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段涯 </p><p>评论:无声 </p><p> </p><p>走出教室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十点。晚上没有下雪,天空黑得纯粹。冷空气顺着呼吸往肺里灌,让刚刚还沉浸在干燥温暖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子芩不由打了个寒颤,拢了拢没系紧的围巾。 </p><p>大路上有人清扫过,把积雪都堆到道旁的花坛附近。积雪混杂着灰尘泥土脚印的残留,染上了杂色。花坛里种的常绿树的叶子上也积了一层雪,有一块大概是受不住重量滑落在地上,露出一片枝叶。 </p><p>子芩盯着滑落到地上的那块雪。它仍然是银白色,和地上的其他积雪泾渭分明,漂亮得让人想把它弄脏。她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和在她之后走出来的几个同学打了招呼。 </p><p>一个女生笑着问:“你还不回家吗?”她的同伴正好是子芩的同桌,闻言拿手肘戳了一下她的肚子,不顾她哎哎地叫起来,解释了一句:“她要等人啦。”女生仍是不解:“等人也可以在教室里等啊?人家到了再喊你呗。外头多冷啊。” </p><p>子芩只是保持着微笑,并不做出任何解释。 </p><p>好在同桌对她尚算熟悉,见状便道:“那我们先走啦。你自己注意身体。”拉着同伴就往外走。女生抱怨:“别拉我呀!地上滑。”同桌则朝她抱怨:“你管别人的闲事干吗?她那个人就是古怪得很……” </p><p>这种话还是走得更远一点了再说比较好吧,子芩心想。思绪飘飘摇摇地远走,前往哪怕是她无法探究的角落。等她突然回过神来,云芩正从楼梯上走下,见她看过去,随口道:“想什么呢?这么冷还走神。” </p><p>“冷和走神有什么矛盾?”子芩近乎本能地反驳了一句,又拽了一把围巾让它和皮肤挨得更紧密,等云芩走到她跟前,自然地和她并肩走下台阶。 </p><p>道旁那块积雪还是那么扎眼,子芩却没再给它一个眼神,只是平静地看向前方。云芩倒是朝那个方向睃了一眼,又飞快地收了回去。但单从方向判断,很难说她是不是其实在看子芩。 </p><p>两人沉默地走出一段距离,子芩开口:“今天有点迟。” </p><p>“没注意时间。”云芩也答得平淡,“我看你们班还亮着灯,还有人吗?”没人的话现在回去关灯还来得及。她咽下这句话。 </p><p>“有几个勤学得莫名奇妙的。”子芩说,罕见地撇撇嘴,露出点微妙的介于厌烦和无趣之间的负面情绪。她素来没什么丰富的表情,这样细微的动作已算活泼外露,眼睛微微反着光,亮晶晶的,显得有些可爱。 </p><p>洋娃娃一样的女孩。云芩想起这个形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才答话,反应就显得有些慢了:“勤学有什么不好。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聪明的。” </p><p>子芩耸耸肩,对此不予置评,若无其事地换了话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p><p>云芩并不怎么在意子芩的同学,但换了话题之后兴致还是有些恹恹:“一个三十一个初一。” </p><p>听到初一让子芩也沉默了一瞬。云芩会错了意,以为她有些寂寞,安慰道:“好歹今年还有一个能陪我们跨年呢。” </p><p>“我没所谓的。”子芩打断,“有没有他们都一样,回来只是添麻烦。不如说他们在家才让人我觉得奇怪。” </p><p>她在“奇怪”前卡了一瞬,云芩领会了她的意思:“像家里进了陌生人一样,对吧?有时候我也觉得不舒服。” </p><p>子芩没接话,等着她的转折。 </p><p>果然,云芩下一句就是:“但那毕竟是咱们爸妈。有家长在还是更有年味。”她也微妙地停顿一下,可能自己也没想通家长和年味有什么关系,只是强行说了下去:“总之,他们也就呆两天,你忍一下,今年别和他们吵架了。” </p><p>子芩应了一声,才辩解道:“我没和他们吵。” </p><p>这话不完全算错。但他们的父母——云芩的生父和子芩的生母都是典型的大家长做派,眼里容不下半点不“懂事”的行径。子芩这样的性格,总是冷着脸,不爱说话,虽然不反驳但也绝不照做,对他们算罪大恶极了。 </p><p>云芩忍住一声叹息,不想让并无血缘关系的妹妹觉得自己对她的性格有什么意见:“你装一装乖嘛。反正就两天,他们心情好咱们也好。” </p><p>子芩偏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几乎有一分钟。云芩的心怦怦直跳,忽然无来由地有些慌乱和紧张——这是什么意思?她在期待什么?在害怕什么? </p><p>她把心脏按回原位,抛开莫名其妙的思绪,等待妹妹照常说一句“我不觉得我平时算不乖。” </p><p>子芩重新看向前方,语气平静:“好呀。” </p><p>云芩一怔,看着她走到自己前面去了,不知为何无法觉得欣慰,只能轻轻接上一句:“……那就好。” </p><p>她踩着妹妹的脚印,忽然不太希望过年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