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来自五组的死亡接龙
*全文字数3285,很意识流
1
那是一场噩梦。
尚且年幼的金发女孩从梦中惊醒,猩红的、不详的画面怎么挥都挥之不去。她攥着被子不敢动弹,泪水在眼眶中晃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坠落。
距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但窗外已经算不得寂静。风声、鸟鸣,以及轮子碾过沙土的吱嘎声——它们奇异地让女孩的心安静了下来,陷入另一个梦的国度。
这场梦安静、洁白,但是没有维持太久。一双黑色的眼睛从木门后探出来,带着笑意看向被敲门声吵醒的金发女孩。
“姐姐,起床啦!今天要去城里了!”她小跑着过来,碎花的裙子掀起漂亮的弧度,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姐姐的身边。
金发的姑娘点了点头,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同样漂亮的连衣裙,上面绣着她没见过的花。这两条裙子是之前母亲送给她和妹妹的生日礼物,一直被她们放在衣柜里,小心地保存着。
在乡野里奔跑的姑娘们不习惯穿裙子,今天才是她们第一次穿上这两条裙子。
门外传来汽车开过的声音,姐妹间的谈话被打断,她们匆匆地站起来,理了理裙摆,朝着大门跑去,直到看到一张温柔的脸,才小喘气停下。
“走吧,我们回家。”那有着和她们相似面庞的女人抱住了两个姑娘,任由她们的泪水流淌到肩膀上。
那场梦就这么消弭在了乡间的风里,再无人想起。
2
“做个自我介绍吧?”她的前辈看向她翠绿的眼瞳,玉苁蓉点了点头,朝着第一次见面的同事微笑着。
“我叫玉苁蓉,很高兴认识各位。加入研究所是我的荣幸,希望在日后的工作中,能和前辈们一起愉快地工作。”
她温柔地笑着,绿色的眼睛透过红框眼镜的镜片注视着台下人的脸庞,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她的身后,弯腰的时候从驼色的风衣上滑落,在空中轻轻地晃动着。
掌声响起,有自来熟的已经凑到了她的边上,瞥见了玉苁蓉的手机屏保:“我可以叫你苁蓉吗?那是你和你的妹妹吗?”
玉苁蓉微微一愣,随即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相册,一张由老照片扫描而来的照片就这么展现在同事的眼前——“这是我妹妹,叫玉玲珑,现在还在读大学呢。”她点了点那个明显比金发少女矮一些的黑发女孩,长相柔和,笑起来分外可爱。
“你还有个妹妹啊,”有人好奇地靠过来,“怎么会想到来做这个工作的?”
玉苁蓉抿了抿嘴唇:“我父母都在这工作呢。”
她追寻着属于她们家族的“传统”,最后来到了这里。
围过来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玉这个姓氏并不多见,除了玉苁蓉,在多年前这里也的确有一位姓玉的女士。
但他们都没有就这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话题变成了最近研究所和论坛上流行的道具,又在“去工作了!”的呼喊声里戛然而止。
3
金发的女人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个困扰着她的噩梦再度出现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恐惧与不安缠上了她的思绪,恍惚间她看到了有谁在拉扯着自己的手,试图把她带入黑暗织就的地狱。
“我又做了那个梦。”她翻出电量即将告罄的手机,在不知道谁的聊天框里打下了这句话,最后却顶着六十秒的提示把它删去。
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玉苁蓉只能选择了继续休息,好在没有再做什么诡异的梦
研究所的工作很繁忙——尤其对于她这种进入过诡门关的人而言。不光要做好手上的工作,还要随时担心会不会把命给丢了。同事看她精神不好,打了个招呼,给她递来了一杯咖啡。
“刚才有人叫你过去,”同事拍了拍她的手,“好好休息啊!”
玉苁蓉喝了一口热咖啡,被苦得清醒了起来,推门进了办公室。
里面坐着的不是她熟悉的上司,而是一个陌生的人,脸上没有笑意,盯着办公桌上的盆栽。
她看了看对方的工牌——监察两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眶。玉苁蓉扯出一个不安的笑,用颤抖的声音询问着对方。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发现了一处新的地点。”那位监察比她想象的要温柔许多,“似乎和你母亲当年的事情有一些关联,想问一下你对这个地方有了解吗?”
图上是她久违了的地方,一栋来自乡间的砖瓦房。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夹杂着昨日那不堪的梦境席卷了玉苁蓉的思绪,最后只吐出了一句:“我记不清了。”
她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僵硬、无措,像是在隐瞒着什么,又飞快地补上了一句:“我和妹妹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到市里住了。”
监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在问什么。只是叮嘱她最近小心些。
4
命运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从来不会因为被谁窥探过就改变运行的方式。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位上次在科研所见到的监察,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位和他关系不错的人,两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让人插不进去。
一道她熟悉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她移开时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玉玲珑!”她喊出了妹妹的名字,“你为什么在这里?”
玉玲珑身边的两位姑娘吓了一跳,她们看上去比玉玲珑小一些,估计也才刚成年,就这么聚在了“可靠的”前辈身边。
“姐姐,你不能总觉得我还是个孩子。”玉玲珑有些无奈,“今年我也毕业了,也是这里的一员了。”
她的话没说完,但是玉苁蓉已经懂了妹妹的意思。从小到大,她的妹妹总要比她聪明一些,她加入科研所似乎也是更理所应当的事情。
“把这个戴上。”玉苁蓉叹了口气。她摘下了手腕上的手链,那是母亲送她的礼物,中间是用朱砂打磨成的珠子。
妹妹接过手串的手顿了一下。她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最后还是把手串戴在了手腕上。
玉苁蓉突然想起当年母亲把那串手链递给自己的模样。她的眼里满是忧郁,在担心自己的女儿怎么就踏上了和自己一样的道路。
而后的两年里,又轮到玉苁蓉思考,如果母亲当年不把这串手串给我,她能活下来吗?血色的梦魇就这样缠上了她,在夜晚里蚕食着她的理智。
血脉是诅咒,她对此深信不疑,从前是母亲,现在是她,最后又轮到了妹妹。
刀刃破风的声音传来,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在剧烈的疼痛里,玉苁蓉回头看去,瞥见了走廊上冲来的黑发少女,以及那抹微小却能灼痛她眼睛的红。
5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她突然想起刚进入科研所的时候,有一位前辈对她这样说,“人的一生都在做选择,你不会想起来是哪个选项让你走上了现在这条路的。”
真的不会吗?她回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下午,燥热的风拍在她的脸上,聒噪的蝉鸣环绕在四周。
一切崩塌,碎裂,犹如镜子一般映照出千万个不同的世界。
“你看到了什么?”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陌生又熟悉。
玉苁蓉从未感到大脑如此地清醒过——那或许是在死亡前世界对她最后的垂怜。
濒死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玉苁蓉有些疑惑,没有走马灯,只有荒芜的土地和一颗树。
“一棵树。”她诚实地回答。玉苁蓉没由来地想起多年前在网上热度极高的帖子:你读书的时候,脑海里是谁的声音?
“叫灌木丛更合适一些吧。”她又认真地听了听那个声音,觉得和自己的有些相似,却又要低上不少。
“灌木丛?抱歉,我对植物不是很了解。”
“你为什么要感到抱歉?”那道声音似乎真的感觉到了疑惑,语调上扬,“和你又没有关系。”
玉苁蓉没太听清它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有红色的果实,是红豆吗?”
“不是红豆。”声音也不在乎玉苁蓉没有回复它,“是南天竹,有毒。”
玉苁蓉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红色的果实映在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你是谁?”
声音没有回答,又或者是她没有听清。
过了很久,它才从背后传来——声音变得稚嫩,语气却和从前没什么不同。玉苁蓉只觉得那道声音和她小时候的一摸一样。
“你要死了。”
玉苁蓉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起了她已经散乱的发丝。从看到那棵树开始她就遗忘了腹部那道伤口,她也不再感受到疼痛。
“对啊,我要死了。”她喃喃,“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要去往彼岸?”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玉苁蓉抬头,看见了一双黑色的、无光的眼眸。她的主人也同样凝视着她,与她相同的面貌倒映在绿色的眼睛里。
三途川的景象在她的背后展开,玉苁蓉眨了眨眼,世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就像儿时的那盏老旧的灯,在她的头顶摇晃,最后坠落——那是名为“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那是她许久没有享受过的安稳的睡眠,再没有血色的噩梦的侵扰,只有姐妹双手相握时的温暖,和母亲轻声哼唱的童谣。
最后是一阵风将她们吹散,带到不知道何人的记忆中去。
0
或许是一场噩梦。
黑发的女人从床上坐了起来,猩红的、不详的画面从她的脑海中飞快地褪去,只留下了模糊的痕迹。床头的闹钟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按下关闭后露出了手机屏保上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那上面不是微笑着的金发少女,而是属于她的单人合照。
孤独笼罩着这间昏暗狭小而昏暗的卧房,手机微弱的荧光如同放飞的萤火虫,猝然熄灭,只余一室寂寞。
猎人小屋,夜晚。
红豆睁开双眼,迟钝地盯着天花板,感到有些口渴,随后是那些伤口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任务结束以后她就回屋里休息,伤口只是潦草地处理了一下。长久没有摄入食物的胃也开始了反抗——而红豆从床上坐起后的第一件事却是摸向腰间。
“啊,绳子断掉了。”
红豆这才察觉那被她握在手中的吊坠绳子已经断裂,那枚陪伴她从家乡到西日村的火龙鳞片掉在地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弯下腰想要去捡起它,背后的伤口却不允许她有太大的动作。疼痛感让红豆躺回了床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在朦胧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扎着小小的马尾,在风中晃晃悠的。小姑娘抬起头,湛蓝的双眸盯着她,眨了眨眼:“姐姐,你为什么要哭啊?”
激烈的风刺痛着红豆的脸颊,她一摸,果然感觉到了一片湿润——我没有哭,她在心里默念着。
飓钢龙的嘶吼被耳塞削弱,裂谷的夜晚让红豆有些看不清它的身影。她已经接近力竭了,但飓钢龙的状态也算不上好,胸口流淌出的猩红血液刺痛这她的双眼,而“泪水”此刻也滑落脸颊,滴落在雪上,绽开一朵朵猩红的花。
“别哭啦。”小女孩踮起脚拍了拍红豆,“我给你唱歌吧。”
红豆收起武器翻滚躲过飓钢龙的攻击,扬起的雪花遮盖住了她的眼睛。在积雪里,她找不到放下陷阱的地方。飓钢龙抓住她犹豫的间隙,快速地向她冲来。
红豆没躲开。
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忘记了今天出任务时带的大剑而并非操虫棍,低估了自身负重的飞扑显然不能躲开飓钢龙的攻击。但那刚刚布下去的陷阱已经困住了冲来的飓钢龙——她要做的就是拿出麻醉球,然后就能完成任务。
红豆的心跳如擂鼓,眼前只能看到模糊的红黑白。无力的手臂怎样都撑不起身体。
……要失败了吗?
她已经用掉了身上的唯一一个陷阱,飓钢龙可能很快就会挣脱出来,给予她最后一击;就算她躲过,漫天的白雪与糟糕的状态也不能支撑她回到营地进行补给。
疼痛让她的大脑越发清楚,她终于站了起来,颤抖着拿出了麻醉球——但却不小心往空地上砸下了一颗。
真的就要这样放弃吗。
飓钢龙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激烈。身前的风与身后冰冷的武器都在阻止她的前进。
“我不能接受。”她喃喃,又有什么从脸颊滴落,但不再是血,而是泪。
麻醉球砸了下去,一颗,又一颗。红豆的泪水此刻也决堤,摸向腰间——那里放着她姐姐赠与她的,用火龙鳞片制成的吊坠。
她很少在出任务的时候带着它。它太珍贵了,就连平时触碰它的红豆都是小心翼翼的。但唯独这次她带上了它,却在一次飓钢龙的攻击里断了绳子,掉在地上。
飓钢龙倒下了,先前说着要给红豆唱歌的小女孩也再度出现,用清脆的童声唱出一首跑调的曲子。
「你有听到风声吗?
来自巍峨的高山
又或是无光的深海
从过去吹拂到现在」
没有月光与星光,但此刻红豆却能清晰地看出,那小女孩的眼下,与她一样有着一颗痣。
原来那就是我啊。
红豆学着她,靠着飓钢龙坐了下来,继续唱着那歌谣,最后闭上眼,安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从过去吹拂到现在
一年一年
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