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QQ企划存档 </p><p>*第二章打卡 </p><p>*梗概:海德遇到了一只小羊 </p><p> </p><p>海德看着一望无际的牧场,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心想:“这好奇怪。” </p><p>她得到了HM公司允诺的职位,但还不算完全稳当,她需要做出点业绩。因此她原本计划:八点半,喝上一杯又烫又浓的黑咖啡,整理桌面,做好一切正式工作的准备。九点,她要翻阅可以翻阅的前任主管全部的过往工作记录,以便最大可能地参考公司的模式及风格行事,接着按她对公司目前任务要求的理解,构想出可供执行的工作计划。这些前期事务,她预计得要两小时,接下来一整天,她会检查这个计划并按实际情况调整它,确保适用于HM公司。可以预想,等到一周之后,她就能完全上手,将这个部门的运转恢复到原有水平。甚至可以完成得更好。 </p><p>但是,她今天的计划里肯定不包括这个:一片丰美的牧场,绿草茵茵,牛羊成群,透着一股刚下过雨的大自然气息。 </p><p>这一定是幻觉,她退后一步,关上门。现在她重新回到了熟悉又安心的现代社会楼层里。 </p><p>刚刚那扇门上的示意牌明晃晃写着,“办公室”。 </p><p>她盯着示意牌,视线下落,她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 </p><p>这一次,她缓慢地转动把手,谨慎地推开一半往里看。 </p><p>那片牧场还在。她甚至听到了近处的一只牛发出哞哞声。 </p><p>她难以判断是自己疯了还是这间办公室就不正常。 </p><p>“怎么了海德?”羊小姐出现在她旁边。她的七只眼睛关切地看她。 </p><p>“没什么。”她看着那些眼睛立刻回复道,“一切正常。” </p><p>这不是问题,她什么工作都能胜任。海德下定决心推开门,走了进去,动物咀嚼草料的声音,放松悠闲的叫声和草原气味扑面而来,她的高跟鞋践踏着绿草和泥巴。 </p><p>天啊,这多真实—— </p><p>羊小姐走进办公室,越过她肩头往里看了看:“是工作环境有哪里不满意吗?” </p><p>这实在有点奇怪,因为羊小姐并没有她高。 </p><p>然后海德回头看到了—— </p><p>一只两米多高的六足生物。 </p><p>不过她那肯定还是羊小姐,因为它的上半身仍然穿着羊小姐的衣物,它的七只眼睛也并没有变,只是庞大的身躯变成了机械骨骼——完全、彻底的机械骨骼,它有六只泛着黑色金属光泽的蹄子。羊小姐这会儿正低头看她,眼睛闪闪发亮,它蓝色的线状尾巴慢悠悠地在臀后晃动,怡然自得。 </p><p>办公室——现在它是草原了——里头有一张桌子。如果六足生物是羊小姐,那桌子一定是她的工位了。 </p><p>羊小姐优雅地迈着步子,它巨大但很轻的身体(毕竟它有一半的躯体只是黑漆漆的骨架)很适合在草原奔跑,比较起来,高跟鞋简直是刑具。随着海德往里走,她的鞋后跟陷入软烂的泥土里,折断的青草散发着清新的草叶汁水的气息,拔出来会有啵地一声轻响,她就这样“啵”“啵”“啵”地走向桌子。 </p><p>羊小姐则在一个较大的范围里走来走去,遵循着固定的路线。海德心想,它是在巡视整个办公室,但她什么都看不见,她看不到任何同事也看不到除了桌子以外的任何现代家具,只有一望无垠的草,该死的草。 </p><p>不过好吧,好吧,她心想,先看看我能做什么。 </p><p>桌子上摆放着物品及工具:钥匙;牧杖;铁桶;钉、锤、木板。 </p><p>她拿起钥匙,看到一间红白色的小屋,就在视野里。 </p><p>牧杖,她听到隐隐的咩咩声。 </p><p>铁桶,透着一股奶特有的腥气。 </p><p>以及牧场必备的钉、锤、木板等等工具。 </p><p>我是不是还有正常的思维呢,让我想想看,这就是我的代办清单了。她在桌子上放下了那叠文件,它们在她的注视下消失不见。她盯着桌面上空荡荡的某一处太久了,久到羊小姐已经又回到了她旁边,它看了看桌子,同情地道:“看来你今天的工作会很繁重。” </p><p>“但我想你应该用不上这个。”它从空气里准确地拿出了文件(用纸张制成的文明之物),它的视线转到海德身上,先是那只在中间的巨大眼睛盯住她,接着其他六只眼珠(它们本来看向四面八方),一只随着一只地转向她。 </p><p>羊小姐彬彬有礼地道:“我还有其他楼层没有巡视呢。工作吧海德,希望你有一个好心情。” </p><p>它踢踢踏踏地迈过了办公室的门,海德眨了一下眼,门外它变回了那个异头女人。 </p><p>*** </p><p>她从不拒绝工作。 </p><p>她身高一米九三,重八十五公斤,小屋里的工作服尺码仍适合她,这说明小屋钥匙确实是为她准备的,她脱下西装和高跟鞋,换上了宽大的粗衬衣(把袖子挽到胳膊),厚实的牛津布工装裤以及一双适宜场地的防水靴。比起桌子上的小工具,屋子里有更为实用的:长度适宜的木桩(码得整整齐齐有墙那么高)、拇指粗细的铁丝(半径有手臂长的几十卷)、粗线手套(一整箱)以及工地用的重型铁锤(一打十二个)。 </p><p>门外还有一辆六成新的电动农用车,涂着蓝色油漆和防锈胶,两侧车门有黄色大号斜体的“HM”标识。 </p><p>“感谢公司,还为我们提供了现代农具。”这话说得没半点真心。 </p><p>她按现实情况修正了计划:划分她的牧场,照顾她牧场内的动物,完成食物的生产,如果一切完成后,没其他事情可做,她就可以到小屋里休息一下,打个盹,或者直接睡到第二天早晨。 </p><p>“你疯了,没人会在办公室睡过夜。”她听到了医生突兀的声音。 </p><p>但现在并不是看诊时间,她没回话。 </p><p>她把木桩和锤子搬上车,驾驶农用车丈量她的牧场,路过那张桌子时,她把上头的东西也统统扫进车斗。这里非常广阔,没有道路可言,随心所欲想开到哪里都行,她单手开车,新鲜空气顺着她伸出车窗的手涌入驾驶室,她回想那些全地形吉普的浮夸广告词,以及它们在野外路途中的拉胯表现,不由得拍了拍车门夸赞:“还是你实用。” </p><p>任务没有任何标准,但就她而言,她可能更想先打个样,她需要进行一轮粗糙的圈地(只把桩子间隔较远地打进地里)按她的工作时间计算,她应该在四个小时时间内尽可能完成第一轮范围的划分,下午她要尽可能地查看牛羊状况,假如能控制住领头的,把领头的拴在牢固的木桩上(她还没想到怎么套住它们),这里水草丰沛,短时间内它们突然迁移的可能性比较小。 </p><p>如果公司不满意她划分的牧场大小或形状或出现其他问题,拆除稀疏的桩子也更轻松,她可以不断调整到公司满意为止,而一旦顺利确定了规划的图景,她就可以持续地巩固今天的成果:把桩子打得更深更牢固,接着打进更多更密集的桩,并且在桩和桩之间钉上木板、架起铁丝网。假如她享有建议权的话,她会建议公司购买更现代的电击防护栏,以及具有广阔用途的其他农业机械,还有牛棚、羊圈、恒温、精细化喂养、疫苗、兽医—— </p><p>该死的,她需要帮手,她对畜牧业一无所知,那些切实的技能对她而言都是一个个的法律条令而已,她知道一个牧场应当具备的全部手续,如何申请许可证,如何申请公司营业执照,如何贷款,如何买入卖出,她还可以在网上查到政府建议的牧场标准条件,但是她从来没有亲手抓住过一只野生动物(在她想来无忧无虑生活在毫无人工痕迹的草原上的动物就是野生动物),更不要提——挤奶—— </p><p>白色的乳液—— </p><p>热烘烘的,臌胀的乳房,动物的腥味—— </p><p>她一想到就全身发毛,但是没关系,她自己也能干,她会学,而且她相信她一定学得快,干得好。起码她知道怎么砸轮胎(感谢她的拳击训练),她回想了一遍砸轮胎的发力要点,并在想象中把轮胎替换成木桩。假如她能在一分钟打两个木桩,那么四小时能打四百八十根,木桩之间间隔一米。她大致能圈出一个单边一百二十米的地盘。 </p><p>但是她能如同机器一样连续、精准地工作四小时吗? </p><p>不能,蠢货,她支出车窗外的左手握拳,轻轻锤击外侧车门,咚、咚、咚—— </p><p>第一天她要上交的只是一个概念性框架,不必精准,不必完美,按时提交与完成度而言同等重要。以木屋为起点和终点,这可以让她省几根木桩,木桩之间可以间隔一米半,她会尽力保证今天内完成二百四十根,虽然合拢来它还不如一个足球场大,但它可以只是棋盘中的一块地,如果方案行得通,那么她想做几块来扩建都可以,何况据她所知放牧需要更换场地,让草地休养生息。不能让牲畜无止尽地啃食同一块青草,做几块草场交替使用会比随便圈一整块让它们乱跑来得好。 </p><p>她把车开到合适的位置,下车丈量她的土地,在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p><p>她回到车旁,拖出一根桩子,旋转施力将它插进土里,这是她决定的第一个点位。 </p><p>铁锤连手柄有四公斤,不过她完全能够胜任。她双脚分开站立,带着粗线手套的双手握住锤柄摸索出一个舒适的长度,接着手臂绷紧、腰腹发力—— </p><p>她抡起那杆铁锤,爆发的力量使沉重的锤头“呼——”地划过空气—— </p><p>猛地砸向竖立的木桩! </p><p>“嘭!” </p><p>三分之一的木桩切实地插进地里。 </p><p>闷响过后她虎口微微发麻,这和砸轮胎那种感觉完全不同。木头会反击—— </p><p>会咬住她的手—— </p><p>不过—— </p><p>她用手撑在桩子上头晃了晃,一下就已经足够稳固。 </p><p>于是她又砸了下一根,下一根,和下下下一根—— </p><p>*** </p><p>她像个机器一样工作,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变慢了,归根结底她并不完全是机器。 </p><p>热腾腾的汗水完全浸透了衣物,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她的额角,但她感觉不到冷,她的身体像是烧得正旺的锅炉,如果周围温度再低一点儿就会发现这个锅炉在不断地往外喷白色蒸汽,她得时不时给它降降温,车上有一整箱矿泉水,她喝了大概有二分之一。 </p><p>她机械地砸,一根、一根、一根—— </p><p>有时候她会怀疑桩和桩的距离是不是不对,它们有没有歪了(或许是真的歪了一点点),她用钢卷尺衡量(也是车上的,车上什么都有)过后发现,没有,她活儿干得很好。她全身的肌肉都在变酸、发胀,她手掌和糊口磨得通红。到了明天(或者根本等不到明天就只要今天再晚一点儿的时候)肌肉就会变得疼痛无比,而她的手会起水泡,说不定还会流血,全因为她今天过度迫害自己—— </p><p>真有意思,人迫害其他人是犯罪,但是迫害自己(的身体)则理所应当。 </p><p>但她的成果同样不俗,她第一项工作快要完工了,她一步比一步更接近小屋。她用手背擦汗,一边数剩余的木桩,还有十来米。无论如何她必须要—— </p><p>这时她听到一声尖叫(并非人类),她猛地扭头,但什么也没看到,在她划定范围外,那边可能有一处深沟,遮挡了她的视线。 </p><p>“别管它。”医生说:“可能是助理打翻了咖啡杯,你知道助理之所以是助理就因为他们蠢。” </p><p>但那确实是一声尖叫。 </p><p>沟里正在发生什么。 </p><p>医生继续说:“你应该专心手上的工作,你现在没空,晚点事情更多。而且反正你等会会开着车到处跑,那时候再过去看也来得及。” </p><p>“你要集中注意力,你已经在吃很多药了,没有必要再给自己找ADHD的麻烦。” </p><p>她得知道在她地盘上发生的任何事,她拖着铁锤走了过去。 </p><p>*** </p><p>沟里有一只倒在地上的小羊(它的后腿角度非常奇怪),在它附近有一块突兀的石头,和两只狼。她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狼追着羊跑,羊踩上那块石头,摔倒,骨折。现在它要被狼吃掉了。它瑟瑟发抖,拼命想站起来,但是那只腿拖累了它。狼压低上半身,向它逼近。 </p><p>“你应该悄悄地走开。物竞天择海德。你还没有把你的牧场圈完,所以这只野生动物不归你管。” </p><p>她摸索锤柄。 </p><p>“狼总是要吃羊的,不是这只就是那只,你记得起亨利吗?你辛苦把他关起来,接着国家的假释官又对他大开闸门,他又出去奸杀了好几个妇女。你这是做白工。” </p><p>那只羊看到她了。它哭个不停,哀求地哭。 </p><p>“而且羊就应该被吃啊,你别以为公司让你照顾它们是为了做慈善吧,不是的,公司会把它们变成肉、奶和羊毛。你英勇救下它,到头来它还是会变成一锅羊肉。”狼对到嘴的肉垂涎欲滴,它们全神贯注在眼前的猎物上,而且风向不对,她在下风口,于是它们还没闻见她的气味。 </p><p>每当这种时候,医生就开始尖叫着嚷嚷:“虽然这里只有两只,但是我敢说狼狩猎是他妈的群体行动,你也知道的吧。你猜它们距离你有多远?它们会他妈撕碎你!” </p><p>“你,加那只小羊,你们一起喂饱一群狼。” </p><p>“你听我说,你现在扭头就走,锤子也不要了,车就在不远的地方,你就关上车门一直开,开到出口,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p><p>“它注定要死,活着的注定有一死——你听到吗?” </p><p>我听到了,但不会是在今天,今天它死期未到,她想。 </p><p>*** </p><p>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p><p>她叫医生闭嘴。 </p><p>她高举锤子锤向离她比较近的那一只狼。 </p><p>锤子破空的风声惊动了它。 </p><p>它猛地往前窜。 </p><p>但锤柄很长而且锤子落得很快(感谢那锤了千万次的木桩吧)它砸断了狼屁股。 </p><p>狼凄厉地嚎。 </p><p>海德的第二击砸向它的胸,它发出可怖到极点(但实际很小声)的呜咽。 </p><p>第三击落在它的头上,稀烂,它落了气,而且没发出任何声音。 </p><p>三次锤击只用了数秒。 </p><p>另一只正要扑上去咬断羊喉咙的狼惊恐地呆呆地看向海德,而她稳稳地拿着那只沾满血肉碎屑和狼毛的锤头往它走过去。 </p><p>狼压低耳朵夹着尾巴呜咽地跑了。 </p><p>被扔下的羊叫得更叫凄厉了。 </p><p>“你最好别去动它,不然它就被你活生生吓死了。” </p><p>“闭嘴。”海德说。但医生刚刚说狼会群体行动是对的,海德心想,她必须马上离开。因此她抄起那只小羊,小心地托住它,它有点重,介于羊羔和成年羊之间的形态,因此海德还是能把它抱起来,但它拼命地扭动,拼命地叫,想要逃命,它那条断腿差点被它自己其他乱蹬的腿撅掉。 </p><p>“嘘——嘘——”海德温和地安抚,她血淋淋的手强硬地按住它的头,迫使它一侧的眼睛看向自己,手掌则整个遮住了它另一侧的眼睛,“嘘——安静。” </p><p>被掌控住,又闻到了血腥味,小羊在她怀里不动弹了。 </p><p>“乖孩子。”海德很满意。她走回农用车,把一动不动的小羊放上副驾驶座(原本纯白的它也蹭到一块块的血迹),发动引擎。 </p><p>远处有狼嚎声,一声接着一声,它们在快速接近这里,想来狼群捕猎的大部队本就在附近。它们是草原上最好的猎手,也是最要命的团队,它们又残忍又狡猾还很有毅力。 </p><p>因此她不能回小屋,那里没有更多的枪械,也没有食物。它们会把她围死。 </p><p>海德就这样一路开向出口。小羊小声在副座上哼哼,它缓过来了。狼嚎声听起来很可怕,不过它们被农用车甩得老远。 </p><p>*** </p><p>她抱起小羊,推开那扇门,走进走道。 </p><p>她怀里一轻。 </p><p>她穿着高跟鞋,她还做着那个环抱的动作,但里头只有空气。 </p><p>羊小姐问她:“你回来了,海德,你完成工作了吗?” </p><p>没有,她的木桩还没有打完,更不要说她计划下午还要做的那些工作了。她干活儿干到一半溜了号,救了一只羊。 </p><p>哦,对,小羊,她想到她回到这里来了,留下它一只在草原上,它独自要面对一群狼了。 </p><p>“还没有。” </p><p>海德垂下环绕的手,看着羊小姐的眼睛说:“但我马上就去做完它,只不过我需要一把枪。”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