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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文化的人就是这样的

魔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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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声音很轻,细细的。 

如果要当地那位租出仓库的妇人来分辨,她一定会点点头,说这是老鼠啃木头的声音,迷离这地方的老鼠啃起东西来就是这样,咯吱咯吱,这种乡下地方的老鼠干瘪枯瘦,城里可就不一样了,毛皮油光水滑,个子跟小狗差不多,可它们豆子大的眼睛里那种狡猾劲儿……总之,这就是老鼠啃木头的声音。说完,她一定又会点点头,为自己得出的结论感到满意。 

呆在仓库里的佣兵们则没有这样的乐观,在行驶至这里的途中,他们就已经遇到了不少古怪的事,接连的奔波和昼夜不停的警惕耗去他们的精力,这样的旅程足够教任何一个精力充沛的人神经衰弱。奇诺娅本该在一个难得能够睡在建筑里的夜晚沉入黑甜的睡眠,像枯叶飘落在沼泽,可连续的警戒成为习惯,轻微的啃噬声和队友的呼唤轻易地将她惊醒。 

现在他们都坐起来了。布鲁和洛尔伽升上精灵和半精灵难以触及的天棚仔细检查,尽管他们都明白那声音的来源极有可能出自那箱子,可为着仔细周全,这支四人的轻锐小队还是将整个仓库都搜查了一遍。在搜索确认的开始,那声音还轻轻地响着,不紧不慢,仿佛什么都没法打扰它——某种东西——的进食,咯吱咯吱、沙沙沙、嘶啦嘶啦,它咬着某种柔软又有一定韧性与硬度的东西,决计不会是木头,也不是青翠的叶片,如果一定要形容,倒更像是诗人曾听过的食肉动物撕咬肉块。那时候她嫌麻烦,懒得去拾枯枝点燃篝火,就背着行囊窜上树,试图在宽大的枝丫上凑合一晚,到了半夜,类似的声音就响起来,昏暗中成对的绿火较天上的星子更亮,从此诗人养成点篝火的好习惯。 

“这个,我猜。”洛尔伽落在地上,他伸出手指向箱子,双翼收拢在背后。这动作本该让奇诺娅想起什么,并引发一场怀念的情绪,但那灰色的影子只一掠便沉没了。 

此时,那难以言喻的咀嚼撕扯声已不再响起,也许冒险者们的注视叫它忌惮,它就干脆不去动弹。 

冒险者们停顿片刻,谁也没有说话,这有点像突然降临在人群中的寂静,大家都不去打破沉默,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人们心中总有对未知的畏惧。 

“叩叩” 

诗人从沉默中挣脱,她抬手敲了敲箱子,木制的材料给予她回应。这动作实在大胆了些,通常而言,一个具有理智的人绝不会作出这样无谓的冒险,但诗人就是这样做了。这样突然的举动让队友们的视线投注在她身上,她只将注意放在木箱,对于她来讲,这行为和拜访他人前先敲门没什么区别。 

“叩” 

片刻后,声音响起。 

诗人露出一个微笑。 

“我们运的到底是什么?” 

皮克西忍不住问出来,她生性好奇,在经历这么多怪事后,终于将这话问出口。她忍耐了实在太久。布鲁凑上去,绕着木箱仔细观察,指望找到可以看进去的缝隙,对于小巧的皮克西,一丁点漏缝便足够,她什么也没找着,这箱子紧闭着,关死了。 

“听得懂,瞧三下,刚才一样。” 

洛尔伽的话语没有得到回应,鸮型人在确认这一点后,很快放弃呆站在箱子前。他抖开翅膀掠向室外,试图找出荒野里曾遇到过的强盗和雾。洛尔伽紧握着匕首,他仔仔细细地从空中观察四周,不放过任何一点踪迹,谨慎是他后来养成的特点,这品质很好,可今夜月明星稀,再怎么仔细也没法找出任何异常。 

“它是不是怕光?”皮克西落在箱子顶上,拍了拍身下的木料,“我是说这个东西。” 

诗人再次敲响箱壁,漫不经心地回答:“也许可以试试。” 

“叩” 

诗人的面庞又为这回应显露微笑,她现在确认这就是回应了。对着这箱子里不知为何的物体,半精灵的内心竟产生起一种十分柔软的情绪,这样的情绪很少见,和见到美丽的东西时不同,那时候内心总会有种被什么东西被冲刷的洁净感,而现在她的情绪却带着点黏糊。如果她曾体会过,或被人如此对待过,也许她会明白这情感叫做怜爱。幸好她挺少将情绪摆在脸上,否则任何一个明事理的人都会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对着这样一种东西产生怜爱,半精灵离疯掉实在不远了。 

就在诗人尝试继续与箱子里的东西继续交流的时候,洛尔伽走过来,他手中拿着从篝火堆中抽出的一节燃着火的木棍。诗人和巡林客离远些,好让游荡者靠近,洛尔伽拿火把凑近箱子,什么也没发生。 

“箱子能开个缝吗?”皮克西问。 

奇诺娅轻轻笑了一声,洛尔伽也用力摇头,他的动作有些大,这让他身上披肩的流苏也跟着一起摇晃。 

“如果打开了,我们怕是就拿不到钱了。” 

这是雅丽蒂亚在被叫醒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她站在篝火旁,偏头看着围在箱子旁的三人。牧师应当在夜晚保有一定时间的休息,这既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健康着想,也为了充足的休息能让他们有足够的精力和良好的状态去使用神术。雅丽蒂亚是位忠诚的瑞图宁信徒,在她看来,充足休息本就是牧师应当做的事,如果不保持好的状态,在遇到危机的关键时刻无法使用神术,那无疑是令自己所信仰神明蒙羞的事,雅丽蒂亚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呢?再加上连续的奔波,睡眠不足本就教人疲惫易怒,此时听到皮克西的话,瑞图宁牧师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她站在温暖的火旁看着自己的队友,明白他们也是为了任务,于是她强行压下自己的不快,试图冷静地对待这个局面。 

洛尔伽眨眨眼睛,他将视线从雅丽蒂亚转回木箱,鸮型人凑过去,连敲三下木箱,又抽动鼻子仔细嗅了嗅木箱四周的空气,如果箱子里装的是某种野兽,他一定能闻出些什么,他擅长这个。最后,也许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洛尔伽扯过一块布盖在木箱上,然后将手中的木棍丢回篝火堆,接着飞到房梁上,作出个准备休息的样子。 

“我建议,”雅丽蒂亚停顿一下,“我建议先休息,接下来还有很长时间,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到现在为止,冒险者们的确已经困倦,于是他们先歇下,打算睡足够再出发。 

 

(二) 

冒险者们并没有如所想的那样睡到日头完全升上天空,他们醒来时,空气中还留着清晨特有的清爽,那是夜晚残留的最后一丝气息。 

他们沉默着用过早餐,又在当地补充了些食物和必备的物品,整备工作没有花去太长时间,很快,他们就将行囊和木箱运上马车,准备离开这里,向乌关前进。就在他们准备驾车离去的当口,昨天收留下他们的农户过来了,干农活的人一向起得很早,从农户的打扮来看,他是准备去田地。 

“你们是要去乌关吗?” 

负责第一段行程警戒的是奇诺娅,她同洛尔伽两人一道坐在马车外围,于是她回答说:“是的,请问怎么了吗?” 

“哦,是这样,这里去乌关的路上,最近来了伙山贼,你们最好不要走那边。” 

“山贼?活的?”洛尔伽砰砰地拍了拍自己充满生机的胳膊,他做起这动作实在可爱。少年胳膊上的肌肉并不夸张,而是呈现出一种很流畅、很好看的样子。 

“哎,这可真是……那么能从其他地方绕过去吗?需要多久呢?” 

“我们这里最近去乌关都是走另一条路,”那农户伸出手指了个方向,“那边稍微有些雾,一个人走不太安全……但是像你们这样的冒险者一定没问题。” 

“哦,谢谢……对了,那伙山贼大概有多少人呢?” 

“人数不少,之前不少商队都栽在那上头了。” 

“多谢。”诗人点点头,架起马车离开了。 

在乡村变为远处的黑点,分岔的道路还有一段距离时,奇诺娅开口询问:“那么,是绕路还是按原路走?” 

“山贼的行为实在偏离,他们理应为他们所做的一切承担责任。”雅丽蒂亚首先提出意见。身为宽恕之主的信徒,她在奉行瑞图宁教义的同时也崇敬秩序之主珂旭,而这样一帮恶徒无疑是需要被正义执行的对象。 

“这想法不错,”奇诺娅回应,“可我们只有四个人,连商队都拿他们毫无办法。“ 

皮克西坐在木箱上晃着腿,她想了想,说:“他们是活的,对不对?那是不是不太好对付?“ 

“绕路,我觉得。“ 

雅丽蒂亚没再发出别的言语,她立刻丢掉原先的想法,与队友一道听从农户的建议去往另一条道路。 

迷离这地方的人大概不愿花费太多心思在道路的建设上,这里有其实不太难想到,除去享乐,谁会想为注定快速消逝的事物花钱呢?反正道路很快就会被沿着陆地爬行的浓雾吞没,干嘛不把资源和精力拿去干点儿其他事?道路和房屋可不一样,房屋老朽崩塌,至少还有个空壳子留在那里,道路只会隐没在野草中,谁也瞧不出它曾经的样子,断流的河床都比它长久。眼前这条路正体现出迷离人的此种想法,它无疑比诗人在赭石时所行的小道要宽阔,可拿它和商业繁荣的伏勒比,它又显得那么瑟缩,像个消瘦的人侧躺在地上,可它总归还是条道路,恰能容许马车的同行。若是当初冒险者们心念一转,租了辆车辙相距更宽的马车,也许就只能站在路口干瞪眼,接着铤而走险去闯盘踞着山贼的道路了。 

总之,他们现在驾着车行驶在这条毫不起眼的道路上,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山贼占据原本的商道,大概没有人会经过这里。奇诺娅驾着车,她的技术不如专业的车夫那样精湛,考虑到那不是她的本质,又考虑到他们此行的性质,这样平稳、朴实的风格是非常适合的。薄薄的雾气萦绕在四周,对比曾经的迷雾小径,这不过是热茶上轻盈飘起的烟气。风的手撩起烟雾串成的珠帘,也拂过路旁的杂草和行进中的冒险者们,在这样还算闲适的氛围下,奇诺娅哼起一首来自雪城的歌,名叫《深林郊外的晚上》。与德菲卡大众对深林城居民苦大仇恨或彪悍勇悍的一贯印象不同,这首歌的调子像是阳光照在奥伯的溪水上,还有游鱼追逐,溪边的白桦林中有姑娘在等中意的小伙,他们约好去看红霞与星光。当然,雪精灵们喜欢这首歌,他们总爱唱两句,只是,单纯的歌唱最后有很大几率会变成拖着歌词比气长的活动,接着再演变为乱战,开始追求身体上的胜负,没法子,雪精灵就这样。 

当第一个深林郊外的夜晚过完,诗人正准备来第二个夜晚的时候,风停了。 

此刻的迷雾不再温驯如绵羊,它们脱掉无害的毛皮,露出原本的冷酷样貌。浓白的雾团喘着粗冷的寒气袭来,猎人手下的猎狗便是这个样子,它会咬着目标不放,尖利的牙嵌入血肉,你叫唤得越大声,它就越兴奋,于是更起劲地撕咬。 

诗人和冒险者点燃火把,牧师和巡林客也警戒起来。奇诺娅在雾气靠近时挥舞起火把,指望驱逐虫豸的火焰能够行使它的职责驱逐雾气,这办法没什么效果,火光在浓重的水汽里变得黯淡,如同废弃的用具被蛀空,腐朽的食物生出菌。马匹受到这变化的影响,它们开始在原地踏步拒绝前进,喷着响亮的鼻息,马原本就是纤细敏感的动物,这害怕实在合情合理。很快,雾围拢他们,这马车就如同被困在杯底的飞虫,由乳白的雾气彻底淹没。 

在这样浓重的雾气中,奇诺娅没有如同其他同伴呆在原地保持警戒,她离开位于马车前方的驾驶位,转而去存放木箱的地方。这未知生物和种种怪相的关系实在明显,甚至都不用多费心思去探索推测。诗人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按住腰侧的佩剑,她步履轻盈,目标明确,径直走向目标。说来也的确奇怪,对诗人来讲,雾气的遮蔽实在没有任何作用,她清楚地看见延申向前的山间小路,看见停在路上的马车,也看见皱着眉头的队友们。起初,她没把这当回事,因为她独行惯了,即使在队伍中也常常自己拿主意,跳下马车、在危险中不投入十成的注意力警戒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可诗人偏过头的时候,恰巧看见瑞图宁牧师在念诵一段悼词,接着,光辉从她手中绽放——雅丽蒂亚使用了光亮术。来不及去思考这举动的含义,木箱的动静就立刻抓住她的全部注意:那扣着死扣的箱子悄悄打开一个小缝。 

在雾气的映衬下,这一截缝隙真像惨白人脸咧出的笑。 

现在冒险者们有了光亮术的照拂,洛尔伽扇动翅膀直接落在马背上,他伸出手安抚马匹,顺着拍了拍马的嘴边,轻声说:“快,离开,这里。“奇诺娅再次登上马车,摁下无人打开的箱盖。 

这些事几乎发生在同一时刻。 

马匹得到安抚不再害怕前行,鸮型人下达的指示也是它们惯于听从的,马开始飞奔,生物的本能促使它们发挥出比平时更为迅捷的速度,凝滞的雾气被打破,冒险者们渐渐远离了那片浓雾。 

 

(三) 

脱离危险实在是件愉快的事,可冒险者们并不敢放松欢呼,这路还得走上两天,箱子里的东西实在是个变数,现在他们多多少少理解委托人急着将它送走的心情了。在这沉默的时候,诗人若无其事地说出自己的发现,轻松仿佛深林郊外的晚上。 

“箱子自己打开了。“ 

洛尔伽的部分羽毛炸起来。他刚与马匹分食苹果,其中一匹还亲昵地靠着他的手,动物的亲近让他开心,正要回复的心情被诗人的一句话砍烂。鸮型人很快反应过来,他仔细检查了诗人扣上的锁扣,又搬来部分行李压在木箱上,堆在最上面的是张卷好的毛毯,布鲁飞过去落在毛茸茸的料子上,对队友的安排很是满意。 

夜晚很快到来,奇诺娅在之前的村落补充上许多火把,数量叫接待他们的农户吃惊,可现在看来,这决定至少算得上明智。车厢四角都被悬挂火把,冒险者队伍则在点燃的篝火旁围成一圈,木箱被放置在火堆旁一个合适的位置,足够靠近火,又不会被飘出的火星点燃。用过晚饭后不久,箱子里就传来“叩“”叩“的敲击声,这是箱子被运送以来,其中的东西第一次主动发出响声,敲击声很急促,它也许有要紧的事,但冒险者们决定不去理会。 

值夜的安排还是老样子,洛尔伽负责上半夜,奇诺娅负责下半夜。他们顺利地渡过交接,洛尔伽钻进铺盖,在不知危险何时会到来的旅途中,能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休息变成一种急需掌握的本领。为了尽可能地得到睡眠的补充,露营的地点需要精挑细选,冒险者们现在正在道路旁延伸出去的一片空地,离树林有一定距离,他们这次的对手并不是野兽,开阔的视野更利于战斗或其他反应,火焰照耀下的土地平缓踏实,只在明暗交接的地方有一篇算不上多茂盛的草丛,再往远一点,就是隐没在黑暗中的森林。现在,奇诺娅听见丛林中传来一阵响动。 

诗人很快叫醒她的队友,在确认每个人都清醒过来,能够拿住武器或对危急作出反应后,奇诺娅拿着火把朝草丛走去。她的动作很快,洛尔伽眨眨眼的时间,火光已然照着她的背影,没等他的手抬起来拉住她,诗人就已经接近那片发出骚动的草丛。诗人在草丛边缘停住脚步,她将火把压近地面,土壤像刚被犁头翻过,土块散得四处都是,好像一千只土拨鼠在这里筑巢,没等奇诺娅想通这其中的缘由,一点异样就抓住了她。 

那是一只手。 

一只洁白、莹润,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柔和光芒的手,这样的手如果长在一位漂亮女性或男性的身上,无疑是个加分项,无论是折花还是拨弦,或者干脆就摆着不动,都将会十分赏心悦目,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这手来自一具尸体,死得不能再死,就连复苏者宵银也只是腐烂了一半,而不是只剩一具干净利落的骨架。面对这具抓住自己脚踝的骷髅,奇诺娅没有发出尖叫,她在尽量稳住身体重心的同时用另一只脚猛踢骨架的头,她踢到曾是中央沟的地方,头骨的那里有条细细的缝,诗人使的力气很大,头骨立刻侧飞出去,滚落到远处;接着,她一脚踩上握住脚踝那边的手的腕骨,桎梏便松开了;然后,她抽出身侧的佩剑,击碎骷髅的脊梁。也许是年头久远,这具骷髅有点脆弱,很快散在原地,不能动弹。诗人的动作如此熟练,不禁让人想问她你到底做过多少次了。 

“五具骷髅!“洛尔伽对队友发出警示。 

他飞上天空,指望看到更远的情景,想弄明白是否还有更多的危险潜伏。很快,他就加入战斗。鸮型人明显没有受过训练,他的动作偶尔会有些杂乱,这不碍事,洛尔伽总有办法补上后面的攻击,不过游荡者的职责本来也就不是尽可能多并快速地消灭敌人,而是悄无声息地融入环境,搜集情报或随着心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成熟的游荡者能在目标走过一条街的时间内拿走他的钱袋,将所有的钱币换成石头再将钱袋塞回去。 

战斗结束得很快,现在只剩一只匍匐在地的骷髅,它的一只腿骨被诗人的一击砍断,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它仍努力向火堆旁的木箱爬行,尖利的指骨抠在地上,带出湿润的泥土。洛尔伽握着匕首砍掉它挥舞的右臂,又在利刃只差一点便可刺破骨头的时候停下动作。奇诺娅微微侧过头,带着疑问看向洛尔伽。 

“看他,想做什么,等等。“ 

骷髅在四人的注视下艰难地爬近火堆,它努力扒拉着压在木箱上的那堆行李,尝试打开箱子。 

奇诺娅结束了它的第二次生命。 

结束战斗后,奇诺娅和洛尔伽开始清理现场——将骷髅的残肢断骨踢到草丛中,雅丽蒂亚将行李收拾好压在箱子上,布鲁则在四周巡游,确认没有后续危险。 

“咕噜噜“ 

在寂静的夜晚,这样的声响实在明显,冒险者们几乎是立刻围拢到火堆旁,观察着木箱。 

“它们想要它,“洛尔伽指了指木箱,又对着脖子比了个砍的动作,”奶奶说,死人的宝,活人的刀。“ 

“所以,不能打开。“ 

诗人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弯身拾起最后的那具骷髅掉落的半截臂骨,放在木箱旁边。在奇诺娅的推测中,木箱里的生物也许是靠骷髅或是雾气中的某种东西过活的,在开始的行程中,冒险者们还没有触及它的习性,没有经过那些奇怪的事,于是它也有机会进食。可很快,他们反应过来了,虽然还不太明白,冒险者们也已经会拿东西压住箱盖,它就只能饿着,刚才那一连串声音就是这个推测的证明材料。诗人甚至像逗狗一样晃动手中的骨头,那箱子静静地呆在那里,好像自己真的只是一个装满了物品的朴实木箱。 

 

(四) 

夜晚很快过去,冒险者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却没料到它仅仅是一粒用来丢出去以便探知的石子,这是个很常见的方法,只不过现在被打探的人成了冒险者自身。常常出门游历的人都遇到过这样一种状况:雨后的树林,空气清洁甜美,混着草木独有的香气,阳光从绿叶的缝隙中投入,刺在将落未落的水珠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最终,这滴水落下,带动周围一片,仿佛一场小型阵雨,淋得旅人发湿衣重。 

淋在冒险者们身上的不是这样还算可爱的露水,而是令人心生疲惫的混乱。 

自第二天开始,麻烦便开始追逐这支冒险小队,白天会有雾气聚集,夜晚则有不死生物袭击,行进路上出现的村落让他们短暂歇息一晚,这是近一周中他们所享受到的唯一一个不受打扰的安眠,接着,那奇异的幻影又再度出现。这样的行程实在疲惫,在这样的境况下,连说话都成为一种体力的浪费,沉默始终笼罩。下一个城镇在乌关脚边,它只为让来往的旅人歇脚,不算大,也还要好几天路程。诗人开玩笑地说,也许木箱在城镇还能玩出新花样。 

作为牧师,雅丽蒂亚对于这样的状况非常不满,没有足够的休息,神术得不到补充,她的身体也十分疲惫。瑞图宁的信徒靠在背部的挡板上,出于节约的目的,这马车并没有安装厚实柔软的靠垫,若在平常,雅丽蒂亚是绝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入眠的,与之相反,她还会撑起脊背坐得笔直,相熟的人会夸她仪态优雅,只有她自己明白这姿势是为着她心理上的舒适。现在,她已经不想再理会皮克西偶尔的问话,于是闭上眼睛假寐,也许是疲惫,也可能是因为马车行进时产生的摇晃,或诗人与巡林客低发出的低语,她的意识逐渐滑落,就快陷入睡眠。 

“生命的枝芽自瑞图宁手中萌发 

珂旭握着尺规,划出奔流的轨迹, 

离枝的花沾染死亡,由宵银拾起; 

菲诺挥洒金器中的水滴, 

云端之上,兀烈卡卡投下雷鸣, 

…………“ 

路路曾为她唱过这首歌,猫妖精总觉得她捡来的徒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就照着传统,在精灵入睡前为她讲段故事,有时也哼上一小段。有一次,在一个无所事事教人昏睡的午后,雅丽蒂亚向她询问,问昨天那是什么歌,猫妖精的习性叫她睡觉,可心爱的徒弟难得对睡前的活动提出疑问,于是她摇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以便作出回答: 

“就是那种,那种……母亲会把孩子抱在怀里,唱着轻轻哄的那种……对了,启蒙诗……“ 

自诩年长的瑞图宁牧师那时迷迷糊糊的,没太把这对话当回事,她的眼皮半耷拉着,也就没看见精灵突然变白的脸。雅丽蒂亚那时更为年轻,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学会用礼仪遮掩自己。她从未听过斯卡蒂为她唱这支歌,也没有感受过母亲充满柔情的怀抱,珂旭的忠诚信徒只会给她念光之子的赞颂诗,也只会给她例行公事意味的接触。哪个孩童会被这样的东西填满呢? 

在迷离,在不安稳的马车里,雅丽蒂亚又听见这首教孩童辨识四季神的诗歌了,它一点也不复杂,音调简单,没有显示能力的歌唱技巧,伴奏的琴音从高至低不断重复,半精灵诗人的歌声也如水流一般环绕着她,冒险者们疲惫的躯体变得充盈,拥有活力。 

经过一段时间的同行,雅丽蒂亚的确从奇诺娅身上看到某种品质,或者说能力,这样的东西让诗人从“半精灵“这个集群中分离,诗人不再是流有人类血液的劣化品,而是成为一个活生生的、单独的个体,让雅丽蒂亚得以对她进行审视。然后,雅丽蒂亚在心中点点头,得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结论:眼前这个半精灵的确值得任何一个高等精灵的尊重。也因此,她能够枕着歌谣入眠,而不是感到被冒犯。甚至于,若是下次有机会,雅丽蒂亚还愿意听奇诺娅唱出的诗歌。 

她睡熟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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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8013 

发布时间:2019/07/20 18:55:05

2019/07/20 库瑞比克世界 运送货物前往查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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