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手头的大case走上了正轨，刘婷婷接下来会有一些空闲……思及此，她不受控制地有些焦虑。 </p><p>刘婷婷染上洁癖两年了，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无法忍受与家人同桌进餐，她已经与丈夫分房而居一年了。 </p><p>当她全身心投入工作时，她会不那么受强迫性思维的困扰。然而每次工作稍闲，她的洁癖就会变本加厉地发作。 </p><p>趁着她还没有无法忍受工作台面上看不见的灰尘和微生物，她决定check一下电子邮箱。 </p><p>一封……来自丈夫的电邮？这倒是令她十分意外。她的丈夫赵子佶目前在体制内工作，事业编，OA才是他的主场，他很久没有给刘婷婷发过电邮了。 </p><p>主题：婷婷，结婚纪念日快乐 </p><p>结婚纪念日？刘婷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右下方的时间。 </p><p>2019年4月15日。 </p><p>好像是这么个日子。 </p><p>如果不是女儿赵日妍某日翻出他们的结婚证，问爸妈结婚纪念日是不是就是结婚证的发证日期，刘婷婷都快彻底把这个日子忘了。赵子佶与刘婷婷结婚十年，从来没有把这个纪念日过成节日。 </p><p>今天真是反常。 </p><p>点开邮件，正文是寥寥几行文字和一张手写信的扫描件，还有一个后缀名mp3的附件。 </p><p>刘婷婷选择了下载附件，先读起了文字。 </p><p>“老婆，十年了，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本来写了信想亲手交给你，但是也许目前电邮是更好的方式。我怕手写信变成电脑字体会更难传达我的心情，于是决定读给你听。 </p><p>“老婆，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快乐。” </p><p>看来附件是赵子佶读信的音频。 </p><p>她点开下好的附件暂停，看了一眼时长。2:26。无妨，可以听听。 </p><p>“亲爱的老婆： </p><p>“见信佳。 </p><p>你读信时，我们已结婚十年了。十几年前我们在施工单位共事的景象总是历历在目，如今我们却各自有了新工作，再没有日日相对共同工作的机会。 </p><p>结婚十年，我对你有敬佩、有爱慕，却独独缺少了一份坦率。婚后，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甚至比在一个项目部共事时更远。当然，这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够坦率，才造成了你我的隔阂。 </p><p>前两天妍妍问我：“爸爸，结婚纪念日快到啦，你给妈妈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p><p>女儿懂事的问话让我倍感惭愧，我竟是与你结婚十年，都没有好好跟你一起做过什么充满仪式感的事情，没有亲口对你说过一句：老婆，我想你了。 </p><p>老婆，我总是喊你“婷婷”太多，“老婆”太少，今天真想一次性喊个够，甚至再不喊你“婷婷”只喊你“老婆”。 </p><p>老婆，你工作辛苦了，我爱你，我想你了。 </p><p>结婚纪念日快乐。 </p><p>祝你身心健康，工作顺利。 </p><p>爱你的丈夫，赵子佶 </p><p>2019年4月15日” </p><p>刘婷婷听着音频，渐渐湿润了眼眶，想起自己十年来总是注重个人发展远大于照顾家庭，想起十年来丈夫从未改变地支持……听完音频已是泣不成声。 </p><p>流着泪，她突然心悸起来，甚至呼吸开始困难，有种缺氧的无力感…… </p><p>“我不会是要猝死了吧？”恐惧攫取了她的大脑，令她的四肢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p><p>她强忍着颤抖拨通了内线：“行政帮忙叫120。”语毕，颤抖着靠在了办公桌上蜷曲成一团。 </p><p>接电话的行政吓了个半死，拿着手机边打120边冲向刘婷婷的办公室。 </p><p>“喂，120吗？这里是xx大厦915，××装饰公司！我们这里有人很难受……” </p><p>“刘工，你还能说话吗？” </p><p>“心……脏……”刘婷婷挤出两个字。 </p><p>“心、心脏病！她可能是心脏病犯了！请派一辆救护车来！” </p><p> </p><p>刘婷婷刚上救护车就停止了颤抖，在医生给她用了呼吸袋之后，气息也慢慢平稳下来。 </p><p>到了急救中心，一系列检查都没有发现问题。 </p><p>而刘婷婷本人，思维回笼的第一反应是：救护车内是怎么消毒的呢？会有人在车上吐血或者呕吐吧。消毒水的味道好重，真的消杀干净了吗？每天医院进进出出，很多病人，会交叉感染吗？ </p><p>她强忍着焦虑做检查，努力集中精神跟医护人员对话,终于等来结论：“检查结果显示刘女士没有任何心脏有关的疾病，症状自行缓解也不符合心脏疾病的表征。医生建议的话，随访即可。” </p><p>那就是没事。 </p><p>刘婷婷只想赶紧洗个手然后离开急救中心。 </p><p>刘婷婷从行政帮忙带来的手包里掏出免水洗手液先搓起了双手：“小程，今天谢谢你，特地跑来陪我。你如果没有什么急活就先回家吧，今天的考勤补个单子，我会签的。” </p><p>行政小程是刘婷婷的迷妹，对她关心非常：“刘工，你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我陪你回家？” </p><p>刘婷婷婉拒了她。 </p><p>等小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后，刘婷婷扎进了洗手间。 </p><p>手心、手背、指间、指背、指尖、手腕……洗手液搓过一遍，清水还要过一遍。碰到水龙头了，清水再洗一遍吧。糟糕，还是要碰到水龙头。用洗手液把水龙头也洗一下吧。总觉得还是不干净。还好包里有消毒湿巾，等会儿再拿湿巾擦个手吧。 </p><p>急救中心太不安全了，回家要把所有的外衣脱在门厅，换过家居服再进屋。鞋子……鞋子要用消毒湿巾擦过，晾干了再收进鞋柜。 </p><p>心脏……对，今天的情况应该要跟王医生讲一下。 </p><p> </p><p>刘婷婷走进诊室，照例用消毒湿巾把沙发擦了又擦才坐下。王医生关注了一下她的双手，还好没有因为过度清洗而发红、皲裂。 </p><p>王医生开门见山：“你记得你上次惊恐发作之后，我建议你带你丈夫一起过来。” </p><p>对，上次王医生说她可能是惊恐发作，建议观察发作频率，问过了发作前的情景，说她一直没有稳定康复，可能是心因性的，赵子佶或许能够提供另一个角度，让王医生可以换一个思路。 </p><p>“对，我跟他说了，然后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您了。”刘婷婷说。 </p><p>王医生：“是，我跟他联系过了。我上次跟你说过，他独自来过一次。” </p><p>对，因为她跟家人一起吃饭总是很焦虑，丈夫索性跟她错开了吃饭时间。 </p><p>刘婷婷内心一阵空茫，仿佛自己成了一个彻底孤立无援的人，并且人都是被她自己推开的。 </p><p>王医生：“他上次来，跟我说了从认识你到你们分房睡之前他觉得所有重要的事情。经过他的同意，我全程录音了。你愿意听一听吗？我觉得你听一听他的讲述，会帮助到你找到自己的症结到底在哪里。” </p><p>刘婷婷点点头，她真的太想从脑子里拔除“到处都不干净”这个可怕的念头了。 </p><p> </p><p>赵子佶的讲述冗长细致。 </p><p>他的原生家庭，她的原生家庭。他母亲对刘婷婷的态度，他曾经的拒绝，他认为是他母亲的挑剔改变了妻子。 </p><p>然后他说起了他待岗在家自己带孩子那一年，说起了自己当时的抑郁，说等他觉得可以面对妻子的时候，妻子已经开始有了洁癖的表征，并且持续恶化了下去。 </p><p> </p><p>原来是为了对抗原生家庭吗？ </p><p>刘婷婷心想。 </p><p>那段时间他总是很心烦，不好好工作，做事情没有条理，记性和精神都很差……最后闹着辞职，被公公按了下来，改成了待岗假。然后他考上了事业编，然后……他们已经疏远了。 </p><p>他曾经……抑郁吗？ </p><p>赵子佶还说，他真的很爱刘婷婷。 </p><p>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啊，他们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他需要一个妻子去搪塞父母，她需要一个丈夫让她留在Y市。 </p><p>刘婷婷真的很茫然，她觉得很多事情跟她的既往认知很不相同。 </p><p> </p><p>王医生这一次没有给刘婷婷什么建议或者指导，只是把录音文件拷给了刘婷婷，她表示不论赵先生猜测的刘婷婷的病因是否正确，能够从另一个视角看待刘婷婷“发病”前的几年都是一些进展。 </p><p> </p><p>接下来的半年里，刘婷婷的情况还是时好时坏，她开始会跟王医生谈论她丈夫相关的一些话题。 </p><p>终于，第二年，刘婷婷从记忆中发现她曾经有过一段外遇，她被超我压在道德里，无法正视压抑的自己……她“犯错”后拒绝了那个男人，也拒绝了自己。 </p><p>她曾经是赵子佶“走出来”的希望，这一次，她希望赵子佶可以给她希望。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