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精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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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想。温德米尔你,应该还记得认识兔子先生。」  

默利晃了晃手里的粉色兔子玩偶。  

「......」  

「兔子先生说,今天有奶酪哦!只要你睁开眼睛。」  

「......」  

「行了温德米尔,快起来,睡这么久,脑袋瘪掉了。」  

「......」  

嗯,好像醒不过来了。  

那么,兔子先生,在这里陪着他吧。  

默利走在街上时,天已经黑了。  

「如果我变得很胖很胖,兔子先生还会喜欢我吗」  

「兔子先生说,他喜欢肉乎乎的感觉。所以,多吃点吧」  

「那如果很久很久之后,我忘记兔子先生了呢?」  

「…….请不要忘记,兔子先生,想活下去」  

想到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会忘记吗……  

  

  

(二)  

风与月是两个遥远的精灵。  

一个奔跑在地面,一个受禁于宇宙。  

风是安抚稻草,摧毁房屋的存在。  

而月只是月,挂在穹顶的公主。  

山峦之外是山峦,云层之上是云层。  

风一遍遍地仰望天空,脚步却丝毫不停。  

追求着什么,又等待着什么。  

风无从知晓。  

他掀起一层层海浪,掀翻一座座塔楼。  

  

  

(三)  

默利来到了约里德的废弃宅邸。  

残破的大门上挂着一面旗帜。  

那是约里德家族的徽标,只不过被一个巨大的红叉压在身下。  

或许是因为工程量巨大,或许是因为那些可怕的往事。  

这间宅邸荒废数年却始终未被拆除。  

如今这也只是一间大房子,一位落魄贵族的躯壳。  

似乎仍有些声音在这里回响…..  

「哥哥的房间就在你的左边」  

「当然,温德米尔也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睡」  

默利抱起小温德米尔,轻轻丢在床上。  

「谁是最重要的人?」  

「哥哥!」  

「要听谁的话?」  

「哥哥!」  

「在哥哥和爸爸妈妈姐姐里选一个呢?」  

「哥哥!」  

温德米尔对答如流,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  

默利十分满意地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替他盖好了被子。  

就像每一个甜美童话的结尾。  

默利轻轻吻在温德米尔的额头,被窝里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相扣,似乎可以阻挡风暴,阻挡洪水。  

咔擦…….  

默利推了推宅邸的墙。  

像被白蚁啃坏的树干,墙壁直直倒了下去。  

说起来,自己认识温德米尔多久了?  

再过两个月就是第九年了。  

时间过的真慢啊。  

默利在宅邸漫步许久,知道月亮高悬,才动身离开。  

很大,即便只剩下残骸,宅邸依旧占据了很多土地。  

家族并未给自己留下什么。  

哦,有两具尸体,挂在旗杆上六七个月。  

那是出牢笼的日子,再次见到父母时,他们早已无法说话,支配魔法也不行。  

毕竟被挂在风口里数个月,温德米尔根本认不出来。  

  

  

(四)  

风来到一座火山。  

愤怒的神明一遍又一遍的惩戒着大地。  

「我在拯救他们。」  

神明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是我的爱!这是我的爱…..」  

「您怎么哭了。神明大人」  

「那是热烈的结晶。」  

熔岩被洒向高空,冷却成坚硬的岩石。  

熔岩被灌入大地,沸腾成炽热的血水。  

「您的信徒们都变成岩石了。」  

「那是他们对我至死不渝的守护。」  

「这真的是爱吗,神明大人,我看到的只有苦痛。」  

火山停止了喷发。  

整片大陆都安静下来。  

她看了看脚下的世界,黑色的河流与灰烬森林,大地的脉流早已被熔岩斩断,凝固的人怀抱着寒冷的心。  

「爱是改变,同化,爱是……」  

火山嘶吼着,伸出浆红的触手,妄想抓住这个质疑她的精灵。  

  

  

(五)  

「默利。」  

希德尔抱着一沓手稿走出书库,迎面撞上想要进去的默利。  

「啊,希德尔,日安」  

「……日安」  

熟悉的面孔,却不熟悉的表情。  

默利沉着脸,侧身进入书库。  

还没走吗?  

希德尔看了看窗外,欢笑声不绝于耳,又是一年枫华庆典,热闹的节日。  

时间与记忆是死对头,禁魔仪式还是前天,现在就已经忘记这件事了吗。  

明明是那样不明所以的愤怒。  

麻木的人们。  

「叩叩叩」  

默利来到无尽书库的中央,敲响那个隐秘的门扉。  

棕红的门在默利眼前出现。  

轻扭把手,贤者的门便被推开。  

「默利。」  

「贤者大人。」  

默利站在门口,脖子上缠着绷带,无神的双眼直视着屋子里的卡纳。  

「进来吧。」  

「…….」  

卡纳站在书架前,拨弄着手里的西洋镜。  

咔咔咔咔……  

西洋镜转动的声音很像钟塔运行。  

「要问点什么?」  

卡纳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现在……依然可以使用魔法……为什么。」  

「你觉得西洋镜是怎么转动的?」  

「…….发条轴轮?」  

「那这样呢?」  

卡纳转动手指,一根细长的轮轴从西洋镜里飞出,这是齿轮机械的心脏,温德米尔曾对这些小玩意儿很感兴趣。  

西洋镜依然转动着,只不过少了齿轮咬合的声音。  

「……」  

「魔法师拥有操纵这些的力量,即便你不相信龙,他的力量也依然赐福予你。」  

「为什么没有把我禁魔。我杀了莉莉娅!蛋糕刀划开了她的脖子!」  

「………」  

卡纳并未回答默利的疑问,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儿。  

「卡纳大人。」  

「重要吗?默利。」  

「……..」  

「不信仰龙与钟塔的你,我所做的处置便毫无意义」  

「我想获得一个答案。您毁掉了我的家,绞死了我的父母,拯救了我和温德米尔,给予我还算正常的生活,如今……」  

「你和他很像。」  

卡纳打断默利。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默利,我只是规则处理,你姐姐莉莉娅的死…..」  

「…….」  

「这个送给你。去吧,去找你认为可以获得答案的人。」  

默利接住那个桃红色的西洋镜。  

没有轴心依然可以旋转。  

没有信仰依然可以吟唱。  

  

  

(六)  

风的旅途没有终点。  

这是风在见到珍珠时的自我介绍。  

「留在这里吧,欣赏我美丽的光。」  

珍珠从蚌壳中跃下,伸出一双纤细洁白的手,轻捧住风的脸颊。  

「那些人,都是你的客人吗?」  

风指了指蚌壳后,一小座堆起来的白骨。  

「他们呀!都是我的追随者!」  

珍珠穿着洁白的裙子,在风面前轻轻转着圈。  

「这是,凝聚成钻石的爱呀!」  

风牵起珍珠的手,感受着那其中的温度。  

冰冷、僵硬和机械。  

「可是却他们都死去了,人类无法在海底生存,他们的身体早就被鱼吃光了。」  

「可是爱不会!」  

珍珠的眼中积满泪水。  

「凝聚、守护与洞察!这是爱的真谛!」  

珍珠声嘶力竭。  

风松开少女的手,转身去向更遥远的地方。  

  

  

(七)  

「特里维亚老师,好久不见。」  

「…..默利。刚从卡纳那里出来吗?」  

特里维亚放下手里的小刀,抬头看了看这个挡住自己光的人。  

「您在……分尸小松鼠吗?」  

特里维亚握着一把银色小刀,桌子上躺着一只棕色皮毛的松鼠,松鼠的四肢被细麻绳固定牢靠。  

「看看它们的……内部构造。」  

松鼠的腹腔被划开,粉嫩的皮下组织与筋膜暴露在外。  

「有什么事情吗?」  

阳光被结结实实挡住,特里维亚所幸将刀与松鼠搁在一旁。  

「它…..不痛吗?」  

「用了幻睡魔法,不痛,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在睡梦中死去。」  

「…….老师,死亡的时候会感觉到疼痛吗?」  

「嗯?」  

似乎是个很有趣的问题,特里维亚的嘴角勾起,隐没在黑暗里的眼中涌现出少许的光。  

「如果是死亡的瞬间,会;但如果是死亡之后,收获的只有疲倦。」  

莉莉娅…..一定很痛吧。  

「谈谈吧,工具是什么。」  

「一把蛋糕刀。」  

「捅穿心脏?」  

「划破了脖子。」  

特里维亚拾起刀,将刀柄压在松鼠的颈脖上,不出一会儿,心脏便停止搏动。  

「大脑一片空白,意识恢复时已经没了气息,惊恐慌乱,然后镇定下来……我说的没错吧。」  

「…….」  

默利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带走重伤的弟弟,她,发了疯,拿刀威胁我放手…….我不能让弟弟再流一滴血…….她朝我扑过来,我夺过刀……」  

「哼哼。」  

「我没有办法……就算我受伤也没事,但是温德米尔。」  

特里维亚推开椅子来到默利面前,俯视着这个混乱的少年。  

房间仿佛一个破洞的瓶子,任凭乌黑的海水涌入,直到沉底。  

片刻后,黑暗占领了这里。  

特里维亚捧着一柄白色的蜡烛,将它递给默利。  

「还记得姐姐长什么样吗?」  

「和我一样的黄色眼睛,棕褐色长发……」  

「血泊里的姐姐也是那样吗?」  

默利抬起头。  

蜡烛微弱的光照在特里维亚的脸上,缠着绷带的脸颊与枯瘦的皮肤,白色的眼球嵌在没有一丝肌肉的眼眶里。  

「记住她的样子。」  

「……..」  

「这是你所能做的,为数不多的补偿与救赎。」  

「即使你的目的是拯救他人,即使你可以顶着正义女神的胸章。」  

  

  

(八)  

风重新回到了自己诞生的村庄。  

印象里,故乡的夏季总有一场流星雨。  

记忆开始的地方藏着水晶。  

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但村庄已然被海水淹没,大片的房屋只剩下几个露出海面的屋顶。  

「你好,归乡的旅客。」  

「是你淹没了我的故乡吗?」  

「是我,我叫塞壬。」  

「可以把村庄还给我吗?」  

「可以。」  

塞壬弹奏竖琴,美妙的歌喉伴着音乐。  

海水在她的指挥下向日出的方向退去。  

「那么,你要这些断壁残垣有什么用呢。在我到来的时候,你选择了离去,他们没了你的守护,都失去了生命。」  

「我想看流星雨。我想坐在那个屋顶上。」  

风指了指远处。  

「流星雨早已消失。」  

「你离去的太久了,群星被打乱重新拼凑,如今这里只剩下永悬的月亮。」  

风顺着塞壬的目光抬头望去。  

那是个金色长发的少女,精致的笑容犹如一颗皓石。  

「带着这些重新上路吧。」  

塞壬将三个瓶子塞进风的手中。  

分别是,思念、陪伴与守望。  

  

  

(九)  

默利从钟塔走出,卡纳与特里维亚的话久久驻足在脑子里。  

头好沉。  

现在该去哪。  

默利望向一个熟悉的方向,但自己手中没有万花筒。  

「默利。」  

是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你好。」  

默利将手背在身后使劲拧了拧,朝阿尔伯特挤出一个微笑。  

「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还给你。」  

阿尔伯特递过来一个盒子。  

「这是?」  

默利揭开盖子。  

「………」  

粉色的雨衣,被叠理整齐,印有温德米尔涂鸦的那一面正巧于最上方。  

「希德尔很感谢您的雨衣,虽然他并没有用到。」  

「……..」  

「祝您好运。」  

默利抓着阿尔伯特的盒子,手背青筋凸起,盒子被捏得变形碎烂。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声响,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  

默利靠在一旁的树上。  

窒息感,阵痛感,分配给每一个器官。  

从未有过的感觉…….  

种子要发芽了吗……  

冬季精灵。  

「温德米尔是我的底线。我会保护好他。」  

「只能听我的话,这样温德米尔才不会受伤。」  

「在家里要照顾好姐姐哦!姐姐生病了。」  

「回家时,先拥抱。」  

根茎撕破种皮,贪婪吸收着周围的养料。  

像倒刺一样,在默利的心脏上扎根。  

抽起的茎叶抵着心房的顶,似乎要将这里撑破。  

默利从未遇想过种子发芽的情景。  

就像孩子们把头放进被窝,夜晚的怪物便会离开一样。  

靠着这个方法,默利躲避了一直以来的所有。  

  

  

(十)  

风终于找到了旅途的终点。  

要到顶上去,去找月亮。  

这是他对收藏家说的话。  

「如果您下定决心,这趟旅途便不在话下。」  

收藏家仔细擦拭着每一个展柜。  

「这些,都是你的收藏品吗?」  

「他们是我的爱人。」  

风贴着透明展柜朝里看去,犹如小人国一般的景象。  

「他们从出生就在里面了吗?」  

「不,是我邀请他们进去的。」  

收藏家晃了晃手里的笼子。  

「可是,他们不会愿意的,他们没有自由。」  

「自由?可笑,奢侈,愚昧。」  

「........」  

「只要我对藏品足够专注,他们对我足够畏惧,这就是至死不渝的爱。」  

风在收藏家的目光下退向角落,轻轻搬下那里的拉杆。  

「你!住手!」  

收藏家拿去铁笼与镣铐,向风冲来。  

但风只是风,收藏家撞在墙壁上,昏了过去。  

「走吧!你们自由了。」  

风对着那些小人欢呼道。  

「别让他再抓住你们了!」  

「嗯?你们怎么不逃跑.....」  

「你们.......」  

小人国的居民们看着这个庞然大物,短暂的震惊后重新投入自己的生活。  

  

  

(十一)  

温德米尔全身上下缠满绷带,好像神话故事里的木乃伊。  

默利瘫在床脚,手里举着名为「兔子先生」的玩偶。  

温德米尔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默利捏了捏兔子先生。  

兔子脑袋软趴趴地倾倒在一旁。  

兔子先生也不知道。  

真没用啊,明明是温德米尔除我之外唯一的伙伴了。  

「还记得风精灵的故事吗?」  

默利从床脚的缝隙里掏出一本童话。  

「他从收藏家的城堡逃出来后.....」  

「好吧,这个故事我也不太喜欢。」  

默利将童话丢进垃圾桶。  

「第二十七天了,温德米尔依然在沉睡之中。」  

「这时,王子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传说,真爱之吻可以唤醒被睡眠纺锤刺伤的公主。」  

「那么......」  

默利轻轻闭上眼睛,俯下身去。  

迎接双唇的确是一层有一层冰冷的绷带。  

公主没有苏醒。  

  

  

(十二)  

风精灵死在沙漠中。  

一片可以将所有事物转化为沙砾的地方。  

火山、珍珠、塞壬与收藏家成就了风所有的回忆。  

月亮在哪里呢?  

风在濒死之际仰望夜空。  

「你好啊,风。」  

「月。」  

少女身上满是锁链与镣铐,行走时铃铃作响,像一只玻璃风铃。  

「你终于找到我了,王子。」  

月把风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终于记起来了吗?」  

「嗯.......」  

「这里就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啊。」  

大片的星辰跟随着月离去,犹如新娘和她的裙摆。  

风再也不用仰望天空,再也不用麻木的旅行。  

所有赋予给月的,都是他所谓的爱。  

风精灵最渴望、最畏惧的东西。  

  

----------默利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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