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是混沌的,字数是无限膨胀的,但是我写完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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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一闭一睁,然后来到一个陌生的空间,这对白砂五月来说是如呼吸一样自然的体验。有时候是新的交流和讯问,有的时候是把他关进狭小的禁闭室。这其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就是镶嵌在他两侧下臼齿上的电击器。它们的信号与自己的颈环相连,而颈环里装着五次份的麻醉剂,无论是让他原地昏睡还是进行人道处决,都是那些研究员按一下按钮的事。
生命依靠吞噬而生,白砂五月想着。他吞噬那群白大褂的情感,吞噬送到他面前的一切血肉,活人;而那群人吞噬掉他的音乐,他的身体,他的...自由?
很少有人跟他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也很少在乎。从有自我意识开始的18年,光是“隐藏”这一点就已经让他竭尽全力。音乐是他最喜欢的东西,这不是谎言。他喜欢这些振动,无论是弦音、吹奏,亦或是演唱,他能感受到自己,也能感受到他人生命的鼓动,那鲜活的,令人垂涎的——【疯狂】
18岁前的每次演奏,都已他手臂的鲜血淋漓为休止符。
藏起来藏起来藏起来藏起来藏起来藏起来——
不要被“■■”看到——
他舔舐着自己小臂上的鲜血,脑海中回响着飘渺的记忆。
“妈...妈?”
他记得温暖的水声,轻柔的哼唱;他记得女声的尖叫,摇晃的臂弯;他记得那些癫狂的呓语,血色的眼珠。
我生下来的是个怪物,她说。
要藏起来,小怪物,她说。
不然你会和我一样,被贪婪的访客折断翅膀,扔进暗无天日的深渊,她说。
永无自由,她说。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约定,尽管懵懵懂懂,他依旧努力隐藏着自己的异常。
直到18岁时,他与所有人一样躺进了那个机器,再次醒来时,就被关进了那个曾存在于学生们口口相传的怪谈里的监狱。
他观察着每一个进来的人,咽下每一份递到他手里的血食,直到他被穿上束缚衣,冰冷的机械强制撑开他的口腔,为他安上量身定制的枷锁。
从此之后,他吞下再多的血食,演奏再多的乐曲,都听不见那个声音了。
海妖被折断翅膀,堕入寂静的深渊。只有岸上人投来的饵料为他带来新的声音。
比如,“自由”。
少年很久没想起过这个词了,直到又一次的“捕食”实验里,他的猎物没有挣扎,没有逃跑,只是安静地承受着痛苦,直到停止呼吸。
他在断气之前一直嘶哑地呢喃着“自由”。
这里为他许下了什么样的愿景?我的音乐让他看到了什么?
白砂五月平生第一次后悔自己下口太快,让这件事成为了永恒的谜团。他询问着研究员之外每一个他能接触到的人。经常来为他打扫房间的女仆小姐说那是一种麻烦的东西;接手策划演唱会的春日哥说那是“飞向空中的权利”,还有“对外面世界的憧憬”。
“即使死亡?”
“即使死亡。”
他最喜欢的食物依旧微笑着回答他。
好贪心啊,白砂五月想,不过没关系,他也很贪心,贪心到想吞下整个世界。
那是他第一次自己敲定演唱会的主题——“鸟与海”。
即使坠落也没有关系,海妖会在礁石上歌唱,给予他们最终的安宁。
这场音乐会永远不会有听众,但他拿起小提琴,奏响深渊的安魂曲。
不出所料,两个周后他收到了一纸轻飘的否定裁决,取代而之的是另一套索然无味的演出方案:“让所有人都幸福”的音乐,应用着他的作曲原理,把乐句都变得粘稠甜腻。在白砂五月看来,那就像是孩童无意间掉落在沙土上的、吃剩的糖块,而蜂拥而至的蚁虫踩踏着同类的尸体,得到了此生无忧的食粮。
白砂五月最后看了一眼观众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模一样的,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啊——这可太无聊了。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走上豪华的囚车,车上的“工作人员”全副武装,围着他忙碌不停。
“口枷上锁,确认;手铐上锁,确认;脚镣上锁,确认:手臂拘束器上锁,确认。”
“感官隔绝,确认。拘束衣捆缚,确认。”
折翼的海妖被再度投入深渊,随着他喉中不被允许的歌谣沉入众人的梦境。
这次,白砂五月睁开眼,看见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从睡眠仓里爬出来的时候没有人架着,也没有束缚带。虽然有个奇怪的人和一群奇怪的鸟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但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自相残杀?他和这群人又算不上多么熟悉,现在顶多变成了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而已。他不在乎生,也不是很想死,那就再看会儿热闹吧。
白砂五月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进来之前被电得隐隐作痛的下颚,左手摸索着冰冷的机器外壳,开始了醒来之后的第一次小小“演出”。
遗憾而幸运的是,没人注意到那混入众人心跳的敲击声,没有熟悉的电击,那些黑白色的鸟雀也没有叼着那些迷你机关枪,给他来上一梭子。
真是新奇的体验,小怪物疑惑地眨眨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这能说是“自由”吗?
刚刚那些黑白团子结束耸人听闻的宣言后,有人不着痕迹地和他人同行,有人带着恐惧的迷茫去探索楼层。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白砂五月才慢吞吞地走向电梯。嗜吃的小怪物决定先去食堂看看,接下来无论出去也好,出不去也罢,总不能亏待了自己的嘴。
随着电梯门开的叮咚声,白砂五月赞叹起自己的幸运:他最喜欢的厨师就在那里。那个金发的青年似乎正在捣鼓着那些厨具,又时不时停下手中的摆弄,思考着什么。
白砂五月背着手,灵巧地潜行到罗勒身边,而金发的青年早就发现了他,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又问他要不要开个小灶。
看着桌上那些新鲜的食材和齐全的厨具,白砂五月眨眨眼。
“一杯仿制特调吧,今早吃得很好,有点意犹未尽。”
罗勒知道他在说什么,白砂五月坐上一旁的椅子,乖巧地等待着自己的加餐。他曾经和厨师合作过一期网络节目,掩盖在那天特别仿制菜品真相上的是“万圣节特约”和“吸血鬼与狼人主题”的幌子。白砂五月咬着吸管,哼着小调啜饮那杯粘稠的“果汁”。
“五月哼的是之前出的新曲吗?我好像没有听过?”罗勒手里的厨刀未曾停下,刀刃切断食材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很是悦耳,白砂五月在可旋转的餐椅上扭来扭去,“不,这首曲子还在那群书呆子的手里审核,但是肯定能过审啦......”
白砂五月喝掉最后一口“果汁”,捏起杯边搭配的盐橄榄。他喜欢这种腌渍果的口感,一如怀念他第一次咬碎眼珠时带来的惊喜。
“多谢款待——”
“对了,五月晚餐想吃什么?”罗勒笑眯眯地拍了一下五月凑过来想顺走黄瓜条的手,“这是用生食刀切的,不可以吃哦。”
“那就...蔬菜餐吧!今天上午虽说吃得很好,但也有些腻......”白砂五月讪讪地摸摸被拍的手,那黄瓜条看上去新鲜得很,清新的果香挠得他心痒痒。
作为开小灶的回报,白砂五月答应帮罗勒去问问其他人的理想菜单。
于是小怪物雀跃着去其他楼层了。
白砂五月闭着眼按下一个楼层按钮,出来的时候却正撞上他熟悉的女仆小姐。
“哇,是最棒的女仆staff芝之!”
匆忙经过的女仆嘴里在念念有词,差点忽略掉向她热情招呼的怪物,“.......啊!白砂五月!”
“女仆姐姐刚刚在念叨什么,连我的问好都没听见?”
不小心无视掉怪物的后果比较严重,女仆深谙这个道理,她略显慌乱地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我刚刚说的给大家准备的甜点...白砂五月要不要来试吃一下?”
“哦!那我要吃!”
小怪物伸了个懒腰,亦步亦趋地跟上女仆,并决定看在她负责了他无数场演唱会后勤的份上,忽略掉刚刚听见的话。
虽然女仆小姐的保质期短,但是个好人。她有很多好吃的手工零食,也经常来帮他打扫房间,整理手稿。白砂五月坐在高脚凳上晃着腿,喝下加了柠檬片和方糖的红茶,酥脆的现烤曲奇让他心满意足。芝之同样在安静地忙碌,她正在把烤盘中的曲奇一块一块码放到铁盒里,看上去这些饼干是要作为正式的茶点,出现在某个相对正式的桌子上。
他舔掉嘴角的饼干屑,喝下最后一口酸甜的红茶,躁动的食欲得到了最充分的安抚。女仆小姐严正拒绝了小怪物热情地拥抱,按着他的肩膀“礼貌送客”——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出了房间。
好吧,现在应该是去找一件趁手的乐器了。
“管理员,黑白团子——”
“chi!白砂五月找管理员有什么事chi!”
白砂五月伸出手,黑白毛色的山雀自然而然地停在上面。他低下头,用鼻尖蹭蹭鸟雀柔软的羽毛。
虽然有哪里怪怪的,但确实是生命的味道,小怪物深深吸了一口黑白团子的背毛,隐秘地吞下口水,“麻烦你带我去去有小提琴的琴房,可以吗?”
“没问题chi!请跟随我的指示走chichi!”
黑白团子尽职尽责地挥舞着翅膀为白砂五月指路,一直到琴房的门口。
“就是这里了chi!”
“嗯,谢谢你,黑白团子......”
少年轻轻抚摸着黑白色的鸟雀,看上去只是在享受毛茸茸的乐趣,而鸟雀也不曾抗拒,也未曾意识到小小的身躯正逐渐靠近怪物的嘴边。猝然间,白砂五月张大了嘴,将黑白色的鸟雀连着自己的手指一同咬入口中。
意料之外的,他的口腔里没有丝毫羽毛濡湿的触感,反而是来自手指的剧痛让他皱起了眉。他的唇齿之间溢满了温热咸腥的液体,但小怪物毫不在乎地吞咽着,直到聒噪的鸟雀重新回到他面前。
“不可以吃管理员chi!”黑白雀气呼呼地闪现到空中,“这违反了规定chichi!”
“哎呀,小气鬼。”白砂五月舔舔被自己咬伤的手指,“你们有那么多,让我吃一个也没关系嘛。”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chi!再出现这种情况就把你关起来chichi!”
黑白雀气呼呼地跟着其他来支援的同类飞走了。罪魁祸首看上去对这件事毫不在乎,在确认自己右手手指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之后,他悠哉地推开琴房厚重的的门。
这里的琴房非常开阔,房间两侧的墙壁和地板上陈列着各式乐器。外侧的房间除了陈列乐器外,似乎还担任了旧时代livehouse的功能,房间的尽头是一个简易的舞台,具黑白雀所说,如果想要单独练习,可以拐进另一侧的小练习室。
白砂五月摘下耳机丢在隔音地毯上,踮脚从墙上取下一把小提琴,简单确认琴身状态后就将琴架上肩膀,随手拉响四个空弦音。
饱满的音色在琴室中回响,又逐渐消弭于空气中。
小怪物很满意,这把琴与他在第一次演出后从公司那里得到的“奖励”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更加流畅。
他拎着琴,几乎是跑上那小小的舞台。当他刚刚站定,就看到一人从练琴隔间推门而出——
岛津明成,最让白砂五月头疼的人。
在社会研究部里见面的时候,岛津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道谢,感谢他的演唱会安抚了鹿儿岛事件后的民众。
但是在白砂五月眼里,他是一个无比复杂且枯燥无味的宫廷古典乐集合体,还让他加班三个月,剥夺了他难以数计的睡眠时间的存在。
好吧,他多少也是个听众。
白砂五月喊住了岛津明成,邀请他来听自己的练习曲。板着脸的大叔总算停下了脚步,他席地而坐,示意他开始演奏。
台上的演奏者拉响第一个音符。
这是只有一个声部的D大调卡农独奏,略显单调,却是演奏者最喜欢的练习曲。
一把小提琴,一个演奏者,还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听众。
今天,他亲爱的听众是一款磅蛋糕。
磅蛋糕,与其说存在时间悠久,不如说是大道至简。虽然一板一眼,但是口味丰富,难以捉摸,也最能体现“原料”——【人生】的味道。
这是怪物无法理解的人,自然,他也不会想要去“捕食”。若是毫无敬意地去染指“未知”......
白砂五月想到了,曾经那个因为聆听自己饥饿时作出的曲子而癫狂的研究员。
那下场可不会太妙。
一曲终了,演奏者微微欠身,而听众则非常认真地为他送上掌声。
“下次加点奶油涂一涂吧,磅蛋糕先生”
岛津先生对五月这样突兀而奇怪的发言并不在意,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原来我是磅蛋糕呢,我的家乡也有这种蛋糕。”
“啊,那下次见面,磅蛋糕先生给我讲讲你的家乡吧。”
岛津明成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消失在那扇厚重的门后。
终于,白砂五月成功地从壁橱里翻出一个小提琴包。将琴,琴弓和松香通通收纳好后,小怪物重新戴上耳机,拎着琴包雀跃地出了门,开始在楼层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很快,他隐约听到了风的声音,还有机械中内置风扇的声音。
小怪物驻足在游戏室门口,透过门缝,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蓝色——常守春日。
第一次与常守春日见面的时候,白砂五月就觉得,这个人,一定很好吃。
这是白砂五月对常守春日的第一印象,同时,他也对常守春日这么说了。
他感觉到身后的特勤人员紧张地端起了架势,蓝发的青年却在微笑着安抚那两个人。
小怪物的脑袋里冒出了小小的疑惑,他意识到这个人似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又或者,那是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却有致命的吸引力。
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
常守春日不会沉溺于五月即兴创作的催眠曲,却答应了他的“请求”,许诺分给他自己的尸体;不出几天,白砂五月甚至收到了来自常守春日,以“研究”为名送来的血包。
小怪物戳了戳放在“投喂口”尚且温热的血袋,又看看房间上面的摄像头。
咦,那些白大褂居然真的允许了?
白砂五月迅速抓起血包塞进嘴里。尖锐的牙齿撕开裂口,小怪物拼命地吮吸着,吞咽着,生怕镜头后面的人一个反悔,夺走他最爱的甜点。
要是能一直吃到这么美味的零食就好了,白砂五月想。
此刻,小怪物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来到常守春日的身后。守护者正在全身心地享受着放松的一刻,五月自然不会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关注着屏幕上的动态和春日的操作,并在游戏结束的同时发出合适的感叹。
“好厉害!春日哥能教教我怎么玩吗!”
其实在刚刚的那场“观赛”中,白砂五月已经对这台机器的操作学了个七七八八。在春日的允许后,他启动了4D赛车。
整体操作接近真实,但为了模拟高速前进而设置的出风口实在太煞风景了,五月拧紧了眉头,那风里夹杂着他人难以察觉的机械味道,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很快,白砂五月失去了对这个游戏机的兴趣。他微微偏头,瞥了一眼常守春日的脖颈。
他能听到那里的搏动,他想咬下去,想品尝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挣扎,他的惊愕,他的坦然,他的虚弱,他的死亡——
在这之后呢?他将迎来什么?
他意识到那甚至不是有意义的休止符,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虚无。
白砂五月不是美食家,他的进食只为裹腹,而不是追求所谓的“品尝”和“美味”。不过,当真正的盛宴出现的时候,他不会拒绝。
可怜的小怪物,他知道那之后同样意味着他的毁灭。
所以,可以再等等,再等等......白砂五月从不缺乏耐心,他想看看他的“蓝莓蛋糕”会走向什么样的末路,在这之后他可以吞噬一个怎样的人生。
“砰”的一声,面前的游戏机响起8bit的结束音乐,五月操控的车在终点线前撞到了围栏。
意料之外的走神让怪物的模仿到此为止。守护者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但怪物知道自己只是虚有其表的空壳。于是他咽下一些话语,将自己转换成另一种样子。
“春日哥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我们好像有一段时间出不去了,我会....忍不住演奏的。”
守护者伸出手,像是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嗯……我这几天大概会和我的其他朋友一起四处看看?说实话我们也在寻找一些针对现状的办法,不过说实话不太放心其他人就是了……”
“不放心其他人?自己一个人不好吗?”
啊——人类是这样呢,在这种时候抱团,但是我要的不是“这个”,我想要的是......
“是这样的,白砂君,我们每个人,单独的能力十分有限。因此为了寻找办法,我们需要齐心协力,但是又有可能有叛徒会企图破坏这样的和谐,所以才说不放心……”
“我倒是随便啦,因为你知道我‘不是人’呢......所以,能填饱肚子的话,我在哪里都无所谓。”
不对,不对,也不是这个。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但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你有这样的觉悟吗?”
“觉悟?你是说...准备?要和那些研究员一样准备很多仪器或者在头上贴什么东西吗?或者找一个空空的白色房间,大家都戴上隔音耳机?”
对!是这个!
“不,只是说这条路很危险,你做好准备了吗?即使...失去生命,也没问题吗?”
啊......白砂五月,再耐心点,摘掉一层伪装试试,对,试试这样......
“一遍又一遍......你是在质疑我吗,烂好人?”
“不,只是有点担心罢了,我不能把任何人平白无故扯进来。”
应该再激进一点,打破禁忌也没关系,这是只有用“脆弱”才换的来的东西——
白砂五月张开嘴,小指勾住自己的嘴角,毫不留情地向外拉扯。他的口腔内侧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那套黑色的牙箍锁套在灯光下泛着寒光。
他们都很清楚,这个东西的含义。
“这样,也能说是平白无故吗?”
常守春日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我会向我的同伴介绍你的。”守护者如是说。
“那我就等着你的消息啦,春日哥。”白砂五月蹦跳着向后退两步,然后挥挥手,“希望下次春日哥能教我玩一些更有意思的游戏哦。”
第一次的杀人和被杀比常世田世流想象中的还要迅速。
这并不算是一个很好的兆头,尤其是对于那群思想犯而言,现在他们失去了原·领袖和同样对于集团有所不满的黄泉津威尔斯。这就说明当他们有所行动时,所有的责任就都会来到常守春日的头上。
常世田如此思考着,忍不住把目光再次投向了常守春日,在注意到对方的氛围有些变化以后,只好偷偷地在所有人的身后叹了一口气。但在注意到被新开放的天际港还有那几层实验室时,常世田忽然觉得自己一直有预感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就在常世田还在努力进行思考的时候,忽然伴随着一声倒地的声音,常世田注意到了一个白金色发色的少女(?)还有常守春日一起摔在了电子屏障跟前?常世田一边往过走,一边努力思考着那个少女(?)是谁,他努力翻找了一下,才终于从印象里翻出来“白砂五月”这个名字。
回过神来时,常世田发现自己已经把白砂拉了起来,紧接着自己才仿佛意识到了对方可能是女性这点,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但还是没来得及将涌上喉咙的些许胆汁收回去,青着一张脸牺牲了自己的外套,然后又只能无奈地把外套脱下来包好,准备拿回去洗一洗。
“虽然有些冒昧,记得应该是叫做五月…?你是女性吗?”常世田想了想,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开启了对话,毕竟既然常守和这个人有接触的话,说不定这个人也会是接下来会引发什么的人。
“按照你们的定义来说我是男性哦x”白砂很快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语气中却充斥着某种天真,或者说,那种给常世田的感觉就像是一只纯粹的小动物。但听到对方并不是女性,常世田也多少松了一口气,继续让他和女性打交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至少目前来说。
“话说回来,靠近那个屏障是很危险的哦,要是一不小心,接触到的部位就会boom!虽然之前应该已经看到过了,但我还是重复一下好了。”常世田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爆炸的样子,然而后者依旧是仿佛还不明白那个东西有多危险一般说道:“啊,刚刚我的一缕头发就那么灰飞烟灭啦。”
嗯…是智力方面或者身为人方面的知识不充足吗?难不成跟我一样也属于是人为制作出来的产物。常世田一边思考着,一边把手背起来,抬眼看了看常守,又挪下来看了看白砂,稍微注意了一下两个人的脸色继续说道:“那就没办法咯,想看风景就还是离远点吧,不然要是不小心变成地中海就糟糕了~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们两个会一起行动。”
“谁知道呢,醒过来就在这儿了。常世田醒来的时候在哪儿?来这里画画吗?”白砂的话语似乎有所指代,常世田干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自己一起团在手里的美术围裙,又看了看身后的那座花园。
如果此时能用什么东西表示常世田有了一个鬼点子的话,那么他的头上一定会冒出一个灯泡。
“哦^^对,是这样的,我是打算来这里画画,因为你看那里不是有个花园吗?之后我回去洗洗衣服,然后就搬东西来这里画画。而且因为要画很久,所以这一段时间应该都呆在那个花园里。这下都说不知道花园里是谁浇水,那就变成我来成为那个浇花的野人好了~”
常世田故意很长的话说的很慢,然后视线不断地看向常守,直到常守眨了眨眼,常世田才又把视线看向了白砂。
正巧也对上了白砂清澈的目光,“野人?要成为野人的话就得小心咯,不要被白大褂们抓回去当材料~画完之后可以让我吃一口你的画吗?”这种说法就像是应证了常世田的想法,即使常世田并不了解白砂经历过什么,但光着一句话就能暴露不少集团的问题。
倒不如说,集团都搞得出来人造人这种事情,把其中一部分产物拿去做别的实验又不是不可能,现在眼前的白砂五月,恐怕真的只能用动物来形容了,真可怜。
“白大褂?哦,工作人员啊,反正我一开始就是材料,已经无所谓啦。”常世田耸了耸肩,甚至翻了个白眼,“可以哦,不过因为需要画很长时间,也许至少也需要一个星期左右。如果五月亲能活下来的话,肯定就能看到了~不过,我觉得知道待在安全的地方应该就没关系,而且我一路上拿…啊不,邀请了很多黑白雀在我的房间。”
“那些吃不到的黑白团子呀......让人烦躁。”似乎是想到了黑白雀们只要被攻击就会立刻消失的事情,白砂此时的脸色有些变黑,就像是吃不到食物的捕食一样。
常世田想了想自己一不小心就诱拐了一大堆黑白雀进了自己的房间,它们甚至还能有很多继续维持工作,相比应该也是作为代码复制量产的产物,虽然不觉得一定能吃,但还是回复说道:“对它们带有攻击欲望肯定会逃跑的呢~比较小动物都比较纤细^^所以不知不觉我就收集了一屋子。”
“哇…下次我可以去常世田的屋子抓只咬咬看吗?”
“我觉得可以哦!那这样的话,我们就是朋友了吧?”毕竟多一个和常守熟悉的人并不算是麻烦的事情。
“朋友?可以吃的对吗?好哦!”白砂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常世田忍不住去想,原来人类也在他的菜谱上啊,不过这倒是没关系,自己也不介意就是了。
倒不如说,如果能感受一下被吃的感觉也不是一个坏事,毕竟这里是系统里面,哪怕真的受到伤害,也不会危机外面的本体,所以多尝试一些经验,对于常世田来说也算是一种机会。
所以听到白砂的话的时候,常世田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连我也要吃吗?那等我什么时候死了就给你吃~不过,因为我是个很糟糕的家伙,说不定味道很难吃。而且不是都说,所谓祸害遗千年。所以五月亲想要吃到我,恐怕得一千年以后呢^^”
白砂再次发出了带着些许纯真的声音:“哇,我们能活到一千年以后吗?那时候骨头都剩不下啦!现在能吃当然要吃!但是好像现在也吃不了…熔岩蛋糕?”
“现在我们是数据吧?我倒是觉得被吃一口也没关系,倒不如说我有点想试试看被吃是什么感觉。”现在就吃?常世田没忍住看了看常守,低着头思考着。需要出现新的尸体的事件是一周后,这群思想犯必然会在这周的时间内有所动作,要是自己受伤的话,参加活动可能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而且还得想办法和春日哥哥有一个私人空间。不过稍微周旋一下,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也是可以的。
“嗯…那我画完我的画就给你吃吃看好了,提前到不用等我死了~需要我画完画以后把自己洗干净吗?可以的话,我想听你一边吃一边说的感受。”就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情况一般,干脆顺着说出了听着就觉得这家伙该不会疯了吧的话语。
这下比较惊讶地反而是白砂,他似乎也看向了常守一下,然后才拍拍自己,“诶,常世田酱这么急吗?但是我是好孩子,现在正在拼命忍耐…猎手和猎物应该是平等的关系,但是现在被摆出来评来评去,甚至都来不及腐烂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应该把这个游戏的设计者塞进焚化炉呢。”
“我倒是同意,而且被你吃不会影响画画的地方但是无所谓,所以胳膊,手是不行的呢。但是等我画完再讨论也可以,毕竟对我来说,画画比什么都重要。”毕竟常世田还要给大家留下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了,画画是你的生存手段。嗯嗯我明白了,约好了,我会等你的,常世田酱。”似乎是明白了常世田需要时间,白砂点了点头,真的是比起平常的人类要好交流很多的对象。常世田不免得对白砂多了很多好感,于是主动走上前去,拉起了白砂的一只手,将自己的小指和对方的小指勾在一起晃了晃,笑着回答:“那我们约好了^^”
白砂看着常世田的动作,眨了眨眼,然后才歪着头将视线转向常世田,就像是对于这个行为的不理解,又像是本身就不明白这个概念:“这是什么?我不能吃你的手不是吗?”
常世田愣了愣,忽然没了表情。哦——连基本的社会化行为都没有,恐怕是从小就被单独圈养的吧。常世田想象了一下,从小就被关在某个特定房间里的情况,虽然有些不礼貌,他觉得自己被饲养的情况还算是好一些……吗?不,不能产生这种阶级性的想法,一旦产生了就等于认同了集团的做法。
“这是约定的意思,和你勾小指就是说明我会遵守和你的约定。即使只是一个形式,但我最后也会让你吃掉我的一部分的。所以你到时候也一定要来吃吃看^^”
“我也用小指?这是外面的人的约定仪式啊…嗯,一定让我尝尝你w”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因为五月亲也是很不错的好人呢,所以我会多关照你的。”常世田难得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我先去洗衣服咯,有事就来我的房间或者花园里找我^^”
随后,常世田挥了挥手,同发出认同声音的白砂还有常守进行了告别,直接走进了电梯内选组回到宿舍的区域。
“所以,现在要做什么呢?”常世田有些疲劳地打开房间的门,面对一屋子的黑白雀,即使耳边都是鸟的叫声,但是这并不会影响他的思路,不如说反而是一种治愈。
随后,常世田将衣服扔进房间里自带的洗衣机,等着衣服被洗好,并一头扎进了同样有很多黑白雀的床上,将脸全部塞进一大堆的毛茸茸当中,闻着属于鸟类的味道思考着,“虽然得想办法吸引春日哥哥的注意并制作单独的空间,但是……这里真的有绝对能够达成的只有两个人的封闭空间吗?尤其是还必须让他主动朝我凑过来,有理由那种。”
“啊对了,黑白雀,你们可以帮忙搬东西和寄存东西吗?”突然想到了什么的常世田猛地抬起头,直接把落在头上的几个黑白雀给掀翻过去,但似乎这样的行为不完全算是攻击行为,黑白雀没有消失,只是在常世田的背上滚了几圈,就重新飞到了他的头上。
“搬东西和寄存东西嘛chi!”“没问题chi!常世田要搬什么chi!”“要寄存什么chi!”黑白雀们叽叽喳喳地回答着常世田的问题,于是常世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几个黑白雀,露出一副被治愈过的表情发出了一声很长的感叹。
“我想让你们帮我搬一副很大的画布到天台,剩下的架子和颜料我会自己搬上去,所以会顺便占用一台电梯一段时间,帮我准备好吧。等那幅画画完以后,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存起来。”常世田说着,干脆坐了起来,同时观察着黑白雀们的情况。
“没问题chi!架子和颜料我们也可以搬的chi,为什么不用我们一起chi?”
“存起来要存到什么时候chi?不可以是带有敏感信息的画chi。”
“我需要吸引别人来和我说话,所以有些东西还是需要我自己来搬。至于存的话……”常世田伸出手,让一只黑白雀凑近他的旁边,随后他小声的说着什么,但声音都被洗衣结束的声音覆盖,当声音结束时,只剩下敬礼的黑白雀说道:“明白了chi!等你画完我们就会存起来chi!”
“那么就拜托你们了,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很信任你们的,大概。”常世田说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拿出来只要稍微洗一下就立刻变得非常干净,甚至直接被干燥过了的衣服穿上,“那现在就帮我把画室里那块我挑好的画布搬上去吧,我挑好画架和颜料就上去,可以不用等我。累了就还是回我的房间里休息就好,毕竟你们照顾我就可以了^^”
打开门后,很多只黑白雀先行飞了出去,叽叽喳喳的,乍一看好像一团飞走的黑白色的云朵,而常世田则是慢慢的移动到了画室,等黑白雀们把巨大的画布已经搬走以后,他才慢慢挑选了几桶染料,然后努力的试图一口气拿起来四桶,随后成功直接连人带桶一起摔在了地上。只能说幸好这个桶是没开封的,不然这下只能弄得画室满地上就是了。
“哎……我的力气还真是小。”常世田甩了甩头,干脆变成两桶慢慢地挪到电梯那边,同时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等着一个人……
“哎,我帮你搬。”随着一声熟悉的男声,常世田意识到他等的人到了,一转头,就看到常守春日朝着他跑了过来直接接过了他正在拖动的画架,轻而易举地就举了起来,甚至还帮他脚边的颜料桶也帮忙搬进了电梯,“好多东西啊。”
“嗯?原来是春日哥哥啊……呼……之前让你那么生气了,你还愿意过来帮我搬东西,哥哥你人还是真的太好了一些?但是,你有什么目的吗?”明明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出于好心,但是本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原则,常世田还是故意问了一句。
而常守也只是帮忙把东西一个个挪进电梯,然后才略表疑惑的问道:“嗯?为什么要目的?看到需要帮忙的人来帮忙搬东西不是很正常?”一如既往地好心。
常世田歪了歪头,跟着搬东西走进了电梯,然后摁下按钮,让电梯的门关上,继续说着:“是吗?我还以为春日哥哥是想卖人情,让我帮忙做些什么呢。我的才能和直觉让我认为你们需要我的帮助,不过决定权也只是在你的手上。要是我说了多余的话,春日哥哥当做没听见也可以,我已经知道不可以对你说太过分的话了。”
早已经处于电梯里的常守甩了甩手,然后一边看着几乎堆满整个电梯,算上他和常世田的体重电梯几乎直接在超重边缘,不会让任何人在他们到达天际港之前停下来的电梯说道:“你能理解就好……说起来,你喜欢画画?”
“……应该吧,有时候我也不清楚,只是画画能帮助我理解和思考。”常世田回答了不同于之前给白砂的答案,“所以在才能演算结果出来之前,我的志向是美术老师或者医生来着。不过最终因为演算的结果,彻底被剥夺了这方面的选择权利呢,我可真可怜~^^”
“所以,因为它和“突破者”不符,你就要被否定吗?”常守看着常世田,常世田将手背了起来,稍微用鞋尖点了点地面,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更是毫无波动,仅仅是解释:“以集团的角度来看,我是他们投资出来的财物,自己创作出来的财物当然还是得用在他们需要的地方,而不是我自己需要的地方呢~”
“不,我是说你的喜好不是被否定了吗?”
“‘否定’?这么说可不对。对于集团来说,这不叫否定,而是纠正财物的错误。但我不会否定我自己^^所以不需要去考虑集团的想法。”
尽管常世田自己这么说,但是他也清楚,这种事情在现实是不可能的,因为直到被送进系统之前,他都是不得不用一种顺从的态度去伪装,去让集团信任自己,让自己蛰伏起来,等待着现在这个唯一一次的机会。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并没有任何其他人来妨碍自己对话。
“……原来如此,是另一种角度的理解啊。但就算是以这个角度,你的喜好是和集团冲突的,你也确实不太满意吧?”常守说着,话语中似乎带着些许怜悯。只不过这样的话语,只会引起常世田的疑惑。后者甚至直接抬起头看向了常守,用着有些惊讶的声音说道:“难道大哥哥你……其实不聪明?诶——不是吧,我之前都那么和大哥哥说了,不满意的意思很明显吧?都说出出去以后就会被判死刑的话了,到底哪里看出来我对集团很满意了……虽然黑白雀很可爱就是了。”
难道是我态度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常世田没忍住反省了一下自己。
常守眨了眨眼,这时候才露出一副看到了小孩子的表情,甚至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常世田的头,引得后者一愣。
“常世田君果然还是小孩子呢……反复确认,然后套出嫌疑人的确认,是老牌刑警的审讯手段喔~”
那么麻烦……?常世田想着,别过了脸,“我不需要那些的,因为我已经跳过那个步骤就能知道了。从以前就是这样,无论我思考什么,答案总是突然就出现在脑袋里,现在一想说不定那就是突破者的才能得开端呢^^不过就像春日哥哥说的那样,我确实还是小孩子呢,正因为是小孩子,所以才能一直包装自己直到终于还是被要求来参加这个测试了呢~看来集团也知道终于控制不住我了,准备把我丢来这里收集我的脑回路数据,至于我本人直接除掉就可以了~有了我这么天才的才能和头脑,人类的未来真是万万岁~”
几乎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话语,常世田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毕竟只有用这种几乎自嘲的方式,才能缓解自己心中的不满,何况这群早就失去了领袖,现在只能靠常守春日这个人来重新靠着感情来支撑整个思想犯组织的人来说,他们和自己这种往坏了说是,就是一群需要发泄情绪的人不是一样吗?
“无论你需不需要,其他人需要。就算我可能也不需要,我也需要仔细地确认来确定你值得一信,否则我就是不负责任。”
“…………好吧~谨慎一点也是好事~所以大哥哥怎么看我?”
“如果要说实话的话,一开始感觉你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随便志愿搞破坏的小孩子?”
常世田没忍住白了一眼,又只能无奈自己大概就是因为这点才能躲过集团那么多年的检查,该说是幸运的特质吗?但是这个特质对于现在的计划推进绝对不是好事。
“那看来我确实做到了让你对我留下深刻印象,只不过现在就得看看春日哥哥为什么来找我了。”常世田又一次把话题引回了正事,期望常守这次能给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
但常守只是又一次打起了太极:“我会记住我看到的所有人——不,我一开始确实没有找你的理由,但之后说不定就有了呢?”
于是常世田不免得叹了一口气很长的气,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耐烦和感觉这一堆的对话是真的没有意义,干脆直接使用了自己原本就擅长地说话一针见血:“话说回来,你们是不是打算侵入系统了。”
话题突然让整个电梯内一片寂静,这阵寂静一直持续到了电梯发出“叮”的一声,重新将天际港露出在两人的面前。常守只是安静地帮着常世田搬运,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常世田也干脆保持着安静,直到所有的东西都在花园里被摆好,常守才像是重新找到了话语一般说道“关于这种事,我明天会给你答复。你明天也在这里画画吗?”
哦?!
“我觉得你们也差不多该做这件事了,既然能越狱就说明你们肯定有人能突破安保系统,那么入侵系统也肯定能做到。现在缺少了领袖情况下,你们也该加快速度了,尤其是你现在成为了领头人的情况下。”常世田面无表情,实际正在狂压嘴角,“不过是的,我在下次事件发生之前,我都会待在天台画画。”
听到常世田的话语,常守没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才一副伤脑筋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人类的感觉说道:“真是的——别给我增添这种莫须有的压力啊!(挠挠头)而且你既然打算帮我们的话现在就应该先少说点话,明天我会来找你,之后的指示听我的就行。”
“哦~——果然是需要我的帮助了啊~那么我就继续装作乖宝宝在天台老实地等着了^^”得了便宜卖乖,这大概就是常世田现在的状况,“那么我要在这里画画了,明天见哦,春日哥哥。”
在道别以后,花园里现在又只剩下常世田一个人了。
虽然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就在画布刚刚布置好的时候,有另一个人走进了花园,是奇美拉,而且还带着一包像是VR设备一样的东西,但看起来并不像是他自己随身携带的,而是从实验室里拿来的,因为常世田有印象那里有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看到对方出现,常世田忍不住想,自己今天要接待的人还真多,不过既然是黑客的话,那搞好关系也是有必要的,于是他重新转身以笑脸相对。
“哦,这不是奇美拉君吗?难道是来和我分享你对于‘爱’的理解的吗?”常世田已经换上了美术围裙,转身给奇美拉搬来了一把椅子,奇美拉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以后打开了包,直接递给了常世田一副VR眼镜。
常世田也不客气,直接接过以后戴上,但在注意到出现在VR眼镜里的竟然是单个女性的直接画面时,常世田原本还有些紧绷得精神,在这时候变为了一声响亮的干呕。
“啊,抱歉抱歉,没想到你对女性这么不行,既然这样的话,我给你改成男酮片和触手官能片怎么样?看了之后会有灵感吗?”奇美拉一副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但实际上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的表情,调整了一下VR眼镜里的片子。
常世田则是用美术围裙擦了擦嘴,拿起给自己准备好的水喝了一口,压了压感觉,“真过分啊,奇美拉君,不过也得看过以后才能知道了呢。”说着,他干脆坐了下来。
面对着VR眼睛里几乎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得画面,常世田这时候随手将手边给自己准备的爆米花递给了奇美拉,两个人就这么津津有味得对着只要被常守发现,就一定免不了会被啰嗦一顿的画面欣赏了起来,好在常守已经来过花园,现在也已经走了。
播放的影片比想象中的要多,除了时不时奇美拉会进行点评以外,常世田也时不时提出自己的问题和惊叹,当播放的一部分差不多结束以后,两个人摘下了VR眼镜。
“这种东西以前集团的员工都不会让我看呢,谢谢你哦,奇美拉君,多亏了你,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性。”常世田将VR眼镜还给了奇美拉,脸上露出了仿佛刚刚好好运动过一番的神清气爽。
“看来你还真挺喜欢的,那就好!如果真的能做出什么作品来务必也要让我品鉴一下啊!”奇美拉转了转手上的VR眼镜,然后把眼镜直接放进了包里,似乎也算是没想到竟然有其他人能和自己一样接受这么怪的东西。
而这个和自己一样怪的人,竟敢点了点头回答了:“没问题^^我把手上这幅画完就立刻画哦,现在在画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嗯?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嗯……我对人类观察的感受哦,因为我没有,所以在注视到以后,我就会非常想要画下来。会很漂亮的对吧?”常世田看着旁边的白色画布,用手在上面摸了摸,仿佛这块纯白的画布就是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感情。
奇美拉看了看这块恐怕比常世田还要高的画布,抬起手比了比,“诶——但是你在这里画完也不能带出去,出去之后还要重新再画一次哦?不麻烦吗?”
带不出去也没关系,带出去了反而又会被拿去干参赛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了。
“画画的乐趣就是在你开始画的那一刻,整个人就觉得世界安静下来了哦。所以能让我多画的话,我还挺高兴呢。但是出去以后,工作人员就要把我送去指定的大学……以后都没有画画的机会了。所以现在能画的话,还是要多画^^”
毕竟他们不会放过自己的。
“谁知道呢!你和我们贴那么近说不定等出来就一起被送到社会研究部了嘞,虽然对你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毕竟蹲牢子至少还可以画画。”
常世田将视线转回看向奇美拉,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想法,然后才猛地一拍手,“这么一想也不错呢!虽然我觉得我出去就要被死刑了。”
也许是因为常世田的回答有些脱离常识,奇美拉甩了甩袖子,脸上露出了玩笑一般的表情:“要死的话估计有很多人要一起死了^^ 有朋友陪着想想也还不错吧?但是万一成功的话常世田君想建立怎样的世界?不是说大话的那种‘想建立让大家都幸福的社会!!’,就是~普通的,类似于‘你想实现什么愿望’的感觉?”奇美拉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画了一个很大的圆,用来比作这个世界。
这个问题倒是很少有人问常世田,于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好好思考了一下。但其实无论怎么思考,他的脑子里最终也只有一个答案——自由。
“嗯……我的话,觉得大家都能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也不是说要违反秩序的意思,只是我不希望所有人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被定好的东西。集团和系统现在就是,只是为了图省事,所以干脆把所有人原本的选择消除,只给大家一个选项。这样说实话,难道不是被剥夺了人权自由吗?”常世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如果能把社会变成我理想中的样子,不仅我能做我想做的,其他人也能了吧。”
听完了常世田的答案,奇美拉挥着手,将自己比成一个“7”的形状:“如果你不加后面这席话我一定会推举你当总统的。好遗憾!但也没有那么遗憾,给你打7分吧。”
“要是哪个总统能拿到10分的话就没必要选新的总统了吧^^有点问题才是人类不是吗?”常世田没忍住反驳了一下。
“也是,要是能拿10分的话就算把这人变成电子人我也会希望他继续当总统的,遗憾的是只要总统还有秩序的同理心恐怕就不会在这里拿到10分!”奇美拉比了个叉,然后学着之前常世田拍手的动作,也猛地一拍手,于是常世田停下了刚准备拿起画笔的动作。
“好,快问快答,当然你可以一边画一边答。我可以看吗?常世田君有喜欢的人吗?对大家现在印象怎么样?面对叛逆的失败是不是很失望?讨厌人类吗?”
“这副是秘密,所以不可以,但是下一幅可以。没有喜欢的人,不过我喜欢性格直率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正因为很好,所以才可怜。没有失望哦,因为一切都在我的预期内。”
常世田停顿了一下,忽然露出了某种温和的表情。
“而且,我相当喜欢人类呢。”这不是谎话。
“真诚实…我很中意!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我也可以回答你,没有的话—那就抱歉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和我聊天了?”奇美拉挠了挠头,大概也是没想到常世田竟然这么直接。
“嗯……想知道的事情其实已经知道了,不过我姑且问一下吧~你们要侵入系统了吗?”但可惜,常世田只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直接。
“…不是我什么时候说漏嘴了吧?”奇美拉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常世田抬起画笔在画布上画下一抹蓝色,发出了哼哼的笑声。毕竟常世田早就想到了,而通过常守春日还有奇美拉的反应,那只会应证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误。
但因为有人要常世田乖乖的,所以常世田干脆也为了让奇美拉安心说道:“没有哦,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会不会干,听你这么说就一定会干了。如果我是你们的话,肯定就差不多该动手了,具体你们是什么打算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裁判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很聪明的呢。”
这下换做奇美拉保持了很久的沉默,直到常世田又画下了好几笔,才慢慢放下手,表情有些挣扎,但又像是为了努力回馈常世田的真诚一般,猛地吐出了一大堆话:
“…………老实说把一个没人攻破过的超级系统放在黑客面前就像把蛋糕放在桌上了一样,怎么可能不黑黑看…感觉说出来之后就要被死刑了!!”
“但是爬虫已经在迭代了,你懂我的意思!但是具体的代数不能告诉你,毕竟把计划大声说出来的话绝对会被杀的,就算现在不杀等等也会被防火墙杀掉的,除非是在安全的地方不然我绝对不会说的喵。”
“不过,毕竟常世田君很聪明,!管是跟踪还是调查,只要你想知道的话肯定能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对吧!”
奇美拉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没有问题,于是点了点头,常世田当然则是没有回头看向他,而是仿佛默认了他对自己的猜测,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我稍微推理了一下就知道你们的打算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会什么做,不过你既然说了这么多,我想我大概清楚了。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毕竟我是你们的同伴^^”
“喜欢人类的常世田君变成了会给人类添一堆麻烦的我的同伴,听起来好可怜。但是想反悔已经晚了,所以让我们作为同伴好好相处吧!”奇美拉向着常世田伸出了手,于是常世田也转身伸手握住,回答道:“我觉得不算麻烦,让人类清醒也是很有必要的呢。这也是对人类的爱。”
两个人握了一会儿,随后就相互松开,奇美拉低头收拾好了自己的包,然后直接背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相互道别。这座花园里,终于这下彻底是只有常世田一个人了。
常世田呼出一口气,看向画布顶端自己刚刚画下的一颗蓝色的六芒星,露出了一抹得逞的表情,随手抓起了一桶灰白色的染料用力地泼了上去,整个画面立刻就变得不太一样起来,同时落下来的剩余染料也弄到了常世田的美术围裙上,就像之前他故意弄得满身都是一样。
-那么,计划开始了。-
是事前+第一章二合一
有一些提名的队友一笔带过了,只响应有多于一段的剧情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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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致海澄:
近来可好?
在社会抚养中心过得好吗?有没有好好跟新的兄弟姐妹们相处?哥哥还是有点担心,因为我们家海澄话不多,总是一个人待着。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新的大家庭。
马上就到了演算的时候了,海澄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和我之前一样在安全保障部吗?还是说更加自由的个体户呢?
反正,你不和我在社会研究部见面,那就是好事。
因为哥哥永远都知道,海澄就算说话很严格,容易让人误解,但是出发点总是好的。既然海澄能被社会所包容,我相信海澄是不会沦落到像我这样的下场的。
我相信你永远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的哥哥 春日
1.
以上,为社会研究部顾问——常守春日某次申请寄送的交换日记中的内容节选,收件人为社会抚养中心的常守海澄。经审查判断,该日记最新内容无违规要素,批准寄件。
2.
“喂——蓝毛小哥!有信件喔!”
“啊,谢谢!”
春日满心欢喜地从飞客手中接过信件,但在手指捏住信封的时候,才发现它十分单薄,一捏就知道里面空无一物。
“……咦?”
还没等春日反应过来,飞客就已经奔着下一位收件人跑远了。他只好挠挠头,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下来,前后翻翻这张信封——没写寄件人,任何看起来可疑的符号或者标签都没有,但是在这种一切信息都高度电子化的世界里,还能掏得出图案设计如此精巧的信封,不说寄件人花了多大的价钱也能说寄件人某些方面的实力不凡,信件的来源绝不简单。
即便知道里面空无一物,春日还是打开信封往里探了探。本该从外面感受不到内容物的痕迹,却从中摸出来了一粒药丸和一张简短的说明书。
“口服式神经病毒,用于黑入未来演算系统。”
“请将丹药与本说明书一起吃下。”
这种东西可是违禁品中的违禁品。春日作为曾经的警察,立马就意识到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第一,有人需要他的帮助;第二,他没有拒绝权。这种东西一旦被发现,等待自己的只有一死。
春日不假思索地将纸包着药,团成一团塞进嘴里。不得不说,纸真的很难吃,但是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活命,也是一种对策。
4.
叩,叩。
“常守大人,在吗?”
“在的,请进!”
第二天的访客如约而至,而常守春日也很享受来自他人的叨扰作为他在社会研究部的一种娱乐。即使社会研究部中的监狱并没有购置个人喜好的家具装饰的限制,春日的房间仍然保持着简约朴素的外观,唯独留了几本纸质的笔记本和书、令人怀旧的游戏机以及颇为古色古香的文具组。
当然,简朴的装潢和春日本身讲究的整洁也给这位超演算级的古典女仆——芝之带来了打扫的些许方便。束着白发的女仆拎着清扫工具走了进来,“今天也是惯例打扫哦,常守大人现在方便打扰吗?”
“当然方便了!”春日拿起一本书就挪了个位置,“最近发生的怪事可真的让人担心啊,芝之小姐还能像往常一样坚持为大家打扫房间,真是可敬的恒心!”
“是呢,昨天看起来有不少人收到了莫名其妙的小药片,”芝之一边着手开始清扫房间一边抱怨着,“就连我也是,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哦?真巧……”春日看着对方打扫的身影,又抬眼瞄了一下监控,“我也好像被这么威胁到了,但是我连是谁干的都不知道。”
“常守大人也收到了吗?这可真是不得了,不,我之后还要确认其他人的状况才行。”
“原来如此……”
春日戴上了护目镜,隔绝了部分光线。在些许变暗的视线中,他推测起了一切的可行性和可能性,就像往日的职业生涯中戴着智能调节护目镜执行任务那样思考。
这或许是天赐良机,是为自己讨回存在的意义、与他人齐心协力、打破命运的枷锁的一次机会。但这也代表着他一旦走上这条不归路,就要与过去的一切分手告别,包括他的“安全”,他遥望着的血亲,甚至可能还有他的生命。
……但是对于生而为守护的春日来说,为了保护自己想守护的人、事、物,他必须付出一些代价,以个人牺牲成全他人的幸福,这就是“守护者”沉重的使命,被系统演算出来的,注定为他人奔走的宿命。
“说起来芝之小姐,您打扫的话我方便陪同吗?”在芝之对自己的房间清扫告一段落后,他举手询问,“放心吧,我只是比较担心其他人会不会也遇到类似的情况。”
“可以啊,那你帮我拿一下这个拖把桶吧?”芝之也丝毫不客气,将自己手中的桶递过去。
“非常荣幸!”春日爽朗地接过拖把桶,“毕竟遇到了这种事,保证大家的安全也在我的职责之内呢!”
因为是绝对的守护者,因此即便是驱使谎言,只要最终为守护而存在,也包括在他令人生畏的才能之内。
-9413258.
常守春日一案使系统与集团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守护者的才能也并非完全无害,一旦他成为了敌人,他就是对敌人来说最恐怖的存在之一。
经判断,今后对演算结果的判断和筛选,须加入更多的可能性演算进行风险判定。
3.
在吞下药丸后,春日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忧虑他需要安排的事情。
如果这药对自己也有毒呢?如果出事了的话要提前给海澄写遗书吗?要嘱咐五月吃掉自己的尸体吗?
……喔,现在想这些问题好像为时过早了。
5.
在默契地确认了一圈同伴后,这几天主动拜访的第三位访客竟然是那名深谋远虑的天演者。
“要去‘看望’岛津先生吗?”春日笑眯眯地回敬了古战场的计划和请求,“我会帮忙的。”
他理解。
6.
不,或许没那么早?
既然无法回头,就一路走到底——春日含着笑意的眼神带着深不见底的决心,明明是一双剔透的蓝宝石,却又像海水一般深不见底。
先撬开一条裂缝吧,先相信一同殉道的共犯吧,先踏出这一步吧。
即使不得不向过去道别。
1.5.
我已经18岁了,可以不用把我当小孩子了。
反正我一个人也能过好日子。
我也知道哥哥是为了什么、为了谁,而我也有自己的职责。
海澄
-9413260.
那是大约才两三年前正常出勤的一天。
常守春日借着监控的链接,比任何人都要迅速地单独冲进了小巷,找到了带着女儿逃跑的母亲。
“你们把我抓走后,我家女儿会接受社会化抚养吗?”
“是的。”
从春日决定与母女俩进行谈判的瞬间,悲剧就开始了。
女孩紧攥着母亲的衣服,面带不舍地看向春日的方向。隔着护目镜上的监控数据,一瞬陷入了沉思。
这个社会正在逐渐放弃传统家庭的概念……吗?
更多的体外生育,更多的社会化抚养,更多的人不理解父母的概念,更多的人——不再理解常守春日这个人的想法。
那又是约莫七年前的一天,集团的工作人员上门通知自己的父母行踪不明的噩耗。
“请,请等一下,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担任海澄的监护人吗?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每个人都说常守春日总是很拼命,努力工作养育正在上学的弟弟。
而其中更多的人问他:“既然你这么辛苦,为什么不把弟弟送去社会化抚养呢?”
春日回答:“因为海澄是我现在唯一的家人啊。”
那些人又追问他:“接受社会化抚养不是能和更多人相处吗?何必这样呢?”
春日沉默了。
逐渐地,在春日身边理解、安慰他的人越来越少,更多的是疑惑、不解甚至是误解。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为什么非要把那个孩子守在身边不可呢?”
“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轻松点呢?”
蓝发的警官咬了咬牙,转身张开手臂,将母女俩护在身后,迎面在巷口等待无人机群的到来。在这个时候,守护者选择了自己应该守护谁。
“快逃。”
“逃到我们追不到的地方。”
-9413259.
春日并没有管顾上级对自己的“判刑”宣告,彼时自己腰间携带的手铐,如今拷在了自己的手上。
只是他的双眼并没有任何负罪感,有的只有幽深的远见。
他看到了他守护过却不理解自己的众生,他看到了他守护过却正在逐渐排斥自己的社会,他看到了不被认可的自己的努力。
?他们看不到我的努力一定是我不够拼命?
?我明明愿意为大家付出我觉得可以承受的一切?
“求你们——”
蓝发的青年比着唇语,他根本不期望他身边这群人的理解。
“不要否定我的存在。”
7.
在虚拟世界里自相残杀,现实也会脑死亡——不,难道不是被系统吃掉了吗?
虽然春日没有把这番话说出口,但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最近因为和芝之作为同伴行动,好像潜移默化地染上了和对方相似的口头禅……呃,或许还有白砂五月的世界观?总而言之,光怪陆离的现象太多了,春日的思路也不禁变得更加谨慎。他要去分辨敌友,找到和自己的目标相近的路线——当然,监狱里可靠的实业家先生,和逻辑规划缜密的天演者先生可以替他成为更优秀的领导,着实令人安心。
其中更是有一名最熟悉的,且最为清晰可辨的友人。在听到某人的声音后,必须和他人一同跟随指示采取行动。那么,对于春日来说,第一名合作者自然是芝之。
……当然,不免也引来了另一名好奇者的试探。
身着黑衣的少年跟在两人的身后走在长廊上,两人起初当然是不介意这名试图搭话的少年……直到他开始打探关于越狱事件的事情。
作为参与越狱的帮凶们,春日和芝之先是沉默了一刻,随后也是春日首先打破宁静:“好孩子不要学习哦,你看,我们现实还戴着手铐呢。”
“嗯……不会的?要是被抓起来的话,很多事情就都做不了了……”少年四处张望了一下,“但是这里不是现实中,我觉得没关系?不然的话,就连和大哥哥大姐姐聊天肯定都会被禁止的吧……既然这里能自由行动,说明系统也允许了,所以这不算违规。”
“就算是这么说也是啦……”春日耸了耸肩。
黑发少年继续解释道:“我一直都很守规矩的,也很努力热心想让社会变得更好,所以我也很在意大哥哥大姐姐越狱的原因……知道了之后,说不定就能让社会变得更好呢?而且大哥哥大姐姐一看就是很亲切的人。”
“呀~这种事情是可以说的吗——?”春日不禁看了眼芝之的方向,生怕身旁志同道合的友人会直接放弃沟通,“只能说我们各有各的理由吧,你想听谁的?啊啊,不过我说的话很容易被说不可信吧,毕竟他们‘管理’我的时候总说不要被我的话给迷惑了。芝之小姐又如何呢?”
“……你想打听什么就直接问吧。”芝之看起来有些许不耐烦。
“我都想听听看,因为会越狱说明肯定是代表各自有什么不满对吧?”少年低头搓着手,“那个‘不满’我想听听看,也许可以作为参考。”
“我认为芝之小姐想问的是你到底想干什么吧?”春日仍然保持着温和的语气,替芝之进一步强调两人担心的事情,“因为这里既有所谓健全的五好市民,又有我们这样在监狱里过日子的反社会分子,小朋友想打听事情要找对人才行哦。”
少年沉默了片刻,捂着脸发出了啜泣的声音,“因为我就是担心自己没办法成为系统测评出来的人,所以我只想多听听看对社会不满的人的话语,帮助社会公平对待所有人……”他说着这番话的同时还从指缝中偷偷瞄向两人,“对不起,我可能在做多余的事,但是这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这番做作的戏码使得芝之不禁扭起了眉头,而春日见状也略显严肃地陷入了沉思。蓝发的青年迅速就理解到了——至少这两个人不适合待在一起。
“……没用吗?”少年抹掉了眼泪,摊手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太懂到底要把握怎么样的分寸才行,我社会化还真是失败。”
“我还有其他的事,闲聊就不……”芝之一副作势想走的样子。
“啊——就算有什么隐情我们也可以边逛边慢慢说啦~!”春日傻笑着,左右各搭上两人的肩膀,“我朋友她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的,我们还是以我们最舒适的状态聊天吧,OK?就算不适应社会化也没问题的,我弟弟就是那种不太适应的人,但是他说他能好好照顾自己就行。只要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是否能够融入社会有什么关系呢?”
“好吧,那我直接问吧。”少年像是略微返璞归真地露出了嬉笑的表情,“大哥哥大姐姐对这个社会有所不满是肯定的对吧?”
这样的问法显然也让两人警惕了起来。芝之非常直白地回绝道:“不,我可没有回答你问题的义务哦。”
“虽然你可以自行理解,但是如果回答了这不是很考验信任问题吗?”春日也点出了问题所在。
“说的也是呢。毕竟闹出来越狱这么大的动作,说明你们肯定已经掌握了什么,但因为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家伙,于是也不认为和我沟通有什么意义。”少年点了点头。
春日对于对方的分析予以认可,“你能清楚你的立场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问我们呢?”
“如果说我想协助你们呢?这种理由可以吗?”少年歪歪头,“深一层的东西说实话,也许听了会骂我恶心~”
“那个——打断一下……”春日正经地举起手来,“哥哥我曾经是做警察的,抓叛徒抓坏人什么的是专业的哦?”
“就现在的片面之词,恕我无法信任你……”芝之显然更多带着点警戒的敌意,“你,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介绍吧?”
“是呢,说到底,你应该如何保证你的忠诚和可信呢?”而紧接着,春日用他的措辞缓和着谈话的氛围。
“啊,说的是呢!抱歉抱歉,我总是忘记正确的礼仪。”少年摘下了帽子装饰行了个礼,“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常世田世流,是名学生,才能是突破者。我是由基因匹配后,通过体外生育的人类,性格上有些扭曲就对不住了。”
“我是芝之,这位是常守春日大人。”芝之看向春日后才继续说下去,“……我们准备尽量多的探明这里的形貌,我们时间有限。”
“原来如此,但要说忠诚和可信的话,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达到两位的标准。但请让我说明我自己的想法吧。”常世田继续解释道,“简单来说,我在成长之中产生了两个疑问。‘这个社会继续下去是对的吗?’以及‘解决了社会的困境,人类的处境应该还能变得更好吧?’在思考了这两个问题以后,我却得到了另一个疑问:‘人类是自由的吗?’”
“确实通过体外生育的方式,人口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稳定。通过社会化教育也减轻了教育的资金和压力,将人的人性稳定在了一个相同的层面。尤其是系统最后甚至能对人类的才能进行测评,直接就把人类的未来定性了下来,更是稳定了就业和社会的需求。”
“但说到底,少子化的根本难道不是因为对于人类情感需求的忽视,教育的压力难道不是因为对人类家庭形式的扼杀,甚至所谓的才能难道不是剥夺了人类选择的自由性吗?”
“这些话换成我们说出来感觉距离死刑也不远了……吧。”春日面无表情地说着。
“说实话,尽管这样社会能继续稳定,但社会能稳定多久?集团和系统真的能保证一直的公平吗?我真的是有很多疑问没法得到解决,于是我为了人类和社会的未来,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当然,想只是那么想,对于系统来说,只要我不做出过激的事情,并且宏观是对社会有帮助的事情,我就不会被判定为异端。”
“于是我就想和芝之姐姐还有春日哥哥谈谈呢,因为要说的话,为什么会被判定为异端的原因我也很好奇,说不定这是能让社会变得更好,同时也能对集团狠狠报复一下的机会……毕竟,我对擅自给我定下的未来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满?”
“了解了,你确实经历了一些相当不如意的境遇……”芝之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她脸上的表情仍然诉说着不信任和警惕。
“——我之前确实做过导致了严重后果的事情,”春日略微仰起头,“所以对你说的这些话不置可否,但我们时间紧迫也是真的。”
“那不就说明更需要我的才能了吗?说不定我能帮两位突破困境呢?而且在协助两位期间,我会用我的才能保护两位的。”常世田进一步说道,“不过还是要是两位愿意带上我,并且确信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对社会有帮助的大事,这样的话,即使让我去死也可以哦。”
芝之摇了摇头,“不,我更希望你去找一位真正理解你的人献出生命。”
“啊,总不能把我的弱点告诉大姐姐才行吧?”
“如果你有相关的线索的话进行交换没问题,但是如果是跟着我们的话还是恕我拒绝。”
在两位互相拉扯着的时候,春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脸上往日的笑容失去了温度,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与芝之明显的敌意不同的寒意。
“……但说实话保护的职责——这些是我的东西吧?”春日拉开了两者的距离,挡在常世田的面前,略微阴恻恻地笑着伸出手,“超演算级的守护者,请·多·指·教?”
“这样啊,让两位不舒服了对不起。”常世田见状回握住春日的手,“我不太清楚具体的社交分寸,只是本能的认为两位说不定是突破现状的人。而且为了社会献身也是一种伟大,我倒是相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听好了,常世田君。”春日的另一只手摸上了常世田的手,以他高大的身躯俯视着少年,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的是他的冷眼相对,“哥哥教你一件事吧,以后肯定用得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虽然大家能够自由选择想做的事情更好,但是我更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真正的定位,而不是抢占别人的工作。不注重这些边界的话很容易让其他人不开心,我解释得够清楚了吗?”
“……大哥哥,你人真好呢。”常世田认真地回望着。
“所以这样吧,”春日退开来,恢复到了平常阳光的微笑,“按照芝之小姐所说的那样,我们可以进行情报的共享,但是一起行动至少现阶段不是很可行,这里超演算级的大家估计还也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希望常世田君也能通过一番的探索找到自己的位置呢~”
“…………”
常世田见状也退了两步,“真不懂社会为什么为难这种人……”他深呼吸了一番,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抱歉我给你们添了麻烦。我对于诚恳说出来自己想法的人总是没办法拒绝。”
“是敌是友,在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也会明白的,不是嘛?”春日见对方识相退却,顺带补充了他的见解与指引。
“春日哥哥和芝之姐姐,不要太早死掉哦……”常世田眨眨眼,“我觉得好人应该长寿才对。”
常守春日也转向芝之的方向走过去,就这样背对着常世田,“有时候真的希望社会好的人不会活太久,希望常世田君也能好好想清楚吧——关于你的觉悟。”
“……要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也不会考虑接触两位了。啊啊……果然我还是个令人恶心的家伙。”见两者扬长而去,常世田也略微失落地离开。
在两方不是那么愉快地分道扬镳后,两人重新单独走在走廊上。芝之在等看不到那个做作的孩子后不禁叹了口气:“常守大人,我的心情被什么东西变得超不愉快了……”
“啊哈哈哈……社会研究部也有不少那种很难搞定的人啦,”春日还是维持着往常的稳定和笑容安抚着芝之,“虽然那孩子应该不是狱友,但我作为顾问审其他人也遇到不少千奇百怪的情况呢~”
-25687.
——而那千奇百怪的其中之一,恐怕也只有春日不会害怕他。
自从常守春日被作为社会管理部的顾问给软禁起来后,每天也要在其他特勤员工的监视下巡逻、观察、记录某些需要“特别关照”的个体。只因为他作战经验丰富、适应性和包容性极强,能够胜任许多人不敢胜任的职务……比如说,直面白砂五月。
在这位被拘束服给“全副武装”,却还礼貌地打起招呼的少年面前,春日身后的特勤们都不免有些害怕,当然,除了春日本身。
“……我说啊,既然你们也知道我是被派遣过来的顾问了,我在的话还请放心一点吧。”春日当然不忘回头安抚一下他的同事们,“我作为顾问,自然要为社会研究部研究‘如何让这类人群融入社会’作出贡献,虽然我能理解你们不信任这孩子或者是我,但所谓的——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
五月看着眼前这位新来的顾问,也跟着附和道:“嗯,我不会‘演奏音乐’,虽然这位先生......看上去真的像一块小蛋糕。”
“真的吗?如果你能节制取食的话,我不介意亲自试试你的能力哦——”春日显然是一副在开玩笑的样子,但是对他来说,如果真的有必要当然也不是不行,“哈哈,也不能这么草率对嘛。”
“申请实验的话,现在就可以哦?”五月的眼睛瞄向四周的监控,又转回眼前蓝发的男性身上,“那边,还有那边的摄像头,都对着我呢,我不介意现在开始演出。”
“嗯……饥饿的状态的话就不能保证节制了不是嘛?”春日也考虑到了些许风险,不过也做好了觉悟,“但既然是守护者(Guardian),在场所有人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即使是有食人癖好的孩子,他也照样一视同仁地给予关照和节制的管控。定期给予食用的血液、约定好自己的尸体会被对方食用……会答应下那么多离谱的要求,社会管理部的一些员工也开始逐渐觉得,其实这座巨型监狱里更令人生畏的存在,是常守春日。
春日也考虑到了种种情况——他的仁善被视为一种伪装、一种印象操纵;他的行径被视为一种控制、一种契约。然而,鲜有人知道的是,他自行从自己的手臂上抽血时,在精确地计算着足以控制住监视者与被监视者之间的冲突、又能保证自己可以迅速恢复健康的剂量。
8.
在虚拟世界中游玩虚拟游戏,是为一种箱庭中的箱庭。
但对于久违地没有享受在外驰行的春日来说,动作游戏和4D赛车可以恰到正好地把他拉入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从枯燥的房间里摆脱出来。尤其是他一直戴着的防风镜还跟着一起带了进来,名正言顺地体验戴着防风镜飙车恰到正好地可以减轻他一直以来的压力。
而在他顶着为还原感官而吹起的疾风到达终点后,在比赛完毕的音效中,身后传来的是某位少年的感叹:“好厉害哦!春日哥教教我!”
春日先是关掉了四周的全息投影,这才看到了站在游戏平台旁边两眼放光的五月。看到了熟悉的人,春日也爽朗地从摩托车型的游戏驾座上翻身下来,“好啊!虽然现实开车肯定要注意安全,但是既然只是游戏的话再怎么撞也很安全,我教你点基础操作哦。”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的五月跑上平台,春日则为他指明驾座上的按钮、调整和控制方法。在一阵介绍和演示后,少年亲自骑上摩托进行一次比赛。虽然看得出有一些拙劣的操作,但从稳定漂移和速度控制来说,看起来简直不像是新手玩家。
“Cool!白砂君说不定能在这几天称霸整个游戏厅呢!”看着屏幕上的积分显示,春日在旁边欢呼道。
“是吗?”五月关掉了全息投影,从驾座上跳下来,“我觉得不会呢,我应该永远超不过春日哥的,因为你教的我嘛!”
“哈哈,我玩只是图个开心啦~”春日伸了个懒腰,“毕竟虽然我们目前是这样的情况,还是要放松一下的!”
“嗯!春日哥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五月抬头询问道,“我们好像有一段时间出不去了,我会……忍不住演奏的。”
面对五月,春日反而更加自然且委婉地说明了自己的大致计划:“嗯……我这几天大概会和我的其他朋友一起四处看看?说实话我们也在寻找一些针对现状的办法,不过说实话不太放心其他人就是了……”
“不放心其他人?自己一个人不好吗?”
“是这样的,白砂君,我们每个人,单独的能力十分有限。”春日像往常面向年幼方那样稍微弯下身,保持自己的视线与对方持平,“因此为了寻找办法,我们需要齐心协力,但是又有可能有叛徒会企图破坏这样的和谐,所以才说不放心……”
“我倒是随便啦,因为你知道我‘不是人’的呢……”超演算级的塞壬如是说到,“我啊,能填饱肚子的话,在哪里都无所谓。”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但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你有这样的觉悟吗?”春日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件事,和‘外面’的世界,我是说……我们生活的大楼之外,有关系吗?”少年以较为稚嫩的措辞问道,“如果有的话,我不介意来满足一下我的胃口。”
青年沉默了片刻。他对于五月会如此选择这件事不足为奇,但他从来不希望把任何人——即使是一个“怪物”扯进会冒生命危险的事情,“有……的。如果你做好准备了的话。”
“准备?那是什么?”五月歪头追问,“要和那些研究员一样准备很多仪器或者在头上贴什么东西吗?或者找一个空空的白色房间,大家都戴上隔音耳机?”
“不,只是说这条路很危险,你做好准备了吗?”
“会死掉?那无所谓啦。”
“……即使是这样也没问题吗?”
在春日的再三确认下,五月也略微轻蔑地表示出他的不耐烦:“问那么多次,你是在……质疑我吗?烂好人。”
“不,只是有点担心罢了,”春日罕见地皱了下眉,“我不能把任何人平白无故扯进来。”
“这样,也能说是平白无故吗?”
五月张开嘴,扯了下嘴角。春日当然知道那牙齿上的是什么——先前那些特勤也为自己演示过,在危险时、过度进食时都有人能够人为激活的电击牙套,几乎可以说是这个孩子嘴里的烙印。
“……”春日垂下眼睑,深吸了口气,随后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头,“好吧,我会向我的同伴介绍你的。”
?陈述?
我提笔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基于演出的审讯已经结束,我被集团放回了位于街区的公寓,在那里进行半强制性的闭门思过。正是午夜十二点,缺乏睡眠的疲倦感来回击打着我的眼皮,但大脑却不愿意让我睡下。
我在无灯的走廊里徘徊,意识到继续让自己入睡是一种折磨,于是就起身回到了书桌前继续修改我的艺术陈述。在写作时,我听到公寓隔壁的阳台上传来均匀的风铃敲击声——在我受审时,邻居家似乎已经换了住户,我于是没去打扰。
自由后的这个夜晚让我感到陌生。我同时清晰地意识到,今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会让我感到陌生。
夜晚于我将会变成一种清醒的酷刑,无论如何,痛苦总比让思绪溜走要来得更好。
我于是开始写作。
最初开始创作的动机相当的简单,我同这时代大多数人一样,诞生于集团所管理设立的养育院,是集团所培育的人工胚胎产物;也同这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我并没有所谓的“父母”。
在育儿所里我接受了基础的教育,慢慢长大了。大抵是为了方便在成年时进行的职业测算,又或是完成某种指标,大部分的育儿所在最初的几年里都会为儿童进行多种不同方向的培训。
“舞蹈艺术”……这是我最初接触了行为艺术的契机,早期的行为艺术可以说与表演艺术、舞蹈艺术紧密相连,甚至说是托生于达达主义的舞蹈表演也不为过。
可实际上,我的舞跳得并不好,即便是一向持鼓励态度的老师,在看到我的舞之后也说:“虽然跳得很用力,但动作全错了,奈同学就不能看着我的示范跳吗?你再这样我就要让你去那边罚站了,该认真点。”
我否决了,并不是因为不想跳着和所有人一样的舞,而是因为我的舞蹈就是正确的。但老师并不这么想,她坚持让我复制她的一举一动。我抗议道:“我已经努力了,如果只是完全重复老师的舞蹈,那不就只是乏味糟糕的健身操了吗?和舞蹈有什么关系?”老师笑了起来,但还是让我走出教室。
我从此有了充裕的时间。当你脱离集体,不再沉湎于规则所制定的“常规日程”的必要性时,你就会发现一个人的时间是如此的充足。多数时候,我在图书馆里看书——养育我的那家育儿所还留有一栋旧时代的纸质书图书馆,现在已被拆除,用作游泳训练。
集团似乎认为人的才能主要来自于基因和与之配合的教育,但如果问我构成人格和才能的东西是什么,我会说是许许多多的巧合层叠而上。在那家图书馆的某个角落里十分奇迹的留有关于行为艺术和在两次旧世界大战前后艺术史的书籍,我全部读完了,这就是起点。然后,我开始以我的朋友们为观者,向他们表演行为的艺术。多数的结果相当糟糕,说出来都有些招笑,这里就不再提及了。
在育儿所里,我认识了几个还算说得上话的朋友,但如今都不怎么联系了。不过,我还与同样被评定为超演算级的砂金红联络,现在仍维持着会向对方说新年快乐的关系。话虽如此,我也不知道这种同窗关系在发生“那件事”后是否还能长久。
如果要说我们时代的人有什么特性,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在这个被过度的演算人工构建的社会里,信仰已式微,亲情也已溺水,“我”和“你”之间相隔了过于过长、过久的距离。
社会不再具备鼓励点对点交流的环境,人与人之间相隔着系统、网络和屏幕,为何在交流并不需要成本的年代,交流反而正在消失?为何不再具备阶级的时候,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越远?一些人将这种疏离归咎于人们过于仰赖身份,我认为对身份的信仰只是一种结果的体现。
因为这个世界不再有真正的神明,我们对“自己所在之处、自己所归之处”缺失的恐惧于是越发明显——说到底,如果没有神明和天堂的话,我们该归于何处?又该从属于何处?在信仰破裂的21世纪过去后,能够决定人命运的系统应运而生。为了缓解这种迷失的恐惧和痛苦,最初的系统能够成功运作,可以说是脆弱的个人意愿、时局和集团的合谋也不为过。演算系统看似中立的表象,近一步促成了一种伪信仰式的迷信,这种盲目的相信和崇拜本质并没有任何精神乃至教条可言,只是人们放弃自我的产物。
结果是,正如“你”“我”所看见的那样,演算人生系统的出现导致的是人对自我的近一步割裂。在以往的世界里,“职业”构成了人们的“人格”和“身份”,人们却在演算系统诞生后被剥夺了这一点。
丢失了自我的集团社会下的人们,比以往都要沉默且孤独。因为人工智能审核机制地诞生,所有真正反抗的思想在表达出来前就已经消失。人们不得不学会那些隐秘地、不痛不痒的反抗方式,却也因此丢失了表达和交流的欲望。
在这个意义被高速迭代的电子化社会,语言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散,人格成了能随时替换的东西。不少人也鼓吹过人工智能伴侣可以解决这种情况,但实际看来,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抚慰并不能解决这种失语的疼痛,而更像是一种麻药,只能缓解,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甚至在大多情况下还会让情况更糟糕。说到底,为何人们总是期待整个社会依赖已久的药品没有毒性?这于我而言是未解之谜。
也正因如此,在这个原子化已久的社会里,我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会发生过多变革,因为“我”和“你”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的力量形成“我们”。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一个足以连接“我们”的“他”的出现。
在集团的语境下,这个“他”是系统、是数据、是主体由网络构成的监管,而在一般人的语境下,这个“他”是被寄托希望的面目模糊的连接者和破局者,在其真正出现前,都还没有具体的模样和名字。
——那么,“你”和“我”能回到最初的联系吗?能在没有“他”的情况下,能互相感知到吗?作为观者的你,能注视我吗?能相信我吗?能理解我吗?能与彼此共享眼中的世界吗?
——这种关系,能成为新的“信仰”吗?
这就是我上一场表演,《静默中的我和你》的构想,其中一部分甚至成了临场表演时演讲的内容,不过这里就不做过多展开了。
在我的预想中,那是一场在公开场所进行的行为艺术表演。所以在表演前,我向集团提交了表演基础的介绍和内容——任何形式的公众活动都需要经过集团的审批和采纳,否则便只能在画廊或是博物馆这一类“小范围内传播的空间”内存在,这点在集团的社会下已经是一种常识。
现在想想,那其实是败笔,在集团的容许下进行的反抗表达,本质只不过是一种怀柔的表演、一种小丑般的玩闹独角戏罢了。
整个艺术审查的过程相当繁琐,一共进行了三次,几乎用了半年才成功落定。行为艺术表演本身就伴随着政治目的,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表演开始前的那次审查,我还被集团叫去安全保障部谈话。谈话者是超演算级的心理学家西寺惠,他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给人中性感觉的青年心理医生。
不知为何这段记忆相当清晰,在被集团的工作人员带到心理诊疗室的时候,西寺穿着白大褂问我道:“这位朋友,你马上就要开始进行表演了,如何,紧张吗?”
我告诉他我并没有太过紧张,毕竟在那以前,我就表演过多次了,人群带给我的紧张感,并不比过去每个个体带给我的多。
“但是,这一次表演大概会比以往的表演人都要多哦?真的没问题吗?对了,我在申请书上看到了你写的想要破除人与人之间的壁障,这个具体来说是怎么表现呢?我读申请书的时候,觉得这个构思很像我的工作,感觉会很有意思呢。“
我说我会在表演当天穿上镜面材质的衣物,然后在人群中引发互动。互动的开始时,观者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要在那里就行了。这和申请书上的内容并没有太大区别。
“是吗?这听起来有点难懂啊,不过,我倒是能猜到,朋友你其实是想‘不需要做出什么,在场就是表达的开始、就是一种发言’,对吧?看你在申请书上写的东西,你似乎认为在这个时代传达本身已经无限接近于失效,有大量的人‘倾听’就已经成了一种‘表达’。”
嘛,不知道呢,如果把自己的所有构想都说出来艺术就没意思了吧。
“这种模糊对当局可是很头疼的哦?告诉我你的故事吧,我很乐意倾听。”
演者的故事就是没什么故事,如果有,早就作为艺术的素材吐露了。比起我的事情,我更好奇你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为什么会穿白大褂呢,那种服装对心理治疗和审查都不是必须的吧?
“啊,那只是为了建立一种印象而已,这样更方便大家放下心来和我谈话。”西寺说,“就像朋友你也会通过服装建立自己是艺术家的印象吧?总之,希望你的演出能顺利按照申请书上的描述内容进行哦。”说这话的时候,他眯起眼,以一副相当人畜无害的神情注视着我,可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后却投来审视和观察的视线,我大抵已经猜到了他和他背后的集团的意图,这毕竟还是审查和警告。
嗯,当然了。我回答,然后就离开了审查室,继续准备表演。
之后的故事相当简单。我在演出中脱离了计划,稍稍做了点“即兴表演”,成果也相当斐然。具体的演出不在此处复述,因为这不是本篇陈述的重点,我想现在境外的网站和区块链上应该还在传播着那表演的内容。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说一下表演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发生的事吧。
那天上午所聚集的观者,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多些。大概是因为节日临近,加上天气意外的好,表演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在表演快要结束时,我听到了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了尖叫声,随后人群就像水面下受惊的鱼那样四散而逃。画廊的助理让我拿上东西快点离开,不过那时已经晚了,我们租用的准备室里已经站了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之后的事都有点像电子游戏一样失真,我被戴上手铐,押送上警车,最后带到了自己并没有见过的陌生建筑里。一个穿着制服、态度冷淡的女警让我在房间里老老实实待着,不要轻举妄动,接着我又被转移到了另一个房间,然后是下一个房间、再下一个房间。期间,有好几个着警服的人问着我相同的问题,一直问到我有点听不太懂他们的意思。最后,我被丢进了一个除中央的桌椅和白炽灯外空荡荡的房间。
灯光亮得有些刺眼。
或许是有意设计成让受审者孤立无援的情况吧,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时间是漫长的,并没有人理会我的存在。我能听到门外有人在走动,步伐还很重,恐怕拿了枪,但并没有人开门进来查看我的情况,也没有任何人明面恐吓我。在房间里,白炽灯的光线仍在刺痛眼球。
等到我的思绪开始困乏的时候,房间里走进来一个衣着相当古典,留着长发的中年男子。那张脸,我曾在翻阅书籍和旧新闻氏见过,他比照片上的自己要年长一些,但整体的气质和风貌却没什么变化。
此时代并不缺少批评者,而缺少批判者;正如此时代并不缺少反对者,而缺少反抗者。岛津明成氏就曾是一位这样的反抗者,关于他的诸多事迹,以及鹿儿岛“争取”到独立自治区的历史,我曾经通过书籍和境外网站了解过。因此在集团请出他来到我的审讯室时,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似乎并不意外自己被派遣来作为一个询问者,又或者说,集团需要一个调解矛盾的“和平大使”。至于集团的意图并不难猜到——让一个久负盛名的“反抗者”作为一个“臣服者”来谈判,本身就相当有劝服的力度。
我头脑的疲倦消失了,在对方开口之前便称呼对方为岛津氏。他似乎吃了一惊:“您很年轻,我没想到现在您这个年龄段的人还会认识我呢。“
是吗?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吧,我小时候就在图书馆里看过您。啊,不过具体的事迹倒是之后道听途说的。我没想到集团会让您来问询我,那么您想问什么?
出乎意料的,岛津氏的语速相当平静和缓:“奈能大人……您的表演,是刻意违背了公开活动申请书的内容吗?或者说,现在的情况是不是您在表演前就计划好的?集团似乎想让我搞清楚这一点,这会影响到您之后的审判结果。”
我们互相观察着对方。然后我说,如果我真的这么计划的话,我就会先问岛津氏你社会研究部的福祉待遇如何了。岛津氏温和又不置可否地一笑。我注视着他黑色的、如鸦羽的双眼,试图从中分析他与鹿儿岛的“故乡守护者”之间相隔的距离有多远。我不信任时间和强权,那么,可以信任“岛津氏”吗?我无法判断。
“那么谈谈别的事吧。”岛津氏说,“您是为什么要将表演的题目定为‘静默中的我和你’呢?“
我问他,岛津氏现在和我,我们中间相隔着什么呢?提示是虽然回答桌子和灯光也可以,但是那样就没什么意思了。
岛津氏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告诉我:“我年轻时在世界各地旅行多时,曾在一家法语剧院里看过一出戏剧,如果没记错的话,是萨特大师的《禁闭》……他的观点是,他人即地狱——只要被人的视线所观察,人就会失去主体性,甚至无法正视自己的本质,不过,那是两个世纪前的看法了。”
嗯,岛津氏很敏锐呢。我们的时代和萨特的时代相当相似,在萨特的时代,冷战的阴云久久不散,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背负着不同思想的间谍,国家机器之间彼此怀疑且明争暗斗,文学家和哲学家们也是谍战的一环,萨特就是生活在那样的时代。
但我们的社会与加缪时代不同的是,自诞生以来人类的主体性就是缺失的,植入的芯片过于轻易地操纵我们的思考和记忆,电子产品和社交媒体代替了真正的交流,集团过多地介入任意两者的人生。就像我和你,现在在此刻交谈着,只是因为集团的演算系统横在我们之间。
“所以是‘我和你’吗……?”岛津氏抬起眼来问道,“我并不认同萨特大师的观点,以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看法似乎太悲观了。”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再说下去,那思绪就会成为系统和集团攻击我们两人的武器了。万幸的是,植入我们大脑的芯片虽然能观察到其刻录下来的记忆,却无法完全侦测我们的思想。
岛津氏又问了我一些其他问题,我意识到他应当仍是那个保卫鹿儿岛的英雄,可惜的是,我们在集团构筑的审问室里信任彼此,却无法进行更深入的沟通。
不久之后,岛津氏被一个工作人员带出了房间,另一个审问者被叫了进来。
砂金红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她比上次和我见面的时候又高了一点,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天她穿着矿工用的长靴吧。这回集团是想通过熟人劝说得出点结果吗?我看着红的一举一动,等她开口。
“你搞砸了。”这就是红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大笑了起来。
嗯,我知道,所以你是怎么打算的?集团派你来审问我?我们是要开始一起回忆往昔了吗?然后我感动落泪、大声忏悔?
“打算……?”她停顿了一会儿,随后说道,“听不懂你的意思。我在网络上发现了奇怪的东西,那是你的手笔,对吧。”
什么?
“不要装傻,尽早坦白从宽吧,再这样下去,集团会把你丢到社会研究部去的。那时候可就没狡辩的机会了。”红瞪了我一眼,似乎是希望我说点什么,“现在社交媒体上四处都在传播你那场带来麻烦的表演的视频,还有人用那东西做成了NFT,通过ai自动化铸造继续发行,这种失控的状况,大概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所谓的NFT,是指在上世纪曾风靡一时的非同质化代币,通常以插画或视频一类的数位资产作为基础,收藏价值在于其艺术性和独特性。不过,这种代币早就成了经济泡沫的一部分,现在也只能以非常便宜的价格买到,几乎不具备什么持有价值了。
我问红传播的NFT里面有没有在元数据嵌入我的演讲内容,她没有回答,反而继续说了下去。
“那玩意都搅乱市场了,最接近原始视频的NFT拍卖出了惊人的高价,其余的则在未经审查的情况下病毒性地传播,更不要提随手把文件保存下来的人有多少了。你的目的也该达到了。拘捕的时间很短,你应该没机会做那些,你有同伙,对吧?他们在哪里,是谁?是画廊的人吗?你是怎么逃过芯片侦测的?”
原来如此。你并不是来看望劝说我,而是以集团的审问者的身份来的吗?但是为什么是质问我非同质化代币的事?
“我在挖掘方面很在行,恰好挖到了相关的信息而已。”
……哈,也是啦,我并不了解你。但是,我不能回答我没做过的事。你说的NFT什么的,在你走进这个房间之前我都还不知道呢。不过,这让你和集团很头疼吧?看来我的表演传播得很广,我为这意料外的状况感到高兴呢。
“别撒谎。”她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辨别我话语的准确性。但正如我不了解她一样,她也不了解我。“这件事会很糟糕的。”她又说。
在你知道之前,它就已经很糟糕了。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啊。
之后又来了四五个人,逐一审问我所知道的所有细节,试图从我嘴里撬出点我不知道的东西。审问又持续了三天半,期间我每天有大概四个小时的睡眠,三餐只有基础的水和三明治。食物倒是没什么关系,因为我平时就不喜欢进食,只是在入睡时时常能感觉到房间角落里的摄像头仍在运作。
但我不可能承认没有做过的事,于是在第四天的时候,我被集团的负责人从社会研究部释放了。当然,这其中免不了媒体的大肆报道和宣传,可我都是事后才了解到的。集团并未允许任何记者或是自媒体从业者与我见面,而官方的通稿早已准备好了。报道的实质内容只有三行字,来自各方的背书倒是洋洋洒洒。网络上此起彼伏的声音一片,但没过多久就淡化了,最后像大部分事情那样被人们遗忘,只听说以我为主人公的NFT还在地下市场不停地传播着。
除了缺乏睡眠、来自摄像头的监管视线和长时间的对话外,集团并没有对我做出更过激的“惩罚”。我想这一部分是律师和岛津明成先生明里暗里协助的成果,一部分是因为我终究还未越过那条“边界”,在舆论上拘留无法服众,所以过度的惩罚只会变成我的“创作素材”。
在一个关怀的社会这些惩罚似乎就已经能构成罪行,但在一个麻木的社会这些举措不过是人们每天在经历的,换言之——“你的发言权不重要,因为那是常态!”苦难叙事在表达上已经难以服众,我也清楚集团大概不会再给我公开表演的机会,更不会随意放任我的表演在互联网上传播了。这件事甚至不需要任何强制性的举措,在这个被人工智能所构建的社会里,一切都可以隐秘地达成。
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在踏进门的那一刻因突如其来的恶心痛苦流涕,扒在玄关的门柱上干呕。我头痛得厉害,就像有绣花针刺入大脑,直到喉咙开始干涩疼痛才勉强停止。我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几乎无法停歇地思考着过往的一切。
我想到许多。某些根本性的东西是可以在玩弄概念中被否定的吗?我的道路是否也是演算的设计?我的思绪又来自于哪里?我的表演,仅仅是被允许的“安全演出”吗?我的天赋,也如这社会的大部分人一样,只是被程序“收编”的存在吗?
如果个人的呐喊对整体而言有计划性,那还是呐喊吗?兴许只是一种助兴了吧。
思考的疼痛感几乎要将我的大脑凿除。但如果在这里停下思绪,也只是一种无意义的退缩。我于是向空空荡荡的房间内、那无名无状的假想敌喊道:
“……我将破坏你!”
没有回音。
少一个艺术家这个社会也不会怎么样,但如果多一个革命者就不一样了。如果你如此地惧怕一个表演,那就让这表演的存在成为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吧!来、来,注视我,轻视我,否定我,杀死我吧!
我不知道我还能维持这想法多久,或许只维持到天亮时。但至少此刻,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我如此希望。
-序章·他的渴望-
“恭喜你,常世田,你又拿了特奖呢,不愧是集团挑选出来的基因,就是厉害啊!不过这次是你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次的比赛了吧?听说你以后就不能画画了,是真的吗?”
常世田世流沉默地看着自己那名为《希望》的画作,在注意到有人用着奇怪的话语向自己搭话时,他转了转视线看向了对方,他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人似乎是同班的某个一起参赛的同学,于是他露出一个微笑,开口回应道:
“说的是啊,谁叫我是天才呢?才能的测试结果也出来了,所以高中毕业以后,我就得去管理系的大学就读,最后进军公务员了~自然就没有空闲时间像你们一样继续画画了,你说对吧?^^”
当常世田说出口以后,对方的表情明显一滞,甚至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没有想到平时就显得很老实的常世田会说出这种话。常世田继续微笑着,在拍完纪念照片以后,他顺手摘下了胸前的奖章,随便地就像是丢垃圾一样丢给了对方。
“给你,你想要吧?毕竟你这三年都没有拿到过,所以送你当毕业礼物了,毕业快乐~我有门禁,所以我就先失陪了,有缘再见。”
常世田甩了甩手,一脸扔掉了什么麻烦东西的轻松表情,这一系列的行为明显加重了对方表情的扭曲,尤其是当对方试图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已经侧身快步离开了展馆,甚至不理会身后东西砸到地面上的声音。
常世田世流很清楚自己是个令人讨厌的扭曲的家伙,但他不会改,或者说他不知道怎么改。就像他的那副画一样,只是凭借着书面上的意思创作出来的伪物,乍一看能骗过所有人,但内在只不过是一团漆黑扭曲的东西试图给自己添上些许色彩的伪装罢了。
要问原因的话,可能还得把责任追溯到现在的社会形式。现在的日本除了传统繁育后代,很多人选择了体外生育,而体外生育就说明拥有了操纵基因的权利,只要有了合适的优质基因库,那么通过体外受孕和生育的手段特意制作出来一个优秀的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常世田世流就这么诞生了。
就通过两串严选过后的基因,再通过一些培育手段,然后投入到集团当中进行集体的社会化抚养。于是就要面对从小就没有父母,甚至可能父母两人都不曾见过面,抚养自己的人不定时就会进行变动,唯一不会变动的东西就只有那该死的,“为他好”的规矩。
只不过,也不是所有和常世田相似的孩子都和他一样,有思想问题的似乎只是他而已。实际上,常世田自己也记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过早的生成了一种糟糕的思维方式,不过更糟糕的还是自己那直接把观察到的东西说了出来的习惯,这两个叠加在一起的模式构成的独属于他的表达方式似乎并不被所有人接受。
比如他还记得自己在幼儿园的时候,因为说同班的女生哭只是为了想要老师手里的糖果,而且老师其实很讨厌小孩儿,所以才每次都用糖果打发她。毕竟老师每次哄女生的时候,就会用手遮挡自己那下垂的嘴角。再加上,其实女生哭得时候表情扭曲在一起真的有些丑,根本不是自以为的那种童话绘本上的可爱表情,所以他也顺便劝女生不要太自作多情。
嗯…结果嘛……
常世田走到展馆的露台上,将身体趴在露台的栏杆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回忆着当时被甩在自己脸上的痛觉和两个人气愤到扭曲的表情,顺便也想起了当初即使被打也依旧笑着说对不起的自己。
嗯…确实是个令人恶心的孩子。
常世田自己评价了自己一下,然后看着远处黄昏下的操场上那些三两成团回家的学生,看着接孩子的家长有说有笑的接过孩子的书包,又看着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蹲在操场的角落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冷冷清清,甚至对应上了发色,叽叽喳喳的,看着关系就很好。
常世田抬起自己的手,比作相框框住了那两个学生,但很快其中一个就把另一个拉走离开了操场,也脱离了他的相框,就跟他从来无法理解和得到那种关系一样。
“果然没有的东西还是不要太纠结比较好,哎呀,谁叫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呢?”常世田这么嘀咕着,放下了自己的双手,转而拿起手机打开了自己的测试报告。
“恭喜您,您的才能演算结果如下:突破者。根据您的才能,现为您推荐以下几个职业…………请您决定以后将您的结果发送给工作人员,如有疑问,也请随时咨询相关工作人员。”
短短的几行字,职业里面没有包括老师和医生,更没有艺术家,无论怎么翻看,最终的结果都会是要求自己从事社会管理职业。再往下看就是自己的体检报告,上面甚至还标注好了下次的体检日期,时间就在毕业以后。然后就是一长串被安排好的时间表,甚至提醒自己快到门禁时间的闹钟也在这时响起。
常世田无奈地叹了口气,手向后摸向自己的后脑勺,试图触碰到那块埋藏在脑袋里的芯片——这块随时都定位着自己的位置,监视着自己思想的枷锁。它恐怕就连自己今天反击回去的话都已经早就被传输到工作人员那边,不然毕业后的体检项目里也不会平白无故多出一项心理健康。
“对社会抱有极大恶意的人会被送到社会研究部。推荐我的职业当中也有社会研究部的工作人员,这是要我自首吗~真是有够冷的笑话,哎,回去吧!现在的我也做不了什么。”
对,因为是学生,因为没有人脉,因为没有资源,甚至自己可能都只是属于集团的投资财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那群人打造出来系统以后就跟放弃了思考一样,将整个社会管理都交了出去,然后就开始“万岁,人类的未来就靠这个啦!”,并自然的忽视起当下的人权和人类自我意识问题,虽然社会目前还没有出大问题,继续下去也可以,但明知道基础问题都没有处理好,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迟早有一天这个社会完蛋的吧。
常世田这么想着,通过露台的楼梯走下楼,果然楼下正站着一位工作人员,就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出现自己这里一样,静静地注视着走下楼梯的他,引得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常世田世流,我们稍微聊聊天怎么样?”
出警出得这么快,真的假的?
常世田心想着,迅速收起惊讶地表情,转而做出了困惑和无辜的表情,语气渐渐放缓回答道:“呃…好的?请问有什么事吗?我正打算赶在门禁之前回去。”
“不用紧张,即使你有什么别的想法,系统也从来没有判定你违规。我之所以来是有别的事情找你。”工作人员一番话让常世田忍不住在心里咂舌,不过好在工作人员很快继续了自己的话题,“你的才能演算结果出来了对吧?等你毕业后,演算系统要进行一次升级,现在需要一些人帮忙进行测试升级,你就当做是社会研究部的见习活动去参加一下吧。”
没有疑问句,这是纯粹的肯定句式的通知,也就是常世田没有拒绝的权利。
“好的,我明白了,请直接帮我加到时间表里,可以吗?我会准时参加的。”他一边回答,一边低着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有什么需要我提前注意的吗?”
“需要注意参加的人当中有一般人,也有社会研究部管理下的思想犯等等一些麻烦的人。”工作人员看都没看常世田的行为,“你可以远远观察一下,但不要擅自接触。”
“我明白了,那么具体的情况,也请您一并发到我的邮箱里,我会注意查看的。”常世田鞠了一躬,工作人员仅仅是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这让他松了一口气,重新露出了笑容。
不接触?那是不可能的!这难道不是解决困境的突破点吗?!不愧是自己那所谓“突破者”的才能,这种好运自己就会撞到自己的头上!那群所谓的思想犯当人中肯定有各种各样的家伙,还都可能起诉对社会还有系统不满意的危险的人,接触这些人可比接触顺应社会情况的人要有意思多了,只要和他们聊一聊,肯定就能做些什么了~抱歉了集团,既然你现在没有把我抓起来,那就别怪我到了叛逆期~啊,不对,也许这就是“希望”呢!太棒了,这下自己能够理解那些不理解的感情了~
常世田的脚步快了很多,他的直觉一跳一跳,仿佛在钢琴曲上跳动的欢快音符,甚至期待起了测试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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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他的决断-
参加的测试比想象中还要多。这是常世田的第一反应,虽然他记得自己以前有过被工作人员带着参观的经历,但是再一次看到那些机器,他还是没忍住又多看了看,并开始对照起工作人员早些天发送给自己的简短说明。
把意识上传到系统当中,在系统内部进行测试和升级啊…………嚯,看来是准备通过数据化的方式详细的收集必要的人员的思维方式,将其进行数据化之后储存在系统之内,所以与其说是传入意识到系统当中进行升级维护,不如说是被要求参加测试的人格全部都是系统用于升级的数据。也就是说,在追加了选中的人格以后,系统就能根据新的数据进行演算和人格模拟,从而再在以后针对社会的管理进行更细致的处理。但问题是,为什么我们呢?而且让意识在系统当中的话,系统的防火墙恐怕也无法防住骇入。也就是说…
“喂!走快点!磨蹭什么呢!”
突然粗鲁的男声打断了常世田的思路,他推了推眼镜,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那边,先进入他视线的便是铐住那些人的手铐,于是他立马就明白了,那些人恐怕就是那些能帮助自己的思想犯们,但没想到竟然被使用那么粗暴的方式管理…
“因为他们前些天越狱了,虽然最终都被镇压了下来,但毕竟还存在一些危险性。”身旁负责接送的工作人员忽然回答了常世田心中的疑问,“常世田,记得不要太过靠近,就算你想要观察,也只能远远地观察,接触那些人对你的未来并没有什么好处。”
“……好的,我明白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直接躺进那个机器里?”
回应常世田的只有工作人员的点头和伸手,于是常世田不得不叹了一口气,把自己手上的手机交到了工作人员的手上,然后顺着指引进入机器当中。但在进入的瞬间,一种不妙的感觉突然涌上了常世田的心头,他还来不及思考,思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种感觉就像是意识被从自己的身体当中抽离,在一瞬间就被甩进了一片昏暗的大海当中,带着令人痛苦的窒息感,这种窒息感并没有持续很久,在感觉自己穿过大海的海底之后,常世田仿佛感觉自己的眼前是一片略带昏暗地天空,随后便是一片天旋地转的感觉,然而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那些感觉又突然全部消失。
“…该不会我其实晕程序……”常世田嘀咕着,然后调整了心态,迅速打量起来周围的场景,“看起来和现实差不多,里面也做了很精致的模拟啊……”他干脆直接参观了起来,并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挪动到边缘的地方。
随着醒过来的人逐渐变多,常世田注意到似乎所有人的手上都没有手铐,于是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工作人员说自己要远远地观察——那些所谓的思想犯现在可以随时动手了,不论是杀人又或者是劝诱。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对于常世田来说是这样的。接下来,只要常世田能猜出来到底哪些人都是对集团和社会不满意的人就可以了,尤其是一定要找到那群人当中的中心人物,那个能突破和影响一切的关键人物。然后就是接触、试探和交流,但同时还得注意不要过分引起系统的注意。
常世田环视了一圈现场的人,有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也有一看就和自己差很大岁数的,有男也有女,一部分人的表情看起来是惊叹和好奇,另一部分的人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甚至没有迅速三两成团。
奇怪?为什么?
这引起了常世田的疑问。
从工作人员的说法来看,那些思想犯们进行了越狱行为,既然能逃脱社会研究部的管理的话,说明至少不可能是单人行动,他们应该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为才对。但是,现场并没有人迅速成团,只能说明两个可能:第一,他们在刻意避免被发现,且拥有同伴之间的独特联络方式;第二,他们虽然进行了越狱行为,但并不清楚帮助自己越狱或和自己一同越狱的同伴都是谁。
常世田敲了敲自己的手臂,略微有些焦躁,继续注视着逐渐增多的人群。然而,在听到某个略带温和的声音时,常世田感觉自己的身体一颤,心脏也跟着迅速跳动起来,他悄悄地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位个子有些高,看起来20岁-30岁之间的蓝发的男性。
那位男性似乎在观察自己的手腕,语气平静而又温和,看不出任何异样,如果用一个形容词来概括的话,那大概是【温柔的邻家大哥哥】。
就是他了!这个人即使不是首领,也绝对是中心人物。
常世田想到。
从动作来看,这个人在进来之前应该有戴着手铐,不然不会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与此同时,才能和直觉也正在不断地将自己的视线和思维引向这个人。没错,100%是这个人。
常世田挪动起了脚步,他得去那边才行,趁着这个人现在还姑且是落单的状态,他要想办法创造对话的机会。
“砰!”
然而,这次又是一声碰撞的声音打断了常世田准备凑过去的脚步,忍不住停留在原地开始思考难道今天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吗?却紧接着就注意到了刚刚出现的不一样的人。
“听我说!你们都被你伊奘诺集团骗了!这里没有所谓的系统升级测试!它们会让你们进行自相残杀的游戏!我知道怎么结束这个游戏,你们照我说的做!”
突然出现的新人物还有重磅的话语直接砸在常世田的头上,于是常世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避免自己立马进行交流,他不确定这会不会是集团设置好的陷阱,现在立刻回应他的话语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幸好的是有人已经先一步进行了交流,他只要进行旁听就足够了。
不过对话越是往下听下去,常世田的心情越是激动。先不管这个出现的叫做黄泉津威尔斯的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是这个人应该也能成为自己找到思想犯们的诱饵,过于直接的对于集团的反对意识,再加上现在无法登出的状态…
无法登出+没有手铐+引发事件的因子=集团无法对处于系统内人进行干涉=那些思想犯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在这个系统当中完全可以不在乎一切的行动。
再加上很快到来的爆炸和射击的行为,以及那些和凶残的武器一起出现的,呈现出奇怪对比的黑白色小鸟,还有发布的更加重磅的自相残杀的任务,大量的信息量一瞬间就让常世田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害怕?不对,应该说是惊喜才对!
常世田捂住的嘴角开始忍不住的上扬,好不容易强按下自己的喜悦,将其牢牢控制在自己的身体当中。
通过这些话,我明白了,哈哈!集团是想让系统通过这种行为进行人格的极端观测,然后再收纳进自己的数据库,至于现场的所有人……不过就是被扔进同一个罐子里的虫子,只要通过互相撕咬啃食的行为,最后就能得到最毒的蛊虫,那个虫就是系统需要的东西。
也就是说,从我被叫来参加测试的那一刻,那群集团的工作人员就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后事,因为清楚我不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也是为了观察我对于集团的服从度怎么样。
……这已经不单单是互相残杀了,这是【革命】,是【战争】。
既然如此,我就把那些思想犯们全部保护下来,就算真的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让系统好过。再说,数据死亡的话,现实中也会脑死亡这种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只代表大脑意识薄弱并下意识的接受了死亡,但我不会接受,即使数据的思维死去,我的灵魂也没有死去。
绝对要突破这个困境,给集团一个盛大的叛(革)逆(命)。
啊,不过还是先隐藏起来吧。
下马威式的测试开场一结束,人群果然就开始行动了起来,之前还零零散散的那些人现在也开始慢慢地组成了小团体。常世田则深呼吸着,逐渐平复自己变得糟糕的表情,随后放下自己的双手,恢复成平时沉默的样子,并回到了角落里,视线却一直锁定在那个蓝色头发的男性身上,只不过似乎…嗯,旁边还真的多出来了一位穿着女仆装的女性。
常世田世流并不擅长接触女性,尽管可以保持一个距离进行对话,但是一旦要去思考对方的想法和心理就会控制不住的颤抖,这种心理和思路还有生理上的差异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未解之谜,原本他还在庆幸疑似中心人物的性别是男性,这下却多出了一名女性同伴一起行动。毫无疑问,常世田认为自己的对话有80%会以糟糕的失败为结果,但只要能做到给对方两个人留下自己这个人的强烈印象,自己就应该不算失败。
于是,常世田的大脑里仿佛出现了一个游戏界面,还用着黑白雀的欢快的声音跟常世田播报道:“恭喜你chi!沟通的难度变成了地狱难度,努力成为被所有人讨厌的坏家伙吧chi!接下来的任务是跟踪两个人,进行对话哟chi!”
嗯,就这么定吧!沟通完以后的奖励就是去摸摸那个黑白雀,反正也是自己需要调查的目标。
远处的男性和女性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因为距离,常世田并不能听清,他只能从两个人的路径判断出来,这两个人恐怕是打算四处转转查看一下这里的环境,于是他一直慢慢地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直到那两个人突然之间也注意到了他,并因此停下了脚步。
常世田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缩了缩肩膀,把自己装作弱小的样子凑了过去,“那个,大哥哥大姐姐,打扰了,你们也在调查这座大楼的情况对吗……?不好意思,就是,突然感觉你们陷入了什么困境呢…”他抿了抿嘴唇,随后继续直接说道,“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是…大哥哥和大姐姐是不是之前越狱的那些人?我想了解一下越狱的事情…”
面对常世田直接的疑问,两个人稍微对视了一下,“好孩子不要学习哦,你看我们现实还戴着手铐呢。”那位男性接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否定常世田的猜想,而且态度就如常世田想象中的一样温和,于是常世田干脆搓了搓手,做出轻松的模样。
“嗯…我觉得不会的?而且先不提我会不会做,单单就只是被抓起来的话,很多事情就都做不了了…但是,这里不是在现实,我觉得做出些许出格的行为都没关系?”常世田一边说着,一边思考着,“不然的话,就连和大哥哥大姐姐聊天肯定都会被禁止的吧……既然这里能自由行动,说明系统也允许了,所以这不算违规。”
“就算是这么说也是啦……”男性听着常世田的话,语气中稍微多了一些无奈,和旁边表情开始有些变化的女性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对比,那个表情让常世田有些熟悉,但他必须先继续对话下去,他需要在这两个人的意识中留下一些印象:“我一直都很守规矩的,也很努力热心想让社会变得更好,所以我也很在意大哥哥大姐姐越狱的原因……知道了之后,说不定就能让社会变得更好呢?而且大哥哥大姐姐一看就是很亲切的人。”
“呀~这种事情是可以说的吗——?只能说我们各有各的理由吧,你想听谁的?啊啊,不过我说的话很容易被说不可信吧,毕竟他们“管理”我的时候总说不要被我的话给迷惑了。芝之小姐又如何呢?”
“你想打听什么就直接问吧。”被称为芝之的女性微微皱起了眉毛,于是常世田想起来了,那恐怕是认为他说话不妥的意思,现在常世田只有两个选择:强行继续推进和干脆留下社交距离。
“我都想听听看,因为会越狱说明肯定是代表各自有什么不满对吧?那个“不满”我想听听看,也许可以作为参考。”常世田低下了头,无法掩饰地生理性紧张起来,他握紧了双手搓动着,不动声色地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
“我认为芝之小姐想问的是你到底想干什么吧?”男性补全了芝之的原本意思,尽管常世田本身就知道那个意思,但男性继续补充说道,“因为这里既有所谓健全的五好市民,又有我们这样在监狱里过日子的反社会分子,小朋友想打听事情要找对人才行哦。”
啊,是委婉的劝退的意思,但是印象还不够深刻,所以必须继续下去。
常世田心想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模仿着哭泣的声音,小声啜泣着说道:“…………因为我就是担心自己没办法成为系统测评出来的人,所以我只想多听听看对社会不满的人的话语,帮助社会公平对待所有人……“随后透过指缝,悄悄地看向两个人观察着两个人的反应,“对不起,我可能在做多余的事,但是这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随着话语落下,常世田注意到芝之的眉头果不其然皱了起来,而男性虽然尽量保持着微笑,但看起来也只是为了气氛在努力维持。常世田沉默了一会儿,干脆向下摊开双手,叹了一口气,对于自己无法顺利在有女性存在的情况下好好对话而表示认输。
“果然……没用吗?我还是不太懂到底要把握怎么样的社交分寸才行。真不愧是我,社会化还真是失败。”
大概是意识到常世田放弃了掩饰并且刻意和芝之保持距离的行为,男性迈步先一步挤在两个人中间,两手各搭两个人肩膀,形成了一副固定的墙壁。
“啊——就算有什么隐情我们也可以边逛边慢慢说啦~!我朋友她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的,我们还是以我们最舒适的状态聊天吧,OK?而且,就算不适应社会化也没问题的,我弟弟就是那种不太适应的人,但是他说他能好好照顾自己就行。只要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是否能够融入社会有什么关系呢?”
男性好像继续说着什么,但是这种突然的肢体行为让常世田愣了愣,没太听进去太多,一般来说会直接肢体接触他的行为除了体育课以外,就只是有工作人员为了要求他做些什么而单手拍拍肩膀,再者就是被自己气急了以后对自己出手的殴打。
这种搭肩膀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友好?把我当做一伙的了?这么快?不对吧?常世田没有表情的快速思考着。
“我还有其他的事,闲聊就不……。”芝之抗拒的声音适时传入常世田的耳中,成功把走神的他给拉了回来,他迅速地重新露出笑容强硬地推进了对话:“好吧^^那我直接问吧。大哥哥大姐姐对这个社会有所不满是肯定的对吧?”
“不,我可没有回答你问题的义务哦。”
“虽然你可以自行理解,但是如果回答了这不是很考验信任问题吗?”
两人的态度十分相同,不管是直接的拒绝还是委婉的提问,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常世田不足以被他们信任到可以坦诚相见的意思。
“说的也是呢。毕竟闹出来越狱这么大的动作,说明你们肯定已经掌握了什么,但因为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家伙,于是也不认为和我沟通有什么意义。”常世田继续维持着笑容回答了问题。
“你能清楚你的立场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问我们呢?”男性继续提问着。常世田则看了看对方的表情,又观察了一下芝之的表情,视线转动了一下,回答道:“如果说我想协助你们呢?这种理由可以吗?深一层的东西说实话,也许听了会骂我恶心^^”
这么说完,两个人的表情变得更加莫名其妙了起来,搭在常世田肩膀上的手臂也撤了下去,但紧接着变成了轻轻的拍拍,就好像单纯的在把常世田当做一个说胡话且不清楚世理的孩子一般,但不知为何,常世田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一种威胁,“那个——打断一下~哥哥我曾经是做警察的,抓叛徒抓坏人什么的是专业的哦?”
“就现在的片面之词,恕我无法信任你…你,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介绍吧?”
“是呢,说到底,你应该如何保证你的忠诚和可信呢?”
常世田眨了眨眼睛,对于两个人的问话快速的思考了一下,恍惚间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紧张到忘记了自我介绍了,“啊,说的是呢!抱歉抱歉,我总是忘记正确的礼仪。”于是他干脆脱离了男性的手臂范围,稍稍立正,并且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帽子装饰,将其捏在手中微微鞠躬行礼。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常世田世流,是名学生,才能是【突破者】。我是由基因匹配后,通过体外生育的人类,性格上有些扭曲就对不住了。”
“我是芝之,这位是常守春日大人。”芝之看了看被称为常守春日的男性,继续劝退道,“…我们准备尽量多的探明这里的形貌,我们时间有限。”
“原来如此,不过要说忠诚和可信的话…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达到两位的标准。但请让我说明我自己的想法吧。”常世田很清楚自己得抓紧时间,于是干脆重新站直了身体,睁大了双眼,脸上带上了不知道到底是笑还是没在笑的表情,他已经知道了要怎么才能留下深刻地印象,即使暂时不被信任也没关系,他接下来只需要把他心中所想的所有会让系统红灯的东西全部说出来就可以了。
“简单来说,我在成长之中产生了两个疑问。‘这个社会继续下去是对的吗?’以及‘解决了社会的困境,人类的处境应该还能变得更好吧?’在思考了这两个问题以后,我却得到了另一个疑问:‘人类是自由的吗?’”他说着,张开手臂,做出类似天平的形状,“确实通过体外生育的方式,人口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稳定。通过社会化教育也减轻了教育的资金和压力,将人的人性稳定在了一个相同的层面。尤其是系统最后甚至能对人类的才能进行测评,直接就把人类的未来定性了下来,更是稳定了就业和社会的需求。”
常世田将帽子重新戴上,调整了一下位置,手臂同时也遮挡住自己的表情,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笑了出来。
“说到底,少子化的根本难道不是因为对于人类情感需求的忽视,教育的压力难道不是因为对人类家庭形式的扼杀,甚至所谓的才能难道不是剥夺了人类选择的自由性吗?尽管这样社会能继续稳定,但社会能稳定多久?集团和系统真的能保证一直的公平吗?^^我真的是有很多疑问没法得到解决,于是我为了人类和社会的未来,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这些话换成我们说出来感觉距离死刑也不远了……吧。”常守小声的和芝之说着,然而常世田却没有停下他的话语。
“当然,想只是那么想,对于系统来说,只要我不做出过激的事情,并且宏观是对社会有帮助的事情,我就不会被判定为异端。于是我就想和芝之姐姐还有春日哥哥谈谈呢,因为要说的话,为什么会被判定为异端的原因我也很好奇,说不定这是能让社会变得更好,同时也能对集团狠狠报复一下的机会。毕竟,我对擅自给我定下的未来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满?”
也许是稍微听懂了常世田的意思,但也确实必须快速地结束对话,常守试图打断地说道:“——我之前确实做过导致了严重后果的事情,所以对你说的这些话不置可否,但我们时间紧迫也是真的。”
“那不就说明更需要我的才能了吗?说不定我能帮两位突破困境呢?而且在协助两位期间,我会用我的才能保护两位的。不过,还是要是两位愿意带上我,并且确信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对社会有帮助的大事,这样的话,即使让我去死也可以哦。”
常世田的话语让芝之的眉头越来越深,那明显的厌恶几乎完全无法掩饰的暴露出来,在这一刻,常世田确信了自己的存在已经被彻底植入。
“了解了,你确实经历了一些相当不如意的境遇…但是,不了,我更希望你去找一位真正理解你的人献出生命。”
“啊,总不能把我的弱点告诉大姐姐才行吧?^^”
“但说实话保护的职责——这些是我的东西吧?”正当常世田准备乘胜追击时,常守却突然氛围稍微一变,常世田几乎立刻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嘴巴闭紧,甚至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演算级的守护者,请·多·指·教·呢?”常守说着,将手伸向常世田,后者视线下移看向了那只手,咽了咽唾液,慢慢地放下双手并试图和常守握手。
“这样啊,让两位不舒服了对不起。我不太清楚具体的社交分寸,只是本能的认为两位说不定是突破现状的人。而且为了社会献身也是一种伟大,我倒是相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常世田抬眼看向常守的表情,只不过这位大哥哥反而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他的手,随后用着那样俯视的感觉对上了常世田的视线。“听好了,常世田君。哥哥教你一件事吧,以后肯定用得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虽然大家能够自由选择想做的事情更好,但是我更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真正的定位,而不是抢占别人的工作。不注重这些边界的话很容易让其他人不开心,我解释得够清楚了吗?”
随后,那两只手松开了常世田。
哈啊?……就这样?虽然明显知道自己一定是精准地踩中了两个人的雷区,故意想让两个人来讨厌自己,结果这个人竟然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甚至表情也就那个样子。没有皱眉,语气也没有变化???……这家伙,难道……是那种脾气好过头,到了几乎跟绘本中那种无脑的救世主一样的家伙吧?这里是现实吗?不,不对……就因为这个人是这种人,所以他才能调动其他人的情绪,才会是中心人物吧。
常世田短暂地快速思考着,最终只好彻底认输一般地收敛起笑容,“…………大哥哥,你人真好呢。”
“所以这样吧。”随着常世田的变化,常守也松开了他的手恢复成了之前那种平静的微笑,“按照芝之小姐所说的那样,我们可以进行情报的共享,但是一起行动至少现阶段不是很可行,这里的超演算级的大家估计还也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希望常世田君也能通过一番的探索找到自己的位置呢~是敌是友,在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也会明白的,不是嘛?”
“…………真不懂社会为什么为难这种人…”常世田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心理又重新开始思考着:这是干脆把最不能惹怒的人给惹怒了啊…而且,如果这个人死掉的话,绝对会对那群思想犯们造成极大的精神冲击,好处是对于集团和系统的不满可以被一口气拉倒顶端,坏处是概率性让思想犯们的士气被削减。
“哎——”常世田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叹了出来,甚至举起了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好吧,抱歉我给你们添了麻烦。我对于诚恳说出来自己想法的人总是没办法拒绝。春日哥哥和芝之姐姐,不要太早死掉哦……我觉得好人应该长寿才对。”
“有时候真的希望社会好的人不会活太久,希望常世田君也能好好想清楚吧——关于你的觉悟。”常守又是温柔的回应,这下常世田反而感觉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随后,常世田转身背对着两个人小声说道:“要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也不会考虑接触两位了。啊啊…果然我还是个令人恶心的家伙。”然后轻快地一蹦一跳离开了两个人的身边,并随着距离的拉远,他的动作也逐渐变快,甚至演变成了跑步。
他直接冲向了厕所,几乎有些过重的拉开一个隔间,进去,锁门,干呕的声音开始从隔间里传出,回荡在整个没有人的厕所里。常世田试图呕吐一些东西出来,但是能吐出来的只有一些黄色的胆汁,胃部的剧痛几乎让他无法站立,只能跪坐在地面上。
“果然………这样和女性对话就已经很勉强了………………”常世田喘息着,继续常识性的呕吐。虽然事情的走向确实是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进行,但光是注视着芝之面对着他的那些不耐烦的表情,以及常守那个异常的反应,他的胃部就不断地抽搐。
他们那还真是牢不可催的羁绊,令人羡慕…而且觉悟……哈哈……就算我能顺利从系统中出去,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做成记录被集团的人观测到,到那时候那些家伙就终于有理由可以把我也归类到思想犯的范围,把我顺利的关起来直到准备处刑我的那一天。接下来等着我的不是立刻死,就是死缓了。从我开始对话的那一瞬间,我的结局就只有死亡了,既然如此,我的生命要被我用来我想用的地方。
常世田握拳重重地砸了一下隔间的墙壁,在歇息了片刻直到双腿能够重新站立以后,他才走出隔间在洗手台那里洗了洗脸,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外表。在确认自己没有了异常以后,他推门走出了洗手间,四处寻找着,终于看到了角落的那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生物。
“啊,黑白雀,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想咨询一些事情。”常世田挥手招呼着那只黑白雀,伸手合并在一起,做出一个可以让黑白雀落下的平台,而这只小小鸟也很给面子,很快就飞到了他的手心里,然后抖动着翅膀敬了一礼:“有什么事吗,常世田世流chi?”
“首先第一个问题,我可以摸你们吗?”
“不伤害黑白雀的话,就可以chi!”
“谢谢,我不客气了。”
常世田轻轻用手抚摸着手中温热又毛茸茸的生物,享受着自己交流之后自己给自己的奖励,随后慢慢将脸贴近黑白雀,轻轻地用脸颊蹭了蹭黑白雀的脑袋,感受着皮肤上的感觉以及鼻间都是淡淡的香气,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
“果然还是和毛茸茸的动物接触起来要好很多,谢谢你了。”和对待人类不同,常世田温和地对黑白雀道谢,“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这里有没有美术室、艺术室、艺术馆或者其他什么有画具可以给我用的地方吗?我想请你带我过去。然后,可以拜托你暂时做我散步的向导吗?”毕竟要现有颜料一类的东西来画充当标记的东西才行呢。
“交给我chi!”黑白雀欢快地飞了起来,如果不考虑对方之前还成群使用浮游炮对人进行射击的话,这恐怕是唯一一个常世田会对于集团稍微感到满意的生物。于是,常世田快步跟上飞在前面的黑白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