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偷溜进来时可没人告诉他这里四通八达容易迷路。 </p><p>好吧，这是第五个一模一样的路口了。夏遥旭避着月光，悄咪咪推开第二十个房间的门。 </p><p>白狼神女在上，他总算找到今晚的目标了。 </p><p>据说这面具是神殿的仪式用具，名字叫“云端弦月”，一年只雕一副，一副只用一次。到了年底，就得另雕一副一样的用于年祭。 </p><p>而这用过的面具，就从月狼族里抽签赠送给一位幸运儿，寓意着一年的好运和神明的眷顾。 </p><p>抽到过的人没份——长生种嘛，得让他小辈。 </p><p>前两日参加婚礼时看见的：那东西帅极了，谁带着都好看，可惜没能近距离观赏。 </p><p>但他仍然感觉不爽：该死的，月狼族已有快七十年没人结婚了，偏挑他和白秋夜的休息日，原本约好的饭和街全部打水漂了！ </p><p>他可期待月狼族的城市与小吃，白秋夜的空闲少又短，就这么被占了！ </p><p>晃了晃脑袋，甩脱那些有的没的和幽怨情绪。夏遥旭颇为新奇地拿起放在纯银支架上的夜云遮月。（自从来到盖西林斯，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好奇心旺盛的状态，也许也因为他终于一身轻松了） </p><p>这张半脸面具有着明显的手工痕迹，额头部位镶嵌着一枚正圆的白月玉，这种玉产量稀少，是月狼族中为数不多留存下来的古产物。 </p><p>面具整体像凸起的弦月，戴着时只遮住上半张面孔，两侧垂下流苏和玉珠，面颊部位还坠着森白的骨牙；特殊绣艺让上面的十二月相随视角闪烁星空般的墨色。 </p><p>“想戴？”白秋夜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吊颈长裙和黑色的短披肩，身上的金饰丁零作响；白发原本是挽起的，现在被她放了下来，带着一些弧度垂在颈侧。 </p><p>此人没藏好尾巴（是的，生理层面的尾巴，他仍然不习惯自己的变化），尾尖蹭到了些许月光，于是白秋夜结束洗浴便来找到了他。 </p><p>夏遥旭被她惊了一下，有点做贼心虚地抬了抬手中的面具，要将其放回纯银支架上：“嗯，第一次见，有点想戴。” </p><p>“戴吧。”白秋夜一句话让他顿住。 </p><p>随后他瞪着眼转过半个脑袋，红发都被甩过肩膀，垂在胸前，像是凸显他的震惊：“这不是很重要的仪式用品吗？” </p><p>是可以随便让外人戴的？！ </p><p>白秋夜没什么表情。她一直都没什么表情，就算刚刚抓住一个乱碰重要物品的冒失鬼也一样。 </p><p>对，夏遥旭是溜进来的，抓住得被赶出神殿，白秋夜倒是能保住他，就是免不了一些小麻烦。 </p><p>或许是压抑得久了，此人在来到盖西林斯后，内心深处属于小孩的幼稚和玩心越发复苏。常常失踪不见或是偷溜进各种地方“探险”，偏偏谁都打不过他，神官们为此焦头烂额，打得过他也管得住他的人叫白秋夜，而她则没有下限地为他四处开绿灯。 </p><p>至于流言蜚语，她当然知道族人们都称呼夏遥旭为“神女的童养媳”，长生种嘛，看谁都是小孩。而月狼族的性别观念浅淡，“童养媳”这个词甚至是中性词。 </p><p>夏遥旭更不用说，在人类里也是个小孩。所以，所有人都小看他，同时，所有人都让着他。 </p><p>谁会和小孩置气？尤其是这小孩还特别天才特别聪明，时常嘴甜，平时也没什么心眼，就当个四处好奇的街溜子，还会帮你的忙。往大了说，他也算族群的半个救命恩人，带神女归族的代价是他数十年无法返回故乡，多宽宏大量？ </p><p>对此现象，白秋夜乐得所见。返璞归真？谁知道呢？反正对他来说是好事。 </p><p>她接过面具，忽然瞧了夏遥旭一眼，一点狡黠地光芒从里面露出：“我雕的，我想让谁戴就让谁戴。”她将面具抛回去，不像是好整以暇地看他：“戴吧。” </p><p>这一下倒是让夏遥旭紧张起来了。他不想戴？不，他想。但在白秋夜面前戴？他有点不情愿，或者叫，害羞。 </p><p>这种别扭的感情和“就这一次机会错过没了”的想法冲突碰撞，夏遥旭在三秒内经历了剧烈的心理搏斗。 </p><p>“你、你闭眼。”他最后这么说，出口就后悔——这说的什么话！ </p><p>但是白秋夜真的闭了。 </p><p>他也不好食言。 </p><p>小心翼翼将这面具戴上，接触皮肤的地方传来短暂的温凉，尺寸刚好，甚至不会硌着额头偏上的龙角。雕的时候就是均款？ </p><p>额头嵌玉的地方似乎是可活动的，并不需要压着额头的皮肉，也不会留下压印。 </p><p>他刚刚睁眼，就和白秋夜的双眼对上视线。 </p><p>那人的嘴角分明是平的，眼底却弯起一些，分明是在笑。 </p><p>她故意的。瞅准了时机和他眼对眼呢。 </p><p>夏遥旭戴了几秒就不自在了，说到底这东西根本不能也不配叫他带上，立刻要把面具摘下来。 </p><p>但他刚掀起一点，白秋夜便上前两步抚正面具，气息离得很近，让他忍不住屏息。 </p><p>她打量着夏遥旭，变出一面小镜子，状似平静地问道：“喜欢么？” </p><p>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夏遥旭不得不承认：这面具真帅啊！ </p><p>说白了他也才二十岁，根本还是个小孩。当然会喜欢看着帅的东西。而且别说，这面具长在他审美上，还叠了一层异世界的buff。 </p><p>他向来不和白秋夜撒谎，但偏偏他在某些地方是个拧巴的人，开口时磕巴了好几个音节，庆幸面具遮住了脸，因为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心脏也跳的飞快。 </p><p>“挺，挺喜欢的……” </p><p>“是吗。”白秋夜眉毛扬起，这下谁都能看出她的高兴了，但现在只有夏遥旭能知道。 </p><p>白秋夜问他：“想要吗？” </p><p>“这不是抽签送的么……” </p><p>白秋夜打断他，双手抱臂，竟难得显出任性的模样：“我雕的，我送的。” </p><p>意思是，没人敢有意见。 </p><p>“但是，我不是月狼族。”夏遥旭很是不自在，不配得感像春笋一样冒头出现，总是如此。 </p><p>说着，他就要把面具摘下来。 </p><p>白秋夜阻止了他的动作，两个拇指摁在面具眼孔下方，剩下的手指贴着他的耳朵，极其近的距离，他看见白秋夜的耳尖有些红晕。 </p><p>这人就这点不好。分明不会在意各种眼神目光，却又以各种理由搪塞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敢拿，想要的东西不敢说。 </p><p>有人问了便笑，回答又是尖锐刻薄的：死了又拿不走。 </p><p>好像他准备好死掉。 </p><p>白秋夜心情其实不好，她刚刚开完会，雷厉风行地定下了年祭的时间和流程，接下来还要去王庭商讨对外族的交互倾向，免不了一顿鸡飞狗跳。 </p><p>所以她现在其实是十分暴躁的，容不得任何人拒绝她。 </p><p>她不悦地凑近夏遥旭，金眸闪躲一下又坚定注视回去，而夏遥旭已经呆住，木木地从面具眼孔内回望过去，属于普通二十岁青年的清澈眼神从中露出——这是一个很愚蠢的表情。 </p><p>“……”她难得有些迟疑，说出来的话又直白又隐晦：“这东西是一年雕一个，抽签也是惯例。前提是，雕它的人自己不想留它，也没有指定赠送。 </p><p>物以稀为贵。年轻人们都用它当见证信物，婚礼上会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我前两天带你参加婚礼时你就注意到了，不然不会现在溜进这儿近距离观赏。 </p><p>想想，我送你的东西，哪一样没有企图？怎么离了家，反而笨了。” </p><p>白秋夜松开手，食指指腹小力推了推他的鼻尖，颇为鄙夷却真心实意地骂了句： </p><p>你这傻子。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