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炉的包子!素的一文钱两个!热腾腾的嘞——”
“早上来碗馄饨呀!馅大皮薄,味道没话说!”
“卖炊饼喽,香喷喷的炊饼!买两个送一碗热汤——”
朝食期间的风月城热热闹闹。近来城中来客络绎不绝,担心人多生乱者有,打算浑水摸鱼者也有。但对市中沿街摆摊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的百姓来说,最直观的结果就是,春天来了。
此话倒不是说江湖人士有改天换地之能。只是五湖四海客似云来,江湖人又总视金钱如粪土——话本子里说的,且不管它是真是假吧!——衣食住行种种下来,总能让人赚上几分。这几分,可能就是家里人年节时新衣裳的一段布,或是幼子嘴中的一抹甜。
小本生意赚得几分,大点的商户想要的自然更多。风月城的赌馆歌楼夜夜灯火通明,当铺商行日日客进客出。也有不少外地的商人瞅准这个机会,在这时节来到风月城,想在乱中趁势,分一杯羹。
比如,此时正直勾勾盯着馄饨摊,眼眸里半点光亮也无的白珥。
馄饨摊的摊主是个年近知天命的老汉,自诩摆摊多年也算是见惯了怪客,却还是被这明明面无表情却透着股怨鬼气的青年吓了一跳。老汉瞅了瞅自家摊子,又抬头看了两眼白珥怨气丛生的眼睛,迟疑了两秒问:“客官,来碗馄饨?”
昨夜清点货物计算路上损失到丑时,感觉刚闭上眼就是天亮,又饿又困一出门见了太阳简直要立地成佛的怨鬼白珥缓慢地把视线从馄饨摊移到老汉脸上。他动了动唇,声音也像是挤出来的一般,有气无力:“多少钱?”
不管是人是鬼,买馄饨就是良客。老汉笑眯眯答:“二十文一碗。我这馄饨摊支在这儿也得有十年了,您放心,味道用料肯定对得起这价。”
老汉热情的话像是风过耳,唯一的作用就是带起点凉意,让白珥打起了精神伸出左手,郑重道:“十五文。”
“……”老汉的目光落在白珥右手做工精巧的折扇上,又落到他腰间铜钱状玉佩上,摇头,“客官,小本生意本就利薄。我这馄饨用料可实在,十五文是分毫不赚还得往里赔呦。”
“十八文。”依旧是郑重如托付终身的语气。谈了两句价的工夫,白珥只觉得自己总算被这人间烟火气拉回了点魂。虽然一般来说,人们会把这称之为抠门人逢讨价还价精神爽,但白珥坚称这只是人是群居生物的一种体现。
老汉看着这面容清秀的青年渐渐亮起来的眼睛,居然都没了遇上难缠客人的不耐,反而是有几分啼笑皆非的无奈。眼看着已经快过了寻常人用朝食的时间,摊上也没别的客人,老汉摇了摇头,叹着气道:“十八文便十八文!哎,客官年纪轻轻的,怎么非要占我这老汉几文钱的便宜?”
讲下了价,白珥只觉神清气爽,熬夜的疲惫都下去了三分。灰发青年此前僵得像是没解冻的脸上忽然露出个讨人喜欢的笑来,吓得老汉舀馄饨的手都微微抖了一下。
“您这话说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汉啊,存身立命的东西,和年纪又有什么关系?”白珥笑眯眯接过馄饨,撩起衣摆就近找了张桌子坐。老汉为着他价值两文钱的变脸啧啧称奇了一会儿,慢悠悠擦了擦手:“虽然我没文化,但感觉客官你说的这几句,好像都不该是这么个意思。”
“是不是这么个意思的,我就这么一说,您也就随便听。”白珥捞起个馄饨吹了两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道,然后将馄饨送入口中。老汉十年的摊确实没白摆,馄饨皮薄而透,浮在汤面上倒显出几分精巧来。伴着汤一入口,暖烘烘的同时馄饨馅鲜香嫩滑,叫人忍不住再来一个。
“好吃!要是再便宜点就好了。”白珥又往嘴里塞一个馄饨,不忘抬头与老汉玩笑。老汉也是对这青年服气了,伸手搅了搅锅中汤,见此时也没新客再来便继续和白珥闲聊:“我看客官您打扮也不是那等缺银子花的。”
“您就是想说我抠门吧?您放心,不瞒您说,我是个做生意的,这对我还算得上夸奖。”白珥一乐,伸手东摸摸西摸摸,翻出个孩童半个手掌大的小三角包扔在桌上,里头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
“下到平日里腰酸背痛跌打损伤用得着的药,上到延年益寿提神醒脑的香,我这儿都能给您找着。初入风月城大酬宾,买够一定数额还送精品苏绣香囊——这驱虫的药包就当您那两文钱的谢礼,有机会来光顾啊。”
白珥气都不带喘地一溜这么说下来,脸上还带着三分笑,看得老汉一愣一愣的。一炷香前还是个眼里没光的怨鬼,这会儿又成了茶楼里惯会推销的小二了。
“老汉我就是个卖馄饨的,哪买得起您说的哟……”老汉瞅了眼药包没伸手。白珥还没说话,旁边树上忽然响起声轻笑,树枝晃了两下,露出张带着疤的辨不清是少年还是青年脸庞来。
老汉吃了一惊差点叫出声来。那人摆了摆手,轻巧地从树上跳下来,顺势往一边长凳上一坐,开口道:“他那是说给我听呢——摊主你就拿了吧,从他手上抠东西可不容易!”
他落了地,老汉才发现这人细看面容尚且年轻,但身量颇高,黑中带红的头发留得直到腰间。虽然脸上有疤,但一副笑模样又遮掩了凶气。白珥在这人说话露面时便收了表情,此时不耐烦地敲了敲扇柄,瞧着又有几分加班后的怨鬼相了。
“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哪个江湖人躲树上,正想发展一下未来客户。”白珥把馄饨碗往远离来人的方向拢了拢,不太客气地叫出这人的名字,“你很闲吗,临九?”
临九招呼摊主一声:“给我来碗馄饨,账记他那儿!”然后无视了白珥坚定的“我不会给他付钱的”,一手托腮道:“是很闲啊,白老板那儿还有没有活干?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只要银子到位一切好说——”
风月城近来算是风云汇聚,老汉也没少见江湖人,听了这话虽然先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只是声音多少比之前小了点:“那个,这位客官……馄饨二十文一碗。”
“哎,没事,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抠门。不请就不请吧!”临九爽快地摸出二十文递过去。见他似乎还好说话,老汉松了口气接过钱开始下馄饨。
“某些人很抠门,只有银子不到位的活能给你干。”白珥挥手赶他两下。临九此人看起来好接近,却是凶名赫赫的血华教的一员。而白珥师从碧泉崖,后来又入了万贯商行。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会彼此认识也算是借了风月城寻宝一事。
当初白珥听闻寻宝消息后当机立断来这里拓展生意,能多赚点来寻宝的人的钱是一点。只是也因着这事,江湖近来不算太平。白珥本人武艺平平,手下人也只能凑合用,想着路途不算近便难得实在地雇了个护卫,不巧正雇到了打算来风月城寻人的临九头上。一路上不能说相安无事,只能说两人都能全须全尾地平安抵达风月城而不是在半路把对方捅死/毒死,多少是有点老天保佑在身上。
说回现在。临九笑眯眯地摸摸腰间的剑,亲亲热热地说:“别这样嘛小二,我们不是患难与共的好雇主和好护卫吗?你看,你那儿的药我也能买嘛,打个一折?”
“你是说大清早抛铜钱正面无事发生背面就要捅我的患难与共吗?消受不起,临大侠还是去找只王八患难与共吧。另外,一声小二一两银子,我给你记下了。”白珥把最后一个馄饨咽下去,又喝了两口汤。自从临九出现他便加快了进食的速度,此刻也算是即将脱离苦海。他起身把馄饨钱递给已经不吱声默默煮馄饨的摊主,转头露出个营业专用灿烂笑容:“不过这几天城里税金下调,租的铺子也收拾完了。我正打算明天就开张。虽然确实没指望你……但真来消费的话,这一两银子也不是不能给你勾了。看在我们起码互通姓名的份上,给你算双倍价钱,不客气。”
“这也太不客气了吧?”临九接过摊主递来的馄饨时也不忘给自己叫屈,“可你不觉得抛铜钱很有趣吗?”
这回白珥连对他开口都懒得,只是抽出折扇唰的一下打开,“得加钱”三个大字正对着临九。“这药包您就收下吧,馄饨确实不错。”白珥对着摊主一笑,青年沉金般的眼眸对着阳光,平白有些晃人,却也……衬得眼下的青黑更明显了起来。没再等摊主回话,白珥摇了摇扇子算是告辞,转身没几步便隐入人潮中了。
朝食也用了,困倦也散了,不讨喜的人也遇上了。四舍五入,今日平白赚了两文钱,也是时候按着之前的计划,让自己的账上添更多数目了。街巷里人来人往,城中一角刚租出去的铺子前,“染意轩”的新造牌匾下,挂上了标识了香料的小旗。
身在人群中的白珥恰好路过,见状合拢折扇敲了敲掌心,露出个笑。如今的风月城可正是——晨光正好的时候呐。
END
*写完感觉不是很搭边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强行说它是日常互动(喂)
作者:【十一招】穆珛
关键词:抽屉
评论:随意
*感觉比论文还难写的每一秒.jpg没头没尾转折生硬行文干涩主题不明我先干为敬!
*灵感部分来源游戏头七……虽然感觉辱头七了
妈妈总说,抽屉里有鬼。
她说的是她房间里的那个抽屉。爸爸妈妈卧室墙角处,侧边贴着窗户的书桌,左右各有一个大抽屉。左边那个的钥匙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去,拉开时总是嘎吱嘎吱地响。而右边的抽屉常年上着锁,钥匙被妈妈贴身携带。我当然是不被允许去碰那个抽屉的,妈妈也不会在我在房间时打开那个抽屉。有时候我溜进卧室找她,她就会匆匆忙忙地把抽屉锁上,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我笑。
“小宝,抽屉里有鬼。”妈妈的声音很温柔,“你可别碰,知道吗?”
抽屉里怎么会有鬼呢?
电视里有时候会放恐怖片,对门的二胖爱看的杂志上也会写鬼故事。冷清清的家里,鬼会在天花板上,会在房门后头,会躲在衣柜只从缝里露出半只眼,可哪会在抽屉里?抽屉那么小,又塞满了东西,就算是鬼也嫌挤呀。
二胖说,妈妈就是想吓吓我,让我不敢去乱碰抽屉里的东西。“你妈妈肯定把糖都藏那抽屉里了。”他咬着巧克力嘻嘻笑,“你趁你妈妈不在偷偷去看看呗!”
“我才不要像你那样,偷家里钱买零食然后被爸爸妈妈打。”我对他做鬼脸。上周我可还听见他在家里嚎,那声音隔了两道门都清清楚楚的,二胖也好几天没出门来玩。只是后来我再见到二胖提起这事,他脸都不红一下,跟说其他人的事似的,这就是书上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吧?
“有这事?哦,我那是为了送的卡片……哎,现在看已经没意思了。”果然,这次二胖也全不当一回事的样子。他三两口把巧克力吃完,然后拍了拍衣服上掉的碎屑,忽然眼睛一转,说:“说不定,那抽屉里有你姐姐的照片呢?”
我愣住了。我和二胖以前偷听过我们妈妈聊天,原来在我之前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孩子,比我大了十来岁。姐姐漂亮又能干,还喜欢画画,想以后当个大画家!爸爸妈妈虽然不乐意,但拗不过姐姐坚持,最后还是答应了她,还在暑假给她报了画画班。只是在去上课的第一天,爸爸妈妈都有事就让姐姐自己坐公交去。在去公交站的路上,姐姐急着赶车就闯了红灯,然后……
然后妈妈就没再说话,只是捂着脸哭,说要是没同意姐姐去学画画就好了。二胖妈妈便安慰妈妈,说虽然大女儿不听话,但我是个乖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爸爸工作忙,一周都不一定能回一次家。妈妈辞了工作,专心在家里照顾我。她总跟我说要听话,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很费劲才有了我,就指望着我能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公务员给爸爸妈妈养老呢。我也一直是个乖孩子,二胖每次找我玩游戏我都不跟着去。既然妈妈说了不要碰抽屉,我当然也一直绕着那抽屉走。
可是,家里从没有姐姐生活的痕迹,我也没见过姐姐的照片。姐姐只存在于那次妈妈与二胖妈妈的对话中,如果不是二胖也听到了那些话,我都要以为是我做了场梦了。如果说家里真有什么地方藏着姐姐的照片,那也只可能是那个抽屉了。
“你姐姐死了嘛,死人就会变成鬼,这不就对了?”二胖还是笑嘻嘻的,我却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你就是想骗我被爸爸妈妈骂!”我不想再和他说这个,赶紧装作生气的样子跑走了。
回到家里,妈妈正在洗澡,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妈妈的外套扔在沙发上,钥匙串就在外套兜里,方形的钥匙扣垂了出来,明明是黑色的,却好像在发光。
……虽然有可能被骂一顿,但我上次小考考了第二名,抵消一下应该还能算个乖孩子吧?
我咽了口口水,把钥匙串攥在手心里,推开了爸爸妈妈卧室的房门。抽屉的钥匙是第一把,黄铜色的。插进钥匙孔里时的声音老大,吓得我看了好几眼妈妈是不是还在卫生间里。左拧一下,右拧两下,咔嗒一声,抽屉开了。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抽屉里别的都没有,只有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布娃娃。娃娃只有我半个手掌那么大,好像没填什么棉花,一个个都瘪瘪的,小黑珠子充当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我数了数,抽屉里有十几个布娃娃,全都长得一个样。
妈妈都这么大了,也会喜欢玩娃娃吗?还藏得这么严实,总不能这就是她说的鬼吧,妈妈也太爱吓唬人了。说起来,我总觉得这些娃娃都有些像我,难道是妈妈照着我做的?妈妈真爱我!这时候,我已经把姐姐的照片抛到了脑后,心里只有对娃娃的好奇。
娃娃的背后还贴了纸条。我拿起一个看了看。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条上,红色的笔写下了爸爸的字迹:x年x月x日,偷家里的钱买玩具,第五个。难道爸爸也一起做了这些娃娃?
不过,我对这个日期有印象。那是我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见班上同学炫耀新买的玩具小车羡慕得不行。只是爸爸妈妈不愿意给我买,我就偷了爸爸的钱包……哎,那个时候我真是太坏了。结果在这一天被发现了,爸爸发了好大的火,后来我就不爱玩那些幼稚的玩具了。
我又拿起一个娃娃,这次的背后是妈妈的笔迹:x年x月x日,成绩太差还顶嘴,第七个。啊……虽然对这日子没什么印象了,不过我以前成绩是不太好,在班上老考倒数,妈妈为我操碎了心。后来我学习更努力了,成绩也慢慢提上来了。这么一说,这一抽屉的娃娃不会都代表我以前调皮捣蛋的事吧?但我已经都改了,爸爸妈妈怎么还记着这些……
我觉得脸有点发热,又羞又恼,把手里的娃娃丢回去不想再看了。不过这时候,我又瞟到在层层叠叠的娃娃的最底下有个白色的纸片。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纸片抽了出来,是一张照片,上面一个女孩被年轻了许多的爸爸妈妈搂在中间,正对着镜头微笑。
我总算想起来我最开始来翻抽屉的目的了——是姐姐的照片!我新奇地打量着这女孩的五官,又抬头比照着墙壁上镜子中映照出的我自己。姐姐的眉毛和我不太像,但眼睛有点像,又黑又亮的。姐姐的嘴巴也像我……我举起照片,发现照片的背后也写了字。一串手机号码后是爸爸妈妈的批注:辜负了我们的爱。养失败了。新的要更好,要听话,要……
要没有缺点,要是完美的,要是爸爸妈妈最乖最聪明的孩子。明明从没有看过这段话,我却像是听到了爸爸妈妈的声音。爸爸的声音很低沉,妈妈的声音很温柔,满怀希望的,轻轻的,近在耳边的。
“小宝?”妈妈在我的身后轻声问,“妈妈不是让你别碰那个抽屉吗?为什么不听话?”
天黑了。我听到妈妈给爸爸打电话,声音很温柔,像每一次叮嘱我一样:“这个也不听话……偷偷翻抽屉……你再去要一个新的……”
我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身体也像是被跟着撕开一样轻飘飘地分开,只是没有疼痛。我看到姐姐,看到自己。偷偷买玩具的我,成绩不好的我,见人不会打招呼的我,学不会奥数的我,挑食的我,不完美的我。好多好多我呀,爸爸妈妈。
母亲常说,抽屉里有鬼。
抽屉里怎么会有鬼呢?
作者:【十一招】穆珛
关键词:热水壶
评论:随意
*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jpg
医务室的桌子上摆着一杯白开水。
此时正在房间里的人,九歌高中的珍稀物种,唯一且仍戴着实习标牌的校医陆思非,在今日上班的第一个小时,对着在零下一度的室温里还在飘着热气的杯子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这里会多出来一杯白开水?
九歌高中是一所奇怪的学校,里面的医务室是一个奇怪的医务室,医务室里的校医是一名奇怪的校医。
高中不对外招生,接收学生仅依靠推荐制,若问起学校的一本率之类的事,知道这所高中的人只会皱着眉,在脑海里搜刮半天后犹犹豫豫地给出一个“它是不是技校?”的答案。就算是这样满是不确定的回答其实也少见,更多的本地人会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困惑地反问:“我们这儿有这所高中?”
没人知道它的学生名单,也没有外人能走进这所高中总是封闭的大门。它倒是有一个官网,简陋卡顿如同停留在二十年前的页面上白底黑字列出了学校的职员——
校长:桀望
教导主任:喻嘉禾
体育老师:秦归
实习校医:陆思非
仅此四个名字写在角落里的职员名单上,潦草又随便。为什么只有这四个人?为什么校医、而且是实习校医能跟在校长与教导主任之后?为什么只有一名体育老师,其他的老师、副校长、书记……一切正常学校该有的行政和教导班子在哪里?
没人知道。九歌高中不是正常学校。
总之,在这样一个对他人而言充满了问号的地方,开始新一天的工作时发现工位上多了一杯白开水似乎也没那么奇怪了。同事的馈赠,上司的赏赐,学生的孝敬……一切皆有可能。至于水温,也许它是刚烧开的,也许这其貌不扬的玻璃杯其实是新型保温材料,何必纠结?
但陆思非觉得这很奇怪。
他环视一周,目光停留在房间一角的热水壶上。蓝色的外壳已经有点掉漆,把手上的烧水开关最近总是有点卡顿,啊……底座旁边还躺了一只小飞虫的尸体。
陆思非唏嘘摇头,心想不知道买杀虫剂能不能打申请报销,抽出一张餐巾纸走过去送这只不幸的飞虫去到它的墓地——垃圾桶。而也就是在这时,他忽然明了了那份古怪感的来源。并非源于仿佛主人邀客般带着体贴随手送来、在桌上热气腾腾的白开水,而是再多一点,再向上溯源一步。陈旧的掉漆的天蓝色热水壶后,一只信封依靠着壶身,静待着困惑者的发现。
“九歌高中全体职工 敬启”
信封上打印着标准的宋体,并未封口。陆思非轻而易举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正面纯黑的明信片。而明信片的背面依旧是工整的印刷字:“新一届学生将于今日九点入学,请全体职工做好准备。”
一声恍然的咋舌。陆思非抖了抖明信片,看向窗外暗红色的天空。
“就这点事啊,吓死我了,还以为水里下毒了呢。”他语调夸张地自言自语,捏着信封和明信片又踱回了桌前,“又有倒霉蛋来我们学校?哎,真惨。”
太阳是见不到的,天空是暗红色的,思考其后的物理规则并无意义。钟楼上缠绕着叶片比刀刃更锋利的植物,校门口的喷泉里轮廓模糊的黑影游来游去,常识在此也没有用武之地。偌大的校园里无人来往,只有破旧的武器或立或躺在某个角落,残缺的地方像一只眼睛,沉默地注视着此地。
“这一批能活多久呢?”实习校医轻快地说,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将白开水一饮而尽,闭上了双眼。
今日阳光明媚,天空碧蓝如洗。神情不一的少年少女们站在校门口刻有“九歌”二字的石碑前,打量着校内最高的建筑钟楼。钟楼外壁被刷得雪白,在今日的阳光下着实刺眼,让人不仅思考校长的审美是否有些问题。然而不仅不大腹便便发量稀疏,反而称得上年轻俊美的校长本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所有人面前,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让新生们只能彼此眼神交流,没一个敢吐槽出声。
从教学楼后的方向,一个披着白大褂的青年正匆匆而来,半截袖子还没套上,随着他的跑动在空中一甩一甩。站在新生前的两男一女齐齐望去。校长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留着长发说是美术老师还有人信却自称体育老师的青年神色不变,拿着点名册的教导主任则摇了摇头,带着笑叹气开口:“小陆啊……”
陆思非此时终于跑近,闻言尴尬地一边套袖子一边道歉:“抱歉抱歉我迟到了?早上水喝太多了跑了趟厕所——哎呀这就是这届的新生吧?你们好!我是九歌的校医陆思非……哦虽然是实习的,不过技术还是很靠谱的,同学们有什么头疼脑热都可以来医务室找我不过逃课不行哦。”
校医一来就彰显了话唠本色,嘀嘀咕咕嘴上不停,让人怀疑他水喝太多是否就是因为话讲太多。教导主任抬了抬手制止他继续,面带微笑又转向明显憋了一肚子话的新生们:“你们接下来三年要认识的老师都到齐了,那接下来就进学校吧。”
有学生终于按捺不住,声音因惊慌而有些尖锐:“不是,这到底什么地方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又是什么鬼啊!”
人群的某个角落传来一声嗤笑,说话的学生猛地回头,却没能找到声音的来源。入目所及有和他一样满是困惑和不安的脸,也有似乎知道什么而显得漠然的脸。迷茫在心里发酵成恐惧,他咽了口唾沫还想说话,又被教导主任的微笑堵回。
“先进学校吧,各位。”打扮素雅的女人笑容不变,声音平静,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鬼使神差的,提问的学生闭上了嘴,按住手臂上竖起的汗毛。校长率先转身跨过石碑走入校园,教导主任和体育老师紧随其后,而终于整理好衣服的实习校医笑眯眯地对学生们招了招手,也后退几步越过了石碑。
学生们面面相觑,有人毫不迟疑地迈步跟上,剩下的人在惊疑之中也拖拖拉拉地跟了上去。直到最后一个人也越过了刻着“九歌”二字的石碑,陌生的世界展露在他们的眼前。
钟楼上藤蔓缠绕,脚下的石砖地遍布红褐色痕迹,还落着不少残破的刀剑甚至是枪械。不见太阳,暗红的天空阴沉得像是要落下血雨。校长与教导主任不知所踪,只余自称体育老师的长发青年秦归和手里捧着个空杯子的实习校医望着顿起骚乱的新生们。陆思非笑眯眯地,在尖叫声与质问声里悠然道:“小说看过吧?无限流知道吧?总之就是差不多的东西——”
他把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里,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惊惧或平静的年轻的脸,退开一步让出身边的秦归,慢腾腾地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有些人肯定有很多问题啦,不过性命要紧,还是先让体育老师带你们去选武器吧?记得好好选啊,我们九歌高中有最新最潮的契约……一旦选定了武器,你们的命就绑在一起了。”
“那么……咳咳,欢迎来到九歌高中的入学考核,新生们。”
有风吹过,掠过地上武器的缺口,像一声空虚的尖啸。
九歌高中是一所奇怪的学校。旁人对它的记忆是模糊的,学校的生源是未知的,学生毕业的去向是不明的。仿佛愚人节的玩笑,又或者神秘主义的兴之所至。
里面的医务室是一个奇怪的医务室,医务室里的校医是一名奇怪的校医。只有一人值守,名牌上还总带着“实习”二字,二十六七的青年懒散又多话,总喜欢捧着杯热水在上班时摸鱼玩手机。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某个不知名的存在总喜欢把各种通知放在医务室里那个热水壶后。掉漆的、开关已经不太灵敏的热水壶有着天蓝色的外壳,是身处此地的他们已经有些陌生的颜色。
在某个天气很好的日子,紧闭的校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