谢的事情。第一件事是感谢我的母亲生育了我,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第二件事是感谢让我遇见了伙伴们,与你们的相遇让我能够看清世界的真相,让我能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一条不会后悔的道路;第三件事就是感谢你愿意相信我,寻找我。我无比希望有一天所有的种族能平等地生活在一起,不再相互争斗,这都是因为你啊,因为魔族的公主,想要和人类的勇者在一起,因为我爱上了你呀。”说到这里,拉拉蒂娜转头看向凯尔,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前代魔王最后留下的话在凯尔的脑中响起:“那就请你……相信她……到底吧……”
凯尔脑中的思绪忽然串起了一个故事:一位父亲为自己的女儿倾注了所有仅存的爱,但因为魔石的侵蚀失去了理智,变成一位被诅咒的暴君,最后在他弥留之际,为女儿献上了最后的祝福。
凯尔站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抱住了拉拉蒂娜。
从窗外可以看到山脚下,城镇的人家里升起阵阵炊烟,小镇外的农田有各个种族的人们在辛勤劳作,圣石从空中飘过,为他们遮挡住过剩的阳光。这个故事的结尾就定格在这对相拥相吻的恋人身上吧。至于之后出现了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另一对魔王和勇者,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三
在舰队来到这个星系后过去了三千多个系统时之后,殖民派发生了哗变。原因很简单,这个星系的第三行星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宜居行星,以舰队提督为首的科考派秉持着“非必要不暴露,非主动不接触,非自保不战斗”的和平主义原则,只对这里做了最低限度的研究调查和记录,然而舰队中的殖民派却主张把这颗星球作为超远宙域探索的中转据点进行殖民。类似这样的方针争议在航程中时不时会发生,但是从未有像这次如此激烈的意见碰撞,因为这一带宙域附近充满了未被开采的富矿星球,一旦建立中转星门,将会为舰队和联邦带来惊人的利益——具体来说,是足以影响联邦政治平衡的利益。
殖民派的哗变高效而迅速,他们很快控制了旗舰舰桥,舰队的提督等人被控制监禁,并交出了安保系统与火控系统的控制权。就在殖民派的领袖准备动手抽空星球上的大气时,一位不速之客出现在了舰桥上。
“啊,打搅一下,你们是那个……外星人对吧?我是那边星球上的女神,呃,你们好?”
众人转过头去,一个样貌如同第三行星主要智慧生物的女性站在舰桥中间。单体生物穿越宇宙进行旅行并非不可能,只是这位自称女神既没有被观测到接近旗舰,又没有触发任何警报,就这样绕开了所有交通管制和监控系统,凭空出现在了太空舰上,这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惶恐。
“■■■!■■■■!”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船员们举起武器指着自称女神的行为不需要翻译。
“啊啊,不用紧张不用紧张,我不会做什么的啦,就是来看看诸位。毕竟诸位刚刚决定干掉这个星球对吧,我怎么说也应该算是相关人士?总之让我看一看就好,真的只是看一看,我一直很崇拜外星人的,拜托拜托。”女神合起掌来作揖道歉,脸上满是一副“因为打搅了诸位的工作,十分抱歉”的表情。
殖民派领袖对身边的技术员示意,技术员打开了通讯器的自动翻译功能,按照他们几千个系统时以来收集的资料,已经基本掌握了这颗星球上所有主要的语言。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领袖对着通讯器说了句什么,舰桥的声控系统将其翻译为对方的语言进行广播。
“哦哦这个音响系统好厉害,我也想来一套……啊抱歉,我是怎么来的这个……解释起来会有点复杂,总之不关键啦,反正我也做不了什么,喏——”女神把手臂对着身边的座椅挥来挥去,她的手臂穿过了座椅又穿了出来,像是完全的光学投影。“你们看,我根本做不了什么啦哈哈哈。”
领袖对一名士兵点了点头,士兵上前尝试碰触女神的身体,但果然抓了个空。女神笑嘻嘻的看着这名士兵,好像在说“没关系,再试试也可以”。
“你无法阻止我们,我们已经决定要彻底改造这颗星球并且进行殖民,而如果你们反击,我们就会行使自卫权,你们将会面临来自太空的无尽炮火,结局一样还是毁灭。”
“我都说了我不会做什么的啦,真是的……”女神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星球你们要改造还是要殖民还是要怎样都随便啦,反正对我而言没差,大不了将来以后换个模样,你们也是有信仰这个的概念对吧?仔细一看你们这幅模样……果然外星人就是很帅,嗯嗯……”
“别装模作样了,我知道那颗行星有崇拜女神的习俗,如果你真的是那颗行星上的女神,那你的来意肯定是想要拯救你们的行星。那么这样如何,如果你们能主动将种族规模削减到现在的三成并且接受联邦的统治的话,我可以让你们继续在这颗星球上生存下去;如果你们能主动削减到一成的话,我也可以在星球上建立生态保护区,你们可以在保护区里自由生存,不受联邦管辖。”
“不是‘你们’,是他们,我可不想站在他们那边。至于你说的方案,这种事情怎样都好啦,跟我也没关系,我说了也不算。倒不如说那群家伙擅自崇拜我,擅自把我捧到一个好高好高的位置,结果想出门逛街也不行,挖个鼻孔都会被念,没法谈恋爱,也没法通宵打游戏,每天还要早起去神殿礼拜……烦死了,啊啊啊烦死了,赶紧毁灭吧,动手吧外星人朋友!”
领袖盯着女神看了看,然后转过头去,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不速之客,赶紧动手以免节外生枝。
“那个,我可以提问吗?你们打算殖民星球,然后定居在这里对吧,那你们如果要回去怎么办?虽然我不太清楚联邦什么的,但是看上去很远的样子,来回一趟应该很麻烦吧?”
“我们会在轨道附近建立星门,这样就可以通过跃迁来实现往返。”领袖一边回答,一边在科学家与技术员的帮助下给火控系统充能,等充能完成后,将会对目标行星附近的空间发射质量负压弹,质量负压弹会吸走星球的大气和表面上的大部分生物,在吸纳完成后质量负压弹会自然蒸发,一部分大气会在引力的作用下回归行星,之后舰队就可以登陆星球表面,开始生态改造和殖民建设工作。
“跃迁!好厉害,果然像电影一样!唔……不过这样一来的话,那个东西对你们来说应该很碍事吧?”女神走到舰桥的显像投影前,用手指向了一个东西。“可以放大旋转吗,这个?”
技术员(不自觉地)调高了倍数,屏幕上的第三行星被放大到了整个屏幕。地图上出现了一个正立方体。
“我知道这是一个你们智慧种族崇拜的岩石。它怎么了?”首领问到。舰队资料中确实存在关于这个物体的情报,但只是简单的被记录为了低威胁度的不明人造物体。
“对,就是它!我看它不爽很久了!我跟那个东西明明没有关系好吗!非得把我跟那个东西绑定在一起,为什么啊!拜托,我好歹是个女孩子吧!哪有人说一块又大又丑的石头是女孩子的化身的呀,好下头!反正你们是要改造星球的对吧,帮我把那个东西一起解决掉好不好?拜托了,以后人家会祝福你的。”
“派出一组距离最近的微型探测机进行取样。”领袖忽然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报告,探测机无法取样。”可能是因为刚才女神出现的太突然了,技术员情急之下把自动翻译设置为了广域模式,这样一来舰桥里任何人通过通讯器所说的话都会被翻译过来。
“嗯?为什么。”
“因为……原因不明。”
不可能。超远宙域探索舰队所携带的探测机代表了联邦最高的技术力,只有轻子级别的基本粒子才能逃脱采集器,面对这么大的岩石绝不可能出现无法取样的情况,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领袖想着,心中的不安进一步滋生。他偷偷看了一眼那边的女神,女神并没有看着这里,只是饶有兴趣地在打量舰桥上的装置。
领袖收回目光,开始下达命令:“派出小型侦测机,对目标进行从光学特征开始的完整侦查流程。”
“可是,这样很容易被原生种族发现……”一旁的技术员小心翼翼地问到。
“被发现也没关系,这是最优先紧急事项。”
“是!”
三架直径大约十几厘米的小型侦测机从月球背面出发,靠近了正立方体。舰桥上的众人等待着侦测结果传回,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其他人隐约察觉到了领袖的不安,也纷纷紧张了起来。唯独只有女神像一名参观博物馆的游客那样东看看西摸摸(当然她是摸不到的)。
侦测结果传回了旗舰,领袖读完了报告后陷入了沉默,舰桥中的空气寂静到要令人窒息。
良久,领袖站起身来,走到了女神面前,将额头的两个触须完全收进身体内,虽然女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其他人都大为震惊,因为这代表彻底的服从与归顺,一旦触须被完全收进体内,这辈子就再也无法从身体中伸展出来,在古代这是一种奴隶身份的象征。
“女神阁下,很抱歉我对贵星球险些犯下罪业,希望您能原谅我的无知与冲动,如果您要责罚的话,就请责罚我一人即可,其他人都是受了我的蛊惑才参与了进来,他们是无辜的,请您宽宏大量饶恕他们。这次不愉快的经历纯属我个人的独断行为,与本舰队和联邦没有任何关系。”
“哎?什么意思,放弃了吗?”女神露出慌张的表情。“那个……你们再试试呀,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你们可是外星人啊,再想想办法吧。”
“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撤离这片宙域,不再进犯。接下来在舰船上可能会有一些同族之间不愉快的丑陋争执,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就此离开。”
“哎??????”女神大失所望。
领袖来到了囚禁着提督的船舱。
“你的所作所为不会被原谅的。”提督的话语中藏蕴着愤怒。
“我知道。不过出现了更紧急的事态,我们要立刻全速撤出这片宙域。”领袖的语气略带一丝迫切。
船长头上的触须抖了抖,问到:“发生了什么。”
“第三行星的科技水平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你还记得那个正六面体吗,他们崇拜的对象之一。那根本不是什么岩石,是基本粒子高速运动而形成的物体——基本粒子,你能明白吗?我们能把粒子和粒子之间撕裂,但我们没法破坏一个基本粒子,它是最小的单位,我们的一切攻击手段都会被无力化。而且最可怕的是……”领袖把一个小型终端放在了桌上,调出了先前的报告,推给提督,说:“这是一个我们从未观测到,甚至在我们的理论体系里都不存在假说的新的基本粒子类型,他们甚至还掌握了基本粒子的超远距离量子同步与精确制导的技术,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舰队下一秒就会全军覆没……”
“这……这不可能……”提督看着眼前的报告,难以置信的说到:“明明他们看上去还是前太空文明的水平,怎么……”
“请您下令吧,全速撤离这一宙域。”领袖摘下帽子,原本触须的位置只剩下两块浅凹进去的皮肤。
正如无人知道舰队什么时候怎么来的一样,舰队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同一时刻,第三行星上,女神神殿的顶层。
“骗子,外星人大骗子!都不肯帮忙,弱爆了,电影里都是骗子!”女神气鼓鼓的在卧室里对枕头使用了过肩摔。
“摔得漂亮。不过女神大人您所说的外星人是指什么,该不会又看了什么低劣的文艺作品吧,这对您的精神可不健康,应该下达神谕全面取缔才是。”卧室的角落站着女神的巫女,她戴着一副眼镜,不管是表情还是站姿还是服装配饰,都看上去一丝不苟。
“不是啦……刚刚我预感到要有危机发生,于是分身出去了一趟,结果发现一群外星人来了!还要毁灭世界!”
“哦?”
“我让他们毁灭世界的时候把那个讨厌的大石头干掉。可是这群外星人一点用都没有啦!”女神大人气嘟嘟的鼓起了脸蛋。
“大人,身为女神,您不可以对圣石表现不敬。圣石是大神官伊尔·冯·休谟博士和米德加德大人写在经卷之中……”
“啊啊,写在经卷之中的法则,一位许愿得到神之粒子,一位许愿得到完美的神之型,于是神之粒子变成了圣石悬挂在空中哇啦哇啦哗啦哗啦。这些东西就算不想知道也住在我的脑子里,好烦呀!”
“您知道就好。”
“你们人类好任性啊!搞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法则,又涂涂改改,还擅自给我赋予了人类的形象,获得了人类的情感,结果还不让我干这个干那个,还非说我就是那个破石头,祈祷祈祷每天都是没完没了的祈祷,毁灭吧!世界毁灭吧!人类去死吧!啊啊啊啊啊!”一通发泄之后,女神像个耗尽了电池的玩具,一头趴在了软绵绵的床上。
“您永远是我们敬爱的女神大人,我知道您有一颗善良的心,会将这个世界从危难中拯救出来。虽然我不清楚这次事件的经纬,请让我代表全体生灵向您表达真诚的感谢。”
“那我要奖励。我要通宵追剧。”女神从被褥堆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这可不行,本人有着维护您健康生活的义务,只有健康的生活才能带来健全的精神状态。”
“呜呜呜,巫女大坏蛋!我要追剧我要追剧!我就是要通宵追剧!呜呜呜……”女神的一对玉足在床上踢来踢去。
“不过……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让我来为您烤制一份特制的蜂蜜草莓派如何。”
“成交。”赖在床上的女神抬起右手,对巫女比出大拇指。
又一次拯救了世界的危机后,女神大人回归到了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中。至于后来女神和巫女驾驶着巨大机器人,与暗物质怪兽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惊心动魄的战斗,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作者:【十一招】宅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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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急性肠炎,我错过了夏令营的第一天。第二天一早,爸妈开车把痊愈的我送到了班车点,就匆匆去赶飞机了。我本来不想去这个夏令营,在家看VCD玩电脑多舒服,但我不得不来,因为爸妈要去南方看爷爷,不放心留我一个人待好几天,也不愿我闷在家里天天对着电脑。
等了半小时左右,夏令营老师带着我和另外三四个同样晚到一天的人上了班车。车程要两个半小时,我掏出书包里的随身听开始打发时间。不妙的是按下开关后,耳机里传来变速到0.5倍速的歌声——我忘买电池了,我本来想今天上车前去附近小卖铺买一板五号电池,结果把这事给忘的一干二净。
两个小时无事可做,这太可怕了。我看向我的邻座,是一个长得还挺眉清目秀的男生,他友善地向我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我的包,说:“不听歌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电了。”
他说:“哦……哎,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说:“我二中,你呢?”
他说:“我西北私立的。”说完笑了笑。
我说:“哦,西北私立啊,我有个同学去了西北私立,叫张荃,胖胖的,你认识么?”
他抬头想了想,说:“张荃……张荃……没印象,几班的?”
我想了想,说:“具体哪个班我不太清楚,就胖胖的,头发有点卷……”
张荃是我编的名字,因为我根本没有同学在西北私立。主要吧,中学生交友需要一点破冰小技巧,只要能盘出那么一丁点关系,那咱俩就算朋友了,而且万一对面不是个善茬,也能显得自己哪都有人,有面子,不好欺负。省略20分钟垃圾话,我跟这个叫李枫的男生算是有点熟了,反正他应该也觉得尬聊总比干坐着好,而且打群架追女孩篮球漫画游戏新概念周杰伦,初中男生总归能有可以聊到一起去的东西。
我说:“还得坐两个小时,无聊死了。”
李枫凑了过来,指指窗外说:“来玩个小游戏。你看那个奥迪,车牌号94M16,把这几个数加起来就是20,它有4个数字,这样平均每位就是5,你能明白吗?”
我笑着说:“我去,数学高手。”
他又指另外一个车说:“0102C,这个就拉不平。”
“0111。”我接到。
他点了点头,说:“如果能刚好拉平,就直接报拉平的数字,如果拉不平,就报多出来的余数,报错了就算输。”
“7余2。”我指了指驶过的一辆A98P6。
“6余……不对,7。”车牌号是79199。
“嘿嘿,你说了6,我领先一分。”
高速公路上时不时就会有从旁边车道驶过的车辆,我和他不亦乐乎地玩起了这个简单的速算游戏。我们越玩越兴奋,报数的声音也越报越大,终于吸引了前后排的其他学生加入了我们,后来甚至连夏令营老师也玩了起来。
仔细想想,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得……算了,我先讲下去吧。
班车到了。这个山脚小镇我和爸妈来过几次,镇中心最高的楼有三层,一层是饭店和台球厅,二楼三楼是给城里来玩的游客住的客房。我们到的时候夏令营正要开始第二天的行程,去一个附近山里的湖边。
夏令营里没有我认识的人,他们应该也已经自我介绍过一轮了,这样我,李枫还有其他几个晚到的就自然凑在了一起。进山的路上,我们又开始报车牌号算数,其他人看我们玩的这么开心,也三三两两加入了我们。
这游戏有那么好玩吗?当然没有,但是知道了规则之后,一旦看到车牌和电话号码这种一串数字,就忍不住会开始心算。我们甚至发明了各种技巧:凑十法、中间值法、平移法、凑多数乘法、奇偶匹配法……应该说这就是一种气氛吧,当身边的朋友都在讨论什么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想要加入进去,就算不想加入进去,思绪也会往那个方向发散。至少——这里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词,就只有“至少”了——到这里为止,都是我能理解并接受的程度。
我们玩挺high。我忘了是怎么开始的,不到二十个人的队伍里开始玩起了指东西喊话。
我们前面的一个短发女生指向路旁的一颗松树,喊到:“松树!”
队伍里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大喊:“松树!”
短发女生后面是李枫,他指着地面大喊:“路!”
所有人跟着一起喊:“路!”
轮到我,我指着路边一个大石头喊:“石头!”
所有人一起喊:“石头!”
我后面是一个矮个子眼镜男生,他指着天上喊:“太阳!”
所有人:“太阳!”
轮到队首的老师:“山!”
“山!”
……
这比算车牌号幼稚多了!连小学生都会觉得无聊吧!但我们还是玩得乐此不疲。连走带玩一路到了湖边。(我对山水自然风光没什么感觉,当然如果要说漂亮不漂亮,那肯定是漂亮的。)夏令营老师给我们讲解了一些当地的常见物种和民俗传说,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中午在景点吃了饭,下午开始往回走。一路上没有人再提起任何路途小游戏,就算有车从我们身边擦身而过,我们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报车牌算出来的数。一个人也没有,无比自然而顺理成章。
第二天上午我们坐车前往夏令营的下一站。
奇怪的是,今天路过的车牌号都非常特别,像什么A22Y2啊,什么6K55C啊,这让昨天的小游戏都没得玩。
“你看外面的电线。”今天换李枫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看过去,高速公路旁的电线杆拉着电线顺着公路延伸,电线一段一段被抻成了反拱形。
李枫接着说:“蹦床玩过吧?”说完他往车窗上哈了一口气,画了一个向上拱起的弧线。我一下子明白了,我说:“把这个弧线看成一个跳跃的轨迹,如果能刚好从这段电线的最低点,跳到下一段电线的最低点,就记一分。”李枫开心的点了点头说:“对对对对,你也画一个,我跳过去就说‘咚’,你跳过去就说‘嗙’。”
我们在车厢里开始咚咚嗙嗙,渐渐全车都开始跟我们一起咚咚嗙嗙。路面不太平整,我们咚咚嗙嗙一下,随着车辆的晃动,外面的电线就好像真的跳动了一下——或许不仅是看起来,而是真的就跳动了一下?
第二天的活动跟第一天相似,我们下了车后来到了一个牧场,老师和牧民跟我们讲解了牛马的知识和习性,每个人轮流骑马——这当然是有趣的体验,不过我更想说的是后面的事情。
在牧场过了一夜,第三天我们直接从牧场开回市里的。那天风很大,路上所有的电线都被风吹得上下晃动,经过的车辆车牌号还是很特殊。
李枫说:“你们看外面,有车,有房子,有电线杆。咱们用枪来打这些东西,一个房子1分,一个变压器3分,一个车2分。”
我们伸出拇指和食指对准窗外,瞄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内容物开枪。然而很快,我发现这个游戏太复杂了,得频繁算分。于是李枫提出了一个新的玩法:我们把火力集中起来打一个东西。
“掐个表,一分钟,之后一起打车左边过来的第二个变压器。”李枫让我来计时,我因这种亲密信任而感到光荣。所有人陷入沉默,全神贯注听我读秒。
一分钟后第二个变压器如约出现,车厢里集体向它开枪,然后变压器爆炸了。我是说,变压器真的爆炸了,先是猛地爆出强烈的白光,然后冒出了黑烟和火花。没有人觉得有任何问题,整个车厢里发出“喔喔喔!”的欢呼声。
“再等一分钟,打第一个黑色的车!”
集体发射。目标的车胎冒出一股青烟,车辆以夸张的惯性甩出了路边,停在了戈壁滩上。
“喔喔喔!”
打房子,墙塌了。
“喔喔喔!”
又打变压器,又一个变压器爆炸了。
“喔喔喔!”
打石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因为大家瞄准的石头不太一样。
李枫拍了两下手掌,说:“没关系,我们重新来,这次我们打一个不会看岔的目标,大家集中精神。来,重新倒计时。”
“喔喔喔!”
我们的车辆向市区行进,一路上有一头牛、三头羊、十几颗树、十几栋房屋、一个无人的加油站、两辆大巴车、一个卡车的残骸、不计其数的树木和变压器发生损毁。我们只负责在安全的位置狂欢。
我们在市里下了车,老师简单讲了两句告别的客套话就散了,之后我们各自坐车回家。到家后我打开书包,一下子看到了没电的随身听,到这里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上离开了,我变回了本来的我,这种感觉说不上是一种轻松感还是沉重感,身心没有任何的不适,只是先前好像被遮蔽的什么此刻睡醒了。
我怎么一路都没买电池?夏令营的其他同学他们都叫什么?为什么都没有跟他们交换qq号和电话?为什么没有问李枫他的qq号是什么?说到底,一路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我并没有对那些事感到特别在意,只是快速把东西收拾好,赶紧出门去网吧打魔力宝贝,都好几天没玩了。但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开始越来越对那几天的经历感到困惑,我决定去寻找一些蛛丝马迹。而那时的网络尚未发展到十几年后四通八达的程度,本地的报纸也只会关注市里和本省的大事,像某个偏远路段停止供电,或者路上发生几起车祸这种新闻,根本找不到踪影。八月底的某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又拨通了夏令营的联系电话,电话是旅行社接的,他们告诉我因为马上要开学,旅行社的所有夏令营活动也在几天前结束了,夏令营的老师都是他们临时找的,现在应该也都返回了原工作单位。旅行社这边只留了家长的联系电话,也根本分不清谁是哪期的家长,更详细的情况可能只有带团老师手里会有。我问他们要来了带团老师的联系电话,拨打过去发现已经欠费停机。
开学后,我开始到处跟同学打听他们有没有同学在西北私立,三问两问结果只有一个不太熟的同学有认识的人在那里(西北私立在城区另一个方向靠外侧稍远的位置,也不是什么重点学校,周围没有人去那边上学也很正常),我让他帮忙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个叫李枫的人,他想了想问我找他有什么事。
之前开始打听的时候,身边的几个哥们问我为什么要找那个叫李枫的人,是要打他吗,还是怎么了。我把夏令营那几天的遭遇跟他们简单说了说,虽然我的口头表达能力不算优秀,也不会把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说的很有趣,但是该说的部分我都告知无遗。所有人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
“然后呢?”
我猛地愣住了。周围人的脸上一半是困惑,一半是期待。
我尝试把刚才说过的重点加上下划线:“我们一车人,一起指变压器,一起开枪,变压器就爆炸了,指车开枪,车就抛锚了……”
然后呢?
“我怎么没听懂……”“我也没听懂。”
我像是在语音聊天室里上麦的时候忽然被房管禁言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我也开始搞不懂了。
“这是什么故事吗?”有个人问。
我“反正……总之就是要找西北私立有个叫李枫的男生……”
然后呢?
后来再跟别的同学打听的时候,我就只说找人,具体为什么就别问了。而此刻这个不太熟的同学也许能切实地做些什么,为此我有必要进一步哪怕稍微进一步跟他说点什么才行。我看向他,仿佛看到了那种一度曾禁言过我的困惑和期待。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一个比较安静的男生,成绩也是一般般,只有安排值日生的时候才会跟他说上两句话。这里若简单找些理由来搪塞他,他应该也不是那种会刨根问底的人,但更关键的是,然后呢。
他看着我迟疑半晌,也没有要放弃打探的意思。
我说:“算了。”
再之后,我再也没寻找过那个夏令营中我有印象的人,也没有再去留意过相关新闻和消息,更没有前往我印象中发生不可思议事情的路段和地区。第一是我懒得折腾(真的),第二是我不知道我要找什么,该怎么找,第三是如果我找到了什么——然后呢?
这就是个没头没尾的故事,没有惊心动魄,也没有国色天香,甚至没有趣。我也再没有跟别人讲过。在我的记忆中这些事情都曾真实发生过,但——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