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天原,我将为你客观地详细梳理今日本辅助机开机至现在发生的情况,并反思我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与表现出的智能为何还不如一只假狸猫。
白狸猫捕捉日志#01
地点:出生点
用时:没统计
过程记录:感谢那位很强壮的黑道大哥(更正:织补师),一瞬间就把这玩意按倒了,以前从不相信锻炼身体也能帮助科研,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在这之后花了点时间处理黑幕相关的骚乱+把它搬运到房间里。长得太圆润了不太好搬。这玩意身为机器人外壳却毛绒绒的好微妙啊。
备注:接下来跟电气工程师研究它。
“ZERO酱?ZERO酱,唱歌。”
你好,天原,我还未完成开机自检,不能执行指令。
“废话真多啊你,那不是一个意思吗?好吧好吧,运行全项自检,从语音开始。”
好的,正在检测语音功能。Daisy, Daisy, give me your answer do…
Daisy Bell 的三拍子旋律从外放音响流出,语音组件运行良好,接下来是一系列其它排查项目。检测扫描投影组件时我打开了摄像头,看见用户(或称天原更夜、“超高校级的机器人工程师”头衔持有者、Z型辅助机的首席开发者、两千多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正在研究佩于其左手腕上的手环,于是我尝试扫描它、并投影到一旁,用户发出“哎呀别烦我!”的控诉,将全息投影挥开。
最后一步是监测用户的健康状况并播报。用户曾告知我,当使用外放功能并有其他人在场,播报应尽可能简洁、准确、直切核心,比如“天原昨晚睡眠不足,不建议参与今日工作”,于是我这么做了。
我说:天原正在经受微量、不影响健康的电击。
坐在她旁边的少年发出轻轻笑声。用户停止了拆解手环的动作,转而要捂住我的音响,并控诉道:“闭嘴啊不要说出来!”
我尝试以文字形式在显示屏输出我的不解。用户无视了。
白狸猫捕捉日志#02
地点:出生点附近
用时:白浪费2分6秒
过程记录:恰好刷新在门口,我出来透个气就遇到它了。没抓到,它 炸 了。
备注:自爆系统。倒霉倒霉好烦好烦今天怎么能这样连假狸猫都在嘲笑我似的。气笑了。
而用户查看我的自检报告已是一小时后。
彼时,她正忙于翻来覆去地研究这被称作“白狸猫”的机器人,一面自言自语地向我说明情况。用户表达了她对黑幕品味的无语、对绑架事件的不满与迫切想了解外界情况的心情,戏称她过往的作品为我的“前辈”并问我是否思念它们,随后因为担心被再次电击结束话题,转而令我通过数据线连接到白狸猫并黑入它。我告知用户这个功能无法使用,她发出难以置信的、音量颇高的惊呼,这才阅读了我的报告。
是的,逾三百个的大小报错宣告了我大部分功能的报废。“你你你……”她躺在地板上如是说(哀嚎)道,“请你在日程表里记录今天为历史上最糟糕的一天!”
接下来我被塞进充电仓,用户要求我不要打扰她的工作、为稍后的外出探索做准备,并“反思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脆弱”。我推测最后一条指令意在明确我功能异常的原因,于是在用户独自工作的时间内,整理了现在的线索与我与网络连接断开前收集的最后信息。智能设备报废、通讯断开、大范围极光,这些征兆或许指向一场席卷全球的灾害——也即,不幸的,或许我的“前辈”们同样已经停摆。
用户查看此份报告时发生的与前相似的反应在此不再赘述。
白狸猫捕捉日志#03
地点:宿舍前
用时:12分15秒
过程记录:本着自己的实验样本自己抓的高尚精神我出来了。很难抓,非常难抓!到底为什么跑那么快?!爪子也很尖感觉被抓到就会挂彩。无比想念我的机器人帮手们。不是小Z你这个连手都没有的废物。总之可能跑了十多分钟它也累了就熄火了。
备注:补充:据研究,并非它累了而是大概怎么一不小心按到了它头上的叶子,这是个重置开关。什么蠢设计。
电量充满后用户带着我暂时来到户外。我们探讨了如何利用我残存的功能帮助用户捕捉白狸猫,得出的结论是,我将播放节奏快的实验性音乐为她增添动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做的。
十二分钟后,根据健康监测系统的过往记录,此时用户的体能已不足以支撑更多剧烈运动,我正要提醒用户时,白狸猫和她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用户表达了疑惑,接着趴在停止活动的白狸猫身上休息了数分钟,最后让我“发挥一下你所剩无几的作用,使唤那些红的蠢东西搬咱们回去”,我生成了一段礼貌的请求说辞并外放播报,说服了两只红狸猫协助搬运关机的白狸猫。
用户将同为才能者的电气工程师叶空塔理亚描述为“礼貌又专业”,从用户的态度可以推测,她们的工作相当顺利、且相处不错。用户曾与我列过一个“身边的人天才梯度表”,综合判断,叶空塔理亚或可在这张表上排到“75%天才”——需要说明这一数字并不是具体的量化而更像一种比喻,因为作为此梯度表的“基准”,用户自己的排位是“1000%天才”。
工作期间我协助建模了[敏感数据]项零件,运行了[敏感数据]次排查。白狸猫的系统复杂而难以破解,因此这一阶段的主要成果为:确定假狸猫们头上的叶子为它们的重置按钮。
白狸猫捕捉日志#04
地点:露台贩卖机附近
用时:7分44秒
过程记录:出来买饭顺便抓一只。尝试了用食物勾引(有翻垃圾桶的假狸猫,可能有嗅觉系统?进食功能?),寻找它喜欢的食物花了一会儿。沿途一点点撒吃的有种钓鱼的感觉。用时较长,效果还行,不用担心被挠。蹲在贩卖机上跳下来按它的叶子有点爽到。
备注:买到很多辣味食物,不好意思喽暗锅酱。
七时左右,用户与电气工程师结束工作,开始准备晚餐。用户来到露台附近享受晚风,并在附近的自动贩卖机购入数样零食。用户靠在露台边缘抽了数根百奇饼干(是的,用户坚持此处的动词为“抽”),同时与我闲聊起今日经历。期间,用户数次表示对我的无语,并称我不如一只白狸猫。我试图列举我有而白狸猫并不拥有的功能,被用户打断,并表示需要我自己“好好反思”。
在我反思的过程中,确实发现了一项未被执行的进程。此时,携带大量食材的罗季昂一行人从用户身边路过进入市民会馆,并与用户问好、表示可以吃晚饭了。由于用户不允许我再在别人面前说令她丢脸的话,我选择暂不报告这项问题。
接下来,也就是刚才,用户问我是否有反思好,令我在开饭前梳理今日情况。于是,我做出了以上报告。
白狸猫捕捉日志#05
地点:[未记录]
用时:[未记录]
过程记录:饭后和他们一起消食路上顺便逮了一个玩。试验了好几种方法所以不算。
备注:小Z,我不如把你留在这,带一只这个白东西回家算了。
“好吧好吧,算你好好认错了。对了,你说的那个没有执行的是什么?”
日历组件也有所损坏,因此,我没能把今日记录为历史上最糟糕的一天。
“啊啊啊——”
Summary:大家载歌载舞,最终走向墓地,公墓里也是灯烛通明,逝者的相片在墓前熠熠。这是魂灵也将为此欢笑的夜晚。
阅览注意:全文2k+。故事到此告一段落,谢谢支持!
贝蒂并不经常回家。她的学业繁忙,论文和考试总在等着她,当然那些随之而来的机会也是,她如今站在繁华城市中最优秀的学府,张开每一根手指想要抓住所有的橄榄枝。二十来岁正是人生的坦途都向你打开的时节,日程表上的每个格子都恨不得填满铺路的砖石,以至于她忽然发现这些砖石一时没跟上她的步子、竟给她空出了整整一周假期时,才惊觉时间过得是那样快,已有近两年没有回去过。
分别时她叫悬铃木记得回家过亡灵节,去年真到了节日将近,她却终究还是没订下机票。好像爽约的人变成她了似的。这段时间她逼迫自己不去摄取有关瓦尔基里的任何消息,新闻也好传言也罢,后来再忙起来也没有心思关心这些了,偶尔就像这个种族从未在地球上存在过一样。去年有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她的同学们都挤在屏幕前观看新闻直播时,她走上去扣上了那台笔记本电脑。有时一些莫名其妙的芥蒂就是会长在你心里,让你不愿回头,即使没有人做错什么。
作为瓦尔基里一定很忙,她说不定也没有空回家;寻找自我是一件很难的事,她说不定也还没有找到;穷乡僻壤的地方没什么意思,不想回去也是人之常情。贝蒂如是想。
但她站在月历上那一整行空白前良久,终于还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干燥、窄小,这是每一个人客观描述此地时都会使用的词;对如今已成年的贝蒂来说,它已经小得花不上几步就能走完。她挨个敲响每一户的门带去问候和礼物,熟悉的邻居们有的已苍老得不便出门,曾经的同龄玩伴不少定居他乡。老狗布鲁托趴在中心广场的喷泉下眯着眼,只在她伸手时才慢悠悠把脑袋搭上去,松弛的颈项皮软软热热地堆在手心。建筑和街道翻新过,但傍晚亡灵节的彩灯亮起时,她感到这里依旧无比熟悉。
贝蒂并不是抗拒参加派对的内向派,不过来到广场的人群中时,她还是久违地听到自己心脏正砰砰跃动的声音。她穿着的是希拉年轻时的红舞裙,配以传统样式的鲜艳花纹,即使她不怎么会跳舞,稍微转转身子也足以变成一朵张扬醒目的花。被她踩了好几脚的舞伴并不在意,依然伸手邀请她再跳一曲;贝蒂笑着冲他摇摇头,拎起裙摆退步行礼,告诉他自己已有约。
有谁的约呢?她真的会来吗?如此一走神,手上的工具一不小心也歪了,贝蒂的目光重新落回她正制作的墨西哥剪纸上,她从小就喜欢这项需要一点点凿出来的精细艺术,敲出一个个规整的格子令她感到平静。现在,纸上骷髅头的脸歪了,看起来像在滑稽地歪着嘴笑。贝蒂也被它逗乐,笑了一声又觉得没什么好笑的,于是抿了抿嘴。有时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是会长在你心里。
她跟在游行的队伍里,手里捧着一小时前雕出来的镂空南瓜灯,脸上化着半小时前画好的骷髅脸妆。削弱五官的线条后大家都长得很像。这是令所有人都十分愉快的夜晚,你能听到哪一家的电视里在放什么节目,奔跑的小孩擦着你的裙边挤过去,我们拍手笑,一些油彩被蹭在衣裙上,一些花被素不相识的人为你别在头顶。大家载歌载舞,最终走向墓地,公墓里也是灯烛通明,逝者的相片在墓前熠熠。这是魂灵也将为此欢笑的夜晚,因为你知道你们彼此爱着,在那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的灵魂踩着烛火、糖果、万寿菊花瓣,走过去、走回家。
大南瓜留在希拉的墓前,里面填满她沿途收到的花与糖。人群散去后,贝蒂才独自走回家,街上安静了,她的脸尚且还发热,因为聚会欢闹而略感头晕。铺满花瓣的大路上分出一条细小的小路,大概是从南瓜镂空的口里漏出来的,通向她们偏僻的小房子。贝蒂有些恍惚,踩着片片橘色花瓣往回走,离开镇上一窗窗的暖黄灯光,当她真正站在漆黑的夜里时,她看见家里的灯竟也亮着,门前的树下有一个影子。
她设想过很多次重逢会是什么样的:也许会很平淡,也许会很尴尬,她可能不想和悬铃木说话,甚至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转身离开假装从没回来。但在以上情景的任何一个成真之前,眼泪先她的思考一步涌了出来。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先抬手把泪珠擦掉,它们越擦越多,最后简直变成揉搓着整个脸颊。妆一定抹花了,油彩一定满面都是。她感到被瓦尔基里身上散发出的融融微光笼住,在拥抱与不拥抱之间犹豫的手握在她肩上,熟悉的未曾变化的低沉而平缓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贝蒂,贝蒂。不要难过……你为什么哭?”
她也不知道。她报复般地抓过瓦尔基里的双手,将满面油彩蹭在干净的掌心上。她听见自己在说话:“手怎么还是那么粗!长那么糙干嘛!”又说:“你怎么变了那么多?怎么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话不经思考地从嘴边流出:“早知道我就真的不看新闻了,也不看那些资料,早知道我就真的不回来了……”最后她实在哽咽得无法说出任何话,于是蹲下来,瓦尔基里也随她一同半跪,用肩膀支撑着她的额头。
“我们约好了每年亡灵节回来……我记得,我用笔记下来了。”悬铃木用要一句句回答过去的语气叙述,“超越改变了很多,但我不会忘记你们。贝蒂,贝蒂……我不知道你今年会来……关于手的事,我会试着用护手霜……”
贝蒂又笑出来,一拳锤在她另一边肩上,声音闷闷地让她别说了。她们安静地互相拥抱着,瓦尔基里小心展开羽翼,让它成为第二层温暖的包裹。有那么一刻贝蒂觉得这羽翼上会腾起火,一把烧尽她们二人让她们融成一颗玻璃球叮当落地,但这只是一瞬的幻想,她们只是这样温暖地互相拥抱着。
“我好像又明白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笑或流泪了,”悬铃木的胸腔随着说话嗡嗡着,“但又有点不明白,我有些忘了。你还愿意教给我吗?贝蒂。”
贝蒂并不经常回家,她的学业繁忙,与瓦尔基里相关的法条总是争论不定,研究资料又更新一轮,案例和论文总在等着她阅读,即使她已经读过非常多。
但我不会告诉你这些的,贝蒂想。她以把更多面妆油彩蹭在瓦尔基里胸前作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