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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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95字

準備

雅丽蒂亚走在队伍的最后,不向奇诺娅讨教,也不跟脑子里塞满了十万个为什么的皮可西搭话,也没有把任何一丝注意力分给那个鸮形人男性。虽然身为这个临时凑成的冒险小队的队长,雅丽蒂亚理应试着了解一下队伍当中的每一位成员,等到日后要分配任务的时候,可以找到最为适当的那个人选,不过她就是提不起劲。

如果复苏者宵银愿意大发慈悲,帮她个小忙,从魂首那儿将兰蒂尼亚·格拉尔女士的灵魂取回,再把她变成某种不论白天还是黑夜,是雾气彌漫还是日月清朗,都能活动自如的不死生物,再让她来负责这个团队的话,雅丽蒂亚一定会打从心底感激这项善举。

这个愿望的确愚蠢得可笑,几乎可以比得上因为一时之气而对陷入崩溃的重要之人不管不问、因为不想呆在家里而独自前往迷离、因为害怕被珂旭厌弃而拒绝信仰他——雅丽蒂亚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咬着嘴唇,再一次控制住了想要赞美太阳的冲动。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根斯卡蒂和布依波乌斯碰面,或者根任何一位信仰或者喜爱珂旭的人短暂相聚,雅丽蒂亚就会忍不住想要扑向他的怀抱。这其实真的没什么,瑞图宁既不会鼓励,也不会反对,只要雅丽蒂亚自己愿意就好了。

“可是……”

雅丽蒂亚和奇诺娅四目相对,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话说了出来。

“我在思考。”雅丽蒂亚说:“结果太过入神了。”

瑞图宁并不在乎雅丽蒂亚到底信仰了多少位神祇,反正一切都只是生命循环的一部分,除非雅丽蒂亚信仰的事薇洁娅和她的从神……

这个队伍当中,有没有悲荒继承者的信徒呢?

雅丽蒂亚懒得问,也没心情过问。如果知道谁被薇洁娅所哄骗,就要想办法将她或者他引导回真正能够获得救赎的道路上,但雅丽蒂亚真的没有心情。

奇诺娅停下脚步,雅丽蒂亚也跟着停了下来,不经不觉,他们就已经来到了任务发布者——卡格尔·拉尼乌的住所外面。

这栋平房既不豪华,也不温馨,站在门外就已经可以闻到一阵令人不快的气味,外墙上爬满了青苔和霉斑,屋主显然并不是个整洁的人。

角落的阴影处多得出乎意料,居心不良的人想要做坏事,只要大摇大摆地走进某个角落,保持安静,选择受害人的时候再谨慎一些,肯定都能得手。

前提是,在他饿死之前,有人恰巧经过这儿。

这栋房子兀立在一处偏僻到连老鼠、蟑螂都不会光顾的地方,附近虽然也建了几栋房子,但看起来都破破烂烂的,就算有人真的跑到这里来闯空门,他所能得到的收获,恐怕只有灰尘和蜘蛛网了。

门前放着一个完全由灰尘、泥土和其它污垢所组成的箱子,正正方方的,大得足以装下一个成年人累或者精灵。

雅丽蒂亚想起了自己做过的荒唐事,又想起这里是迷离,那个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的委托人,说不定也有一个不死生物朋友,想从一个地方跑到另外一个地方,所以才想着找冒险者代劳。否则,他绝对可以花更少的钱,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商队,去做同一件事。

鸮形人走近散发霉味的箱子,用拳头敲了那个箱子好几下,使它发出了敲击木头的“咚——咚——”声。

雅丽蒂亚佩服鸮形人旺盛的好奇心,但她并不打算模仿他的行为。

如果这就是他们要运送的货物,又有人要求她帮忙搬运的话,雅丽蒂亚肯定马上转身就走。

鸮形人绕过了箱子,敲了敲门。

“谁啊?”屋里的人问。

鸮形人挥了挥手,和门内的人打招呼。

“是接下您任务的冒险者,先生。” 奇诺娅回答说。

一位优秀的诗人,就算在平时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有魔力,月见草是这样,奇诺娅也是这样,雅丽蒂亚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和他们一样,但是很难,至少在迷离的时候不容易办到,瓦列莉亚也许会笨拙地说:“雅丽蒂亚的声音当然是最好听的。”,但珂宁次给了她一对敏锐的耳朵,使她可以察觉到自己目前的局限。

“原来如此。”委托人的声音,将雅丽蒂亚从沉思当中拉回现实,又无情地把她推向了不死者之王位于坎达的居所::“东西就在外头的箱子里,拿了就好了。” 

雅丽蒂亚从门缝往屋内看去,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当中,除了黑暗,就只有黑暗。

幼猫·福玻斯牧师的身影在雅丽蒂亚的脑海中重现,他坐在窗边,心无旁骛地为她朗读着面前的福音书:“作恶的人恨光,不肯接近光,恐怕他们的罪行暴露出来。”。他的语调平稳、咬字清晰,阳光落在他金色的秀发上,使他好似能散发璀璨光华般,令人移不开眼。

即使幼猫目前远在另外一个世界,正在照顾患病的斯卡蒂,或者按照指示前往某处惩奸除恶,又或者正在教会内向信徒传播福音,但雅丽蒂亚只要想起他,还是马上就能感受到心动的感觉。

可惜,这个各方面都近乎完美的森精灵男性,只是斯卡蒂再一次试图掌控她的工具。

雅丽蒂亚眨眨眼,尽量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去听他们的对话。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先生?。”奇诺娅问。

雅丽蒂亚以为自己走神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重要的事情说完了,但她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走神。

“我要你们把它送去的地方是查卡镇,在黑渊领,要经过乌关。”卡格尔·拉尼乌先生的声音,带有一种久病不起的虚弱。

雅丽蒂亚用想象力建构出了他的形象,在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星星和月亮,而且也没有任何蜡烛或者油灯提供照明的场所当中,一个男人正动也不动地躺卧在那里,属于亡者的苍白已经蔓延到他路在外面的皮肤,一群兀鹫盘旋在他的躯体上方,随时准备啃噬他的血肉,带走他的灵魂。

男人张开了毫无血色的嘴唇,对着一群陌生人,说出了自己的遗言:“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打开箱子。” 

雅丽蒂亚认为将死之人会在这个瞬间咽气,但他当下不但还有力气补充说:“除此之外无论什么方法……咳咳。”,同事还有足够的力量,尝试用咳嗽的方式,将卡在喉咙里头的什么事物排出体外。

雅丽蒂亚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作为瑞图宁的牧师,她应该关心任何一位陷于痛苦的人,并且尝试用女神赐予的力量,将他门从煎熬当中解救出来。

女神在赐给她雅丽蒂亚这个名字的时候,曾经说过……

雅丽蒂亚摇摇头,闭上眼睛,决定干脆把脑子放空。

卡格尔·拉尼乌先生从门缝当中丢出了一代东西,雅丽蒂亚只是瞟了一眼,就没再理会。

她在迷离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早就不会像最初一样,傻乎乎地相信任何一个按照情理不会试图伤害她或者损害她利益的陌生人。

也许是迷离这个地方环境实在太过险恶,有不少人为了那一点根本不值一提的好处,就要将自己的良心出卖给恶之花,全然不考虑他人感受,也不考虑对方的反击会不会害自己丢了性命。

:“我愿你能成为一位掌握疗愈力量的牧师,疗愈他人的同时,也疗愈自己。”女神的声音在雅丽蒂亚的脑中响起,她的心脏猛烈地震荡了一下,几乎就要从喉咙当中跃出。

雅丽蒂亚不认为这是女神在提醒她,雅丽蒂亚不希望这是女神在提醒她——这可能只是她的良心在作怪,是她身为牧师的道德感,让她必须为这个正遭受病痛折磨的人做些什么,于是她来到了鸮形人旁边,对门内的人说:“你身体不舒服吗?” 

 雅丽蒂亚开始担心,如果瑞图宁正像一位慈爱的母亲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注视着她,而她表现得就只是个在温暖的房屋内,询问屋外正陷于饥寒交迫的人是否需要帮助,一面在心里拜托对方婉拒自己的好意,一面将手里的食物吃得一点不剩,还不愿意让对方进到屋内取暖的家伙般,令人生厌。

雅丽蒂亚不自觉地皱起了秀气的眉毛,用指尖推门,想尽量把门缝扩大一些。

瑞图宁保佑——虽然女神也许不会保佑这样的事情—门缝在稍微抗大了一些之后,就发出了“卡达——”一声,任凭雅丽蒂亚再怎么用力,都推不开了。

雅丽蒂亚在心里感谢了那条挡着门的铁链,感觉到了如釋重負。

“你干什么!你们这些无礼的家伙!”卡格尔·拉尼乌先生虽然体弱,但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仍然能发出怒吼,可见他的生命之火暂时还没有要熄灭的意思——确认了这一点之后,肩上背负着瑞图宁殷殷期盼的雅丽蒂亚牧师,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雅丽蒂亚温柔地说:“我懂一点医术,看你似乎很辛苦,所以想看看有什么事我可以为你做的。” 

卡格尔·拉尼乌先生,似乎比之前更有活力了:“滚!我不需要你们!这次任务也不需要你们来做!快滚!” 

 雅丽蒂亚的绿眼睛眯缝了起来,也懒得掩藏嘴角边的笑意。

如果卡格尔·拉尼乌先生需要运往黑鸢领的事物,不违反当地法律的话,他为何要做得那么隐蔽呢?如果卡格尔·拉尼乌先生让他们运送的是一些只有存在于密封容器当中才暂时不会对人或物造成危害的邪恶之物,那他会严令禁止众人打开盒子,就不足为奇了。

鸮形人小心而缓慢地把手伸向地上的袋子,雅丽蒂亚二话不说就退到了奇诺娅身边,以防里袋子面装着的,是某种看不得、闻不得也碰不得的事物。

鸮形人松开袋口,将里面的事物展示给众人看。

是金币。

金币上耀眼的光芒晃花了雅丽蒂亚的眼。

瑞图宁教会需要金币,冒险者雅丽蒂亚喜欢金币。

雅丽蒂亚习惯性寻找兰蒂尼亚的身影,可惜复苏者不知道这里有个敌人需要他的大发善心,悲荒遗孤小姐怕是也不想做这个好人。

雅丽蒂亚又想起了远在菲薇艾诺(也有可能已经跟着路易陛下会到了猫妖精村)的瓦列莉亚——如果事情落到沃玛兹牧师头上——她应该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这种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任务,自然也不需要为此而纠结。

“我想这位牧师没有恶意,她只是遵循教义的指引。”奇诺娅态度温和地说:“如果这样的行为冒犯到了您,那我感到抱歉,还请您收起您的怒气” 

 “她的教义是对人无礼吗?”卡格尔·拉尼乌态度稍微软化下来,一阵几乎要把肺部整个吐出来的强烈咳嗽,使他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当中都说不出话——看他这么可怜,雅丽蒂亚就不跟他计较了。

等卡格尔·拉尼乌先生的咳嗽稍稍平复下来之后,奇诺娅继续劝说道:“她是想帮您平息痛苦,我猜。也许她的急迫让她没有考虑到这样的行为对您的影响。”

卡格尔·拉尼乌先生硬邦邦地说:“你们的同伴需要更多思考自己的为人处事,才不会令她信仰的,不管哪位神蒙羞。”

雅丽蒂亚产生了一个冲动,一个她疯了才会真的付诸行动的冲动,就算只是在脑子里想象,她都觉得自己是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导致神经错乱了。

在雅丽蒂亚的脑子里,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站在同一扇门前,不同的是,少女穿着的是深紫色的长袍,胸前还挂着个冰冻之泪圣徽,显然是个薇洁娅牧师。

“劳您费心。”薇洁娅牧师眼中充满了对世界的憎恶,冷漠地回答说:“对冰之王女的牧师那么粗鲁,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我是正经来接任务拿赏金的,我可不想到了最后又变成仇杀之后从仇人身上获得战利品,否则我的同伴又要抱怨了。”

在过去的一年当中,薇洁娅着手在世界播撒冬霜,将寒冷带到库瑞比克的那段时间,她的牧师玫瑰·白鼬回家了。一百年后,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玫瑰·白鼬不再是备受宠爱的小女儿——她变成了这个家庭当中最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玫瑰牧师只要穿着牧师长袍、戴着圣徽,站在斯卡蒂和布依波乌斯面前,就是对他们最残忍的复仇。

没有任何一位珂旭牧师,能够容忍自己的孩子成为邪神的附庸,何况白鼬夫妇还是有名的宗教狂热分子——他们甚至连同属于中立阵营的瑞图宁信仰都容不下——他们觉得,“制定一项法规而不执行,等同于默许你希望制止的事情”,为了阻止更多人走上犯罪的道路,必须关上同情的大门,而瑞图宁偏偏要教导自己的信徒待人宽和,要给那些愿意改过的罪人赎罪的机会,在他们眼中,这无疑是在对那些半只脚迈入了犯罪道路的人说:“违反规则就违反规则吧,杀人放火算什么,坏事做了之后,只要说自己知道错了,之前做过的恶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鸮形人对着门缝哗哗地晃着那个装满了财富的袋子 “任务,不做,钱,还?”

“那是给你们的订金。” 卡格尔·拉尼乌先生回答說。

“做!”鸮形人用閃閃發亮的眼睛看向在場的每一個人。

奇诺娅點點頭。

皮可西也跟著點點頭。

當年輕的鸮形人看向精靈女牧師的時候,對方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一臉平静地回望着他,但是仔细一瞧,不难发现她的绿眼睛早已盈满了水雾。

雅丽蒂亚前往迷离,就是因为听说这个世界充满了混乱、黑暗和邪恶,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有可能亲眼目睹珂旭的身影。但这也意味着,珂旭看到她的可能性也会跟着大大提高,如果他刚好看到她和邪恶者做交易,看到她和她的同伴把不死生物或者其他危险物品偷运进城市,到时候她恐怕就要被他讨厌了。

雅丽蒂亚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袋子已经到了她的手里。她想,早在她想要帮助那个幽灵小男孩的时候,她可能就已经被珂旭讨厌了。

事到如今,雅丽蒂亚只能安慰自己说:“就算被他讨厌也没关系,瑞图宁喜欢我就行了。”,然后新的问题又浮现了出来:“如果瑞图宁也讨厌我呢?”

想法一旦生根就开始发芽,恐惧的枝条缠绕着雅丽蒂亚脆弱的心灵,她必须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维持着优雅的站姿。她想随便施展一个神术,确认自己目前仍然被受宠爱,但下一秒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女神赐予的力量如此珍贵,必须用在必要的地方,一点都不能浪费。

鸮形人双手抱住那个大箱子,将它整个抱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他的步伐稳健,这次的货物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太大的负担。

“请问我该将箱子送往哪里呢?交接的那位我该如何寻找?” 奇诺娅问。

“查卡南郊,到那里你们就知道了。” 卡格尔·拉尼乌先生回答说。

“我们需要一辆马车。”雅丽蒂亚微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鸮形人的方向:“要他一整天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实在是太辛苦了。反正雇主给了我们足够的金钱,我们何不好好利用起来呢?买一辆四轮马车,也花不了多少钱,我和别人一起旅行的时候也买了辆,后来提供给当地的教会使用了

“我也认为我们的确有这个需要。”奇诺娅说:“不过,如果我们想要获得一辆马车的使用权,不一定需要将它买下来,我们还能选择短期租用。”

雅丽蒂亚看了看那个脏兮兮的箱子,如果马车是租的,就算车厢内部被货物弄脏了,事后也不需要特地浪费时间去洗刷,的确省事很多,于是便说道:“那么,我们就租一辆吧。”

奇诺娅开始移动,雅丽蒂亚未经思考就迈步跟了上去。

鸮形人举了举手里的箱子:“我,车。”

“我要租车。雅丽蒂亚把卡格尔·拉尼乌先生给的金币收了起来,再从自己的衣服内袋里拿出了惯用的钱袋,从里面摸出了几个钱币,放到了那个箱子上。

钱币落在箱子表面的瞬间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鸮形人暂时放下箱子,将钱币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才又把它抱了起来。

雅丽蒂亚回忆着鸮形人的自我介绍,却想不起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只好说:“你租车。”

鸮形人一字一顿地说:“我,猪,车。”

虽然教一个才刚开始学习通用语的人根商贩讨价还价仿佛只是徒劳,但雅丽蒂亚既然能让一块满脑子严冬之父的顽石,也能领略到春主的种种美好,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难题能够难得住她了。

回城后,众人分头行动。

雅丽蒂亚、奇诺娅还有皮可西去购买路上将要用到的必需品,鸮形人懷揣着雅丽蒂亚刚教给他的那几句简单通用语走向了买卖生出的商贩。

雅丽蒂亚站在不远处观察着鸮形人的一举一动,见他顺利地和商贩展开了交流,两人你来我往地用手势比划着,在沟通上似乎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就转身离开了。

奇诺娅站在小摊前查看着什么。

皮可西也在一旁不断地飞来飞去,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又摸摸那个,雅丽蒂亚离远就能听见她欢快的笑声和说话声。

雅丽蒂亚斯斯然走了过去,在她出发前,已经有人为她准备好了一切所需,品质肯定比这里售卖的还要好上百倍,所以她的需求着实不大,她会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陪伴队友,顺便在出行前散散心。

离开了城市之后,恐怕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都没办法过得那么轻松了。

第一天

一大早,雅丽蒂亚就敲響了奇诺娅的房門,將她從夢境世界召回,再一起去叫鸮形人。

雅丽蒂亚去找奇诺娅的時候,皮可西正趴在枕頭上睡覺;雅丽蒂亚和奇诺娅去叫鸮形人的時候,皮可西还在奇诺娅的包袱裡面睡覺。

众所周知,精灵之神至今仍然眷顾着他的造物,但雅丽蒂亚觉得,妖精才是最幸运的。在别人忙碌的时候,他们可以睡觉或者玩耍,而不会遭致他人不满,精灵、半精灵和鸮形人就不行了。她闷闷不乐地驾驶着马车,开始怀念起短暂停留在菲薇艾诺的那段时光。

雅丽蒂亚居住的地方,就位在瑞图宁神殿附近,教会的人时不时就要过来邀请她为伤者治疗、给信徒传福音、给缺乏资历的牧师和武僧解答疑难,或者在其他人忙别的事时照看一下神殿,而她只想成天根幼猫·福玻斯牧师待在一起。

雅丽蒂亚在教会服侍的时候,不仅是热爱担任护卫的瓦列莉亚会跟来,甚至连意料之外的幼猫牧师也会选择与她们同行。在往返途中,他们会轮流讲述自己过去在外游历的故事。在她于神殿停留期间,他们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帮忙;在她不需要待在教会的时候,他们要不就在书房里阅读,要不就在外面随便溜达溜达,或者待在珂宁神殿享受诗人们的音乐,偶尔雅丽蒂亚也会抱着琴纵情歌唱。

在天空万里无云的夜晚,雅丽蒂亚的卧室窗户偶尔会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她只要推开窗户,就能见到穿着雪白衬衣的幼猫·福玻斯牧师,坐在树杈上,对他点头致意。她会用手势示意对方先下去,自己再翻出窗户,下到地面和他秘密相会。她之前曾经听说过别人谈恋爱的时候会这么做,但她和阿尔芒·巴塞隆纳法师在一起的时候,却从来没做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精灵的睡眠时间十分短暂,即使时间已经到了夜深,他们仍然有可能会遇到邻居或者亲戚。雅丽蒂亚会躲到幼猫牧师身后,等他用强壮的身躯将她整个人遮住。在不少诗歌和绘画作品里,瑞图宁和珂珂旭谈恋爱的时候,都要偷偷的来,以防刺激到兀烈卡卡——女神只有一个弟弟都要那么小心了,她还有两个兄弟,行动起来就更要加倍谨慎。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雅丽蒂亚会挽着幼猫牧师的手臂为他歌唱。

在白天的时候,她总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审慎选择咏唱的曲目,不外乎是那些经过岁月洗礼的赞美诗,或者不会对信徒们造成误导的叙事曲。瑞图宁和珂旭的爱情故事自然是不能唱的,这令雅丽蒂亚失去了不少乐趣,她必须告诫自己,她首先是瑞图宁的牧师,是女神在人间的代言人,然后才是一位吟游诗人。但在只有她和幼猫牧师两个人的情况下,她喜欢唱什么就能唱什么,完全不用担心此举会招来什么麻烦。

幼猫·福玻斯牧师和雅丽蒂亚一样,都生长在一个信仰春主的家庭当中。福玻斯这个词语,在精灵语当中,意思就是发出璀璨光芒的事物。斯卡蒂·白鼬牧师的少女姓,也是一个跟光明有关的单词,事实上,幼猫牧师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

一百年都不一定会见一次面;彼此出了什么大事,都不一定会互相慰问;仅仅只是会在家谱上看到对方名字的那种远房亲戚。

根据雅丽蒂亚的认知,福玻斯家族的每一个人,都对春主非常虔诚,她并不认为幼猫牧师的父母会乐意看到他和一个异教徒成婚,这曾经使她黯然神伤了一段时间,但她如今只希望他们能对异教徒再苛刻一点。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鸮形人探出头来对她说:“我开车,你休息。”

雅丽蒂亚答应了一声,让马匹停下,和队友交换了位置。

皮可西在狭小的车厢里头乱飞,嘀嘀咕咕地不知道正在说些什么,雅丽蒂亚觉得她可能正在唱歌,但又听不出那到底是一首什么样的歌曲。雅丽蒂亚在人类的村子和城镇短暂停留的时候,偶尔会接触到一些孩子,他们独自一个人玩耍的时候,也很喜欢发出一些怪声,仿佛这么做就能带来快乐,但雅丽蒂亚做同样的事情时,只觉得自己是个蠢材。

奇诺娅本来正看着窗外,在雅丽蒂亚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才把头转了回来。

鸮形人确保所有人都坐好了之后,就欢快地用一种雅丽蒂亚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话,扬鞭让马儿快快地跑起来。

马车往前行驶了一段时间,然后拐了个小小的弯,继续笔直前进。

雅丽蒂亚从包袱里头抽出了一本封面上印有春芽圣徽的书册,她刚把书打开,瞄了一眼就叹了口气。这并不是她本来要找的那本祈祷书,而是幼猫·福玻斯牧师在研读经典时所做的摘录和笔记,他不是雅丽蒂亚,他就算再热爱阅读,也不会一字一句地专研瑞图宁教会的典籍。雅丽蒂亚的确很喜欢珂旭,但她眼下只想拿到她的祈祷书,将晚餐前的时间都用来向女神祷告,但又怕被奇诺娅看出一丝异常。

吟游诗人是一个观察入微又好奇心旺盛的群体,当雅丽蒂亚还在思考着该如何打发奇诺娅的时候,奇诺娅就率先向她抛出了一个问题:“女士,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雅丽蒂亚如果是个人类小姑娘,可能就要因为心虚而握不住手里的书本了。在书籍落到地面之前,奇诺娅会眼明手快地捡起它,这本书有极大可能还是摊开的,奇诺娅轻轻松松就可以看到上面的文字了。尽管吟游诗人不一定具备丰富的宗教知识,但瑞图宁不可能是“他”,也不可能是光之子,秩序之主,东风,春主,不死者之敌与天空之王,应该是每个生活在库瑞比克的人都应该具备的常识。

奇诺娅还在安静地等待着雅丽蒂亚的回应。

雅丽蒂亚把书放回包袱里,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说:“当然可以。”

“在我们重逢的时候,您正在演唱,我记得那首诗歌的内容是讲述您遭遇到怨恨之女那个晚上的事情。”奇诺娅问:“您可以说得再详细些吗?您和您的同伴是怎么遇到怨恨之女的信徒,并且与他同行的?”

雅丽蒂亚将十根手指交叉并拢在一起,放到膝盖上:“这个故事精彩的部分,全都被我写进诗歌里面了,剩下的那些,都只是冒险者的日常。”

“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我对这一整个故事都充满了强烈的兴趣。”奇诺娅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用我的故事作为交换,虽然在您眼里可能也不过是冒险者的日常,但是前往骨龙的巢穴探险,还有在人类手中解救出雾精灵,对我来说都是值得在酒桌上和朋友吹嘘的大事。”

雅丽蒂亚在听到骨龙的时候,已经竖起了耳朵,在听说对方还拯救过自己的同胞时,好奇心已经整个被勾起来了。她将自己的左右为难表现在脸上:“这两个故事我都非常喜欢,但我的故事就只有一个,该选哪个才好呢?”

“我非常乐意和您分享这两个故事。”奇诺娅说:“我还有其他的一些经历可以作为日后聊天的谈资,我们相处的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来。”

皮可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漫无目的的飞行,安静地落在了奇诺娅的肩膀上,搓着手:“有故事听吗?”

第二天

天刚亮,雅丽蒂亚就起来了。虽然时间目前已经进入了珂旭掌管的二月,但人在清晨时分醒来时,还是会被空气中的凉意弄得瑟瑟发抖。她站起身来,走到奇诺娅身边:“日安,女士。”

“日安。”奇诺娅把枯枝丢进火炉:“时间还早,您不需要多休息一会嘛?”

雅丽蒂亚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把水囊里的清水倒进水壶,再把水壶搁在火堆上加热:“多谢关心,但我已经休息够了,倒是想吃些东西。”

鸮形人坐起身来,悄声对雅丽蒂亚和奇诺娅打了声招呼,轻手轻脚地从行囊里拿出了干粮,就着凉水开始吃了起来。前一个晚上的守夜,似乎并未为他的身体带来太大的负担,看着他精力充沛的样子,雅丽蒂亚就打从心底感到羡慕。

水烧开后,皮可西也醒了过来。她围着三位队友飞了一圈,元气满满地对他们道了声:“早安!”,然后开始兴致勃勃地观察起正发出“噗——噗——”响声的壶盖。

吃过早餐之后,一行四人就驾着马车,继续往红莺领与黑鸢领的交界——乌关进发。

奇诺娅和鸮形人晚上负责守夜,目前正需要把失去的休息补回来;皮可西的体型实在太过细小,就算她自己乐意,也不会有人把马车驾驶的任务拜托给她,事情很自然地——就落到了雅丽蒂亚头上。

路上没有什么值得一个精灵停下马车仔细欣赏的风景,唯一一个能提供故事的人又在休息,雅丽蒂亚能够交流的对象,就只有瑞图宁了。

“祷告不允许任何一丝心不在焉!”秩序之主牧师斯卡蒂·白鼬夫人的绿眼睛浮现在了雅丽蒂亚的脑海当中,她的眼神锐利得叫人畏惧:“就算事那些一生之中从未获得过神示的人,在祈祷的时候,也知道要屏息凝神,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在和一个伟大的存在沟通。”

雅丽蒂亚眨眨眼,将回忆赶出脑海。

一个人驾车实在太过无聊,她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走神。

她还是月季·白鼬时的记忆一一被唤起。以前她还在未名处的时候,想起的总是跟阿尔芒待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如今,她所能回忆起的,就只有不那么愉快的那一部分。

雅丽蒂亚马鞭一扬,催促马儿再跑快一些。她打算放弃今天的午餐和下午茶,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赶路——她必须在失去理智之前,找到一个可以交谈的人,哪怕他们只是能够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她也心满意足了。

从港口城市出发去乌关需要半个月,从乌关去查卡又要半个月,接下来还得原路折返——雅丽蒂亚叹了口气,冒险者的生活根本一点都不有趣。

阳光最为猛烈的时候,鸮形人醒了过来。他拍了拍雅丽蒂亚的肩膀:“我开车,你休息。”

雅丽蒂亚摇摇头;“我想开车。”

“好。”鸮形人把脑袋缩了回去,开始啃起了黑面包。

雅丽蒂亚对这些硬邦邦又没什么滋味的面包并无太大兴趣,但在听见他人把食物一点一点嚼碎的声音时,肚子还是“咕噜——咕噜——”地叫唤了起来。

雅丽蒂亚再次扬鞭,马儿又跑快了些:“今晚我会让你好好吃一顿的。”

他们在入黑之前,终于到达了一个小村落。这里的房屋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刮风时会漏风,下雨时会滴水,在阳光太过猛烈的时候倒是可以进去躲一躲,但对只打算在这里留到明早的雅丽蒂亚一行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这个村落的的规模不大,就只有可怜的十户人家,甚至比雅丽蒂亚师傅那个村子还要小一些。

鸮形人在附近飞了一圈,落到了雅丽蒂亚身旁。

雅丽蒂亚此时正站在鸡舍外头往里看,里面的鸡全都瘦瘦小小的,一看就知道没有多少肉,雅丽蒂亚一个人吃都嫌不够,何况她还要考虑瑞图宁的想法——女神一定不希望她的牧师是个不懂得与他人分享的自私鬼。

雅丽蒂亚看了看鸮形人,他看起来似乎还在长身体的样子。如果瑞图宁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建议她多多为他人考虑。

雅丽蒂亚指着鸡舍当中个头最大的一只鸡向一旁的妇人问价,如果价钱合适的话,她倒是可以买下来。

妇人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了一个天价,这这个价钱他们都能在伏勒买到一头小猪了。

雅丽蒂亚又问了问问借宿在她家的费用,再次被高昂的价钱吓得脸色发青。

奇诺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突然握住了雅丽蒂亚的手,主动接过话头:“如果我们只想租用您们的仓库呢?我们有马匹,也有货物,放在外头的话,总是令人不太放心。”

“你们可以住在我们家,再把东西放在仓库呀!”妇人搓搓手。

“谢谢您的好意。”奇诺娅说:“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冒险者,能有个暂时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很满足了。”

“那好吧。”妇人搓搓手:“三个铜币。”

奇诺娅从口袋里拿出了几个铜币,交给了妇人,过程中一直没有放开雅丽蒂亚。

妇人把仓库的钥匙交给了奇诺娅,奇诺娅接过钥匙的时候,同时也放开了雅丽蒂亚。

众人来到仓库前面,鸮形人自动自觉地把那个脏兮兮的箱子搬了下来,奇诺娅用钥匙开了锁,扶着门,用手势示意他进入。

仓库内的霉味,令雅丽蒂亚皱起了眉,她慢悠悠地回到车上,拿了些路上收集的野菜,一颗一颗递到马儿嘴边让它吃。这匹马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雅丽蒂亚把最后一颗野菜为给它之后,就离开了。

第三天

“这里好多好吃的东西,但我在和你说话,所以我没有吃它们。”斯卡蒂补充道:“这里有好多玩具,但我在和你说话,我不会玩它们。”

“斯卡蒂在这里,我看到斯卡蒂,斯卡蒂也看到我。”雅丽蒂亚歪着头:“珂旭不在这里,我看不到珂旭,珂旭也看不到我。”

“你叫我什么?我的孩子。”斯卡蒂的指甲陷入了雅丽蒂亚的肉里。

雅丽蒂亚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白鼬夫人。”

斯卡蒂缓慢地说:“我是你的母亲。”

雅丽蒂亚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所以就把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发现你总是在问奇怪的问题。”斯卡蒂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斯卡蒂或者白又夫人,不应该是你对我的称呼。你可以叫我母亲或者妈妈。”

“哦。”雅丽蒂亚抬头望着斯卡蒂,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多了妈妈这个名字。

“你还是个幼儿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呼唤吾主珂旭的尊名。”斯卡蒂说:“你在祷告的时候,不可能没有感应到他的临在。”

雅丽蒂亚完全不知道斯卡蒂在说什么。

珂旭的尊名是什么?

尊名是名字吗?

感应是什么意思?

临在是什么?

雅丽蒂亚认为她应该知道,但她就是不知道,脑袋迷迷糊糊的,就像生了锈一样,都不好用了。

“我对孩子发什么脾气?”斯卡蒂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在起居室里头不停踱步:“我必须冷静下来,好好和她说。”

斯卡蒂的声音越发飘远,起居室内就只剩下雅丽蒂亚一个人。

明明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但雅丽蒂亚就是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感觉。

她不要一个人被丢在这里!

但任凭她再怎么努力,就是找不到可以出去的们。

她觉得她可能是翻窗进来的,但本来是窗户的地方,变成了一幅画。

“斯卡蒂女士!”

“斯卡蒂牧师!”

“白鼬夫人!”

雅丽蒂亚呼唤着记忆中的那个人,她记得对方说过,不喜欢这些称呼,也许是称呼错了,所以她才不肯回应吧?

那么,应该叫那个人什么呢?

雅丽蒂亚开始搜肠刮肚:“我记得的!刚才好像有想起来过,可是……”

雅丽蒂亚无助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卷缩起来,靠在高脚椅旁边。她想起了瑞图宁,想起了献给她的赞美诗,就开始吟咏。

梦境开始变得模糊,奇诺娅和皮可西的说话声开始传入耳中。

阳光照在她的眼睑上,她张开眼睛,就见到一个上面满是蜘蛛网的天花板。

奇诺娅把手里的热茶递给雅丽蒂亚,稀薄的热气蔓延开来,让空气中充满了玫瑰的香气。

雅丽蒂亚道谢过后,就把茶杯接了过来。

有了对比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变得如此冰冷。

雅丽蒂亚慢条斯理地嚼面包的时候,奇诺娅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装满面包和熏肉的篮子,以及好几个装满了的水囊。

奇诺娅重新坐下来的时候,鸮形人忽然开了口:“奇怪的声音。”,说着还用手指敲了敲仓库的墙壁。

“是村民在恶作剧吗?”奇诺娅问。

“不。”鸮形人思考了一会,把两个手掌拼拢在一起::“你们,看,墙壁。”

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拥有双翼的黑影,影子拍动翅膀往上飞,偶尔往左偏移一些,偶尔往右偏移一些,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奇怪。”鸮形人说。

“很奇怪。”雅丽蒂亚说。

鸮形人点点头。

众人收拾好行李之后,就乘着马车离开了村子。

马车往前行驶了没多久,诺基亚又睡熟了,雅丽蒂亚需要在赐面对孤独。

皮可西从马车里飞了出来,落到了雅丽蒂亚的手臂上,雅丽蒂亚看了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百无聊赖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雅丽蒂亚眨眨眼,再眨眨眼,重复单调的劳作使她昏昏欲睡,但她担任的角色正好又是最需要保持清醒的……

雅丽蒂亚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不经不觉,太阳又要下山了。

雅丽蒂亚叫醒了还在睡懒觉的同伴:“我们在这里扎营可以吗?”

奇诺娅和洛尔伽把帐篷和各种物资搬下车,当他们在选好的地方扎营的时候,雅丽蒂亚则独自一个人在附近捡拾干醋的树枝。

她想起了幼猫·福玻斯牧师,想起了他们最后一次的河畔漫步。

当时,她正在写一首诗,一首不适合在众人面前演唱的诗。

一头雄狮站在山崖旁,眺望着山下风光。它的毛发就像真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一双小巧玲珑的手,抚摸着它的下巴,它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放松地趴了下来。

一个水妖精跳下了大石,她最平凡的一个动作,看起来都优美得像是在跳舞。,她轻柔地摸摸雄狮的下巴,又摸摸它长而浓密的鬃毛,再揉揉它的爪子和肉垫……

幼猫牧师的笑容一闪即逝:“现在,我满脑子都是这个旋律了。”

“唱给我听。”雅丽蒂亚也笑了起来。

幼猫牧师摇摇头:“请您宽恕,我必须拒绝您的这个请求,雅丽蒂亚小姐。”

“您必须给我一个具说服力的理由,幼猫先生。”雅丽蒂亚故意板起脸,假装生气:“否则。我以后都不要唱歌给您听了。”

幼猫牧师的耳朵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再您的这首诗歌里,春之女神抚摸的是变成雄狮的春主,但我在想象的时候……”

狮子其实就是大一点的猫,它们一样都会喵喵叫,难道幼猫牧师把珂旭想象成小猫咪了吗?

雅丽蒂亚歪着头,绿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幼猫牧师。

幼猫牧师短暂地移开了视线:“有些话不宜明说,否则就是对您最大的不敬。”

雅丽蒂亚别过脸去,自顾自地往前走。

幼猫牧师急忙追了上来:“您难道希望我在祷告的时候,脑子里还充斥着这首诗歌吗?这个旋律,这段唱词,都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雅丽蒂亚不明白为什么这会是个问题,她在创作之前,也会向女神祈求指引,而她的行为从未令女神对她的恩宠减少半分。

幼猫牧师拉住了雅丽蒂亚的衣袖,又马上缩回了手。

雅丽蒂亚把双手藏在了袖子里头:“我了解了。”

幼猫牧师是秩序之主的信徒,在他的信仰生活当中,肯定存在着更多的规范,自然没办法和雅丽蒂亚相比。更何况,饶是雅丽蒂亚本人,也因为怕会被珂旭讨厌而不敢向他祷告,她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要故意为难幼猫牧师了。

雅丽蒂亚唱着那个时候写的歌,情难自禁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开始跳起舞来。在她的快乐情绪达到顶点的时候,她用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半精灵吟游诗人奇诺娅,对雅丽蒂亚微一欠身:“我们已经把帐篷和炊具都准备好了,。”

雅丽蒂亚将刚才收集回来的树枝用绳索绑成一捆,拎起来,就快步往来时的地方赶。

两个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那首曲子的旋律再次浮现在雅丽蒂亚的脑海当中,她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才不至于失礼于人前。

她们在天黑之前生起了火,在星月取代太阳,照耀着人间之前,吃上了热腾腾的晚餐。

雅丽蒂亚看着吃饱喝足,正在到处乱飞的皮可西,开始发起了呆。这次,她什么都没想,就只是放空了脑袋,盯着同伴的每一次行动,这使她的心境彻底平静了下来,心智逐渐被困倦所淹没。

雅丽蒂亚回到了帐篷当中,把挂在腰间的短剑、弓箭与七弦琴解下,放到了身旁,闭上眼睛就开始休息。早一点睡,可以早一点起来,那他们就能早一点出发,这么一来,到达目的地的时间说不定还能提前个一两天。

雅丽蒂亚美滋滋地想着,没多久之后,就完全地进入了梦乡。

这天,雅丽蒂亚并没有做梦,但也未能一觉睡到天明。

“女士——女士,请宽恕我的冒犯,但我必须暂时打段您的休息。”奇诺娅轻轻摇晃着雅丽蒂亚,有一瞬间,她以为这只是个梦,但下一秒,她就知道不是。

刀剑双击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雅丽蒂亚将弓箭和短剑都带上,就跟着奇诺娅出了帐篷。

鸮形人正站在马车前,神情紧张地和一大群衣着破烂的人对峙着。

他们站在稀薄的雾中,手握破旧的斧头和刀剑,稀稀拉拉地站在一起,表情呆板得不似真人。雅丽蒂亚透过星月和火把的光芒,仔细观察他们手中的武器,品质固然比不上他们三人正在使用的那些,但拿去城镇当中当成破铜烂铁卖给铁匠铺也是一笔收入,何况当中有好几把刀保养得不算太糟,卖给那些普通人也都可以卖到一个好价钱了。

当雅丽蒂亚正在畅想未来的时候,鸮形人和强盗们的战斗,已经无声无色地开始了。

鸮形人才碰到他的对手,它的对手突然之间就消失无踪。那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并不是凭着无人能及的速度利落地避开了鸮形人的攻击,而是像被驱散神术击中的不死生物一样,构成肉体的内在之力消失,整个人变成了空气。

奇诺娅拿起火把攻向强盗,吟游诗人的力气比想象中大,强盗手里的武器被她轻轻松松就拨到一旁,正当她要用火焰另强盗的脸变得比以前更加狰狞的时候,强盗也消失了。

与此同时,雅丽蒂亚也加入了这场战斗,她抽出短剑,想要打掉强盗手中的武器,送他去魂守的“迷宫”忏悔,但在双方的武器碰在一起的萨那之间,强盗和他的武器就一起消失于无形。

不远处,也有一些强盗,再无声无色之间,忽然切底消失。这应该归功于团队当中身型最为细小的那位成员。雅丽蒂亚曾经对她的战斗耨能力不抱任何希望,但这些只要被碰到,就会马上消失的敌人,给了她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

雅丽蒂亚认为,这可能是好事一桩。

如果附近那层稀薄的迷雾,不要一直制造出新的强盗来就好了。

虽然这些强盗弱小到连皮可西都能轻松解决,但他们一直源源不绝地冒出来,也不是办法。

如果这些强盗只是单纯的幻觉,那他们完全可以无视掉他们的存在,想睡觉就睡觉,想拿他们打发一下无聊就拿他们打发一下无聊,但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雅丽蒂亚完全能够想象,如果任由他们的武器砍再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会受伤流血甚至少掉一条胳膊,而这都是她不希望发生的。

奇诺娅用火把为自己清空了身旁的所有强盗,并且趁着敌人未来得及再次包围她之前跑近马车。她把手里的火把插在马车旁的地面上,再跳上车,扔下来了一大堆火把。

雅丽蒂亚马上明白了同伴的意图,她逐渐缩短自己与奇诺娅的距离,等对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实践自己的计划。

奇诺娅将随意丢在地上火把捡了起来,扯掉绑在火把上的绳子,再塞到雅丽蒂亚怀里,自己再抽出一根,用插在地面上的那根点亮了它,最后把它用力插进土里。

鸮形人和皮可西也靠近过来,优先清理掉距离她们两人最近的强盗,等她们可以空出手来。

两个拥有翅膀的队员,消灭起强盗来,效率特别的高。

雅丽蒂亚甚至觉得,假设她和奇诺娅只是两个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普通女人,再强烈的恐惧下变得笨手笨脚,在插火把的时候老是弄掉旁边已经插好了的那些,一直在给团队拖后腿,都不用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危。按照他们两人清扫强盗的速度,搞不好还没有等到天亮,雾气当中的强盗就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雅丽蒂亚和奇诺娅都是有经验的冒险者,她们很快就用火把在马车旁边维了一圈篱笆,将绝大部分的强盗都隔绝在外。少数的漏网之鱼,也在四人的齐心合力下,全部消失无踪。

雅丽蒂亚松了口气,用尽了力气才忍住了打呵欠的冲动。

奇诺娅就像能够读懂雅丽蒂亚的心:“女士,您可以继续休息了。”

雅丽蒂亚对众人说了声::“辛苦你们了。”,就回到马车上,再次进入了睡眠。

第四天

周围忽然变得安静。

雅丽蒂亚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就见月亮和星星已经隐没在了太阳的光芒之中,几乎看不见了。

那些面无表情的强盗,那些似有若无的雾气,全都消失一空,篱笆外面的世界,令人不禁怀疑,也许昨天的事情只是疲倦下的胡思乱想。

但雅丽蒂亚知道,并不是这样。

奇诺娅和鸮形人显然一夜没睡,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态,见到雅丽蒂亚下到地面的时候,都懒洋洋地和她说了早安。

雅丽蒂亚和同伴们打过招呼之后,就移开了快要熄灭的火把走了出去,他们的帐篷和炊具都还在,没有被偷,也没有遭到任何损毁。她再次生起了火,把装得满满的水壶架在火上加热,准备着今日的早餐。

鸮形人在雅丽蒂亚身边坐了下来,将箱子放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侧,皮可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脑袋上,而奇诺娅则坐到到了三人的对面。

一开始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直至雅丽蒂亚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同样也困扰着鸮形人,他的神情当中不乏担忧:“白天赶路,晚上御敌,会垮掉。”

“也许换个思路,晚上赶路,白天休息?” 奇诺娅用树枝摆弄着柴薪。

雅丽蒂亚咬了一口熏肉,她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她的声音懒洋洋的:“不知道雾会不会跟着我们跑呢?” 

昨晚的遭遇,令雅丽蒂亚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我只是担心,如果我们借宿在别人家里的时候,那些强盗的幻影再次出现,会吓到那些善良的人。” 

 奇诺娅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相当镇定::“我想不会,洛尔伽说,敲击声出现在了第一个村落里,但那些强盗却没出现,也许这和我们停留的地点有关” 

 “您确定吗?”雅丽蒂亚悄声说:“我并不是要质疑您的判断,我只是想更加了解您的看法。”

奇诺娅不不急不缓地说:“村落人多,这兴许有影响” 

鸮形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雅丽蒂亚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那么我们就走快一些吧。” 

“雾就看上我们了吗?” 皮可西问。

鸮形人敲敲箱子,作为回应。

皮可西望着那个大箱子:"还是说因为货物?货物和强盗" 

奇诺娅说:“我想你讲的有一定道理” 

 洛尔伽突然开始东张西望,当众人疑惑的视线纷纷落到他头上的时候,它忽然露出了安心的表情:“钱难挣,难吃。”

雅丽蒂亚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提议:“我们在搞清楚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最好不要再露宿野外。我的这个想法也许有点疯狂,也许我们的马匹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会累死,但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鸮形人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马车”“轮流补觉。”

“是的,如果不把皮可西计算在内,马车总共可以供一个人休息。”雅丽蒂亚稍作停顿,然后继续道:“至于剩下的人,可以轮流驾驶马车,这是为了保证每个人都能获得充足的睡眠。”

所有人都对雅丽蒂亚的提议投了赞成票

众人收拾好了他们带来的东西之后,就一起回到马车上,继续往南方进发。雅丽蒂亚是除了皮可西之外,唯一一个精力充沛的人,她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就像多日来所做的一样,用马鞭驱策马儿往前迈步。

马车不快不慢地前进了数英里之后,才开始加速,由车轮压出来的道路并不平整,整辆马车不断颠簸着,弄得上面的乘客全都摇摇晃晃的,雅丽蒂亚差一点就要把刚才的早餐吐出来了。

得到教训之后,雅丽蒂亚驾起车来,也不敢那么狂放了——她拉了拉马缰,示意马儿把速度降下来,从全速奔跑变成慢跑,这才勉强感觉舒服了些。她微侧着脑袋,看向坐在身旁的鸮形人,这个年轻人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仿佛哪儿哪儿都是神祇为他准备的惊喜。

雅丽蒂亚羡慕这种心境,但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拥有了。

接近黄昏的时候,雅丽蒂亚的精神开始因为疲劳而涣散,鸮形人主动和她交换了位置。后来,奇诺娅从车厢内爬了出来,说这个时候应该轮到雅丽蒂亚休息了。

”敲击,声音。“鸮形人转过头来,用手示意了一下那个内容物未知的箱子。

雅丽蒂亚和奇诺娅面面相觑了起来,显然,她们都没有听见。

“一会儿无论遇到什么,都直接冲过去,不要停下。”奇诺娅说着,拿出了一块布,遮挡住了马儿的眼睛。

雅丽蒂亚半躺在狭窄的车厢内,闭上了眼睛,她可以清楚地闻到箱子散发出来的霉味,她这才发现,她和那个箱子竟然距离得那么近。雅丽蒂亚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车子颠簸得有点厉害,外面还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响,吵得她几乎无法入眠。

——只是几乎。

毫不停歇的奔波,大量地消耗了雅丽蒂亚的体力,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探出脑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眼下她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想要满足好奇心也只能靠奇诺娅他们了。

第五天

雅丽蒂亚醒来的时候,就着凉水吃光了一整个面包,又吃了点熏肉,然后才和奇诺娅交换了位置。

半精灵吟游诗人看起来并没有睡意,雅丽蒂亚就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她们虽然曾经在暗月城有过合作,也在别处听说过彼此的故事,但她们的关系就只比陌生人要来得亲切一些,甚至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这样的两位女性想要聊天的话,不想谈论天气或者彼此的衣着,就只能谈谈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了。

根据奇诺娅的叙述,子夜时分,鸮形人又再次听到了箱子内传来了敲击声。

周围忽然就起了一层雾。这层雾非常的稀薄,就算事看到雾就要神经紧张的迷离人,看见这样的雾气恐怕都不会多加理会。奇诺娅决定遵照原定计划,无论发生什么,都控制着马匹继续往前跑。他们似乎又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声,“乒乒乓乓”的重物落地声,还有种马车正在撞碎什么东西的感觉。

情况一直持续到太阳升起,雾气消散,才重新归于平静。

雅丽蒂亚低声说了几句话,鸮形人和皮可西也许不能听清,但奇诺娅可以,她听见雅丽蒂亚在赞美太阳、赞美珂旭。

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既没有遇到不死生物,又没有遇到拦路抢劫的土匪,顺利到达了下一个村子。

奇诺娅主动担起了跟村民交涉的任务,用几个铜板就换来了仓库的暂时使用权,好心的村民还给马儿送来了些干草。

雅丽蒂亚喂饱了一直辛劳工作的马匹之后,就躺在稻草堆上发呆。她在半梦半醒之际,仿佛听到了鸮形人的声音,他说听到了箱子内有人在吃东西。

引用:

《约翰福音》第三章作恶的人恨光,不肯接近光,恐怕他们的罪行暴露出来。

黎塞留枢机:制定一项法规而不执行,等同于默许你希望制止的事情。

发布时间:2019/07/06 23:46:01

2019/07/06 库瑞比克世界 运送货物前往查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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