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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身上既没有星星贴纸也没有黑点贴纸的木偶。

后日谈·来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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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很久的后日谈(爬来),而且后面还有(你)     

     

     

1 来去仙中·上    

     

    

这是预谋。    

     

    

不知道是谁把“来去仙”饭店守住了的消息传了出去。    

鬼神“消失”后,人们将再次回归原本平淡的生活。一些敌人含恨退去,一些不甘心的家伙还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伺机报复。因此侦查处的人依旧安排了人手对死城进行清扫,尽管他们已经顶着黑眼圈死战数日,但为了日后的安宁,他们乐意为此献上一切。    

但侦查处组长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就在数十个小时前,他们在与魔方的混战中弄丢了两个孩子。尽管她们算是战力的一部分,但那也只是在安全范围内——她们的第一位身份依旧是被死神怜爱的孩子们。    

侦查处自然将方针转换为优先寻找那两个孩子,但队里的感知者却说那两个孩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死城外赶去。    

“……是她们之前预测过的方向。”感知者说完后瞧见了队长的脸色,干脆闭嘴,免得被怒火牵连。但他想了想,还是说:“队长,这是有预谋的。”    

是的,这是预谋。    

侦查处队长心道,不管那两个女孩使用了什么样的玄机,她们也只是用他们作为“跳板”。她们真正的目标在死城之外,寻找一个高度危险的家伙。    

“继续,给我继续找。”男人沉声,“有什么线索和消息都报过来。找到之后……”    

他回望周身漫无天际的尘土与惨叫。    

“先找到人再说。”男人将怒意隐藏起来,他抬手,干脆利落的送被俘的敌人去牢狱里过下辈子,然后指挥着队里的人继续搜索。    

回到现在的时间,侦查处依旧没能找到人。    

感知者已经能瞧见队长脑门上暴跳的青筋,他心想要么那两个不怕死的孩子活下来了,要么……不过他比较怂,没敢开这个口。    

“队长,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好了,下一个街区……听消息说那边已经安定下来了。”其他队友更是担忧地扶住他,听说那边的来去仙饭店还开了门,能接纳不少受伤的居民。    

不过当侦查处的人抵达来去仙的时候,这里的情况还是让他们十分意外。    

许多附近的居民都在这里歇脚。不少人还是受了伤,还有一些噬魂师也瘫在大堂的椅子上,而阵阵香气正从来去仙厨房里传来。    

“好像还不错,队——”感知者刚回头想再说些什么,就被一阿姨挤到一边,他摇摇晃晃地站稳,瞧见人家手里提了一只半死不活的鸡。    

随后相对应的,来去仙那边走出两个十分眼熟的家伙,非常热诚地接待了来客。    

“小贝啊,阿姨这老母鸡被那群人牵连着劈了一刀,这蛋也不能下了……”那阿姨絮絮叨叨地,语句间对魔方的人全是愤懑,“哼,叫那群暴徒干的好事!”    

“贾阿姨您别太生气,伤身体。”失踪人一号的视线落在那只鸡上,“您这是……”    

“哎!刚巧,听说大家都拿家里剩下的食材过来换口饭吃不是?阿姨倒也没事,家里的孙子去死武专避难了。这鸡你和你那小搭档弄去厨房里,给大伙炖点汤水吃!”    

“这可真是……贾阿姨也先进来找地方休息吧——小柳!”    

很快,从大堂人群里钻出来失踪人二号,端了不少被吃干净的碗筷稳稳当当地跑出来:“诶,来了、呃……”    

柳山白下一秒和门口一脸不可思议的感知者对上眼。    

更有甚者,她还看见感知者身后脸黑如锅底一般的侦查处队长。    

自从脱离侦查处后,她和贝贝遭遇了不少事。一时间竟然忘了去和侦查处交代。这下可完蛋了——她咽了咽口水,顶着侦查处队长的杀人视线,硬着头皮转身将那些碗筷都送到后厨去。    

“怎么啦?你这脸色像看见了鬼似的、的……呃。”偏偏贝阔雪也转过头来。此时侦查处的人已经进了饭店,找了张还算完好的板凳坐下,其中感知者一脸“自求多福”,而身边那个熬夜多时的男人将佩刀杵在地上,对着贝姑娘露出危险的笑容。    

贝阔雪明面上牢牢地端着新炒的豆腐盘子,心底却惊叫起来:“……妈耶!!!!!”     

     

                       

    

2 浪子归家    

     

    

树白,你与我有多久没好好聊一聊了?    

     

    

边城柳宅。    

夜幕之下,巷道里燃起一盏盏古典的烛灯。烛光缭乱了众人的脚步,左晃过对面宅邸的牌匾,右摇指向深黑色的木漆大门。一位绿袍的白发女性站在队伍一侧,后面的人费力抬着一个担架,而担架之上还绑着一个疯狂挣扎的人。柳楼白绷着脸,她已经护送这危险包裹一路,面上常在的笑容被磨灭得七七八八。本来还有出来的宅邸管家伸手阻拦,当瞧见她取出来的一块木牌,吵闹声便再次回归平静。    

“楼白小姐……”管家将视线放向对面被动静惊到的门扉。左家的宅邸里也开始亮起稀稀落落的灯。    

“我会去处理,你们几个,送到老爷子那里去。”柳楼白松开手中牵了一路的束带,环视周身一圈,她之前出示的木牌依旧警示着众人,“不看、不听、不说——明白了吗?”    

柳老爷子的决定没人敢反驳,族人只将已经在崩溃边缘的青年送至祠堂门口后便松开了束缚。    

“——”    

而束缚的锁链松开刹那,青年就将异变的利爪向祠堂中的老人袭去。他的双眸已被侵蚀着变为了完全的红色,他的动作之大,将包扎好的地方悉数崩开,隐约溢血也不曾在意。自死城外反击魔人一津辞失败后,他失去了许愿的竹简,彻底无了对抗狂气的手段。他曾经以自己掌控了狂气为傲,而对上鬼神和其眷属后,才知道自己那“自我磨练”的事物不过是其冰山一角。    

他本该死在死城外的。但楼和亭来了,还有山也……她们不是已经看到了他的末路了吗?为什么现在,自己却回到了这个……这个充斥死气的柳家?    

穿着同样青色褂子的老人只是抬手将手背抵在了青年的手腕上,随后动作行云流水般拨开了极凶的气息。    

青年立刻将另一只手改变进攻方向,由下而上。若说他依旧机动灵敏,却是不然。那不过只是他身体上本能的反应罢了。    

但老人依旧将巧力拍向青年袭来的手背,再次拨开了杀意。    

“树白。”柳老爷子平静的看着如痴如狂的孙子,“你与我有多久没好好聊一聊了?”    

青年没有作答,只是闷声出手。    

但老爷子依旧将话说了下去。    

“是从你十一岁的时候开始,对不对?”    

柳家的小辈们在十岁前就开始被父母交由老爷子照料。白字辈的城、树、亭、楼、山五人皆是堂兄妹。山白更是在出生不久后就被送到了柳宅,她的父母常年出差,是柳石黑带着她,因此她也与柳石黑最亲近。    

那个时候城白与树白最大,亭白与楼白微小,但都很照顾最小的妹妹。只是他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每天固定时间里都有自己的功课——这是柳家的规矩。    

很多次,树白都会在路过院子时看见那个小鼻涕虫抱着皮球,哑着声音到处找哥哥和姐姐。知道教条的姐姐们会哄她,让她乖乖的等在原地。而她就傻乎乎地哪里也不去,等待姐姐哥哥们下学回来一起玩。    

树白却觉得,这样可真够残忍的。    

于是他偶尔会翘课,然后带着小鼻涕虫到处玩。那个时候少年心想,就这样陪小鼻涕虫把还能珍惜的童年过了吧。    

“但那一年,柳家外派的人出了事故。”    

容易被狂气影响的特殊体质,成为了最后的催命符。    

……    

少年第一次去柳家疗养院,探望的是自己的父母。但事实上,他对父母没有多少能够亲近的情感,他只知道他们强大,强大到不需要谁人担忧,不需要一个拖后腿的孩子。    

是了。他心想父母把他送到老爷子那里去,定然是不需要他的——但血缘在拉扯他,让他最后还是去了那两人的病房里,看见他们狼狈如斯的模样。    

“……那个敌人参透了柳家的秘辛。他知道噬魂师们的联系堪比金坚,但也因此,弱点也最为明显。”    

噬魂师夫妻被拆散,没能护住工匠的武器目睹了心爱之人最残酷的处刑。他疯了,疯得足够彻底。柳家的后勤找来时,柳岩霞身上的狂气比地上奄奄一息的魔人强烈了不知多少倍。而躺在一旁的他的妻子左铃,成为了虫魔人最杰出的蛊人。    

树白看见母亲时,她正被封在冰棺中。而他的耳边还时不时传来父亲癫狂的嘶吼声——哪怕他的敌人早已死在他的手上,他仍然高喊着爱人的名字,试图攻击身边的人复仇。    

大家手忙脚乱地去请柳石黑老爷子,没有人注意到少年单薄的身影。他在母亲的棺前坐守一夜,没有哭,没有说话。母亲没有死,但也不算是活着。寂静的夜晚里,他听见她体内的蛊虫每分每秒都在啃食她的躯体与灵魂,这比死亡更加痛苦。    

为什么会落得这个地步?少年平静地看着母亲的面庞,他心想,一遍一遍地问着:为什么强者也只能落得这个地步?这样,还能算是强者吗?他不明白,甚至觉得整件事情十分匪夷所思。他将带来的百合花放在棺上,看见了自己颤抖的手。    

少年叹息:“原来我这是恐惧。”    

在柳石黑老爷子镇压柳岩霞的时候,左家的人也匆匆赶了过来。他们有人寻到了出事夫妻的儿子,左家的姨婆怜爱地与少年说话,希望他能够从刺激中缓过神来。    

而少年如她所愿,露出悲伤而懂事的笑容。    

因为恐惧,于是厌恶弱小。    

【山白,我的废物妹妹。你这么弱,以后即便成了魔武器,还有谁会留在你身边?】    

少年借着看鲤鱼的话将妹妹哄骗进了水缸里,看着她在水里喘息,小小的身形只在大缸中留下一串水泡。他摇摇头,强硬地扳掉她扒拉杠沿的手。他曾想过维护小姑娘的天真,现在,他看着她不知所谓的笑容,却只想毁掉它。    

小姑娘呛了水,剩下的话早已含糊不清。    

【那就,跟着哥哥。】    

母亲那美丽而安静的死状闪现片刻。    

……    

少年顿了顿,还是强迫自己离开那个翻起水花的瓷缸。    

“你知道吗?你对山白做的所有事情,她没有提起过你一次。”此时老人已经钳住青年的两只手腕,他的话则让其顿了顿,进攻的趋势骤减。青年的模样分明与当年柳岩霞的样子不差分毫,此刻却仅仅是用话语便停下了动作。柳石黑叹气,他已经从楼白的汇报里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他看着五个孩子一同长大,却因为他的恐惧,让这五个孩子成就了不同的未来。    

他想起因为黑字辈的反叛,他开始教导孩子们如何用血缘捆绑狂气:亭白完完全全长成了和他一样的人,那孩子乖巧宁静,眼眸中却再无灵气;树白放任了狂气,那孩子聪慧早熟,很快便知道了黑字辈反叛的真相;楼白和城白感到了异样,心已离家而去。而最小的山白,那孩子时不时对现下的事实困惑,时不时充斥迷茫。最后她将一切都压在心底,等死般变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所以他重新做了决定。    

而这或许,也是他迄今为止,唯一对的决定。    

【老爷子,柳石黑,你——】青年一直听着,听见族妹的决定露出森然一笑,【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她是她,我是我。你!你有什么资格说你造就了我们?!】    

“树白……是爷爷错了。”    

老人说着,他的头发此时竟然都如炸毛猫一般直立起来,他赤红起眼睛,那模样与发狂的青年别无二致。    

是的,这就是青年发现的事实,这就是真相。    

当年纵使他有百般武艺,又如何拦住那些癫狂的反叛者?那些人中不乏比他更有天赋的家伙,也不缺比他更刻苦的家伙——但现在他们站在他面前,过去兄友弟恭的画面成为了播放至尽头的录像带,很快便被名为“狂气”的白页替代。    

绝望是会传染的。    

手刃亲族的绝望,无法挽回的绝望,不知所措的绝望,名为恐惧的绝望,绝望,绝望,绝绝绝绝绝绝望望望望……    

绝望之后还剩下什么?祠堂先祖的牌匾在数年后再次向狂气者们投去质问,他们问,绝望后还剩下了什么?    

绝望不是结束。    

绝望后,是新的开始。    

“树白,现在我们用当年一样的方式、用和你父亲一样的方式……我来告诉你接下来的事。”    

在祠堂先祖的灵牌前,老人的身侧在话音后被一股可视的邪物笼罩。那是某种丑陋而可怕的怪物,尖利的爪牙,化脓的躯体……那怪物本没有耳目,却在青年面前有了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那自然是狂气,是,却又不是。    

青年惊觉自己竟然只剩下仰望这一种选择。他原本已经被鬼神污染的神志此刻却变得无比清晰。跟随着老爷子的话,往事全都跃然纸上。只是他早已无法回头,沾染狂气的结局他比谁都了然。因此当老爷子“以身作则”般以狂气之姿展现在他面前时,他没有半点欢喜。这不是他期望的事情。    

【……有什么用?沾染狂气的人,回不到过去。你,还是我,还是柳岩霞——】在怪物的注视下,青年的嗓音更加沙哑。他停顿片刻后就朝着老人再次伸手,【在其他人眼里,我们早就是怪物了!!!】    

听说柳岩霞病故了。    

那个应该被叫做父亲的男人,在他的儿子步其后尘,来到疗养院中时,他只留下一座冰冷的墓碑。疗养院的人说他死于心病,在左铃的墓前咽了最后一口气。    

……    

“可怜的家伙、哈、哈……”青年站在父亲的墓前,他一言不发,身后缓缓走来的老妪却替他嗤笑出声,“可怜的岩霞……现在是他的儿子替他站在这里啦。”    

青年转过身,他身上接过老妪的拐杖,自己则扶着她往回走去。他的神色多少有些无奈:“珠黑老前辈,您是当年那件事后还保持清醒的、现在还在世的人了。这里风太大,您来这里做什么——”    

柳珠黑不满地打断他关心的话:“叫什么‘老前辈’?石黑这小子把这一代柳家人教得这么无聊了吗?树白,我是你那老爷子的姐姐,来,叫声奶奶来听听。”    

“可是昨天是您让我叫您‘老前辈’的……”    

“嗯?欺负老婆子听不见吗?”    

柳树白看着顽童脾气的老妪,知道她的记性也已经随着岁月而老去。他张口叹气:“奶奶。”    

“嗳,乖孩子,我要是有一个亲孙子,那也该和你一样大了。不过这里的家伙们都没有后代,一个也没有。”柳珠黑絮絮叨叨的,但柳树白依旧听得很认真——哪怕每一天都是这样重复的话语。但他依旧觉得悲伤。    

柳家疗养院,别称“精气神”。    

黑字辈后,这里收留的都是“不幸”沾染上狂气的柳家人。霞字辈的狂人只有他的父亲,而再往上,就是黑字辈的老家伙们。再往上数,大多归入土中,成为祠堂里一块单薄的牌匾。“幸运”的人们活在虚假的安全中,将一枚逆反的棋忘在桌上。    

他原本是打算再见一面父亲的,但在那晚后,疗养院也不再传消息到老宅,消息被完全封闭了。黑字辈的人里也只剩下了一位记忆只有一天的老妇人。    

疗养院里并没有多少护工,整个建筑却大得可怕。有些房间里还摆着茶盏,但都落下了厚厚的灰尘。水井里结满了蛛网,据柳珠黑说,除了老宅送的物资,她依旧每日去疗养院旁的山上自己准备吃食——她初次见他的时候,抛给他一个有点发酸的霉苹果。    

“我听见我的后辈在问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空荡荡的院子里站着一位穿肥大袍子的老妪。她露出发黄的牙齿,指着树白哈哈大笑:“我认得、我认得!蠕虫魔人死的那天晚上,我在这里见过你!你是小岩霞的儿子!太好啦,我们又有传承啦!”    

那个时候树白闻见一股腐烂的果味。    

酸涩、浓郁、苦闷——那并不是来自于烂苹果,而是老妪本身。那是老妪身上溢出的狂气。    

和一个疯婆子待在一起,就是他柳树白的余生吗?    

“乖孩子,奶奶问你,我们为什么要守在这里?”    

扶着柳珠黑的青年回神,他回答:“奶奶,是因为传承。”    

疗养院的人自然不会有子嗣,但他们以狂人为血脉,为每一个来到此地的柳家人施以他们独有的【传承】。    

“是啦,”老妪浑浊的双眼凌厉起来,“柳氏狂人,是柳氏人总会走上的一条路。”    

据说在黑字辈之前,没人知道柳家人容易被狂气影响的事情。这是因为黑字辈之上的人封锁了这样的秘辛。他们为了避免过去那些已经无法再追溯的悲剧,决定以封锁来断绝这样的可能。他们希望新生代能在无知中过得更加幸福——    

“‘无知也是一种绝望。’在我们那一辈,狂气给了我们柳家新的答案。要怎样做才能让柳家人走得更远?染上癫狂的我们,每一个黑字辈的人都能听见那一晚,祠堂里先祖们的怒吼与质问。”    

“哦?你注意到了?‘新’的答案。”    

“这就是老婆子我说的‘传承’。每一代都会有狂人的诞生,不管是被迫的、还是你这样自愿的。这不是个例,而是历代——只是我们黑字辈时最多罢了。”    

“对于柳家来说,狂人是柳家前进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无知的柳氏在当时一度陷入低谷,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特别,不了解自己的本心。他们没有抵御恶意的办法,只有泼去半边天的热血,和冷彻的躯体。于是那个让石黑一战成名的夜晚,黑字辈们听见了先祖的呼唤。”    

“我们前赴后继地向先祖发起挑战,因为先祖说:不改变,那就亡于柳!于是我们出手,我们向自己的亲族动起刀来!在混沌与尖叫中!在哀嚎与血泪中!等待有人逃出先祖的威压,等待有人站在我等的对立之面,等待有人在绝望中新生!!!”    

有人逃脱了,带着恐惧站在了亲朋好友的对立面,然后,他独自走向了新生。    

“其实柳家没有传承。”柳珠黑又像个孩童一样笑起来,她被柳树白扶着回到院子里,从庭院的躺椅上拿起一件起毛的绿色袍子。她看上去只是个老婆子,与那日说起传承时的肃穆模样截然不同。她穿着单薄的里褂,却把那袍子披在柳树白身上:“可是岩霞是听不见的,他不是狂人,他只是疯了。”    

柳树白沉默地握住柳珠黑的手,他细细地抚摸老人手上满是褶皱的软皮。他知道老人要说的话。    

“总得有人知道这个故事。总得有人选择背负。”    

“所以我来了,奶奶。”柳树白轻声说道,“您该休息了。”    

来到这里,得到一个并不理想的答案,然后守候在这里。直到老去,直到下一个狂人来此。    

所以柳树白感到悲伤。    

他曾引以为傲的强大之路,其实早就在那日给了他残酷的答案。    

……    

“我没有忘记。”    

祠堂中,柳石黑赤色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他与孙子的过招中出手更加狠厉,几息之间又将狂气向孙子碾压而去。他的声音哑不可闻,但那是灵魂的咆哮,足以叫人震撼在地。    

“过去发生的一切,我都没有忘记。树白,在你出逃后,珠黑去世了。”    

柳树白惊愕抬头。    

“‘我老婆子最后的叛乱……’她临走前这样说。大概是她放你离开的事情,树白,你说柳家真的有【狂气传承】这样的东西吗?”    

要是老婆子我有孙子,那一定和你一样大了。    

“树白,难道你要将你父亲的遭遇,也称作是命运吗?”    

可怜的、可怜的岩霞。可怜他的儿子也站在了这里。    

“现在我们就站在先祖面前,为什么先祖不再呼唤你我?”    

总得有人选择背负。    

但是树白,奶奶不希望还有人要来背负。    

所以去吧,去找新的可能,去做你的选择。去找你想要的证明,去看你想看的结局。    

【……】    

柳树白一言不发,他那时打断了柳珠黑的话,就是因为他知道她会这样说。她一定会这样说的。但他一意孤行,走到了最后的死局。若说他还留有对柳家的爱,那也会是极致的扭曲。在双亲死去与疯魔的夜里,在白字辈阴沉压抑的管教下,在柳山白不谙世事的啼哭中——如果他那亲爱的、可爱的妹妹还是那样无助地站在岔路口上,那么他就会像过去那样久违地牵住她,然后再次一起成为柳家的【传承】。    

可是柳山白说了,她不会再和他一起了。    

【因为先祖也……先祖也希望,狂人只剩最后一个。哈,结果现在又多了一个我,还真是抱歉啊,老爷子。”被压制到吐了口污血出来的青年仰躺在地上,他的眼眸重新变回成清澈的蓝色,裂开的痛觉再次回到他的身躯。他苦笑,眉眼由失落描绘,随后又变成仰头大笑:“您把我关回去吧,我不会再出来了。”    

“足够了,让我来当这最后一人,您就赶紧退休吧。”    

     

     

     

    

3 歧路奔走    

     

    

或许未来的某天他会选择说的。    

     

    

那不叫歧路啦。    

虽然有说要让小满哥成为死神武器,但我们终究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有些话说来又有些像是异端,但显然,对于我们而言不过是很简单的告别罢了。    

魔方与死神之间到底要何种方式共存,亦或者要如何走得更远——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于是我将其写在笔记中,等之后旅途中,又一次写着“死城”的时候,我会回来问问这里的人们。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走得足够远,去往连儿时梦境都抵达不了的更远方;我应该见到过比这死城之战中更多残酷或美丽的事物;我应该结识更多像小满哥或魔人那样执拗而坚守的魂灵。    

等到那些之后,我会重新踏足这片起始的土地。那个时候我会带着我的笔记,重新回望此刻还未远行的我。    

未来可期。    

我侧头看向街道,还未意识,或者我本身并不想意识到自己拉着小满哥衣摆的手还在收紧。我想我终归会有不舍的。我不敢去想更多,也不愿去妄自猜测更多。    

现在的小满哥,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可真是大闹一通……这边和那边,还有我们卖过洋芋的地方!全塌了!”为了做最后的收拾,我拉小满哥回趟死武专。依稀记得贝柳组说请客吃饭的事情,现在看来,说不定要实现心愿要很久很久以后。    

“啊、是啊……”小满哥大概又回想起之前和魔女鹿猎的对话来,那是他最后的目标——具体是怎么回事,或许未来的某天他会选择说的。当然,永远当做未解之谜也不错。    

就这样,他想着什么,我也想着什么的时候,迎面撞上来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子。    

“抱歉,请问来去仙怎么走?”那女子问,她头上固定发丝的碧色簪子轻微摇晃,身下的打扮也相当古典,就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不过美人有些困扰,因为死城之战让许多建筑成了废墟——还让她手上的地图成了一团废纸。    

“唔……我看看,这个地形,先左后前然后右边拐弯应该就到了吧。”我习惯性看小满哥,“对吧小满哥?”    

小满哥抬头,却露出和我之前一样的错愕来:“嗯?我想是的。”    

“那就多谢了,工匠小姑娘和武器小哥。”美人这样说着,向我们指的方向而去。而我扯了扯小满哥的衣角,咬耳朵:“等等,那个模样,她和柳山白同学是?”    

我猜小满哥想说对,因为他头都点了半截。    

但前面那美人走了几步后又转头看来,显然把我们的悄悄话听了个全:“两位是柳山白的同学?正好,不如就一起过去吧。”    

     

     

    

4 来去仙中·中    

     

    

那一刻她想起来为什么柳城白说她是个旧时代的人。    

     

    

“有、有鸡汤……老师喝鸡汤吗?”    

新饭客光临来去仙的时候,就瞧见两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姑娘端着一碗鸡汤,被她们称作“老师”的男人坐在长凳上,盯了会儿鸡汤上的油沫,发出一声冷笑:“两位同学可真是好本事,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怎么还需要花大心思来我这小小侦察队?”    

白色头发的女孩即刻咽了咽口水。    

她身边的红发少女贴着她站在一起,身后的手也握在一起,眼睛灵巧地左右瞟瞟。    

“队长、那个,这不是人没事吗?”一旁和男人同一样式制服的人试图劝架,“而且贝柳二人还夺回了来去仙,现在也可以当做修整的据点,这……”    

他发言时,贝阔雪在柳山白身后,在侦查队长看不见的角度狠狠赞同。她们好好地回来了,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嘛!她身边的柳山白刚刚从搭档的手心获得了一点争辩的勇气,一抬头看见了新来客——她又立刻低下头去,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哦?你是说她们违反规矩跑到死城外,浪费大量人力的行为是正确的?你觉得她们从一开始就说着谎的行为是值得支持的?还是说……”男人抬眼,前两句问话的语气轻柔到队员起鸡皮疙瘩,“你觉得我是个不讲情面,冷漠的暴君?”    

队员也咽了咽口水。    

他还记得面前的男人为什么是侦查队的队长。严谨,且重视每一个同伴——若只是这些,还是会有人站在其面前出言挑衅。但男人只是说:凭实力说话。    

大多数人没看清他怎么动的手,少部分人知道他根本没动手——因为那只是灵魂的压迫感。失去了他的工匠后,这位魔武器“剔骨刀”不再被任何人使用,尖锐的意志是其强大的资本。    

“您……唉,我不是这个意思——”    

队员解释的话没说半句,新的两个声音加入进来。    

一个充满惊喜:“贝贝和小柳!你们真的在来去仙!”    

一个充斥阴郁:“山白,你违反了规矩,还撒谎?”    

侦查处的人回头,就见一位穿着渐绿旗袍的女性带着两个少年人走上前来。少年人自然是死武专的学生,正发愁怎么躲过挨骂的贝阔雪听闻有熟人,泥鳅似地窜了过去:“小玉和宁满!你们来吃饭的吗?!”    

而穿着旗袍的女子还未走近,就看柳山白护住了自己的脸原地蹲下:“亭白姐!你已经教训过我了!呜!记得别打脸!”她甚至准备好了惨叫的声音,但柳亭白只是脸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蹲在地上的妹妹,随后转身面向侦查队长。    

“我是这孩子的姐姐,就像您刚刚所说的那样,我已经知道她犯了多么严重的过错。这一路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真的很抱歉。”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头上的发簪轻轻摇晃。起身之时,她也想到了如何去应对对方的怒气。    

毕竟她记得他们柳家大院的幼年里,她也是这样,总是收拾着树白和山白的烂摊子,和周边怒气冲冲的邻里挨个儿道歉。树白说她不像个小孩,讨厌淘气鬼的她也不屑成为一个小孩——但山白最早看她的眼神,就是那样惧怕她的吗?    

“该庆幸的是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活着回来了。”侦查队长叹了口气,当发现这两个孩子不见踪迹时,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搭档。那是个眼神明媚的女性,死去的前一个月表明了她的心意。“在穷凶极恶面前,再多的勇气都只是一条送命的路。小姐,在战场上,无知和莽撞是致命的。”    

“您说的是。”柳亭白应答着,侧头正对上柳山白指缝后的眼睛。她心下一怔。“幸好她们回来了。”    

“也罢,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那大概是缺点,也是一种优点吧。”侦查队长在队员惊讶的眼神中,摇了摇头,他还是放过了这两个小姑娘,“那么休息得也够多了。小队所有人,继续巡查!”    

一旁和姜玉映宁满两人唠嗑的贝阔雪差点跳起来,她可和严肃的人打不来交道。只是看那些人离开,她又吐了吐舌头,和朋友解释:“总之就是……回死武专会被罚打扫什么的吧哈哈哈……”    

“真是想不到那个时候你们也去了城外。”姜玉映说着,脸上带着些微妙的笑意,“我们之后就去死武专拿点行李,小满哥呢?”    

她问完,她和宁满二人的肚皮却抢先一步大吵大闹起来。    

太宁笔枪无辜地回望她。    

“哼哼哼,就知道你们都饿了。刚好之前泡了一大盆米线!”侦查处的人一走,贝阔雪当场满血复活,她一把提溜起宁满的衣领,向着厨房奔去,“没想到共饭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宁满你会下厨,也来搭把手呗?之前还是小柳眼睛尖,我都没看见那几大袋卡在楼梯上的米线……小玉你就休息一下,一会儿和小柳一起开饭!”    

那我呢?我也需要休息——    

姜玉映看着太宁笔枪被拉走,那声控诉都来不及说出。她先是愣了愣,随后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后她又看向柳山白,那个女孩追逐的人物,似乎与她家小满哥要去追逐的同样危险。现在,她又是如何呢?    

“小玉同学,我脸上有巴掌印吗?”站在姐姐身边兢兢战战的柳山白指了指自己的脸。    

“咦?没有呀?”    

“哼,我还没揍你呢。”柳亭白冷笑,心想自己刚刚的心软果然是错觉:“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    

外面是个风暴后的艳阳天。    

柳亭白靠在来去仙的木门前,回想着事情。她早些时候问路时遇见了那两个孩子。现在的孩子心里又大多揣着心事,是说还是不说,对于他们都会是一个漫长的提问。只是山白和小贝一起后,她便从柳宅真正的走了出去。她想到哥哥柳树白,想到妹妹柳楼白,又想到大姐柳城白……她好像已经想不起来,最初她们到底是如何相处的了。柳宅的人都称她为“柳石黑的代行者”、“行走的柳氏家规”、“处刑人”……她从不在乎,只觉得自己追求着无上公正。    

是在什么时候……柳树白那滑稽玩笑消失了?    

是在什么时候……柳楼白不再找她谈论心事?    

是在什么时候……柳山白连看都不敢再看她?    

是在什么时候,她将手中的亲缘线抓得如此凌乱。    

“亭白,现在是我掌家,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柳城白曾这样说,“祖爷爷的时代过去了。你不能成为那过去式的一员。你是他的孙女,但并不和他同一辈。你出去走走,离开柳家,去任何地方。直到你找到答案,你再回来。”    

“城白姐,我不知道去哪里。我没有地方可去,我只有柳家。”    

“那就去我让你去的地方。我给你任务。但亭白,任务之余,我希望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贝小姐父母居住的城市,充斥着糕点的香甜。在那里,她看到的是温情与宽容。死城大乱,支离破碎间,她看到魔人的诡诈,还有族兄族妹的坚持。    

那一刻她想起来为什么柳城白说她是个旧时代的人。因为她将自己,生生地活成了傀儡。    

     

     

    

5 来去仙中·下    

     

    

之后的事情,就等之后再说吧。    

     

    

“吃米线啦!我切了葱花,不喜欢葱的不要放嗷!小柳,愣着干嘛呢!上碗筷!”    

周边的食客大都被喂饱,眼睁睁看着大锅米线出炉,干流口水。    

坐上桌的宁满除了机械般用筷子搅动米线,其余半点心思也没有。女孩子们则七嘴八舌地称赞起诱人的汤汁。    

“好香呀……”    

“小玉多吃点!宁满也有下厨,真的很难得!”    

“贝贝……再吃我那件褂子的扣子又要扣不上了嗷呜嗯嗯……好好吃……”    

“小柳你姐呢——姐姐也来吃点吧,一路上真的辛苦啦!”    

“嗯,谢谢——欸!好吃欸!”    

油棕色的汤汁浇在软糯的米线之上,一股热气扑鼻而来,瞬间治愈了人们心中的疲惫。清亮的菜叶被滴入了各自喜好的佐料或辣酱,随后在口齿间传出脆脆的声响。    

大战过后,人们最需要的只是一顿美餐。    

之后的事情,就等之后再说吧。    

   

  

 

发布时间:2022/11/09 02:24:31

2022/11/09 后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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