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作者:旬夜 </p><p> </p><p> </p><p> </p><p>免责声明:无声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1、 </p><p> </p><p>我又和宋致远吵架了,这次是这个月的第三次。 </p><p>林乾告诉我,再这么下去,下个月估计他就会想着从我们公寓搬走。 </p><p>我心想放屁,宋致远才不会。 </p><p> </p><p>虽这么想着,结果却是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毅然决然在家里放了两部鬼片。 </p><p>静音播放。再从余光里把自己吓进沙发里。 </p><p> </p><p>【宋致远怎么还不回来。】 </p><p> </p><p>我和宋致远都怕鬼。以前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就对彼此的个性了如指掌。 </p><p>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p><p>比如,我们两个都有点死要面子。 </p><p>记得刚入公司时集体团建,后来有人在包的场地里打算播鬼片,也不知道是脑子哪根筋冒出来的鬼想法,想着吓唬女同事。 </p><p> </p><p>他们祈祷着某个姑娘被吓得蜷缩进怀里,来一点缘分般的邂逅。 </p><p>结果人姑娘们胆子都比他们大——兴致勃勃吃着点心,看着投屏,面不改色边看边点评剧情过假,偶尔一两个同事胆子小的,也嘤嘤嘤蜷缩进了最近的女同事的怀里。 </p><p> </p><p>他们谁也没捞着。 </p><p>至于我这种刚刚进公司又不敢跑的,随手抓了一个旁边的人瑟瑟发抖得抱在一块儿。 </p><p>那时候,那人和我说:没事别怕。 </p><p>声音是挺好听的,我抬头就看到,宋致远抱着个围巾毛绒绒得闭眼发抖,和我简直半斤八两。 </p><p> </p><p>然后,当天我们就交换了联络方式。 </p><p> </p><p>他是隔壁部门的。 </p><p>在公司层面上我们交集不多,最多是集体会议或者大型策划能碰上面。 </p><p>所以后来,我们觉得彼此能在一起可能靠的是一些孽缘。 </p><p> </p><p>孽缘。 </p><p>多好的形容词。 </p><p>我和宋致远认识了三年,第一年我们相见欢,白日里公司碰头,闲暇时候俩聊天,偶尔周末出门打球或者骑单车。 </p><p> </p><p>当然骑单车是我的爱好,他的爱好比较多,乐器舞蹈都会点。我们什么都聊,什么都一起。宋致远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人的时候偶尔会露出点迷糊像是动物一样的表情。 </p><p>如此想来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多么顺眼。 </p><p>就好像是上辈子爱了整整几十年,几百年轮回没碰上终于在这一辈子看对眼了。 </p><p>这话是林乾说的。 </p><p>他当初想以此言论调侃我,借喻我对宋致远有点过分上心,像是肉包遇见了饿死的狗——我是狗。 </p><p> </p><p>现在想来,和宋致远还没在一起的那一年,我可能真的是只摇着尾巴的犬科动物。 </p><p>大概是宋致远这人合我眼缘,亦或是和他说话聊天会让我放松。 </p><p>可其实,宋致远只比我进公司也就早了两个月。 </p><p>两个月,足够让他对公司比我多一点了解。也足够他和我同期参加公司的迎新团建。 </p><p>于是我们相遇,又顺理成章,我成了被照顾的那一个。 </p><p> </p><p>我和他的家顺路,同一个地铁站,同一班地铁,有时候上班还能在下站的站台见到,彼此急吼吼一起冲去公司门口打卡。 </p><p>早两年公司楼下卡点,总会有我和他并肩飞奔的身影。 </p><p>他那时跑在我身边,衬衫领带微微晃动,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p><p> </p><p>想来也怪,去回忆宋致远,我对他总是只有那点回忆——好像大太阳地下跑着一个人,亮堂堂白色的轮廓。 </p><p>哪怕我和他争吵了那么多次,我去回忆他,太阳底下的那个人依旧干净到白得发亮,一点灰色也没有。 </p><p> </p><p>可我又想,是啊,宋致远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都是我和他吵架罢了。 </p><p>他在我心里又怎么会不好呢。 </p><p>林乾说当初大学宿舍里成天找不着我人,现在要找我,直接去宋致远方圆几里内,一定会有我在上蹿下跳。我肯定是栽进去了。 </p><p>我对此不置可否。 </p><p> </p><p>正如他当初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宋致远一样。 </p><p>鬼知道。 </p><p>地球有地心引力,宋致远也有他自己的引力。 </p><p>我正好和他引力相合,被他一把拽到身边公转躲不开了。 </p><p>这不能怪我。 </p><p> </p><p>正如,我脾气平日里挺好的,和宋致远在一起几年越来越不好。 </p><p>这也不能怪我。 </p><p> </p><p>2、 </p><p> </p><p>想来,我和宋致远在一起,还是有一段很快乐的时光的。 </p><p>那段时光可以往前推进,从我大学实习,进公司和他擦肩而过的第一个瞬间;也可以往后延长,直到我和他表白在一起过的第二个情人节。 </p><p> </p><p>那冬天,南边小城意外下了雪。 </p><p>他穿了一件浅色羽绒服站在公司楼下雪落在他头上。我从电梯口下来,看见他从包里抽出一把伞撑开。路灯的光落下来,被抬起的伞遮挡出小片阴影,又像是光在他身上流走过一遍。他转头看我,喊:阿随。 </p><p> </p><p>情人节日子里满街都是红玫瑰。 </p><p>白色的雪落在他的伞面上,像是隆冬里春天开出了一场街的花。 </p><p>比玫瑰还好看。 </p><p> </p><p>- </p><p> </p><p>宋致远是个好人。 </p><p>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p><p>如今想让我去挑拣他的错处,我也想不出什么词,更遑论当年的我。 </p><p> </p><p>刚入职,蠢笨又慌张地进入一个不熟悉的环境。 </p><p>宋致远的拥抱就像是冬天里的午后冒出来的太阳。 </p><p> </p><p>所以哪怕工作上我们和他就是两个方向,我也总粘着他。他心好,也要面子,所以不会拒绝人,或者说,更不会拒绝我。 </p><p>我便总对他说着好听话。我说宋致远,你别丢下我呀。 </p><p>宋致远,你等等我。宋致远,你帮帮我吧,只有能帮我了。 </p><p> </p><p>他有些苦恼又有些高兴,无奈点点头说。“好的吧。” </p><p>于是,他的私人空间越来越少,渐渐地,如同整齐排列的盒子,一个一个朝我打开。我自满又得意地一个一个翻阅。日复一日,我了解了他的爱好,了解了他的作息,了解他喜欢周末在家里享受傍晚血红色的晚霞。 </p><p>我贪婪吞食着他的全部耐心和温柔。 </p><p>又摆出一副温驯又乖巧的后背姿态,于是我的入侵,我的占有,我的无理取闹,宋致远被迫照单全收。 </p><p> </p><p>办公室后来常有人说:阿随,你天天和小宋在一块,不知道你俩一对儿呢。 </p><p>我那时候乐呵呵笑着一把拦住宋致远肩膀,说。“是啊,我和我远哥百年好合。以后份子钱你们一人包一份。” </p><p> </p><p>一群人哄笑。 </p><p>宋致远看着我,愣了几秒,也笑跟着了起来。 </p><p>他当时靠在我手臂里,暖暖得又贴近。我鼻尖嗅到他身上一点乌木香,木质调加了点燃烧气味,不像是烟草味,倒像是大火绵延吞噬殆尽后,被大雨浇灭后的森林。 </p><p>焦灼的火焰和不死的树木。 </p><p> </p><p>想来,我动些脑筋也该知道。 </p><p>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一见如故的亲密无间,更多的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认知了解后作出忍让与改变。我的索取,宋致远的后退,共同构建了他包容我而给予我的最温暖姿态。 </p><p>那是专属于江随的宋致远部分,却又不是宋致远的全部。 </p><p> </p><p>他的人生二十多年,不够长,却也那么长,有那么多我看不到的地方。有那么多的不可追。 </p><p> </p><p>而当年的我,对此茫然无知。 </p><p>只觉得我最了解他,只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个。 </p><p> </p><p>3、 </p><p> </p><p>和宋致远相遇的第二年,公司接洽了一个大项目。 </p><p>五天四夜跨部门出差,一群人和合作方先兵后礼,吵了几天,拉扯了几天。最后终于达成共识,签了合同,酒桌上其乐融融,就差没把对方灌醉。 </p><p> </p><p>宋致远其实不太会这些,但来都来了,总不能驳面子。 </p><p>他社交能力时好时坏,可在那天,平日的一些青涩都消失了,口若悬河推杯换盏,等我意识到他手抓着桌边要倒的时候,走前上去,他往后一倒就撞进我怀里。 </p><p> </p><p>抬头看我时,他目光有些迷茫。我将他拉到身后,按在椅子上替他上。 </p><p>于是结果就是,和他半斤八两的我,喝得比他还醉。 </p><p> </p><p>我记得,我们下榻的旅店当时装了个琉璃灯。我喝醉了,抬头看就像是满天的星星,那时候宋致远转头看我,我还对着他傻乐。“你信不信,我还能给他喝趴了,我就是给老袁面子。” </p><p>“我知道,你最棒了。”他托着我的脸给我擦脸,热乎乎的毛巾和蒸汽,喷在皮肤上。 </p><p>他转身去洗漱。入秋的风吹散热气,带来寒凉。 </p><p> </p><p>我泡在一片醉意里,听着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淋水声。 </p><p> </p><p>等他洗完澡出来,见我还没动,走了过来。 </p><p>他头发还没吹干,一点透明的水滴从他湿漉漉的发尾渗出,滴答落在他因为水汽泛着红的皮肤上。 </p><p>他蹲在我面前仰头看我。 </p><p>鬼使神差得,我伸手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水珠。 </p><p>指腹触到水滴温热的湿润,还有宋致远皮肤柔软的感觉。我心头发痒,手指又顺着他脸部的弧线往下摸到了脸颊。 </p><p> </p><p>当时的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p><p> </p><p>只觉得眼前的宋致远忽然不动了。 </p><p>他像是被什么定住了,僵在原地。 </p><p>我想,宋致远是不是坏掉了,怎么就不会动了? </p><p> </p><p>垂下眸,才注意到他睫毛在轻轻颤。登时松了口气。 </p><p> </p><p>原来没坏掉啊。 </p><p>宋致远还好好的,真好。 </p><p>我伸手拥抱了他,像是抱紧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湿漉发尾水珠蹭过我侧脸,也没让我清醒。 </p><p>我鼻尖蹭着他脖颈,嗅了嗅,他身上是沐浴液好闻的气味。 </p><p> </p><p>【江随】他喊我,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哑。 </p><p>直到我抬头看他,他一动不动看着我,问我在做什么。 </p><p> </p><p>我懵懵懂懂用鼻尖蹭着他,最后笑了一下。靠近吻他发烫的嘴唇。 </p><p>“喜欢。” </p><p>那时候我迷迷糊糊,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p><p>是单纯喜欢宋致远身上温暖,还是发尾冰凉的水珠和沐浴后浅淡的香气。 </p><p>我只将额头抵在在他肩膀上,就像是落进了世界上最柔软安全的地方,沉沉睡去。 </p><p> </p><p>而那夜梦里,我梦到小时候的院子。 </p><p>院里有一棵银杏树,都说那是世界上最孤单的树种。 </p><p> </p><p>那一刻,树上有一只鸟飞下来,落在我手背中,也落在我心上。 </p><p> </p><p>4、 </p><p> </p><p>——爱情总是和占有欲挂钩的,因为它天生具有排他性。 </p><p> </p><p>这句话是我的大学舍友废话哲学家,陈朔风说的。 </p><p> </p><p>他平日对爱情向来无多感慨,偏偏那次在林乾和他第一人女朋友双宿双栖的时候,他吃着校门口加辣的热卤,对着电脑屏幕慢悠悠吐出了这么一句。 </p><p>“原谅自己的占有欲和丑陋吧。这并没有什么,人生来就是丑陋的。” </p><p>说这话时他云淡风轻,手上敲着键盘一套大招动作都没停。 </p><p>我只心想,怎么好打个游戏还能给自己整悲春伤秋了? </p><p> </p><p>直到我后知后觉,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自己却也成为了他所谓的“丑陋”的人。 </p><p> </p><p>是的,我挺不喜欢自己的。 </p><p>特别是和宋致远在一起之后的自己。 </p><p>我和他相遇的五年,有好,也有坏,好的时候居多,但都成为过去,坏的接踵而至,日复一日。在我和闹得有些不可开交的日子里。 </p><p> </p><p>总有些知情人还明里暗里劝句,小宋平时真对你挺好的,你让他松口气吧。 </p><p>松口气。确实,他对我真的很好。 </p><p>可我放不了手。 </p><p>我想,我是被宋致远用爱养坏的人,他得承担这种后果。 </p><p> </p><p>记得我和正式宋致远表白的那天。 </p><p>那并不是一个好天气。 </p><p>那时,宋致远和我冷战小半多月,吃饭不带我,工作也没交集。 </p><p>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主人出门旅游连屯粮都没有的弃养动物。 </p><p> </p><p>虽然这种可怜兮兮的情绪让我觉得自己有病。 </p><p>但我又觉得我欠宋致远一个道歉,只是那句对不起我藏在嘴里。 </p><p>——我根本没机会见到他。 </p><p> </p><p>宋致远好像要把我摘出自己的世界,是那么简单。 </p><p>我找他八百次,他有七百九十九种方式拒绝我。剩下一种是婉拒。 </p><p> </p><p>我心想,我是做错了事,但他也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p><p>等我真受不了了,气吼吼去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部门最近结了新策划确实是忙成狗。 </p><p>“我真有回你消息。” </p><p>“你就回了个‘在忙!’” </p><p> </p><p>“我真的在忙。今晚10点前,这三年相关案例都整出来,要不你来陪我?” </p><p>“好啊!” </p><p> </p><p>- </p><p> </p><p>档案室常年密封,打开只有纸材的老旧又死气沉沉的木质气味。 </p><p>后来我也没明白,为什么那天下午宋致远要让我来帮忙,跨部门也要想办法将我借出去一个下午。我只能觉得大概是他要找的材料太多了,部门里根本没人抽得出时间帮忙敢这种杂活。 </p><p> </p><p>于是从下午到傍晚,我像个陀螺帮着他搬文件,忙忙碌碌看他面前的材料堆成一座小山。 </p><p>档案室唯一的中心办公桌上,宋致远戴了个眼镜,整个人泡在一片顶光灯的冷色里。 </p><p> </p><p>我们部门不同,除了打下手我也帮不上其他。 </p><p>忙到傍晚时分,我回主层看着其他人打卡下班,倒了水又回来。 </p><p>宋致远是个工作狂,打定目标要做的事,总是一头扎进去,势必要做出个结果。 </p><p>从我认识他开始,就知道。 </p><p> </p><p>我有时候不理解他这种拼命。 </p><p>但他总笑着说他习惯了。“以前不做到最好是不会被人看到的。” </p><p> </p><p>以前的我,总是忽略宋致远嘴里的“以前”。 </p><p>那时的我总想着,我和他性格真是差别真大。 </p><p>毕竟对于我来说工作就是工作,能完成就行,更多的不强求。 </p><p>可到了宋致远嘴里却是:阿随,你再试试,你再试下没准会更好呢。 </p><p> </p><p>他也惯会哄人,说话又好听,让你做事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有,劝得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用尽全力。 </p><p> </p><p>最后你发觉,他只是单纯想帮你一把。 </p><p>你的一颗心又软了下来。 </p><p> </p><p>如此来看,也怪那日的灯光太刺眼。 </p><p>我隔着一堆文件伸出手,抚上他左眼下的痣,隔着薄薄的皮肤,能感受宋致远温度。 </p><p>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我。 </p><p>被我拉近监控死角的时候,宋致远人都是懵的。 </p><p>宋致远比我矮一些,我垂眸看他的时候,还能看清他胸口急促的起伏。他说。“……阿随,别闹了……来不及了……” </p><p> </p><p>我伸手摘了他的眼镜,问。“那现在亲你可以吗。” </p><p>他目光定定落在我身上,像是想到什么,又撇开目光。那一刻,我们心知肚明,我和他都记得那晚吻的味道。 </p><p>于是时机不好不坏。 </p><p>被档案架遮蔽光线的角落,只他脸上落了一片薄薄的光,像是一块碎掉的玻璃,亮的人心痒。 </p><p> </p><p>我说:“我喜欢你。宋致远。” </p><p>他眼睛微睁,没看我,抓住我衣角的手渐渐攥紧。 </p><p>我低头看他,他又和那次一样,一动不动,只问:“你……喜欢我什么啊。” </p><p>他声音打颤,可他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p><p>我心想,这问题问得实在没道理。 </p><p>“你那么好,我为什么不能喜欢。” </p><p> </p><p>我将低头靠在宋致远颈边,和他一遍一遍表白。 </p><p>他屏着呼吸听着,胸口和我贴紧,心跳得飞快,直到他抓我的手却慢慢卸了力气。 </p><p>一滴眼泪砸在我手臂上。 </p><p>我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难过,抬起他的脸,吻他的眼角。刚流过的眼泪是温热湿漉的,我的心脏像陷进了一汪绵延沼泽。 </p><p> </p><p>我说,宋致远,你很好特别好。我喜欢你。 </p><p>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p><p>好像干渴的鱼在我的肩膀上汲取了一口氧气,推开我,又双手捧起着我的脸,吻上我的嘴唇。 </p><p>宋致远眼尾还湿漉漉在掉眼泪,舌尖却缠绵地顶入,我有些慌,但心跳和潜意识,让我扣住他的后脑,闭上眼攻城略地。 </p><p>心跳声,呼吸交织,唇齿纠缠,还有他有些下意识的轻哼声。 </p><p>在那个拐角里无限放大。 </p><p> </p><p>想来,那是我离这个世界的爱最近最近的一次。 </p><p>我一颗心泡在浓重的爱意里,却浑然不知。 </p><p>爱情其实都具有时效性。 </p><p>它会产生,也会消亡。 </p><p> </p><p>一如宇宙爆炸出的微波背景辐射。 </p><p>哪怕,它们恒久绵长地诞生于宇宙的起始。 </p><p>炽热耀眼,却依旧日复一日在漫长的时间里,从炽目到衰落,有一天也会湮灭殆尽。 </p><p> </p><p>5、 </p><p> </p><p>和宋致远在一起的第一年年末,我和他开始同居。 </p><p>一起租的公寓在离公司步行不到十五分钟的位置,成功为摆脱了当初赶地铁打卡的苦涩。 </p><p>因楼下有个花鸟市场。 </p><p> </p><p>而某天宋致远回来,带回了一只鸟——红嘴白羽的文鸟。 </p><p>说是老板手养,两个多月,训几天乖得和小狗似的。 </p><p>我心想他还真好骗,可宋致远买了鸟笼,买了鸟巢,一对谷物混杂的粮食,甚至还有遛鸟绳。 </p><p>谁都赶不上宋致远对一件事计划力的和强有力的执行速度。 </p><p> </p><p>我说鸟儿你打算养在哪儿呢宋致远。 </p><p>他说,阳台啊。 </p><p>我说,这大冬天呢,它要冻坏了死了怎么办。 </p><p> </p><p>“我不会让它死的。” </p><p> </p><p>于是,宋致远果然说到做到,只不过他把鸟养在了客厅靠阳台的位置。 </p><p>冬日关了窗,鸟儿清晨还能晒点小太阳。 </p><p>白羽的文鸟,生得滚圆,宋致远真的学着教程和老板的叮嘱一天天训练,终于有一天那只鸟落在他手腕上吃食,他一只手舞得和风扇似的招呼我过来。 </p><p> </p><p>“阿随——阿随——快来!” </p><p>他一双眼睛睁着像是看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忙着吃食的文鸟没有被我吓走,我盯着他的侧脸,和低头吃食的小雀如出一辙,一双眼睛亮着光,柔软的头发垂在耳边。 </p><p> </p><p>我不禁靠过去吻了他的脸颊上的小痣。 </p><p>宋致远一愣,想挪开,却被我揽住了腰。 </p><p>“别动……”我靠在他耳边,轻声笑。“它会被吓跑的诶。” </p><p> </p><p>那年冬天很长,又很短暂。 </p><p>记得情人节在春节之后,第二天就是元宵。 </p><p> </p><p>那天街上路人不多,等红灯的时候雪也差不多停了,我撑着伞想一会回来要不要去趟超市。 </p><p>两个人在异乡,但是元宵节还是要过的,买点速冻的,或者搞点半成品自己来,虽然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两个人包出一锅奇形怪状的元宵。 </p><p>不过应该也挺有意思。 </p><p>反正和宋致远一起,做什么都有意思。 </p><p>我笑着问他想吃什么馅儿的,那一刻,却没有得到回应。 </p><p> </p><p>“真是你啊。” </p><p>陌生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扭头。那人站在宋致远身侧,伞檐抬起,视线旋转落下几点白色的雪花。 </p><p> </p><p>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家伙。 </p><p> </p><p>伞下穿着褐色的风衣,脖颈上围着浅灰色围巾,露出一张不错的脸。 </p><p>在我看来,他目光不过在我身上落下了片刻,却又落在宋致远身上。 </p><p>“好久不见宋致远,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他露出一种从容的笑意。 </p><p> </p><p>那一刻,宋致远朝我怀里退了一步,就好像那次酒桌上将大部分力气都压在我身上。 </p><p>“怎么了?”我撑住他,一颗心却不由自主缓慢跳了两下。 </p><p>人的潜意识大概比任何东西都好用。 </p><p>那人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像是梭巡似的上下打量了一遍。 </p><p>人本质上也不过是动物,对于危险下意识会冒出第六感。我朝他笑起来。“你是我们家小宋哥的朋友吗?” </p><p>我揽住宋致远的肩膀,低头朝他道:“介绍一下?” </p><p> </p><p>宋致远看了我一眼,摇摇头。“禹江,以前认识的人。” </p><p>他换上一脸轻松的神色。“是啊,好久不见。” </p><p> </p><p>好久不见。 </p><p> </p><p>- </p><p> </p><p>想来在相遇太迟的人的世界里,总是会错过一些什么。 </p><p> </p><p>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想来也有十三年的时间。 </p><p>十三年远远超过了我们生命的一半。 </p><p>这么说来,宋致远也没见过我小时候。 </p><p>他不知道我小时候还当过童模,我还养过一只狗,从小时候养大的,二十多年,寿终正寝。我失去它的时候,我哭了一天,顺便逃了我的一门选修期末考,导致第二学期重新选修还要抱着导师大腿求爷爷告奶奶。 </p><p> </p><p>那些事情,我本来想着,之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和宋致远慢慢说。 </p><p>就像他的过去,其实也可以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和我慢慢分享。 </p><p> </p><p>偏偏时间好像出了个错。 </p><p>宋致远迟了一些,还来不及说他的过去。 </p><p>而有些人却早早地来交代了清楚了一切,也算是个阴错阳差。 </p><p> </p><p>我第一次见余顺洋是在咖啡厅。 </p><p>我不认识他,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约在甜品店,我觉得我们彼此脑子都有毛病。 </p><p> </p><p>那时候,禹江时不时给宋致远发消息约他出去,都被拒绝了。 </p><p>因为宋致远都有告诉我,所以我心知肚明。对方是最近工作调动来的B市,一起的就是我眼前的余顺洋,他和宋致远也认识,宋致远习惯叫他阿顺,要说来,他俩是最早的。两个小学生在舞社遇到,后来初中也是一块儿的。 </p><p>“宋致远那时候可比我强,我们老师都特喜欢他。那时候11岁吧,我们学地板,不好练的手肘膝盖青一块紫一块。他倒是摔几次都不怕,我去问他,他也很乐意教我。” </p><p>“哦,他现在也是这样的吧。他这个人的脾气就这样,对谁都挺好。” </p><p> </p><p>我搅着咖啡看他,觉得这个人真奇怪。 </p><p>我一不知道他的立场,怎么说发小好不容易遇到,不和宋致远叙旧,跑来找对方的男朋友谈论他的过去。 </p><p>“你,找错人了吧?”我没忍住问他。 </p><p>那人却笑眯眯看我,说:“那你知道禹江吗?” </p><p> </p><p>“不知道。” </p><p>“也是。”他身子大喇喇往后背一靠。“宋致远怎么敢和你说这些。” </p><p> </p><p>6、 </p><p> </p><p>我和宋致远的日常,大概是吵闹不停。 </p><p>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一起后,宋致远的脾气就冒了出来。 </p><p>我们经常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吵起来,但与其说吵架倒不如说是日常。 </p><p>从不伤筋动骨,真遇到事情大了,不是他退一步,就是我退一步,第二天就没事了。 </p><p> </p><p>所以后来为什么会演变成那样,谁也说不清。 </p><p> </p><p>也许,是因为时间真的是一个很难跨过的东西,就像我跨过重重阻碍,也越不过那一次来不及的见面,我赶不上那班火车见不到我的狗。 </p><p>我只能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它在屏幕那头一点点不动弹,又在不可及处失声痛哭。 </p><p> </p><p>人的无力感,是再怎么努力,却依旧有太多不可追。 </p><p> </p><p>他们说的对,我手机里没有任何一张宋致远学生时期的照片。照片里,他穿着简单的T,背着一个电吉他,对着镜头笑。 </p><p> </p><p>那些快乐形成了别人的记忆,又从别人的嘴里复述给我听。 </p><p>我赶上了时间,了解我的心上人,也错过了他的过去,失去了他一大段好时光。我能怪谁呢?怪宋致远吗? </p><p>不行的,我谁都不能怪。 </p><p> </p><p>——你不知道吧。禹江可是他的初恋。 </p><p>——从高中喜欢到现在,他俩当初好得我都挤不进去,到了大学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p><p>——表白时候还是我给点的气球,你不知道宋致远哭成什么样,禹江拉着他都拉不起来,最后两个人蹲在一堆心形蜡烛里哭。一群人想喊亲一个,结果发觉时机不对。 </p><p>——那场面叫一个尴尬。 </p><p> </p><p>——宋致远以前可粘人了,没禹江都活不下去的样子。你是没见过。 </p><p>——后来他们分手,宋致远大四直接休学了,本来他比你早一年毕业。 </p><p>——不然呢,他算你学长,现在是你同事,是你男朋友。 </p><p> </p><p>——那四年他为别人哭,为别人东奔西跑,组建乐队,编曲,最后差点没命,你都不知道。 </p><p> </p><p>【因为那时候他的世界没有你。江随,你不会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吧。】 </p><p> </p><p>我当然知道余顺洋想做什么。我甚至差点忘了,当初和禹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人就站在身后,看宋致远的表情,也和见鬼了一样。 </p><p>与其说重逢的喜悦,不如说恐惧。 </p><p>所以我没那么傻,只是我不如他那么“好心”,哪怕心里喜欢得要命,也要撮合心上人和前任重归于好。 </p><p> </p><p>我也没那么坏,放着一个伤害过宋致远的人,只要他想回头,就要我爱的人重蹈覆辙。 </p><p>可他们真的很聪明,人嫉妒,猜忌,和怀疑就是一颗生长茁壮的种子,它被安稳的埋进我的心脏,用我对宋致远的爱一笔一笔浇灌,藤蔓一样缠住我心里的每寸缝隙。 </p><p> </p><p>我曾在某次吃饭的时候,假装随口问了句,宋致远你喜欢我吗? </p><p>他抬头说喜欢。 </p><p>他一定没骗我。 </p><p> </p><p>只是喜欢可以脱口而出。 </p><p>爱意却是疼地藏在心里的伤口,一戳就痛。我是他的脱口而出,他是他的不可说。 </p><p>我再怎么努力,也忘不掉宋致远不敢提及的过去。 </p><p>哪怕他一遍遍说爱我,一遍遍说不回头,我吻着他的时候,依旧觉得我心脏空了一块。那是填不满的时间,是我来不及遇上宋致远的二十多年。 </p><p> </p><p>我太慢了,是我的错。 </p><p> </p><p>- </p><p> </p><p>在一起的第二年。 </p><p>我们吵架终于开始越发频繁,一群人明里暗里都来劝,但无果。 </p><p>和我们处得好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p><p>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几个同事还一起吃了饭。 </p><p> </p><p>那也包括了林乾。 </p><p>我和他是大学同学,所幸彼此关系不沾情带爱。我找他喝酒的时候,他就像看着一只怪物似的问我:你是不是疯了。 </p><p>我嘴里吞着一百颗獠牙,等着对他吐。 </p><p>我巴不得说:你还说我呢,大学时候陈朔风喜欢你喜欢到疯了,你这个傻X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下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吧!活该! </p><p>但最后因为觉得不能失去他这个酒搭子,我打落牙齿活血吞,吐出了一句。 </p><p> </p><p>“对,你说的对。” </p><p>我是疯了。 </p><p>明知宋致远什么都没做,明知道他一次一次在和对方说拒绝。 </p><p>可那点恶毒和不安还是吐着蛇信子缠上了我。 </p><p> </p><p>我开始一点一点限制了宋致远的自由时间。 </p><p>宋致远这个人平日里休闲生活挺很多,过去我们一起去健身房,有时候我会去骑行,他就去舞室练舞,而现在,部门聚会都能每半小时接到我的一次电话。可他依旧没有怨言一遍遍照做。 </p><p> </p><p>“你现在就像是深闺怨妇。江随,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p><p>“小宋,他对你真的很好了,他心里有你,要不然谁能忍你这样?” </p><p> </p><p>“那他就不能是问心有愧吗?” </p><p>看看,我都在说什么浑话。林乾那时候睁大眼,骂了我一句你真的病的不清。 </p><p>可嘴和心不受控制。 </p><p> </p><p>我曾用这些话逼得宋致远红了眼眶,他薄薄站在客厅里,看着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p><p>我固执地想弄清楚,我在他和那个人在他心里的分量高低。 </p><p> </p><p>可我忘了,喜欢是不能衡量的。 </p><p>我把宋致远逼进了世界上最两难的境地,我的问题没有答案,唯一的答案是用不信任掐住彼此的脖子,来一场同归于尽。 </p><p> </p><p>他就那么看着我,沉默着开门又离开。 </p><p>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忽然像是失去理智一样,掀掉了桌上的茶杯。 </p><p>玻璃质的杯子,发出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发出巨响。 </p><p> </p><p>接着我听到了一阵急促又尖锐的声响,像是某种防控警报,又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撞击声。 </p><p>我静静看着地面上的玻璃碎片。 </p><p>直到我意识到那点尖锐的声响并未停止,我一点点回过神,明白到发生了什么。 </p><p> </p><p>我起身朝阳台跑去。 </p><p>四个月大的文鸟,离开了平日的鸟巢,此刻像是失控一样在笼子里飞窜,撞击自己的身体。 </p><p>我吓得冲过去,打开笼子用手去抓,它的爪子和红色的喙划破我的手,白羽鸟几乎撞断了自己的尾翼。 </p><p>文鸟胆子本来就不大,平日里甚至车辆鸣笛都会让它不安。 </p><p>为了避免炸笼,宋致远身子晚上都会特意关上窗子。 </p><p> </p><p>而现在,它蜷缩在我怀里,脚上被笼子划破,尾翼像是折断的肢体歪在一边。 </p><p>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丑陋的疯子。“别怕了,没事了,对不起……” </p><p>“对不起。” </p><p>宋致远的文鸟已经养的亲人了,它在这间屋子里安稳度过了一个冬天,再迟一点,我刚刚可能就要了它的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p><p> </p><p>真的。对不起。 </p><p> </p><p>8、 </p><p> </p><p>我的宋致远的日子从那个落雪的情人节延续到了今年的秋天。 </p><p>明明已经无力回头,依旧还在继续。 </p><p>我们像两个固执的疯子。 </p><p>又像是两个错位的齿轮,在每次榫卯的过程中彼此切割,伤害,又一动不动。 </p><p> </p><p>家里的玻璃制品已经很少了。 </p><p>冰箱里的速冻食品来时变多。 </p><p>入秋,南方城市依旧没有太多降温的意思。 </p><p> </p><p>电视画面显示着剧集播放结束,我蜷缩沙发里,等醒来天已经大亮。 </p><p>宋致远还是没有回家。 </p><p>以前宋致远吵架出门,最多一个下午就会回来。无论回来我是什么态度,他都会换上一副正常的情绪来安慰我。 </p><p>而这一次,我已经我已经忘了今天,我和宋致远吵的又是什么。 </p><p> </p><p>我不禁开始思考这次出了什么错。 </p><p> </p><p>可很奇怪,就在他摔门而出之后,我大脑已经彻底清空了争吵的内容,就像种自我防护机制。 </p><p>从大脑中按图索骥,只能找到一些零星的画面。 </p><p>他问我:“江随,你要我怎么说呢?我不知道,我喜欢你是真的,我又没有骗你。我曾经喜欢他也是真的,我也没有骗你,你到底还要什么?” </p><p> </p><p>还要什么? </p><p>是啊,我还要什么呢? </p><p>宋致远爱我,包容我,为此拒绝了曾经的心上人。 </p><p>他给我他的手机,让我看他所有的社交通讯,明明喜欢社交,却开始晚上外出每把半个小时都给我打一个电话。 </p><p> </p><p>宋致远,就是心太软。 </p><p>软到不够爱我,却来爱我。 </p><p>软到我一次次伤害累积,依旧不舍得离开。 </p><p> </p><p>他对我愧疚得很,我便顺理成章利用他这份愧疚,死死绑着他。 </p><p>他们都说,我是关宋致远的笼子。 </p><p> </p><p>因为他太好了,好到我一任性,一痛苦,宋致远的目光就移不开。 </p><p>过去我们的爱情太过健康,爱而既得,如今却如履薄冰。我怕有一刻他回头看过去,留我在冰面上,冰碎了,我沉下去,他不接我。 </p><p>哪怕他好像曾经在某次玩笑说过,若是所有人落水,他会第一个救我。 </p><p> </p><p>可又不要他救,我只想他在就好,我不管冰面塌不塌,那一刻我只要握着他的手,我的心就不慌。 </p><p>那些话堵在我的咽喉里,却来不及对他说。 </p><p> </p><p>我问问你,能不能给我爱。 </p><p>不是无私的爱,是自私的爱,你来索取我,掠夺我,看着我,你也只看我。 </p><p>好不好啊? </p><p> </p><p>- </p><p> </p><p>那天我看见天上飞过的鸟。 </p><p> </p><p>家里的笼子里的文鸟已经被我还给了鸟舍老板。 </p><p>我将头靠过去,透过笼子的铁丝看着里面的鸟立木棍。片刻,我觉得自己站在了里面,外面是宋致远,他轻轻看过来,我低下头,衔起金色锁孔的钥匙,用口喙递给他。 </p><p>我想他将我锁在里面。 </p><p> </p><p>记忆忽然袭来,我才记起,昨天吵架对他我说了句:分手吧。 </p><p>可我说了吗?又好像没有。 </p><p>理智让我觉得我怎么舍得把宋致远从我身边放走,心里有个声音又告诉我,我好像又舍不得,不让他走。 </p><p> </p><p>所以,我一遍一遍自我催眠,告诉林乾,不可能,他才不会走,他一会就会回来。 </p><p>我也告诉自己,我如此恶毒,正死死咬着宋致远的咽喉,我没有放开他,更没有给他从我身边逃走的指令。 </p><p> </p><p>可结果是如何?我不知道。 </p><p>我把最后的选择权交到了宋致远手上,让他判定我的生死。 </p><p>让他结束我们这场闹剧。 </p><p> </p><p>- </p><p> </p><p>那个傍晚,我在屋子里坐着,一直坐到了黄昏。夕阳像是死去的血扑在我身上,我脖子已经僵硬,忽然听到门开的声音。 </p><p>我动不了,只能用眼珠子转过去看。 </p><p> </p><p>是宋致远。 </p><p> </p><p>他提着两袋白色塑料袋,袋子的边缘冒出一个长条吐司,他站在玄关处,很久,叹了口气,放下两袋子走过来。 </p><p> </p><p>那一刻,我好像重新获得了呼吸,获得了血液。 </p><p>他双手捧着我的脸,将我脸托起,我张了张嘴要呼吸却发抖得说不出话。他柔软的唇贴上我。那一刻,大雨落下干涸的沙漠表面,扬起蒸腾起水汽和大漠黄昏的一波江南盛景。 </p><p> </p><p>他问:为什么哭呀?江随。 </p><p>我抓着他的手腕,确认了来人的温度,感受到他皮肤柔软的质感。 </p><p>终于伸手用力将他抱住,将他勒紧我的怀里。 </p><p> </p><p>我想,宋致远你疯了。出口在那儿,我给了你钥匙,快点逃。 </p><p>快走啊宋致远。 </p><p>为什么又来爱我。 </p><p> </p><p>那天,夕阳的血液流淌在整间屋子。 </p><p>我死去的笼中鸟,和我们彼此都躲在今日阳光的死亡中。 </p><p>我咬住他的喉咙,任由他痛苦落泪。我的心脏流出了全新的血液,好像在那点错位的时光不及中找到了新的方向。 </p><p>可我还能呼吸,我听闻他的啜泣去吻他。“宋致远,你是骗子。你明明就好喜欢我。” </p><p> </p><p>“你别装着不知道。” </p><p> </p><p>他无声地哭,好像流了一场漫长的眼泪,从他疲于奔命的过去,流到至今。 </p><p>终于结了痂,落了锁。抬起头,用最后力气,吻了我的唇。 </p><p> </p><p> </p><p>&gt;&gt;&gt;&gt;尾声 </p><p> </p><p>B市的秋天,降温总是来得很迟。 </p><p>来这里的这些年,有时候我会怀念老家的街巷。 </p><p> </p><p>银杏树在这时候开始落下大片大片叶子,风吹过,纷扬下一场金黄色的雨。 </p><p>我想过几年,若是有机会,我想带宋致远回去看看。去看看我的家人,也去看看,那个曾经陪伴我的狗。 </p><p> </p><p>那年冬天,宋致远从花鸟市场给我牵回了一只狗。 </p><p>我和柯基面面相觑的时候,他拿着箱子已经开始拆狗围栏了。 </p><p> </p><p>我说:宋致远,你鸟都养不活还养狗啊。 </p><p> </p><p>他不做声,回头手机点开张照片。拍我手上:你养。 </p><p>那是6岁的我,抱着一只半大的奶狗。 </p><p>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发现的这照片,而春日的风似乎又要扬起。 </p><p> </p><p>我没有告诉宋致远,在我们争吵的那个秋日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p><p>我又梦到老家的院子,古老的银杏树落了叶。 </p><p>而我坐在树下。忽然感觉院子外有人进来。 </p><p> </p><p>我手中落下的鸟振翅而起。 </p><p>风起卷尘扬起大片明黄银杏,逆着光,那人的脸在光线中模糊不清。 </p><p> </p><p> </p><p>可我知道。 </p><p>那是我的心上人。 </p><p> </p><p> </p><p>-FIN-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