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暑退 </p><p>评论:随意 </p><p> </p><p> </p><p>胡伦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身体像即将被风挂落的树叶一样抖动了起来。 </p><p>“不……这不是我干的……”他哆嗦着往后倒去,一脚踩在了一个温软的东西上,低头一看,是一截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大腿。 </p><p>他的防线彻底被击破,“啊”地一声大叫,瘫坐在粗砂颗粒的水泥地板上,被肢解成数十块的陌生人的尸体包围了。 </p><p> </p><p>这确实不是胡伦做的,他性格温吞,胆小、呆板又认死理,老板三番四次示意他在报表上做些小动作,帮公司节省点费用,他都没敢答应,生怕一招不慎将来做了老板的替罪羊。 </p><p>一而再,再而三,老板觉得成日暗示个木头实在太累,挑挑拣拣了大半天,选择在平安夜的早上向胡伦宣布,他被开除了。 </p><p>晚上和他一起约会吃饭的女友听闻这一消息,嘴角边的酱汁都没擦干净,就开始给他算结婚的礼金、买房的钱、买车的钱,恨铁不成钢地痛骂了他一顿后,以性格不合适为由,干脆利落地跟他分了手。 </p><p>回家路上飘了雪花,他为了请女友吃这顿饭,钱包空得连网约车都叫不起了,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肩膀湿透,惨得像落水的猪。他以为这就是最谷底了,没想到半夜被远方母亲的电话吵醒,抽泣着说他爸出去赌又借了一屁股钱,债主正在哐哐哐地砸门,闹得不得安生。胡伦只好硬着头皮从银行卡里挤出了几千块,线上转了过去。 </p><p>他看着卡里两位数的余额,呆愣了好一会儿。 </p><p>钱,钱,钱…… </p><p>钱像一座五指山,把他牢牢地压在底层,连翻身都做不到。他愣神了好一会儿,最终从衣橱里取出了一只袜子,挂在床前,希望传说中的圣诞老人能施舍他一点安慰。 </p><p> </p><p>没成想倒霉时喝水都能塞牙缝,胡伦郁闷地重新睡去,醒来时就变成杀人犯了。到底自己是怎么从床上迁移到这儿的也搞不清楚,掐了手背还给了自己一巴掌,疼得要命,如果是梦,早该醒来了。 </p><p> </p><p>手机突然响了,胡伦吓了一跳,惊恐地发现是自己的电话在响,他的手太滑腻,在手机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总算在最后关头接上了这通陌生来电。 </p><p>“喂?”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p><p>“你要的两百万现金我已经准备好了。”电话那头的女声听起来无助可怜,“求你了,让我听听我老公的声音吧。” </p><p>这人值两百万? </p><p>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消失。女人不停地哭泣和请求令胡伦茫然地看向地面的碎尸块,不知道该怎么满足这个荒谬的请求。 </p><p>他浑浑噩噩地跟女人约定好放钱的地点,随便找了个麻袋,把地上的碎尸捡了起来,连手都没记得洗,就出发去拿钱了。 </p><p>一路偏僻无人,他脚步像踩在棉花上,有种不真实的绵软,约好放钱的垃圾桶里已经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黑色的旅行包就混迹在其中,像被人抛弃的二手旧货。 </p><p>他抖着手把包的拉链拉开,血迹在包上绵延出一条暗红色的线,划开了沉甸甸的钱。 </p><p>两百万是这样子的吗?他想。 </p><p>两百万能干什么呢?够一个首付,一辆好车,一个女人的礼金吧。 </p><p>他计算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悄悄围拢的警察门,等到他想要用黏腻的手拎包走人时,一根警棍重重地击中了胡伦的后脑勺,胡伦瞬间晕了过去。 </p><p> </p><p>再次醒来时,胡伦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小巷里,手上滑不溜秋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微冲。 </p><p>“你。”一个三大五粗的陌生刀疤脸给他下达了任务,“进屋以后拿着枪随便扫,注意点别扫死人,吓唬吓唬就行。” </p><p>“你。”那人又指着他身边的一个黄毛说,“直接到柜台装钱,让那些磨磨蹭蹭的柜姐快点,三分钟内装好就撤。” </p><p>“我们……我们这是要干嘛?”他感觉自己舌头都有点打结,手中的微冲很有点重量,眼前这两人年纪加起来估计已经过了古稀,他想骗自己是过家家都不行。 </p><p>可刚才自己才杀了人,怎么现在又要去抢银行了?他脑子迷糊又爱打破砂锅的老毛病犯了,在原地踟蹰着不肯前进。 </p><p>“还能干吗,当然是抢银行啊!”刀疤脸烦躁地点了一根烟,“别事到临头说你他妈的不想干了!早就在警察局留了案底的人了,不犯罪搞点钱,还能指望上哪儿赚钞票。” </p><p>刀疤脸狠狠地把新点的烟几口吸到底,吐在了地上,大步朝巷口走去。胡伦赶紧踩灭了烟头上的火星,和黄毛一起,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p><p> </p><p>闯入、威胁、开枪。 </p><p>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p><p>火舌在离自己半米不到的地方像蛇信子一样吞吐,纯白的天花板被打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胡伦有种运动完汗淋漓的快感。 </p><p>空弹壳在他脚下乒乓四溅,他打出了手感,看着四下瑟瑟躲藏的人群,他像小时候恶作剧用石头砸别人家窗户一样,把头顶一排排的LED灯打得稀碎,引得人群四散尖叫。 </p><p>直到刀疤脸过来扯他衣领,顺手给了他一巴掌,才把胡伦从神奇的快感中唤醒。 </p><p>“傻逼,快走!还射个屁啊,等条子来拷你呢!” </p><p>胡伦如梦惊醒,哆哆嗦嗦地收起了枪,跟着刀疤脸和黄毛一起飞速撤离。 </p><p>刀疤脸开车,胡伦和黄毛坐在后座。又厚又敦实的一麻袋钞票就横亘在他俩中间,胡伦伸手去摸,那崭新的成捆的钞票像有魔力一样,让他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去,把这些纸张的味道刻入肺里。 </p><p>警笛在不远处开始轰鸣,前、后、左、右,到处都是咿呜咿呜的声音,刀疤脸骂了一声,一脚油门飙起了车,方向盘打得飞起,红绿灯成了摆设,其他车道的车躲他们如躲炸弹。 </p><p>天罗地网硬生生地被刀疤脸扯开了一个破口,他狂妄地大笑起来,又冲撞了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全然没有注意到直行而来的大货车。 </p><p>“嘭————!” </p><p>胡伦的意识和被撞飞的纸钞一样,纷纷扬扬,四散而去。 </p><p> </p><p>疼……头疼……脖子疼……肩膀也疼…… </p><p>胡伦的意识几经浮沉,终于挣扎着钻出了水面。 </p><p>他像差点被闷死的人一样,猛地吸了几大口气,整个脸整个脑门上都是汗。他惊恐地环视四周,是又小又昏暗的一间房,黑灰色的墙壁,散落的机械零件,角落里堆着高高的纸张和油墨,几步路远的地方有一张打开的行军床,上面放着已经发黄的枕头。 </p><p>而自己刚才趴着的这个地方,是一个操作台,上面立着一瓶威士忌,剩余的棕色酒液刚好盖住瓶底,旁边还放着一个八边形厚玻璃杯,肆无忌惮地挥发着酒精的味道。 </p><p>我的钱呢!刚才的钞票呢!! </p><p>他发疯般地找了起来,把整个房间弄得鸡飞狗跳。 </p><p>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摸过那么多钱,有了这些钱,他可以买房子!买车子!让他那势利眼的前女友跪下来求复合! </p><p>房间里没有成捆的钞票,却有很多半成品的纸钞。他在行军床底下还发现了一个塞在挎包暗格里的笔记本,里面详细地记录着如何靠这些房间里的这些机器和工具,做出足以以假乱真的货币。 </p><p> </p><p>胡伦将信将疑地按照上面的提示,印出了几张红票子,十分心虚地拿去小店铺里买了点烟和酒。顺利地蒙混过关后,又多印了一些,拿到商超里用,一开始他很小心,一次顶多只用两三张,但日子长了次数多了,他胆子也渐渐大了。 </p><p>他抽的烟越来越贵,喝的酒越来越好,一件衣服几千块是家常便饭,一块腕表的价格能把以前的自己惊呆,他在多家银行开设了多个账户,使用各种各样的假身份盘旋在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意里面,豪宅、跑车、游艇、美女……半夜的Party灯红酒绿,飞舞的钞票铺天盖地,每一天都过的死去活来,惊险刺激。 </p><p> </p><p>有一天,胡伦接到一单生意,让他带着货去码头,有一个大买主想跟他做交易,但是需要先看货。胡伦带了点新鲜货过去,买主验完后,非常满意,下了大单,约好了时间地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p><p>胡伦督促手下加班加点拼死干活,这曾经是他最痛恨的事情,如今却乐此不疲。手下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他把货封存在一个隐秘的地点,跟小弟交代好暗号,去和买主见面。 </p><p>他咬着雪茄,哼着小曲,胸前的金链子晃荡来晃荡去,已经全然没有了过去那副低到草芥里的模样,双手被手铐反铐到身后时,他甚至还沉浸在那首曲子里没有回过神来。 </p><p> </p><p>…… </p><p>Oh I m in pieces, it s tearing me up </p><p>一切都在将我撕裂成片 </p><p>…… </p><p>Hallelujah </p><p>哈利路亚 </p><p>You were an angel in the shape of my mum </p><p>你就是位形神皆似妈妈的天使啊 </p><p>You got to see the person that I have become </p><p>你应该好好看看如今的我呀 </p><p>Spread you wings and I know </p><p>你爱的羽翼展开遍布你所到之处 </p><p>That when God took you back, he said Hallelujah you re home </p><p>当上帝将你带走 我们亦安慰念起 哈利路亚 </p><p> </p><p>“嘭”。 </p><p>一颗子弹飞旋而来,胡伦看到自己脑袋里崩裂的血花和脑浆,陷入黑暗。 </p><p> </p><p>一片血色蒙罩在眼球之上,红得发亮,赤得刺眼,胡伦一口气倒提上来,像濒死的鱼一样张大嘴急剧呼吸。 </p><p>破旧的床,发霉的墙,歪着把手的衣柜,还有睡前挂在枕头边的那只没洗掉油点的袜子。 </p><p>胡伦的肺里重新充满了氧气,他睁着浑浊的眼珠,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黑点,嘴一咧,笑了。 </p><p> </p><p>一切都一样,一切都不一样了。 </p><p> </p><p> </p>
穷困潦倒的主角寄希望于圣诞节的袜子带给他些许好运,于是在梦中果真获得了大把大把的钞票,而他也从一开始的胆小狐疑变为最后的放肆享受,醒来后感叹“一切都不一样了”,我理解为他在经历了荣华富贵后,更难忍受清贫,觉得梦给他指了个发财的好路子。其实发财并不只有铤而走险违反法律这一条路,这些梦应该也只是主角潜意识里的渴望罢了,跟挥霍钱财的快乐相比,打在后脑勺的闷棍似乎不算什么。
感谢评论。最开始想写的其实是袜子是个微缩虫洞,而圣诞老人是个类似于异能使者的外星人,他通过袜子沟通了平行世界里的胡伦,让他看到自己的可能性,自己去做出选择。然鹅写着写着就把这个设定砍掉了哈哈哈哈,单纯一点暴力一点也是一种美。
看评论作者的解读之前,我以为这是个南柯一梦的故事,没想到原来是瞬息全宇宙啊XD感觉狱友每次换一个主题,都能换一个文风,切换得很得心应手,这篇确实也很有b级片的感觉,不过可能暴力美学在视觉上表达会更简单直观一些,用文字来表现还是挺难的。另外,铤而走险的三次事件,变化的只有主角的心态,事件的强度好像少了点层层升级的安排,如果情绪变化和事件强度能统一起来,或许会更能达到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