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兹拉塔站在鬼屋里,不知所措。
兹拉塔所在的剧场先前承接了游乐园在节日举办的花车游行的化妆工作,那次工作中,兹拉塔对于游乐园赞叹不已。只可惜是工作时间,她不能离岗,只能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好好玩一玩。
而今天一早,兹拉塔就兴冲冲地收拾好东西,前往游乐园。但刚刚抵达游乐园门口,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米洛先生?”正在录像的章鱼主播回过头来,朝她挥了挥手,“你好哦!又见面啦!”
是的,兹拉塔小姐在游乐园的门口,又一次遇到了先前在海滩上遇到的她的偶像。
真的吗?真的吗?直到走到售票处,兹拉塔小姐仍然被惊喜冲击得不知所措。 她手里握着一只冰激淋筒,是米洛塞给她的。
“上次在海边谢谢你喔!给你尝尝新口味的冰激凌!”米洛这样说的,“让全世界品尝到如此美妙的味道是我的责任!”
“您好,两位吗?可以六折喔!”售票员小姐看了看两个人,笑眯眯地打印了票。
“哎?六折?双人套装有优惠吗?”米洛疑惑地掏出钱包,“这样的话,多谢上次兹拉塔小姐的帮忙!兹拉塔小姐还是我的粉丝!我请客,不客气!”
兹拉塔还在被“再次偶遇偶像”的喜悦冲得晕头转向,结结巴巴地表达了感谢。她转过头,想冷静一下,却看到了另一边的牌子:
“情人节购票两张六折优惠”。
兹拉塔呆呆地伸手摸摸头,摸到了头上的装饰品。那是她之前买的应援头饰,小章鱼冰激淋队长的造型。
等一下,售票员小姐是不是误会了!
兹拉塔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头脑现在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她立刻转过头,结结巴巴地辩解,“您好,那个……呃……我们不是……我们只是……”她突然卡住了。
只是朋友?熟人?上帝呀,为什么英文里没有一个单词可以用来形容“对方是和我认识的我的偶像”这样的关系呢!这句描述本身又太长了,兹拉塔现在的舌头不支持她流利吐出这么多单词。
在兹拉塔混乱而急切的辩解中,小章鱼和小鱿鱼迈进了游乐园的大门。
“六折的票!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米洛还是那么可爱地笑着,看起来阳光开朗。
“啊……啊,嗯……”兹拉塔红着脸,小声地试图遮掩过去。
——就这样,两个联合买了六折票的家伙,进了游乐园。
“那么,我先去录素材咯!”米洛朝兹拉塔挥挥手。
“啊……今天谢谢你!我请你……”米洛跑的好快哦……
兹拉塔站在原地,东张西望。
几个小时后,兹拉塔玩了几个项目后,决定去鬼屋看看。
鬼屋也算得上是游乐园的经典必备项目了。想想看,进入未知而充满恐怖元素的幽闭房间,面临未知的风险与死掉的假象,肾上腺素急剧飙升,逃出房间后又久久回味带来的刺激感……简直不要太棒!
于是,化妆师兹拉塔,握着背包带子,走进了鬼屋。虽然她也算得上超自然侧,但是这种原始恐惧感也不是超能力就能抵消掉的。
“鬼屋里会有真的鬼吗?”兹拉塔抓紧包带,嘀嘀咕咕,因为自己算得上超自然侧,她开始怀疑周围有没有其余的超自然现象了,“呃,我不怕……对,我不怕……”
吸血鬼,掉下来的眼球,残肢,血浆……时不时突然跳出来的东西充满惊吓。
“你好。”一只手突然拍上她的肩膀。
兹拉塔顿了一下。
兹拉塔放声尖叫。
兹拉塔东躲西藏。
绕过一道道门,闯进一个房间。
“咔哒”一声,门被锁了。
“这个……也是游戏的一环……吗?”兹拉塔尝试推了推门,没有开。“等一下,外面有人吗?工作人员?”
“是不是被锁住了?”她尝试寻找锁孔,却发现根本没有锁孔。明明是上了锁的感觉,但是却没有上锁的器械。
“呃,你好?”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兹拉塔小姐?”
兹拉塔一转头。
“米洛先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在拍素材嘛,走到鬼屋,然后走到这里就出不去了。刚看你从那边飞进来,门就关上了。我还在想原来那里有门……”
“你们好。”一个声音幽幽地从背后飘出。
“哇啊啊啊啊啊——!”兹拉塔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米洛则举起手机,对准背后,但没有转头。
“手机拍不到我啦。”背后的声音叹了口气。
兹拉塔转过头,看见一个半透明的人飘在空中。他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前额的碎发都被梳理得服服帖帖,露出额头,即使现在是半透明的,也能分辨出对方有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像一尊古罗马的大理石雕像。幽灵穿着一身西装,光穿过他的身体,兹拉塔好像看见上面洒着银色的暗纹。
“很抱歉把你们锁在这里,这是我的不对。”幽灵举起手来,语气略带歉意,“但是我只能寻求你们的帮助了。只是一个小忙。”
“为什么?”兹拉塔害怕地抓住背包带,米洛看着屏幕,又看看幽灵,“真的拍不到你。”他把手机收了起来。
“是的,我已经测试过了。”对方点点头,“至于为什么找你们……你们都是,或者曾经,是奥庇沙的一员,不是吗?”
……嗯?
什么叫“都是”?
“什么叫都是?”米洛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你和她,都是。”幽灵指了指米洛,又指了指兹拉塔,“我在奥庇沙的灵薄狱呆着,我能闻得到。”
兹拉塔看着米洛,对方也看着她。
“呃,你也……?”米洛问了出来。
“你也是……?”兹拉塔吞了口口水。
“你们两个不熟吗?”鬼魂发出了会心一问,“那我正好帮你们熟络一下。”
不需要,谢谢。
“你为什么在灵薄狱?”兹拉塔有点不明白,“我听说灵薄狱是……”
“啊,流放之地,无法转生的地方,是啊。”鬼魂举起手,“但我还是可以到处跑的,只是不能被毫无魔法经历的人见到,比如现在。所以,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想要一副画像。你看,我死了差不多三百年,我已经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帮你画一副画像?就这么简单?”米洛歪了歪头。
“但是我这里没有画材……算我欠你们各自一个人情。”幽灵将右手按到自己左肩上,鞠了个躬。“拜托了,画好了我就会打开门。”
“欠两个。”兹拉塔鼓起勇气,“一个帮你画画,一个吓唬我们。”
鬼魂眯起眼睛,看着她。兹拉塔又吞了口口水,“不行吗?那……”
“成交。我欠你们一人两个人情。”鬼魂突然笑了一下,“我亏大了。以前从没做过这么亏本的生意。”
“谈好了那就动手吧!”米洛拍拍手,“快点解决快点出去!”
兹拉塔点点头。鬼魂飘在空中,摆了个看起来很舒服的姿势。
“我的能力是把手指变成触手和冰冻。你呢?”既然已经被点破了,米洛干脆开诚布公。
“我可以喷墨,从喉咙里。”兹拉塔眨眨眼,从包里掏出几支刷子,“画笔。”
“好!那就——开始!”米洛使用能力,将左手变成了触须,一片墙壁立刻贴上了一层冰壳。兹拉塔转过去,找到一只瓶子,张开嘴,从喉咙里喷出墨汁。她将画笔伸进瓶子,蘸了蘸,在冰面上作起画。
米洛和鬼魂都看着她画画。兹拉塔一阵紧张,手心沁出汗水。
“看起来画的不错嘛。”鬼魂突然发表意见。
“你会画画?”米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我活着的时候也算个小少爷什么的。略懂。”鬼魂仍看着兹拉塔画画。
“你很喜欢画画吗?”米洛看着兹拉塔挥洒墨水。
“嗯。”兹拉塔用另一只手擦擦汗,“我……很喜欢画画。我想以后能去真的学画画。”
“加油喔!”米洛双手握拳,“加油!”
“嗯!”兹拉塔笑了起来,“谢谢你,米洛。”
“我来帮你?”墙壁渗出了一点水珠,米洛立刻再次使用能力,冻住墙面。触须在空中伸展。兹拉塔道了声谢谢,递给米洛两支画笔。
鬼魂在背后看他们画画。
“完成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画在冰壳上的画像虽然能看出是非专业人士的手笔,但是形象和神态抓的还算不错。
“原来我现在长这个样子吗。”鬼魂飘过来,仔细端详。“说话算话。门在那边——如果需要我的话,对着镜子喊三声瓦基里乌斯。我就会出现。”说完,鬼魂就消失了。
两个人一起走出房门,猝不及防地被阳光晃了眼睛。一转头,他们已经站在鬼屋的外面了。
“被一个鬼魂摆了一道呢。”“是啊。” “说起来……原来你也是超能力者!”“是的!”“那……接下来要不要一起组队?”“怎么了?”“嗯……就是……你今天还请我了……人情不能不还……鬼魂先生也这么说?”“受了鬼魂先生的影响啊。那就临时组队咯?”“谢谢……!太感谢了……!”
现代科技最好的一点就是可以把娱乐节目送到眼前,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兹拉塔刚结束今天的工作。她收拾好化妆包,打扫了化妆间,将繁复精美的服装道具小心妥善地收好,和前辈告别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次的工作地点在临近海边的一所剧院里。兹拉塔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剧院的首推剧团来这里巡演,作为挂件的实习化妆师也跟着来了海边。兹拉塔对于这一现状甚至感到了一丝高兴——能在海边,完成工作,两个最喜欢的事情往往会碰撞出美妙的火花。
而 Ice cream Squiddo今天有直播更是惊喜中的惊喜。兹拉塔很喜欢看这个频道,主播米洛本身就十分可爱,冰激凌激推这一属性,让散发热爱的主播是的可爱槽直接拉满,变成了“猛地一看会被吓一跳”的,简直是犯罪级别的可爱。兹拉塔在工作的空闲时间,或者下班的休闲时光,都会打开手机,看看这个可爱的,以小章鱼为代表的主播。
“感谢科技发展,感谢神与大自然的馈赠,”兹拉塔每天满揣笑意与幸福,倒在床上的时候都会默念,“让我看到了如此可爱的米洛,今天也摄入了生命能量。请主播放心,今天也依旧是触手党。”
“哈咯哈咯!”屏幕里的绿发主播眨着眼睛,背后的星空晃来晃去,隐隐轰鸣作背景音,“今天有流星雨喔!所以主播来给大家分享一下流星雨的场面!……主播挡镜头了?抱歉抱歉!我调整一下……”
兹拉塔一边看着直播,一边穿好衣服,朝外面走去。到了海边,在海边看喜欢的主播直播,两倍的喜爱一定会碰撞出美妙的火花。
夜间的冬季海风吹拂脸颊,头发被吹得飞来飞去。兹拉塔按住帽子,拨开头发。微微凌冽的风带来寒意,但是兹拉塔并不讨厌。她乐在其中。
“好!大家!”直播间里传来欢快的声音,兹拉塔低下头,看看手机,绿发主播对着镜头欢快地眨眨眼,镜头换了一个角度,拍到主播朝海里走去。
……哎?主播……游起来了?
直播间里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主播就这么游起来了?”“这是冬天吧??冬泳?”“危险行为请勿模仿”……
兹拉塔看着在水中游来游去的主播,不知不觉间,嘴角浮现出微笑。喜爱冰海的米洛好可爱,游动的米洛好可爱……她还记得第一次知道米洛也喜欢冰和海的时候,心底那份直率的喜悦。和自己的推喜欢非常相似的东西,这不是超级开心的吗!她脚步变得轻快,哼着小调,漫步于沙滩上。不过感觉米洛镜头里的景色,为什么有点眼熟呢……
走了一段路,兹拉塔感觉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俯下身,暂时将手机熄屏,看向沙滩。
一部手机立在沙子里,但是被她弄歪了。
谁的手机掉在这里了吗……兹拉塔嘀咕着,捡起手机。她想看看能不能打开手机,以便记录下信息,好寻找失主。
但是手机屏幕好像是亮着的。
兹拉塔眨眨眼,她看见前置摄像头开着。自己出现在画面里,旁边还有弹幕。后面有个绿色的身影。
……哎?弹幕?绿色的?
她低下头,解锁了自己的手机。
人一生很少能同时在两部设备里同时看到自己的脸。但兹拉塔现在正面临这种情况。
她自己的手机里挂着主播米洛的直播间,画面里有自己的脸。她捡到的手机里挂着直播间,前置摄像头拍到了她的脸。
……哎??哎!!
兹拉塔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看见旁边的弹幕飘过:
“妹子发现自己入镜了。”
等一下,这,这是米洛的手机吗!米洛在这里吗!
兹拉塔立刻东张西望,震惊之下,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握着别人的手机。
她望向背后的海面,一个绿色的身影正在海里漂浮。
——米洛在这里直播?在自己工作的剧院外面的海滩?
震惊之下的人会暂时失去行动与交流能力。兹拉塔也不例外。她看着海面上漂浮的绿色,一时被震惊击倒。
“……你还好吗?”艰难地调整发声器官,兹拉塔只能对着海面,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一句来。
……好紧张!好紧张!
“我还好哦~不用担心!主播可是很健壮的章鱼!”兹拉塔好像听见米洛回复了,直播间里似乎也听见了。
没问题吗……兹拉塔慢慢蹲下,虔诚地把手机插回沙子里,对不起米洛,我不是故意的……
她再次看向海里,直播间弹幕里关切地问不会感冒和不会沉底的弹幕让她也担心了起来。人类很脆弱吧……“你还好吗?”兹拉塔看了看周围,犹豫了一下,会不会破坏主播的直播效果?刚才已经入镜了……犹豫之下,兹拉塔还是决定去海里看看。没事的没事的,她安慰自己,不入镜就完全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她深呼吸,脱下靴子,提起裙子,朝海里走去。冰冷的海水打湿皮肤和衣服,带回前世的部分感受。
呼,吸。呼,吸。
她慢慢地,以跳芭蕾般的步伐,跳到了离米洛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绿发的主播还在水里起伏。
她不敢贸然上前,面对偶像的拘谨和打扰了对方的羞耻拦住了她的脚步,她也漂在水里,朝主播喊话:
“你还好吗?”
“我还好哦——冬天的海水很舒服!”绿发的主播朝她这边看去,挥了挥手。
但是主播你怎么感觉快要沉底了……
“真的没问题吗?”兹拉塔鼓起勇气,漂近了一点。
“嗯……你要拉我一下吗?没关系哦!”可爱的主播朝她眨眨眼,绿色的小章鱼伸出了手。
兹拉塔感觉自己呼吸加快,周围的海水在温差变化下好像更冷了。她伸出手,抓住了对方。
“看!好时机!”米洛突然惊喜地用另一只手指向天空,“流星!”
兹拉塔回头望天。
银白轨迹划过天幕。
星之倒影洒在海中。
猎人听见背后有声音,他握紧了手里的枪。
他受了村里人的托付,上山来找那神出鬼没的怪物。上山前他带了几条狗,但刚到山脚下,那几条狗就龟缩在地,哀哀叫唤,任由他拖拽、打骂,几条勇猛的猎犬像断了脊椎骨,瘫软在地,更有一条在惨叫一声过后,一头撞死在树桩上。狗血喷溅出来,洒上死木,向下拽出一条红蛇。
猎人只能自己上了山,带着他的猎刀,弹丸,以及他的枪。这枪是他从一个老猎手手里收来的,那老猎人老眼昏花,只顾着酗酒,为了买酒就把枪赎买给了他。
“你得握紧这把枪。”老猎人絮絮叨叨地,“你不相信枪,枪也不相信你。”
猎人那时候觉得好笑,猎手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手。但是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握紧手里的枪,以及祈祷它能听话。
猎人上山前受了村人的嘱托。那时候他急切地想证明自己,就来到了这个村子。村中户户哀嚎,家家悲哭,他便来问个究竟。
“山里有妖怪。”村人哭着说。
附近确实有座山,山上树木繁茂。夜半时分安静非常,无闻鸟鸣,不见兽行。
“什么妖怪?”猎人追问。
“吃人的熊君。”村人这样回答。
熊君,猎人听过的。熊形的妖怪,聪明得很。行在林间,匿于风中。有人上山,则起身招手,引人来看。若人背对,则前爪轻搭肩,人一转头,便露出脖颈,熊爪则可一击毙命。
“熊君不是在山上?”猎人再问。
“熊君下山了。”村人眼露畏惧。
不可能的。熊君不可能下山。不要说世间几百年没有熊君出山的故事,连熊君出世也闻所未闻。
“熊君真的下山了。”村人浑身战栗,“熊君……侵门踏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村人指着几座草屋,猎人看去,房倒屋塌,枯草满地。“熊君之作。”
猎人吞了口口水。
“你是猎人吗?”村人拽住他,“我们找了好多猎人,都没有用。”
要请驱魔师。猎人的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他握住自己的猎刀。
“我是猎人。”猎人握着猎刀。猎犬在他身边呜咽。
“你能帮我们吗?”村人急切的问他。
我不能,我只是个游荡的猎手。我只是得了把枪,我只是有把猎刀,我只是有几条猎犬……
“我能。”猎人拍了拍他的枪,猎犬发出绝望的哀鸣。
猎人上山了。猎犬撞死了一条,其余的作鸟兽散。
于是猎人只剩下了他的刀,他的枪。
猎人端着猎枪,闻着山风。山风里有肉腥味,有走兽的臭味。
有熊。有熊君。猎人不知道熊君在哪里,但它似乎如影随形。
“来啊,来啊,你这畜生。”猎人喃喃自语,“来啊。”
猎人端起枪,风里有吼声。山君不见影,熊君伴风行。
猎人低头,看着地上的痕迹。山里常有人来,踏出一条径。径上无落叶,径外遍地骸。猎人试探性地踩了一下小径外,留下一个脚印。
熊君从此过,此地必留痕。猎人继续向前。
山间曲折蛇行,折复往返。相似的林子,相似的径。猎人端着枪,在林间行。忽转过一处,林间簌簌地响。猎人向前一步。
几对硕大的脚印赫然映入眼帘。
熊君从此过!
猎人唬得胆战心惊,四处环顾,猛听得林间风起,眼见得树缺影动。
开枪!开枪!
猎人登时心乱如麻,魂飞魄散,手中扳机似有千钧之重,无论如何无法叩击。这没用的东西……!猎人一把撇了枪,抽出猎刀,但林间黑影似猛冲过来。猎人大叫一声,狠狠掷出手中猎刀。
“铿“地一声。
猎刀扎在什么上,碎成两段。林间黑影屹立不动。
猎人吞了口口水,稳下心来,定睛看去。
林间有怪石,石后有杂木。树桩似熊眼,怪石如妖形。
猎人长出一口气,哈哈大笑,笑自己胆小如鼠。他捡起枪,走过去寻猎刀。猎刀断成两截,不能用了。猎人咂咂嘴,向山上走去。
山路陡峭,时有乱石。猎人把枪放到背后,小心翼翼向上攀爬。此时熊君若一扑,我必定粉身碎骨。猎人忽地冒出这个想法,登时冷汗浸背。莫说,莫说。不吉。猎人收了心思,向上攀升。
一步,一步。风来。
臭味!
猎人顿时头皮发麻,冷汗涔涔。熊的臭味,正侵入猎人的百骸。
熊君在附近!
猎人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爬上乱石。他瘫在石头上,举起枪,环顾四周,枪口四下扫去。
翠绿。山林的绿。深绿,浅绿,远处是灰。更远处有烟。
猎人双手握不住枪,试探性地叩了扳机。“砰”地一声,枪口冒烟。
猎人稍稍放下心来,低下头,嘀咕了一声。“那老东西的枪还挺灵敏。”他猫着腰,看看乱石上方,没有活物。
猎人长出一口气,握着枪,从乱石上爬出,“吓死……”
一双棕黄的眼睛。一身棕色的毛皮。
猎人大骇,手忙脚乱举枪,枪口乱抖,扳机仿佛有千钧之重。那趴在乱石下的熊君弓起身来,遮天蔽日。猎人的枪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熊君吼了一声,举起爪子。
山里有妖,名曰熊君。
毛绒绒的……特蕾莎应对着这群小家伙们的欢蹦乱跳,刚放下一个,又扑上来一个。软绵绵,毛绒绒,热烘烘,活体的温度传到她身上,手里毛绒绒的触感不停地滑来滑去。幸亏自己不是生物医药相关啊。特蕾莎一面应对着小家伙,一面感叹了一下。
小小的,活蹦乱跳,小动物的魅力就在于绝对没有威胁性的可爱。特蕾莎好容易将一条金毛犬从身上扒开,转眼就被一只暹罗猫缠上,小家伙趴在自己身上撒娇。
要不要也养一只宠物呢,特蕾莎有一霎那,起了这个念头。养宠物的话,养什么好呢。狗?猫?不要不要,要养就养实用一点的……我喜欢能帮我忙的孩子。灰狼吗?但是,要养就要养一群,群狼才有用。独狼终究只是单体的战士,而且真正的狼难以驯服,驯服的狼只是大一点的狗。豹子?狮子?不要,猛兽的话,尽管能帮我处理掉我讨厌的家伙,但毕竟吃的太多了,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预设资源来喂。蛇?一想到这个,特蕾莎就打了个寒噤。养不熟!冷冰冰的!以及好可怕……能泰然自若地施以酷刑,能面不改色地玩弄权术的“金梅特尔的女爵”居然怕蛇,说出去要被笑话的!
那么……鹰呢?特蕾莎心念一动,鹰怎么样呢?相比之下,鹰吃不下那么多,单个也可以作战,够独特,不会冷冰冰……更何况,鹰还能传信捕猎,相比之下,确实更有用一点。
另一只暹罗猫缠了上来,还有一条黑白花的大狗。特蕾莎猝不及防,被扑了个趔趄。热乎乎的吐息喷在脸上,手里的小猫咪咪叫。
回去就让他们给我找只猎鹰来。隼也可以,鵟也好,雕我也喜欢。不要他们帮我训,我会亲自驯服它的。
特蕾莎将手扶在栏杆上,面带微笑地看着下方。下方是山呼海啸的人群,他们在欢呼着同一件事情:
“女皇万岁!”
时间还算可以,她欣赏着下方的人群,享受着一刻的荣耀。合纵连横,拉拢贵族,暗杀旧王,扶持上位,架空皇权——她的上位顺理成章,她母亲的血统,帮了她的大忙。
多亏了之前和圣女达成的共识,圣女已经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了不少。她告诉阿丽娅,亚历山大没有能力管好这个国家,她为国家的未来感到忧心,必须由自己站出来保护国民时,阿丽娅相信了她的说法。诚然,亚历山大难当大继是事实,但她特蕾莎谋权篡位,乃是谋逆造反。而圣女一旦相信了她的话,也会对她的行为自动蒙上一层正当性,而凭借着阿丽娅与亚历山大的友好关系,即使自己要赶他下台,他在阿丽娅的劝告下,也只会认为“为了王国的长远着想”——都说了这小子难当大任,权力,应当由自己紧握住,无论如何。
贵族之间的联络比较复杂。利益纷争,关系亲疏,她不得不动手铲除了几个实在对她特蕾莎·齐柏林有意见的贵族家族,才让这帮人统统噤声。利用她的,当处以灼心之刑;背后搬弄她是非的,当处以拔舌之刑;胆敢欺骗她的,她将让这些人知道,她为什么被称为“铁处女”。她只是封住了地下室,她只是做旧了刑具,“铁处女”的拥抱,从未离开过金梅特尔。当然,她也花了不少钱,来拉拢一些贵族,这些或是名声赫赫的世家,或是老牌的旧贵族,他们的用处,就是增加她的合理合法性。她许他们以垄断门阀,他们许她以权力。
——但门阀注定要被清算的,特蕾莎·齐柏林盘算着。她的眼睛扫视下方的人群,锁定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缓缓攥紧了手中的权杖。
不远了,再让你们活跃两天。她举起手,挥手微笑致意,眯起的眼睛掩盖狠戾。你们活着一天,就一天是我的心腹大患。她扬起头,看向地平线的尽头。那里是其他的公国,其他的国家。那里埋藏着数不尽的珍奇,那里是她的剑锋尚未抵达之地。
总有一天,特蕾莎·齐柏林咬紧牙关。我的权杖,将追逐着太阳,太阳所在,我的权杖、剑锋、法典之所在。
她举起权杖,杖尖直指远方。
太阳洒在大地上,泛着金光。
“如此这般,梅斯菲尔德小姐。”特蕾莎端起红茶杯,啜饮一口,“让我们达成联盟,为了更广袤世界中的胜利吧。”
说这话的时候,特蕾莎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霍莉·梅斯菲尔德的宠物蛇,内心惊慌失措。
——好可怕!好大一条蛇!好可怕!
“更广袤的胜利……你指的是什么呢?”霍莉笑眯眯地喝了一口花茶,伸手摸了摸宠物蛇的头,“好了波波,等下就陪你玩哦。”
蛇有名字……哦对宠物蛇,有名字很正常。特蕾莎努力移开视线,让自己不要再关注那条蛇了,“您的话,更多的金钱……之类的吧。以及如果您愿意成为我的盟友,”特蕾莎放下红茶杯,拔出新锻造的佩剑。剑柄上的紫色水晶环绕着白色的大颗钻石,她将佩剑深深插入地面,“我也会为我的盟友提供保卫。我们互不侵犯,我们一荣俱荣。如果您愿意,您可以成立您的教国,或者单纯在您的领土里富集所有的财富。如果您愿意成为我的盟友,为我提供盟友的合作,那么,我的剑也将为您挥舞。”她拔出佩剑,插回腰间。
“听起来倒是挺不错的。”霍莉继续笑着,她的蛇在她手下“嘶嘶”地吐着信子,“但是你要怎么保证,我是您的盟友,而不是您的粮仓呢?”
“这个您大可放心。”特蕾莎立刻拿出一个紫色的吊坠,水晶虽然暗淡,但依然发着微弱的光芒。“这是我的魔之契约。您将您的魔力灌注其中,合以我的魔法,契约即成。在契约内,我绝无可能对您出手,我的魔法将在您的物体和人员身上全部无效,而物理层面的攻击也会被尽数挡下——您看如何?”
“这个听起来倒是挺好玩的。”霍莉拍拍手,“你既然都来了,空手而归倒是我这个主人公的不是了。你能为我提供金钱的入账,那么先说好,你需要我的什么?”
“我需要您的……一点资金支持。”特蕾莎狡黠一笑,“为表诚意,我为您带来了一箱礼物。”她侧过身,让出背后的一只宝箱,拍拍手,风魔法打开盖子,一箱财宝显露无遗,“微薄小礼,不成敬意,望您笑纳。”
“嗯,波波,去。”霍莉的大蛇爬了起来,特蕾莎慌忙让出一条路。大蛇将宝箱围在中间,头伸到箱子里,嘶嘶吐信。“那么,我们签约?”
“好!”特蕾莎立刻将盟约递了过去,“请您和我一起握住它。”
霍莉握住了契约。
“在此,我,特蕾莎齐柏林,以魔力发誓——”“霍莉·梅斯菲尔德,以魔力起誓——”“我愿以我的国之兵马换取支持……”“我以我的金钱支持换取兵马的使用……”“以刀兵之利,护财宝不失。在此,起誓。”
契约亮了起来,红色和紫色交织,跃动着,像一颗跃动的心脏。
“我们将所向披靡。”特蕾莎面带笑容,看着眼前的英气少女。骁勇的骑兵,卓越的骑士,引领死亡吧,杜拉罕。
“这是你的愿景吗?”拉斯洛并没有动面前的红茶。她身着骑兵的军装,马靴擦得锃亮。
“拓土开疆,是每一代意欲成为君主之人的愿景。”特蕾莎主动拿起了茶杯,啜饮一口。她的眼光扫过女骑士的剑,扫过女骑士。“无谓的征伐会带来毁灭,但一个统一的帝国,将带来长治久安。”
“那么您觉得,您是亚历山大大帝,还是恺撒或者屋大维?”拉斯洛轻笑一声,“再强大的帝国也将迎来土崩瓦解的一天,更何况,你真的有手腕,能管理好一个偌大的帝国?”
“我将尽我所能。”特蕾莎垂下眼帘,“团结一切我能团结的,消灭一切我不能团结的。就这样。”
“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不过如此。”拉斯洛轻轻摇摇头。特蕾莎沉默片刻,“愿闻其详。”
“兵者,无外乎进攻与防御;政治,无外乎团结与对外。”拉斯洛朝特蕾莎点点头,“并非对你的党同伐异抱有见解,而是对你党同伐异的对象不置可否。你要团结谁?你又要消灭谁?你的剑,不可盲目挥舞,你的盟友,不可盲目选择。你想党同伐异,那就要明确,谁是你的朋友,尽可能多地结交朋友;谁是你的敌人,尽可能少地结交敌人。”
“受教了。”特蕾莎叹了口气,“敢问恩师是……”“一个过去的人。”拉斯洛的眼帘垂了下来,终于接受了特蕾莎的红茶。
“小姐可想过将自己的力量为什么所用么?”“我只为自己而活。”“人总要有个目标。”“我想活下去,得到自由。”
特蕾莎点了点头,将茶壶向拉斯洛的方向推了推,“再来点茶么?”“不必了。一杯足矣。”“抱歉。”“也不必歉意,只是足够了。”
“与拉斯洛小姐一番谈天,受教颇多。”“言重了,特蕾莎小姐目光远大,日后定能做出一番事业。”“承蒙谬赞。望拉斯洛小姐……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仅为自己而战。”
霍莉对于能找到这个地下室,也相当的惊讶。
“礼堂下方居然有个门啊……”霍莉尝试推了推,门结实得很,推不开。她眯起眼睛,仔细勘察,寻找能开锁的契机。
“可恶,早知道在校期间好好向同桌学习怎么撬锁了...直接速通...”“唔唔……如果波波在这里就好了,它可以爬通风管道去帮我看看……啊...但我好像还没学会蛇语...”
霍莉不爽地盯着门,手指在门上摸来摸去。“奇怪,明明是鲜少有人来的地方,大门上为什么灰尘这么少……难道是有人经常来打理这里吗?”霍莉打了个响指,一点火光在指尖跳跃。她扬起手臂,尽可能地照亮周围。
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这是,家族的族徽?”霍莉惊讶地挑眉,凑上前去,果然是梅斯菲尔德家族的族徽,张牙舞爪地刻在大门上,尽管小小一个,却尽可能地张扬。
“家族的族徽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因为里面是家族的宝物?”霍莉兴奋地举起自己的火魔法,再次靠近大门。那个族徽突然亮了起来。
“嗯?喜欢我的魔力吗?”霍莉将更多的火魔法灌注在指尖,火舌一舔到族徽,立刻如丝线一般,被吸了进去。“嘎吱”一声,大门静静地打开了。
一开门,里面反射的光芒晃得霍莉恍惚了一下。金灿灿的金币堆满了半个房间,还有金银珠宝点缀其间。霍莉欢呼一声,扑了过去,“居然是藏宝库!学校礼堂底下居然有个宝库啊!”
她兴奋地抚摸着金币,愉悦地享受着被金钱包围的快乐。“真是天堂啊……是谁留了这么多钱……”嘿嘿,密室,金币,只认自己的藏宝库……
霍莉突然脑中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在她穿越之前,好像曾在一些番外和补充设定里写过一点小小的彩蛋:作为视财如命的大小姐,霍莉很享受自己建立藏宝库的过程。她甚至有一个自己的宝库,但除了她,没人知道在哪里,也没人进去过,她特意立下了只有自己才能解开的密钥。
破案了!原来是原身大小姐的宝藏之地啊!霍莉立刻觉得,自己就好像知道了“芝麻开门”密码的阿里巴巴,开心地将金币抛起来又接住,一边接还一边哼着小调。一转头,看见了一张羊皮纸。难道还有什么好东西?她走过去,读了起来。
“姐姐!那边那桶钱我拿走咯~感谢你对路易基金马戏团的支持,你现在就是我们最大的股东!———路易。”
“嗯,果然是传说中原主的金库啊,有点开心,但路易!!!!”
特蕾莎想,自己或许在打一场代理人战争。自己代表的就是坍缩的暗,阿丽娅也是被那光魔法推出来的一方。如果像邪神那样,光魔法也有神明的话——它会不会此刻正在云端,俯瞰这一切,嘲笑着自己和阿丽娅呢?
“白色的羽毛水中游……”特蕾莎拔出佩剑,“紫色的影子岸上走。”她轻声念着,在黑沼泽森林的噩梦中,听见的怪异童谣。那些嘻嘻笑着的眼睛,一遍一遍地唱着两首歌。
轻盈飘逸的阿丽娅被裹挟着,在洪流中颠簸。
沉重缄默的特蕾莎实为影子,被幕后人操纵。
而后面两句,白色的羽毛会沉入水中,被河流,被命运吞噬,而紫色的影子也将最终消散,无影无踪。
现在,她已经打破了被吞掉的命运,起码,她还在这里——脑袋还在脖子上,没有被诺兰杀死,没有被原来的魔王吞掉。现在,到了羽毛沉入水中的时刻了吗?
舞台上的阿丽娅,动起来了。她的四肢被丝线缠住,她释放出强大的魔法,朝着特蕾莎冲过来。特蕾莎拎起佩剑,敏捷地跳开。
“当时我没能和你在食堂里决斗,你很失望是不是啊,圣女小姐?”特蕾莎出言讽刺,试图听到阿丽娅的回答,但很可惜,似乎给阿丽娅绑上丝线的神明,打定了主意要让阿丽娅成为不会说话的木偶,阿丽娅并没有回答,而是调转方向,朝着奔逃的特蕾莎再次冲过来。
“啧,冥顽不灵!”特蕾莎放出一小团暗魔法,形成一个坍缩的领域,意图拖慢阿丽娅的脚步,但阿丽娅直接扬起手,强烈的光明直接轰碎了那一团领域。
“失策!”特蕾莎暗暗骂了一声,一低头,狼狈地打了个滚,堪堪躲过一束光束。现在的阿丽娅,无法交流,似乎以攻击自己为己任……再测试一番吧。
特蕾莎刹车,调转剑锋,朝着阿丽娅冲过去。她调整步伐,以轻盈敏捷的脚步,接近阿丽娅,躲开她的攻击。“来啊,圣女小姐……你喜欢圆舞曲吗?还是华尔兹?”一束光束打在刚刚特蕾莎站立的地方,特蕾莎挑了挑眉,“看来你比较慢……你喜欢圆舞曲,嗯?那么,来吧。”来让那个神明看看,邪神的代理人,是怎么戏耍玩弄自己的代理人的?
——所谓的神明,你在听吧?在对你的代理人战争中不停的说废话可是我对你的侮辱,给我好好承受着!
“来啊,让我牵你的手,让我们像那些狂乱者般……”特蕾莎露出恶劣的微笑,冲上前去,在阿丽娅攻击的间隙间,挥剑砍向丝线,“跳起终末的圆舞曲。”
附着风魔法磁场的剑,带着更多细密的气刃,提供魔法上的攻击,剑锋本身就是物理层面的攻击。来,试试看,你的丝线,坚韧到什么程度?
剑锋从空气中划过,但气刃却割断了两根丝线,阿丽娅的左手无力地垂下。但是,更多的丝线从天上垂了下来,密密地缠住了阿丽娅的左手,将她的手重新提了起来。
“还会再生啊。”特蕾莎不得不跳远,以躲开阿丽娅的近距离攻击,又不得不继续高速移动,以躲开她的远程轰炸,“麻烦了。该用用暗魔法试试。”她再次接近阿丽娅,这次,她将暗魔法附着在剑锋上,挥剑砍去。但却发出了金石相撞之音,丝线宛若被强化一般,坚韧不可断。
“啧……”特蕾莎咬着嘴唇,再次挥剑,在剑锋上附着了更强大的暗魔法,朝着丝线砍了下去。这回有两根线被斩断,但似乎第三根被加固了,“铿”地一声,火花迸溅,震得特蕾莎虎口发麻,不得不握着剑,再次跳开去。尽管两根线断了,但阿丽娅的左手仍没有得到解放。
但同样的,没有新的线来接替。
“需要用暗魔法砍断吗……”特蕾莎一边闪避,一边思索。因为分心,一道光束擦过她的手臂。剧烈的灼烧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血从胳膊上冒了出来,伴随着黑烟。
“这是不弄死我不罢休啊。”特蕾莎擦了一把血,抬起手,一团暗魔法在掌心浮现,翕动着,欢快地渴求即将到来的吞噬。“如果邪神的代理人弄死了光明之神的代理人……”
——如果在这里杀死阿丽娅……
光明的魔法迸发出来,灼热的气浪迫使特蕾莎释放了这团暗魔法。冰冷的漩涡吞噬光明,和阿丽娅的光球形成暂时的平衡之态。但特蕾莎觉得,上次抵抗阿丽娅用来炸诺兰的光辉,没有如此吃力。但这个怪异的地方只闪烁了一刻,其重要性便被另一个问题取而代之。
——弄死阿丽娅,我有几成把握?我会受到几成伤害?若真的能杀死她,我该如何自处?尽管贵族的战线其实已经基本成形,但是现在发动政变,还是操之过急。
阿丽娅暂时不能死。她活着,对我还有用。她还能为我说两句好话,好让皇室暂时对我失去戒心。
那就只能,想办法打服她!
“白花瓣,紫花瓣,月光底下晒成干……”特蕾莎回想起第二首童谣。月光……为什么是月光?“白色的花瓣润喉舌……紫色的花瓣缀神壳……”
如果我失败,我会成为神的收藏品,成为铺满极乐净土的宝石碎片。
如果阿丽娅失败,她会被神吃掉。她会成为神的食粮。
阿丽娅不能死。起码,她活着,神就吃不到这一口。但自己也不能死。
特蕾莎抬起头,看见一道身影,出现在头顶。
——阿丽娅。她飞了起来……不,是丝线,把她拽了起来。她似乎正在积攒能量,蓄力打过来。特蕾莎立刻准备加固自己的领域,眼睛却瞥见了剧场的穹顶。
聚光灯沉默地追逐着圣女主角,洁白的光芒洒下,却并非平日里站在舞台上,感受到的灼热。特蕾莎立刻眯起眼睛,仔细地凝视那些聚光灯。
一根又一根的丝线,悄悄凝成一股绳,消失在阿丽娅背后。
原来如此。特蕾莎恍然。为何她明明变强了,但抵抗却变得更为吃力。月亮,月光,指的是聚光灯。聚光灯反射了阿丽娅的光魔法,削弱了她的暗。
这样,便目标明确了。特蕾莎立刻改变策略,当阿丽娅将蓄力的光芒砸下来时,她立刻收缩自己领域的范围,加强坍缩系数的强度,确保能将自己包裹住,再次外放磁场,将自己与磁场融为一体,加速朝着聚光灯跃迁,挥起利剑,朝着聚光灯砍去。
一盏,两盏。特蕾莎的剑锋划过,阿丽娅的光芒也化身能量,带着轰鸣地爆破一切。聚光灯尽数破碎,特蕾莎落到地上,手里的佩剑断成两截。刚刚阿丽娅的魔法范围极大,她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而剧场也受到了损伤,几乎变成了一堆废墟。特蕾莎将断剑扎在地上,让自己爬起来,拎着剑柄走过去。阿丽娅的消耗极大,几乎不能动弹。但她的表情依然茫然,丝线也没有消失。特蕾莎刚刚试着接近她,丝线便紧绷着将阿丽娅提了起来,试图拽着她飞去,但特蕾莎一个飞扑,紧紧地抱住阿丽娅,释放出自己仅存的暗魔法。
“来啊,你这只知道玩战争游戏的混蛋神明。”特蕾莎喘着气,“如果你想操纵她……如果你想抹除我……至少,让你的什么戏剧变得有意思一点,给我看看你的胆量!”
特蕾莎放出了她现存的最后暗魔法,坍缩如期而至。
丝线,根根断裂。
另一扇门。圣洁的白色,纯洁的白色。一切都是白色的,不容玷污的。
特蕾莎站在门前,如果纯黑色的,是绝妙的掩盖与毁灭,那么白色的,就是容不下任何的异类,绝对的排除异己。她握住钥匙,纯白丝质的手套,握住不明材质的白色钥匙,轻轻拧开纯白的门锁。
门被轻轻地,被它后面的东西推开了。柔和但不容置喙的光芒洒了出来,温柔地铺了满地。
特蕾莎看着这温柔的场面。圣洁的,典雅的。她再次试着用暗魔法固定自己,但是暗魔法刚一放出,就被光明侵吞,留不下任何痕迹。
被抵消了吗……特蕾莎叹了口气,朝着门的后面,放出一小团暗魔法。
出乎意料,这一次暗魔法没有那么快就被吃掉。它晃晃悠悠,展开自己的坍缩领域,将光明尽数压进自己的黑洞。从门里满溢出来的光被吃掉了,它继续展开自己,但却无法前进。特蕾莎透过这团暗魔法,看到更远的后方——
那是不容侵犯的一个光团,更强大的光芒,更强大的迸发力。它甚至压过了吃掉一切的,暗魔法形成的伪黑洞,以超越逃逸速度的散播速度,和暗魔法抗衡。
有趣。特蕾莎散开了这团坍缩的暗魔法领域,光芒又如地毯般,铺满大地。
门的后面,是一团巨大的光魔法……是什么时候,谁留下来的呢?还是它本就存在于天地间,却久居尘牢关锁?
特蕾莎轻声叹息,关上了纯白的门。
纯黑色的钥匙,黑色的门。
特蕾莎握着钥匙,谨慎地将钥匙插进锁孔,深呼吸,转动。咔哒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
门被死死地吸住,特蕾莎拉住门把手,门的背后,仿佛有什么活物,在用力地吸住这扇门,不让它被打开。
特蕾莎沉吟了一下,握住门把手,犹豫不决。这种吸引力……背后恐怕是相当强大的暗魔法具象化。贸然打开,恐怕自己的能力,是难以抗衡的。直觉告诉自己,必须要谨慎行事。
特蕾莎深吸一口气。如果背后真的是暗魔法的领域,那么用暗魔法抗衡,恐怕只会是班门弄斧。如果贸然前进探查,会被暗魔法拽入深渊也说不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或许——从磁场上进行干扰呢?将自己的磁场完全外放,利用自己的坍缩暗魔法,将自己和大门的外侧固定,如果一旦发生不测,就利用锚点,把自己拽出去。想到这里,特蕾莎释放出自己的磁场,无数的参数在她身边雀跃。她标记好锚点,坍缩的暗魔法外放。黑色如丝线般攀缘门上,牢牢地在坐标中固定住她。
特蕾莎再次深呼吸,用力拽住门把手,暗魔法发力,用力一拽——
门被拽开,大门后方,果然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散发着不容抗争的,吞噬的气息。似乎虚无就是一切的归宿,连死亡本身这个概念也不存在。
没有腐朽,没有堕落。只是消亡本身,只是虚无本身。
特蕾莎拽着门,背后自己的暗魔法在努力维持她的平衡,不让她被黑暗吞噬。整扇门似乎都在摇摇欲坠,在两股力量间抗衡。
特蕾莎努力睁大眼睛,凝视着黑暗。但她看不见任何东西——连光明本身都被吞噬。
这就是……纯粹的暗魔法吗?特蕾莎的心脏搏动起来,带着狂喜。对力量的渴求压倒了一切,她伸出手去——
深渊撕扯着她的身形,她身后魔力的绳子几乎断裂。特蕾莎猛然惊醒,这股力量再诱人,也不是自己现在能够驾驭的力量。她拼命抗拒这股诱惑,加大了自己的魔法的输出。背后的坍缩牵引变得强大起来,她一点一点,挪回了原位,狠狠关上了门。
一切,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