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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奇谭」预感:黄昏时分的弑主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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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周)关键词:「黃昏」、「夢之場所」、「弒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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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 

在老师的粉笔敲打着黑板那一成不变的笃笃声中,我从课桌前疲倦地抬起头。透过明晃晃的玻璃窗,我看到逐渐沉入后山的斜阳。像一只熟透落地的柿子,虽然保持着完整时的轮廓,香甜黏腻的果肉和汁液,却从破裂的腹中汩汩流出,仿佛打翻的颜料,在天空这块脏兮兮的调色盘上晕染开来,晕成一片暗沉的暖色。 

诶,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么? 

等我猛然惊觉时,黑板上的几何图案和物理公式已经被凌乱的涂鸦所覆盖。一层又一层。各种颜色,交织错杂。而教室里,已然空无一人。 

夕阳像舞台上的一束追光,不偏不斜地洒落在课桌不起眼的一角上。反光,我看不清那里用铅笔潦草涂抹的字样,只能隐约感觉,大概又是偶像的名字啦、告白啦、恶作剧啦,或者是一些根本无甚意义的只言片语吧! 

只是…… 

下课了? 

大家……都回去了? 

虽然没有回头,窗外的黄昏之景已然清晰地浮现眼帘。所以…… 

是啊,这个时间的话,即使回家了也很正常啊!可明明是熟悉的教室,我却感到一丝莫名的违和。暮光,从排列齐整的玻璃窗外倾泻进来,齐整地延伸到散落着稿纸、粉笔头和积尘的地面上,布满了整片向阳的白墙。我站在空空如也的教室里,就恍如一尾金鱼漂浮在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缸里。这里没有水草,没有珊瑚,没有色彩,没有气味。 

奇怪,没有水的话,金鱼如何生存呢? 

我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快回家吧! 

我迅速收拾起课桌和抽屉里的书和作业。但是手忙脚乱,即使感觉已经塞进了成百上千的书籍杂物,书包依旧空空如也。 

我究竟忘记了什么?是什么呢?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我想不起。只觉得怅然若失。 

 

我就这样惴惴不安地走出教学楼,却忽然被门口的值日生拦住。明明只是和我差不多高的个子,又瘦小,此刻,却像罩着一层裹尸布的骷髅士兵一样,瞪视着我,空洞的眼窝里几乎要喷出森森的绿光来。 

“你是哪个班的?仪表不合格,扣分!” 

仪表不合格? 

怎么可能? 

从来都是默默埋首在书堆中,循规蹈矩的我,怎么可能做出把校服改短改窄、裤脚改小这种无聊的事情呢? 

“我没有!” 

——可是,还来不及大声反驳,从,值日生身后眼球一般的反光镜里,我看到我自己,膨胀变形的身躯上,裹着随便乱搭的便服,活像一个笨拙的小丑。 

百口莫辩。不等我试图争辩,面目狰狞的骷髅已然张牙舞爪地扑来,准备攫住我的手臂。 

“走!去教务处!” 

然而身体条件反射地躲开了。我像是被点着了尾巴毛的兔子,像是砧板上的活鱼,又像是待宰的牲畜,趁自己还没有被捆绑,落荒而逃了。我本不该逃避处罚,然而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盘旋—— 

不走不行。 

我在追赶什么? 

并不清楚。然我明了的事情只有一件——要是不马上赶过去的话,就来不及了。再也,来不及了。 

所以,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顶撞一个面目可怖的骷髅,一个鬼怪,我也要逃。 

 

天色更加黯淡。橘色渐浓,被触手般细细的玄色侵蚀、撕裂,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殷艳。无法挣脱,皮开肉绽的天空,以远山为袖,颤抖地将自己那支离破碎的面孔,掩映在一片深浓的苍翠之后。山间的夕阳,就像一只硕大的眼珠,须臾之间便会一层又一层的黑纱所掩埋。 

无名的恐惧充塞着我,不断膨胀,快要超出我所能承载的最大负荷。空间交叠错乱,而这一片浑噩之间,我就像一只充气过多随时都有可能炸裂的气球,一架失控的飞行器,三步中有两步,都在颤栗、趔趄、飘移,头重脚轻,身不由己。 

身后的魅影穷追不舍,步步紧逼。我只有不断奔逃,却顾不得,脚步与自己最初的目的,已然南辕北辙。 

我想呼喊保护者的名字,干涸的咽喉却刹那间被苦涩的泪水涨满。 

我喊不出他的名字。或许,他根本就不在这儿。 

转眼已经爬上天台。没有星星的夜宛如一口黝黑的大锅,人们就像一只只掉了薄翼的蜉蝣,被扣进这个狭窄得令人窒息的世界。无处可藏。不如说企图藏身就等同于坐以待毙。 

我深知自己没有羽翼,可这不妨碍我在被身后来势汹汹的魅影攫住臂膀之前,孤注一掷地选择从天台上跳下,只为了不听那句—— 

“这不是你自己所祈求的吗?” 

不是,一定不是。 

这怎么可能是我所祈求的结果呢? 

我怎么可能会祈求这种事情呢! 

逆流而上的疾风宛如绵密的针,锐利的刺,狂暴的雨,洞穿我的胸腹,或许在这具脆弱不堪的躯体上留下了千疮百孔。似曾相识的触感使我想到在游乐园里乘坐海盗船,每一个船体开始下落的瞬间,都像在经历着一次近在咫尺的死亡。只是这么想着,四肢就开始不由自主地痉挛,牙齿也在“咯咯”地打颤。 

然而这种比被鬼魅攫住更让人无法承受的痛苦比想象中更迅速地迈向了终结。我好像一片轻柔的羽毛,轻飘飘地着陆。穷追不舍的阴魂确实没有追来。站在熟悉的家门前,我筋疲力尽,只想快点躺在自己软乎乎的床上沉沉睡去。于是我把手搁在门把手上—— 

奇怪了,打不开。 

也对。我没有钥匙呢。 

可是,家里没有别人了吗? 

我开始敲门。 

“曦儿?曦儿!快开门!” 

没有回应。我明明敲得那么轻,敲门声听起来却宛如雷鸣,连我自己都害怕起来,忙住了手。雷鸣止歇,心中的不安却依旧不断地膨胀,由远及近,渐渐凝结成一种细碎的,奇特的轻响—— 

嘎吱嘎吱。 

像是,咀嚼鸡软骨,放大了一百倍的声音。 

我不由得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激得打了个冷战。 

“曦儿?” 

我循声走进房间。房门紧闭,我确信我不曾将它开启,可当我察觉的时候,已经确实站在了那道门的对面。 

我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毫无准备地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手足无措。 

演出?竞赛?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好开始唱歌,可台下的窃窃私语很快就淹没了我。我扯着嗓子大喊,发出的只是蚊子一般细小而且荒腔走调的怪声。 

我又羞恼又生气。 

那些家伙都在谈论些什么呀?我不是正在表演吗? 

等我凝神静听,嘈杂的人声不断扩大,模糊,最后聚合成清晰的“嘎嘎”声。 

这一次不再只是嚼鸡软骨了。而是货真价实的,野兽咀嚼血肉的声音。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逃走了。 

筋疲力尽地回到教室,我开始漫不经心地收拾。 

“喂,我说,你在那里吧?” 

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在的啦!曦儿,曦儿!” 

依然没有回应。 

我强抑着心中的怒火,唰地一下拉开了门扉。灰色世界的中心,那抹银白色的身影赫然入目。我曾以为我们很近,却没想到我们之间的距离竟是如此遥远,远到我在这头眺望着他的背影,就像是看着黑白电视里一个闪烁的雪花斑一样。 

他没有回首。我分明也没有近前。然而远景却不断拉近。我不想看。可画面依然清晰地印入脑海。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仿佛一场浩劫的震源。面目全非的一切,使我根本无法辨别此刻所处的地点。断臂残肢,像枯枝落叶一样被随意弃置在瓦砾和尘土之间,仿佛含露的罂粟,被犹自温热的鲜血所点缀。 

是梦吧? 

如果早点意识到这一点,并催促自己醒来的话……然而已经太迟。 

纵使闭上双眼,也无法停止对眼前光景的注视。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式样繁琐的华服已成破衣烂衫,连同灰白的长发,在发黑血迹的浸透下,失去了原本闲云野鹤的光彩。他望着我,却也不曾望见我,琥珀色的双瞳在黑暗中熠熠闪光。我望着他,呆呆地望着他怀中的那些早已辨不出原主的血肉,布片和白骨。 

似曾相识。 

莫名其妙。 

猛然惊觉,搅混在那堆血肉和白骨中的碎布料,似乎正是我常穿的那件衣裳。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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