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洄游祭 其一 极彩色】 </p><p>洄鱼龙，一种在繁殖期会进行群体迁徙，对人相对无害的鱼龙种。一般来说它们与人类的活动范围并没有太大的交集，虽然有着陆地移动的能力，但作为生物链中通常是被捕食的那一方，鲜少有个体离开食物丰富的海底，在陆地活动。然而，繁殖期除外，为了回到产卵地，它们不得不横跨或许千年前是海洋的陆地，而在这敏感的时期，激素会使它们的生理构造发生变化，同时在无法进食的极端条件下，亦会增加它们的攻击欲望，扫平一切阻拦它们回到产卵地的障碍。 </p><p>好在在工会的观察下，洄鱼龙的迁徙路径相对固定。对于这种情况，大多数在附近驻扎的村落和工会都对此有着成熟的应对措施。猎人们会为了保护村庄而出动，同时为了纪念洄鱼龙突破生理极限大规模迁徙的壮举和精神，会在观测到它们的活动变得频繁同时开始祭典的筹备。 </p><p>那是真的相当壮观的景象，从暸望塔的角度观测，只能看见遥远的海际线有浪花翻涌。白色的海潮在阳光下将海水染成了夕阳一般的橙红色。然而靠近观察，便能发现那细密的泡沫下是一团团迁徙的洄鱼龙群。在登陆时宛若鱼墙一般将海岸边的天空遮蔽得密不透风，硬质的头壳就像一把锐利的水刀划破海面，直指出生地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前行。 </p><p>纵使洄鱼龙的天性使他们总是朝着固定的方向移动，也有极少部分个体会在捕食者或人为的威胁下偏离群体。失去方向和无法进食的身体在陌生的环境下会使它们原本在繁殖期敏感的脾性变得愈发焦躁，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威胁到人类的安全。 </p><p>虽然这样的个体少在洄鱼龙里算少数，但庞大的基数摆在那里，在洄鱼龙的迁徙旅程高峰期完全度过之前，猎人们都必须绷紧神经，参与到高强度的狩猎工作中。 </p><p>好在作为努力工作的回报，村民们会一同处理带回来的战利品。它们的肉体迷失了回家的方向，但灵魂总会回归海底，留下来的躯壳和血肉会被制成美味的料理，变成猎人们的力量。同洄鱼龙为了繁衍的迁徙行为被称作生命的循环一般，吃与被吃也是大自然的法则之一。猎人们怀着感激和敬佩的心情，将村民们精心制作的料理吃进肚子里，生命便用另一种形式传承了下去。 </p><p>不过可能对不太爱吃鱼龙肉的猎人来说，鱼船上的珍馐或许对他们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好在在祭典热闹的氛围下，嗅到商机的村民们也支起了许多小摊，除了当地的特色小吃和适合炎夏消暑的冰饮外，也有类似射靶和套环的游戏摊位助兴。 </p><p>融和雷蒙德刚结束一场狩猎，发送好定位用的信号弹后很快便有工会的人来协助分解。 </p><p>最吃力的时候二人一同应付了五条中型体型的洄鱼龙，好在这边动静太大，吸引了其他的猎人小队的注意，在众人的帮助下才成功消化了这难缠的对手。 </p><p>工会正在测量猎物的尺寸，融在中途便清空了弹匣，酷暑下穿着厚重的装备移动宛若铁锅里炖肉，体力恢复前他是不想再动弹了。于是融没再参与分解素材，只是提着被洄鱼龙撞凹了盾牌配件的弩炮找了一处树荫，用打湿的手巾敷在额头和脖颈处降温。 </p><p>雷蒙德见他精神不好，便将水壶递给融。 </p><p>“似乎还没那么快，怎么说，要打个招呼先回去一趟吗？” </p><p>“不行了，我得先去铁匠铺……”融虽然接过了水壶，但最后还是连盖子都没拧开，便放到了一边，“不知道枪管有没有被撞歪，但盾估计报废了，得换个新的。” </p><p>融给他展示了自己战损的重弩炮，因为连续发射此时还冒着热气，在高温的影响下盾牌已经严重变形。雷蒙德尝试用蛮力拆卸，但接口处形变严重，再加上他的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遂很快便放弃了，也借力顺势坐到了融的边上。 </p><p>“那就回去吧，天也快暗下来了。”雷蒙德将水壶拧开，凑到融的嘴边，“多少喝点吧，感觉你快中暑了都……正好我也想拜托店主维护一下装备，听说晚上村里广场会放烟花。” </p><p>“烟花啊……” </p><p>融将头发重新盘成了更凉快的造型，面对雷蒙德送到嘴边的水壶犹豫了片刻还是给了他一个面子，就着雷蒙德的手喝了两口，随后表情便变得狰狞了起来。 </p><p>“……雷伊，你里头装了什么？” </p><p>雷蒙德似乎也没想到，自己拿回去闻了闻，才恍然大悟。 </p><p>“哦，之前帮村长做事，送了我一点痹鬃龙王的药酒。” </p><p>“……” </p><p>而萨林围着洄鱼龙的尸体转了几圈后，慢慢挨着雷蒙德趴下，伸着舌头喘着粗气。雷蒙德便又将装着药酒的壶放到萨林的鼻下，辛辣的酒气熏的萨林鼻头皱出个“川”字，舔了舔麻麻的鼻尖背过了身去。 </p><p>好吧，看来不太受欢迎。这么想着，雷蒙德又把药酒收回了随身的工具包里。 </p><p>等工会完成解体后，分几趟用推车将分解的素材和生肉送回客栈进行下一步加工，最后听说他们准备直接回村参加晚会，便也捎上了雷蒙德和融。 </p><p>可能是考虑到天气炎热，石板的路面早晚会分别泼一次水用于降温。晚风虽然依旧温暖，却没了毒辣的日头，渐渐有人开始自发将桌椅搬到了外头的路灯下。 </p><p>融回来后受不了狩猎时弄得一身脏污，在防具店办完事后便顺便去冲了凉，等雷蒙德和萨林转完一圈，来公共浴室找他时才知道融已经先行回了旅店。 </p><p>中途经过集会所时，雷蒙德被穆希乐叫住搭把手，雷蒙德便只好把手上的包袱系在了萨林的背上，让它先回房间。 </p><p>融正倚在窗边的躺椅上小憩，泡过汤尚且温暖的身体在晚风下变得慵懒，萨林绕着意识正朦胧的融蹭了蹭他垂在一侧的手背，后者条件反射动了动手，便习惯性顺着萨林的嘴筒子往萨林的脑后摸去。 </p><p>“好孩子……好孩子……”似乎是真的困了，融并没有起身，只是节奏越来越慢顺着萨林的毛发，萨林也享受地仰起头方便融更好地摸它，“雷伊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p><p>融打了个哈欠，听到萨林身上的包袱丁零当啷的声响，才稍稍坐直身，替萨林解开了身上的负担，然后抱了个满怀。 </p><p>“果然好热，但是好乖好乖！” </p><p>萨林已经习惯了融时不时的骚扰，天气炎热，融就算抱它也不会抱很久，很快果然还是扛不住暑气，萨林得到自由后便将自己的窝也叼到了融的脚边，换了个惬意的姿势躺好。 </p><p>融时不时去拨弄一下萨林的耳朵，很快便听见帮完忙回来的雷蒙德的脚步声。萨林支起上身，缓慢摇着尾巴，融便挠了挠它的下巴，靠在躺椅上听雷蒙德在门口淅淅索索翻找钥匙的动静。 </p><p>久到融以为他是不是弄丢了钥匙，才听见锁芯咔嚓一声。 </p><p>“怎么没点灯？融，你睡了？” </p><p>雷蒙德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怀里还抱着剖好的半边西瓜，蹑手蹑脚朝着唯一的光源靠去。 </p><p>“你醒着，怎么不说话？” </p><p>融眯着眼睛轻轻笑了，含糊道：“眯了一会儿。” </p><p>“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是进贼了。” </p><p>“那太不走运了，”雷蒙德揉了揉正在迎接他的萨林的脑袋，又将西瓜掰开分了一半到萨林的碗里，“入室抢劫，还是瓮中捉鳖。” </p><p>“穆希乐小姐给的。” </p><p>雷蒙德似乎已经吃过了，便将剩下的瓜都给了融，上面还歪斜地插了支勺子，不太像雷蒙德的作风。 </p><p>“做好人好事去了？” </p><p>雷蒙德简单洗了一下手，便去翻被融丢到一边的包袱，听到融的调侃也只是嘟囔着应了一声。 </p><p>“嗯，我吃过了，剩下的都给你。” </p><p>融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挖着瓜，很快瓜皮中便盛满了被挖成小球的果肉。 </p><p>“最近晚上都在外面露营，难得回来，要不要去逛逛？” </p><p>“外面挺热闹。” </p><p>融似乎在考虑，从瓜皮中挖了一块肉递到雷蒙德嘴边，带着冷气的果肉似乎吓了他一跳，用眼神无声传达着“刚才说我吃过了”的控诉。 </p><p>“再吃一个。” </p><p>雷蒙德拿他一贯没什么办法，只能低头吃了。 </p><p>见状，融便也笑眯眯缩回座位，开始独享一整块西瓜。 </p><p>“我想看看烟花。”融声音里似乎还有几分困意，但清爽的果肉和汁水似乎一定程度刺激了他困顿的大脑，睡意也被扫去了不少，“听小蜜说，厨房的小猫们准备去摆摊卖章鱼烧。” </p><p>意思就是他想去捧捧场了。 </p><p>“好。” </p><p>融看雷蒙德捣鼓着瓶瓶罐罐，里头似乎是罐装的油彩和骏羚毫毛制的毛笔，油彩看包装似乎是商队的商品，毛笔想来应该是村子的特产。 </p><p>融咬着勺子，仿佛想到什么。 </p><p>“风俗？” </p><p>“对，租服装时老板送的。” </p><p>“衣服！”融瞪圆了眼睛，“你租的？” </p><p>雷蒙德被融的视线刺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假装自己手上很忙来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p><p>“我想着要是有些凉爽些的衣服就好了。” </p><p>他和融平时出门也习惯穿平时的装备，融虽然大部分时候是个讲究人，但也经常不修边幅穿着杜尔萨拉特产店买来的内衣在集会所消磨时间。虽然融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但雷蒙德在他身边偶尔会感到一些奇怪的压力。 </p><p>总之，他的室友看起来并不排斥花俏的服装，对于时尚和潮流似乎也比他要更有兴趣，只是在熟络后似乎也慢慢暴露了一些本性，在雷蒙德的面前不再端着长辈的架子。 </p><p>明明狩猎时很可靠，生活上却似乎意外的很没常识。 </p><p>说实话，雷蒙德稍微松了口气，虽然脾气孤僻了一点，但好在是个好相处的人。 </p><p>“你要穿吗？”融似乎来了兴致，从里头拿出一件抹胸对着雷蒙德比划起来，“哎呀！好大胆！” </p><p>雷蒙德无语地推开在他身上不断比划的融的手，然后将配套的装饰都塞到融的手里。 </p><p>“那是给你挑的。” </p><p>融的表情似乎带上了些许挪揄，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p><p>“我还以为……算了，雷伊你亲自挑的，那我当然会穿的。” </p><p>“我看你平时都……所以觉得你应该会愿意穿……” </p><p>似乎受不了融那样的眼神看他，雷蒙德没忍住补充了一句。 </p><p>“布料有点少。” </p><p>雷蒙德再补充：“毕竟是夏装。” </p><p>“噢——” </p><p>融还要再笑话他，雷蒙德却先举手投降。 </p><p>“我错了，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还可以换。” </p><p>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抱着轻飘飘的布料靠到了雷蒙德的肩上。 </p><p>“你啊，脸皮这么薄，我就是逗逗你。”融戳着雷蒙德的脸颊肉，雷蒙德越是无语，他脸上的笑便越控制不住，最后甚至笑仰到了床上，滚上了一圈，“哎呀，真有意思，谢谢你，雷伊，我会穿的。” </p><p>那似乎是某地带有一定神话和宗教色彩的服饰，不过考虑到穿着的舒适性，作出了一个本地化的调整，头冠可以很好地撑起融的长发，减轻后颈和背部的压力。 </p><p>雷蒙德给自己挑的相对穿着更严实，但也袒露了半边臂膀，在他换衣服时，融似乎无意多看了一会。 </p><p>“人类成长的速度真快啊，”融在自己腰部往下比划了一下，“感觉前几天你还只有这么高。” </p><p>雷蒙德又有些无语了，您这个前几天到底是个什么时间观念啊。 </p><p>“茁壮成长吧，雷伊。” </p><p>老实人雷蒙德：“我想这个年纪应该不会再长个子了。” </p><p>融模仿着画像中的动作竖掌拢怀，只说“心诚则灵”。 </p><p>雷蒙德不想理他。 </p><p>“彩绘怎么办？”融拢着睡乱了的头发，雷蒙德见状便又翻出几支坠着小花的发钗，帮他将头发固定好，“我手抖。” </p><p>你个远程猎人说你手抖，骗鬼呢。 </p><p>雷蒙德沉默了半晌，还是叹口气。 </p><p>“借你的话，‘心诚则灵’……好吧，笔给我。” </p><p>融便美滋滋享受起了雷蒙德的服侍，虽然按照杜尔萨拉的习俗，要在曾经受过伤的地方绘制彩绘，但当雷蒙德问起来时，融却对以前的事情似乎记得并不太清楚。 </p><p>“毕竟……我在业这么久，应该到处都受过伤，”似乎真的很难回忆，融在追问下似乎渐渐有些不太耐烦，“我也不是疤痕体质……不能随便画吗？” </p><p>雷蒙德没有勉强，只是在和自己对应的位置，给融的双臂画上了纹路。 </p><p>“融，当地的风俗是为战士祈祷平安，我当然也希望你安好。” </p><p>潜台词就是，不要不耐烦。 </p><p>“……” </p><p>融静静看着雷蒙德替自己绘制彩绘，雷蒙德专心的时候似乎不太会主动和他对视，以至于融不太清楚，自己的态度是否真的让雷蒙德受伤。 </p><p>但他我行我素惯了，雷蒙德几乎很少生气，以至于他有些拿捏不准现在的雷蒙德是否是因生闷气而故意不理他。 </p><p>融用自己正在晾干的那只手戳了戳雷蒙德眉眼上的疤痕，雷蒙德尝试躲了躲，融的手指便又追了上去，雷蒙德有些无语，抬眼与他对视。 </p><p>“怎么了？还差一点。” </p><p>“我很中意你，所以雷伊，你要长命百岁。” </p><p>融从他的手中抢过沾有颜料的毛笔。 </p><p>“我也来为你祈祷吧，雷伊。”融笑眯眯的，“但事在人为，我会保护你的。” </p><p>“……好。” </p><p> </p><p>事后，融似乎也想给萨林绘制彩绘，但涂料沾上狗毛便很快黏在一起，便只能作罢。雷蒙德想起挖矿时经常有颜色类似的橙红色砂石，磨成细粉似乎可以给毛发染色，便给萨林象征性画上了两笔。 </p><p>只是很快萨林便和其他猫朋狗友一同嬉水，矿石研磨成的颜料很快便被冲刷了个干净。 </p><p>但，心诚则灵。 </p><p>愿这样平和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