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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人也是。

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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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元夕节。 

连珠初来长安恰好就碰上元夕节,那晚万家灯火簇拥于她眼前,让她忍不住幻想将来会有一盏是为自己而亮。 

 

“不管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成为什么样的人,总要先看看这大千世界吧。” 

将她从偏僻村落带到此地的麓远这么说着,于是连珠便有幸见识到了繁华的盛世之都。这儿的女子不必被困在那方寸厅堂,男子亦可争奇斗艳,醉心“偏门”。仿佛一切都充满了无限可能,众生皆可展所志,行所想,令人沉醉。 

 

连珠在这美好的长安城认识了许多朋友,因此这个元夕过得格外热闹。 

和贺七娘放了河灯,和罗罗玩了投壶,猜了何先生的灯谜…… 

连珠的身边不断有人来了又去,大家纷纷与连珠度过一段快乐又短暂的时光,再奔赴至亲好友身边。 

偶有朋友见连珠身旁无人,便好心邀请连珠加入他们的相聚。 

连珠只是摇摇头:“我之后有人陪的。” 

 

子时会有场浩荡的放灯活动,千百盏天灯同时升入夜空,实在美极。 

那样一个特殊时刻,每个人心中都一定会有个想要一转眼就能看到的人。 

是家人、是爱人、是挚友,但不会是连珠。 

 

一一告别了朋友们,连珠独自游走于喧闹的街道中。 

饴糖分与孩子们,投壶得到的香囊送给摊位前吵架的小情侣,兜里的铜钱也尽数倾倒进路边乞讨者的碗里。 

所有事物都应该去与它们相配的地方。 

 

最后,连珠手里只剩一串金离找赵弘义专门定制的“保证纯甜”糖葫芦。 

连珠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递给了一旁盯着糖葫芦流口水的小孩。 

小孩欣喜地接过糖葫芦,可惜东西还未入口就被气势汹汹赶来的大人拍掉了。 

那元人女子刻薄的眼扫过连珠的兽耳和尾巴,像针,刺得连珠往后一缩。 

“畜生给的东西可不能吃。”她意有所指地抛下一句话,牵着孩子扬长而去。 

连珠盯着两人相牵的手发了会愣,才蹲下身捡起沾满尘土的糖葫芦。她试图将那些牢牢嵌进金黄色糖衣的污物扣掉,结果除了让指尖裹上一层甜腻外别无所得。 

好在她没有多纠结,而是毫无顾忌地舔了舔手指,将糖葫芦送入自己的口中。 

砂砾混着糖水滑进柔软喉舌,连珠细细咀嚼吞咽。确实很甜。 

连珠很久没捡地上的东西吃了,尽管她曾解释过长安城的剩饭剩菜都比她之前在家里吃的好上百倍,却总引得身边朋友或沉默或含泪。 

让朋友们难过的事情不能做,这是连珠的行事准则之一。 

现在没关系,没人在她身边。 

 

连珠沿着玉簪河道走,越往下游走两旁的人烟越是稀少,途中有一身姿婀娜的戏子临水而立,幽幽唱着: 

「白仙神符潜狐女,灵元镇在太和西。于中炼就长生药,服了还同天地齐~」 

连珠刚朝那边迈了一步,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就吹得她迷了眼,再一看已空无一人。 

连珠茫然四顾了一会,只好继续走了。 

 

随连珠一起前行的只有天上的月亮和水中漂流的河灯。 

再走了一段路便看见有三两人划着船横于河道,把那些河灯一一拦截。 

都说长安的河终会汇入遥远彼方的海中,可那些承载愿望的河灯还没有奔流入海就被捞起,由狡猾的贩子洗净晒干,变成今年明年后年的又一商品。 

 

连珠终于在临近放生池的一个桥洞停驻,她抱膝坐下,融入那片阴影中。连珠把下巴搭在手臂上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谣。 

这里视野挺好,远目是被笼罩在一片火树银花中的长安闹市,侧身则能仰望夜空中点点繁星。只是这么看着,一路上冷却的心似乎又再度回温。 

她伸手于身旁的杂草堆摸索,碰触到一块粗糙的小石头,石头上有点点红斑,是干枯的血迹。 

 

石头之下的土堆里埋葬着一只毒蛇。 

连珠在枫林尽染的日子与它相遇,彼时毒蛇刚伏在河滩吞吃完一只青蛙,显得懒洋洋的。蛇颈间特有的红色斑块让连珠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故乡特有的毒物品种。 

它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不远处就是放生池,都有人放生鱼豆腐了,放生几只毒蛇也不是没可能。 

连珠目不转睛地盯着毒蛇,悄然靠近,蓄力,俯冲,蛇露出红信子和尖牙嘶嘶作响,冰冷的蛇身缠上了她的手臂继而绞紧。连珠一手钳住蛇头, 另只手推开一层鳞片,狠狠扎进蛇的七寸里。 

如果罗落青在此,一定会惊讶,南诏最勇猛的捕蛇人都不会有这般行云流水的操作。 

而连珠能做到这些,不是因为多有技巧和力量,只是因为不要命。 

带毒的尖牙擦着皮肤而过,险些深入骨髓。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道的人浑然不觉,在确认手中的毒蛇不再动弹后,她露出了由衷的,欣喜的笑容。 

太好了、太好了。守住了。 

若是被这毒蛇咬了,轻则受刮骨钻心之痛,重则肠穿肚烂而死。 

放生池平日就人群众多,这毒蛇顺着水流潜入后果将不堪设想。 

怎可让外来者破坏长安城的一片和睦? 

 

外·来·者 

 

连珠才发现自己抓着蛇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她跌坐在地,不计疼痛徒手挖开了一旁的土堆,把那毒蛇埋了进去,覆上一块带着血迹的石头…… 

如今,连珠已把此间当做自己的独家隐秘处。她静静靠坐在小小蛇冢边上,两只闯入红尘的兽在无人知的角落生死一搏,而后共同见证了许多夜的渺渺星辰。 

 

又看了一会长安夜景,连珠起身挪到河边。皎皎月光平等地照在连珠与水中的连珠身上,她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左右嘴角,牵动着它们往上扬。 

笑得再灿烂些,再热烈些。 

那个女孩是这样笑的吧? 

 

连珠曾在集市见过一个笑容明朗的女孩,虽孤身一人却风风火火,走到哪都能很快融入。人们喜欢她,人们接纳她。 

女孩信誓旦旦和人说自己的来历,大概是一个负气离家出走的故事,“哼,他们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们了!” 

她的家人也没来找她?连珠想,或许她们可以做朋友。于是某天连珠领了工钱,买了一笼肉包子,雀跃地往女孩常在的地方赶。 

只见女孩身旁早已有了几个人,他们提着雕有精致花朵的糕点、香喷喷的烧鸡烤鸭,笑容可掬地哄着气鼓鼓的女孩。女孩娇嗔满面,细数着自己之前的不满之处,也难掩嘴角笑意。 

会有家人不远万里来找她,真好。连珠为女孩高兴,只是这肉包子……下次,下次多攒点钱再来吧。 

 

“连珠连珠……”她终是放下手,轻声对漾动的倒影说,语气柔和如同在哄要糖吃的孩童。 

“你不可以太贪心。” 

一只黑羊想要悄无声息地融入白色羊群,可以说是痴人做梦。 

 

突然,连珠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怀中那偶然得来的心境司南竟开始发热,拿出来一看,平时像焊在罗盘上面的磁勺慢悠悠转动,直至指向更深,更暗的方向。 

心境司南能为心中担忧之事指引前路。没有多少犹豫,连珠毅然走入不被灯火眷顾的夜色。 

黑暗本就是她前半生的常客,她早已学会与孤独共处。 

 

顺着司南指引,连珠来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偏僻之处,这里植物繁多,隐蔽非常。前方似有人交谈,她悄声潜伏,看到有一道支流流进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外停着一艘小船,还有几个神情警惕,佩戴武器的汉子在搬卸货物…… 

 

警钟在心上作响,连珠仔细辨认着那些面孔,没见过,恐怕都是外来者。 

长安城又进了毒蛇。 

连珠是知道的,和和美美的长安只存在于她的愿景中,真正的长安,暗流涌动,草木皆兵。 

今早吐蕃使者离奇死亡,虽然镇安司很快封锁了消息,恐慌的种子似已生根发芽。 

 

瑞鹤堂后巷里发狂的药人与活死人肉白骨的白仙有何关联? 

行会沈君谅既费尽心力拉拢朝堂重臣,与他那位传说中野心勃勃的皇后姨母应该脱不了干系。 

混入红绡阁的蛇纹身乐伶是如何避开便衣镇安司以及沈君谅的安排带走吐蕃使者的? 

有元人党派斥责汪决向着皇后,可他做的事,明明都是向着朝廷…… 

 

连珠本是长安客,所以她游荡在大街小巷,观四面八方之音。纷纷扰扰的消息总没有特意回避她的,或许是觉得她无害,或许是她实在人微言轻,即使说到声嘶力竭也不一定能让别人相信什么。 

线索如万千丝线交错,又受限于各自的交际圈而断点,最后却奇妙地交织于这不起眼的,小小碎珠芯中。 

 

司南的炙热驱散了凉意,沿着发白的指尖蔓延而上,连珠盯着眼前种种,泛起一个无声的笑容。是哪路神仙垂爱?才让她在一切偏离正轨之前有机会探到一夕错漏。 

连珠没有回头,这个距离已经看不到长安城内的灯火了。 

公堂断案也见过不少,没有证据,很难撬开别人的嘴。 

 

伏低身姿,耐心等待,总能趁对方懈怠之时混进去摸到什么东西。 

人人怜她羸弱,少有人记起她的祖上宗族是前朝元异之争中以潜伏与奇袭扬名的虎。 

 

长安城或许不算好,但是大家很好。 

别离,伤痛,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连珠不要这样的结局。 

死也不要。 

 

 

彩蛋: 

白日,连珠路过点心铺,见琅钰正被一大汉追打,细听几句才知是琅钰以一贯钱向大汉出售了块“保命玉佩”,东西到手几天后大汉想反悔讨钱,琅钰表示可以退货但拒不退款。 

眼看着大汉的快把琅钰的尾巴毛揪掉了,连珠赶忙上前阻拦: 

“现在是钱货两清的状态,说明交易时就互通过明细,属于达成了完整的口头协议,这笔交易受律法保护。” 

“退款退货需要正当理由,你怎么能证实这个‘保命’的作用是虚假的呢?” 

“对了,你既信了他关于你‘黑气缠身’的话术,该不会是碰上什么事了吧?需要帮助吗?” 

短短三连问让大汉哑口无言,大汉最后冲笑眯眯站在连珠身后的琅钰嚷了句“给我等着!”后愤然离开。 

等到看热闹的人散去,琅钰才乐哉哉与连珠搭话: 

“多日不见,口条倒是清晰不少。不过你这么肯定我不是在骗无辜之人钱财吗?” 

“……那位是隔壁肉铺的屠夫吧,平日就总缺斤少两,前天还以没钱为由赊了一个妹妹家的两头猪,我记得也是一贯钱。” 

“哎哟,变聪明了,背律法还真是养人,回头我再送你三本继续背。” 

连珠慌忙摆手:“不了不了现在的三本我还没背熟……” 

“哦~~那就帮你免费算一卦吧~”琅钰抬手掐指一算,微不可见地顿了顿,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这么说吧,假设你的前路有个深不见底的大黑坑,掉进去的活物和死物皆无音讯,有个人搬来一堆石头往里扔,妄图能够填平那个洞。……总之就是像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夸父逐日那样的无聊故事啦,面对这样的傻子,你应该?” 

连珠认真想了又想,合掌一笑: 

“我应该和他一起扔石头!一来可以在那提醒路过的人不要掉下去,二来,丢下去的石头总能堆积成小山,能让误入的人摔得浅点,离头顶的那片天空,更近点。” 

琅钰难得哽住,他抬眼看了头顶炎炎赤日马上移开。 

刺眼,太刺眼了。 

琅钰摇摇头,又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他掏出几块糖往连珠手里塞,扶着她的肩膀向前推了几步:“好,好,既然如此就吃点甜的好上路,石头可重咧~” 

连珠一脸疑惑,频频回头:“啊?那不是假设吗?真的要搬石头呀……” 

“天机不可泄露,再问加钱!玩去吧~” 

 

打发走了连珠,琅钰悠哉地伸了伸懒腰。 

今天入账一贯钱,就不出摊了,来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省得那小丫头发现自己口袋里多了一块玉佩后跑回来还,坏了摊子风水。 

 

 

 

 

注: 

①戏曲唱词改自吕洞宾的绝句,是我根据线索瞎几把编的主要起一个烘托气氛的作用 

②连珠小时候吃的是全家人剩饭混在一起像泔水的东西,味道很杂,所以现在偏好口味单一的食物,吃口味复杂又酸又甜的东西可能会反胃(当然反胃也会努力咽下去),于是金离找小赵定制了纯甜口味的糖葫芦 

③蛇原型是野鸡脖子(就盗墓笔记里一口送走阿宁的那个)这边夸大了毒性 

④商贩捞河灯属于一个去乌镇的真实见闻,奸商! 

⑤混了一些其他家线索+自己的猜想,感谢提供线索的小伙伴 

⑥其实中国古代断案是典型的“供词为首”,犯人证人的口供就是铁证,但连珠暂时没法用情或者用武力让犯罪者自己承认,还是得依靠实物证据,好在当今法律已经是证据为王的时代了。PS蹲点冒险去拿证据真的挺傻的,但她才刚开始学律法,要走的路很长很长,信息没共享出去主要还是谨慎以及小孩觉得别人会不信她,总之原谅她吧我先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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