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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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星期六对八百屋晓之助来说,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  

少年照常从床上翻身坐起。睡意朦胧的大脑被寒意拍打三秒后,迅速清醒过来。穿戴齐整,打好领带,拉开窗帘。尚值冬日,云浓天阴。不过,细看之下倒能觑见云隙间的日光。  

说不定会是个好天气。他想。  

确认无误后,晓之助步出了房间。大抵是休日的缘故,廊下冷清得很。他尽量放轻了步子,洗漱完毕后,踏过庭院里单调的扫地声。微一站定,又向着院子里那根兀自活动的扫帚恭敬地行了一礼。  

“早上好。辛苦了。”  

扫帚停下了扫地的动作,在半空中微晃了晃。  

他轻笑,权当是回应,又望了望天空,感叹道:“今天看样子会出太阳呢。”  

帚柄复又动了动,也不知赞同与否。  

做完“日课”后,少年十分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甫一走进客厅,早餐的香气便从隔壁的厨房袅袅飘了过来,连带着男人的身影与清爽的声音。  

“早啊,晓君。”  

“早上好,政纯先生。”晓之助礼貌地微鞠躬,看着十文字政纯将手中碗筷整齐地摆在桌上,连忙问道,“请问还有么?我来帮您。”  

蓝眸瞥过他,单手按住了少年的肩。  

“你坐着就行。”  

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道,少年便只能愣愣地望着政纯走进厨房里。  

“喵——”  

猫的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细细软软,轻搔过他的耳廓。晓之助往旁瞧去,不出意料,十文字宅里的猫也醒来了。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白猫睁着一双翡翠似的眼瞳,定定地盯着他。须臾,它抬爪蹭了蹭脸颊,颇不感兴趣地眯眼又鸣了一声。  

“早啊,空绪羽。”晓之助笑道。  

即便被唤了名字,白猫也兴趣缺缺,侧眼瞅了瞅他,干脆不搭理。  

实在是惯常发生的事了,少年并未在意。  

“怎么,‘真斗’还没下来?”  

政纯的声音由远及近。真斗是另一只黑猫的名字。  

“好像没有。”少年接过话来。十文字政纯踱近白猫身边,将手中盛了青花鱼的碟子置在地上,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应晓之助:“估计待会就会下来了吧。”  

待家主上座后,晓之助才合掌念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没事,多吃点。”政纯笑了笑,“说起来,晓君今天有什么计划没?”  

筷子一停。  

“今天啊……”  

晓之助眨了眨眼,这才想起今天不用当家教,也没有课,不必去学校——这意味着今天是个能够整天泡在愉英堂看书的绝佳日子。  

“去图书馆找找资料吧。”  

话从口出后,少年竟有一瞬的愣神。这句话回答得未免太过自然,但实则他在心里并不是如此打算的。尽管他的日程上的确提醒着自己要去图书馆找一些资料,不过也不用挑着今天这么难得的机会……  

“这样。和同学一起?”  

“不,一个人。”  

“那路上多注意安全。”  

“啊……嗯,谢谢您。”  

奇怪。这番对话流畅得有些过分了。晓之助莫名惴惴起来,抬眼瞥过政纯。而十文字政纯仍是笑着的,对上他的目光,开口道:“再不吃的话饭要凉了。”  

“……好。”  

晓之助只好讷讷点头。  

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她”—  

星期六对鹿又凉子来说,代表着她可以不用去学校,面对并无太多交际的同学和老师们。这倒不是厌学,毕竟人都会有疲于应付某些事的时候。  

她赤足走去拉开了窗帘。光淡淡地晕进来,天际浮着并不均匀的薄灰色。窗外矗立的枞树林正静静地回望着她。鸟鸣虫音皆无的寒冬里,这满眼翠意倒是与“萧索”二字格格不入,在鹿又宅邸旁自成了一道风景线。  

她注视着窗外,倏地目光轻移,蹙了蹙眉,又将窗帘往回扯了些,径自朝门外步去。  

二楼的房间除了她的卧室外全是房门紧闭。走廊尽头的窗透进了极浅的光。  

这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不轻快也不笨重,一阶一阶地攀了上来。少女忽的快步奔了过去,在栏杆处迎上了来人。  

来人倒被她吓了一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穿这么少,还光着脚,会着凉的!”  

是鹿又家的佣人,姓松本。  

眼见松本急匆匆地从她的卧室里出来,为她拿来了外套和拖鞋。凉子动了动唇,也仅是乖乖穿上拖鞋,抓住了外套边缘,垂眸轻声道:“……谢谢。”  

“您还是穿得太少啦,怎么只穿了一件里衣就出来了呢?这要是叫老爷看见了可得说您几句哪!”  

“嗯……我会注意的。”  

“对了,早饭我已经做好了,待会儿您洗漱好了就下来吃吧。”  

松本全然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异样,只顾絮絮叨叨了一阵,便又下了楼。  

凉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叹了叹,再满面纠结地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卧室,沉了口气,这才回了房。  

  

洗漱穿衣耗时连五分钟也没到。少女夺门而出,“噔噔噔”下楼去,气势汹汹地跑进厨房,又跑到餐厅里,在兄长惊异的目光中飞快说了一句“我开动了”,便埋头吃起了早餐。  

鹿又诚一不知妹妹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狼吞虎咽,便顺手卷过手中报纸轻敲过她的脑袋。凉子猝不及防,低呼出声,抬头瞪向“凶手”:  

“哥你干什么啊!”  

“我还问你干什么呢,”诚一翻了个白眼,“这么赶着要出门,是和谁有约吗?”  

“没有啊。”她含混答道。  

“那就是有事?”  

手一顿。“……算是吧。”  

“是么。”诚一没在意,揉了揉她的头,“那也吃慢点。吃太快对胃不好。”  

少女抿了抿唇,眸中星芒明明灭灭,随即轻笑了开来:  

“好。”  

等到凉子出了门,诚一坐在位置上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松本阿姨正巧从外进来,收拾着桌上的餐具,像是想起了什么,瞟了一眼门口,疑惑地说道:  

“凉子小姐啊,刚才还跑进厨房里来了。”  

“嗯?”  

“抓了一把盐,又出去了。”  

青年愣了愣,旋即放下茶杯,头疼地叹了口气:“……那个笨蛋。”  

茶盏击在承盘上,“叮”的一声脆响。  

  

—“他们”—  

八百屋晓之助前脚刚踏出十文字家宅的大门,后脚便开始悔不该当初。他鬼使神差说出的那句“去图书馆找资料”,使得政纯掏出了烟管,眉眼间满是悠闲自得地说:  

“那好,我就不用急着开门了。”  

——意思就是愉英堂今天又不知多晚才会开门。  

少年捶胸顿足,郁郁不已。无奈话已至此,要看书也只能泡在图书馆里了,虽然他对学校的图书馆没什么意见,不过毕竟不像愉英堂那样方便。  

尽管事出突然,晓之助还是先去拜访了一下友人的家,得知朋友今日一大早便随教授一同下地考察去了,不免戚戚然,彬彬有礼地告辞之后,这才正式踏上了去向大学的路。  

东京的街市向来繁闹,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和服、洋服的身影不时交错,或是平民百姓穿着朴实、笑容憨厚,或是达官贵人乘坐马车,招摇而过,不同文化与社会阶层之间的碰撞在这条街上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少年一路观察行人,站在十字路口边,有意无意地向前望了一眼。  

  

那抹身影便如是住进了他的眼里。  

少女身姿娇俏,神情严肃。并非遗世独立,却不曾湮没于茫茫人海。恰似一枝鸢尾,婷立在滚滚红尘中,似梦非梦。  

须臾,一驾马车自眼前疾驰而过,引得行人纷纷大骂。他亦不由分心去注意马车,再回过神来时,倩影早已随马车消失在了街对面。  

真是梦……?  

晓之助揉了揉眼,竟不太敢确定亲眼所见。  

  

不过,他还记得她——是那日在兄长店里同三毛乃玩耍的女孩儿。  

那么,这股油然而生的冲动,便是源于“记得”二字所带来的感慨么?  

似乎不完全是的。晓之助努力想了想,竟不太能记起她的名字。他叹了口气,心想,这次错过也许是个惩罚吧。  

  

*    *    *  

  

鹿又凉子很是焦躁。这种焦躁从她出门以来便不消反涨。  

她已先后逛了不下五家古董店,竭尽所能地在每家店里徘徊了约莫五分钟,终究还是抵不住店主狐疑的神色,本想掏钱买些什么,却发现走得太急连钱包都没带。  

天要亡我。  

少女只好匆匆出了店,在大街上片刻不敢停留地快步走着,心里快速盘算起了现在能够去的地方。  

  

徒然堂是肯定不能去的了。同理,愉英堂也排除在外——真是没钱就寸步难行啊。  

学校呢?……不行。学校里栽了好几株洋槐,对她来说是威胁。  

  

“阴魂不散啊你!”  

她不耐烦地啐了一口,顺势拐进了无人的偏巷里,借着暗处向半空中狠狠撒了一把盐,这才慌忙走回大街上。  

甫一在十字路口旁立定,耳畔又掠过一股阴冷的风,明显不同于自然的力量,冷得她一个激灵,眉间“川”纹便愈发深刻。  

一辆马车突然自面前横行霸道地飞奔过去。路人们纷纷抱怨起来。少女并未有所反应,抬手拂去了扬尘,在没有明确目的地的情况下,只好一刻不停地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额上蒙了一层薄汗。明明尚是冬日的阴天,温度却不似以往那般寒冷,也许真的要入春了吧。她强迫自己思考着事情,以期摆脱掉纠缠不休的东西。  

直到一束鹅黄突然向她伸出了“掌心”。  

凉子诧异地抬起头来。  

  

铁制的栏杆横在眼前,而鹅黄色并不止那一束,它们绿叶作衬,簇拥成团,瞧准了栏杆之间的缝隙,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风过时,还惬意地摇曳着满身嫩黄。  

这大概是……茫茫冬日里为数不多的明丽色彩了吧。  

  

从树与树之间望进去,可以瞧见齐整坐落的楼房外,穿着制服的男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看来是一所学校。  

鹿又凉子心下微动,张望了一番,在确认了正门所在位置的同时,还看见了原本死缠烂打的鬼魂正怯怯地望着她,对上眼神后,又状似阴狠地张牙舞爪。  

少女挑衅似的笑了,趁其不备,连忙开跑,一路上招揽无数目光后,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一幢教学楼的门口。她又往回瞟了一眼,那鬼魂仍跟在身后,倒是距离远了不少。  

好样的,看来它怕这里。  

这所学校——这所大学较之凉子所就读的学校朴实了不少,栽种的多是些常青树,绿意葱茏。指示图没看错的话,此处应是图书馆。她正了正衣襟,神色如常地走进了馆内。  

  

她进了就近的一间阅览室。室内沉寂,只听得脚步声来去,不时回荡着翻动书页的声音。  

凉子也不自觉放轻了足音。书籍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引得她心痒痒,直上前去寻找着分类,终于寻见了自己昨日未看完的小说——大塚楠绪子的《忍音(しのび音)》。  

她抱着书,踮着脚,正准备走出书架去向窗边的长桌,却又不禁停住了步履。  

  

——黑发少年正坐在窗边,只手捧书,眉眼微垂。  

不知何时,日光挣脱了束缚,恣意倾泻而下。淌至他身边时,竟不忍心惊扰,静静地,悄悄地,描过他的侧脸,吻过他的指尖,荡进他的眸里,化作一迹星芒。  

薄帘随风微摇,摇动了一帘蜜花。  

  

是他啊。少女恍然。  

她还记得他。可她的心摇如悬旌,却并非源于“记得”这件事。  

  

少顷,男孩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那双星目将她纳入视野之中,眨了眨,诧异如墨入水,迅速在他眼中晕开。  

凉子不由赧然,捏紧了书脊,朝他微微一笑,这才走上前去。  

少年定定地注视着她,随后轻声道:  

“您好。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她一愣,慌忙瞧了瞧满目晴丽的窗外,再向后望了望一派寂静的室内,复又莞尔,低声回道:  

“是啊。放晴了,真好。”  

终于放晴了。她此刻浑身轻松,居然有些无法想象,前一刻自己还在外逃命似的奔忙。  

而他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掩饰般轻咳了一声,移了移视线,最终落回她的脸上。  

“抱歉,我似乎忘记您的名字了。如果可以的话……”  

凉子笑了。  

“您好,我是鹿又凉子。”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  

  

换了种写法,结果各种不顺利,顺便玩了两个梗  

第一个梗是仿照情书里最经典的片段……嗯我对不起阿晓,完全没那种感觉otz  

第二个梗并不是梵高写给弟弟的信里的原文,知乎上有细心人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这段话我一直觉得很美,索性就用上了一点内容(喂

凉子遇见的花是澳大利亚金合欢,虽然花语不太适合,可是真的很好看,而且很符合时节(来自一个看过实物的人的保证(。  

本来想发狗粮的,碰壁之后自暴自弃就成了这样(你  

还是掌握不好写作的节奏,我我我我面壁去……  

 

发布时间:2017/02/03 20:44:22

2017/02/03 明治九十九奇谭 大寒 功力不到家,狗粮不成形(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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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片废叶 :

    喔喔喔突然狗粮!!!!!!!!mgmg【嚼

    金合欢好看哎不过我们这边好像不怎么看得到……

    躲游魂的凉子太可爱了,突然脑补之后阿晓虽然看不见但是被拽着落跑的画面【????

    2017/02/03 21:20:24 回复
  • 清歌 : 回复 一片废叶:

    金合欢其实我也没怎么见过,要不是上次和家里人出去玩(就是前几天累到死)我也不会注意哈哈哈

    对对对想象起了凉子拽着一脸懵逼的阿晓逃命(?)的情景((

    2017/02/03 22:13:02 回复
  • 无情打字机 :

    没钱过来愉英堂陪政纯说话也是可以的反正他不赶人[突然出现

    2017/02/03 23:17:44 回复
  • 清歌 : 回复 无情打字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凉子主要是怕连累政纯,下次一定来

    2017/02/03 23:40:0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