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br></p><p>桥倾建国二百一十五年，国泰民安，人妖共存。</p><p>古府位于闹市，门前车水马龙，古老爷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商贾，不断有人进出古府。</p><p>府邸深处却静得好似另一个世界，一只全体通黑却四爪雪白的灵猫趴在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下小憩。</p><p>深秋季节，不知哪个仆人偷懒，地上薄薄一层银杏叶也未曾打扫。</p><p>有人踩了几片干枯的落叶走过来，灵猫的耳朵动了一动，闻到是母亲的味道没有起身。</p><p>下一刻，灵猫被套进了一个袋子，她立刻挣扎起来，用利爪挠那袋子，袋子却如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灵猫修行四百年不能奈它何，这莫非是高级锁灵囊，那不是修仙门派才有吗？</p><p>正想着，凌月开口了：“别折腾了，连你娘我进去都出不来，你别浪费灵力了。”</p><p>“喵？”——干什么？</p><p>“古莞，娘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你去做灵宠绝对不吃亏！”凌月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p><p>“喵喵……”——娘，亏我对你那么信任，你居然转手把我送人……</p><p>古莞有些委屈。</p><p>“嘿，这次可由不得你，是苍煜山华汀筠要你，聘礼都送来了。那可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你觉得你这次还能逃出去？”凌月像是在劝她，又像是在威胁她。</p><p>“……喵——”——娘你怎么舍得把我卖给别人？</p><p>“和人类一起住有什么不好？你去多和人亲近亲近就知道了。”</p><p>“喵呜！”——我不要！</p><p>“唉，苍煜山多有钱你又不是不知道，华汀筠‘月竹君’脾性很好的！人称‘天下第一女子’！”</p><p>“……”</p><p>古莞听见凌月在与一位年轻男子在交谈，可以听得出双方都很客气，都怕对方突然反悔。</p><p>看来那男子就是来聘猫的人。</p><p>凌月道：“你们修仙的就是不一样，跟仙儿似的，只不过为什么挑了我家古莞做灵宠呢？”</p><p>那男子声音温润如玉：“夫人有所不知，家师多年前便开始寻一只‘踏雪寻梅’的灵猫，品相极佳，四爪白色部分均为一寸，肉垫粉嫩，双眼碧绿。可能已几百岁但看上去仅五个月大，妖力高强，可通人语。”</p><p>凌月笑道：“与古莞皆符合。”</p><p>男子点点头：“于是我们做弟子的便在下山时留意些。前几日任务中，令女帮我们杀了几只恶鬼，我判定她便是家师所寻之猫，任务完成后才带些薄礼登门造访。”</p><p>凌月有所顾虑：“若不是，该如何？”</p><p>“无妨，先前寻的几只灵猫都对不上，家师将它们送回了。送您的礼我们也是不会收回的。”</p><p>凌月舒了口气：“苍煜山作风果然大气。”</p><p>古莞听着越发不满：把灵妖当什么物件吗？随意买卖？人类真是自大，若不是他们数量比妖多得多，这早就是妖的天下了。</p><p>“这是‘纳猫契’，请签下吧。”</p><p>又听见那男子有些愧疚的语气：“只是用锁灵囊实在抱歉。”</p><p>“没关系，不用锁灵囊抓不住，下次估计就不好使了。”凌月笑道。</p><p>“喵呜——！”——有关系，怎么没关系！</p><p>男子拍拍锁灵囊，说：“对不住，你帮了我们，我还用这种方式对你……”</p><p>“喵喵！”——知道还不把本喵放出来？</p><p>男子问凌月：“她……说什么？”</p><p>凌月：“她要你放她出去。”</p><p>男子对古莞道：“对不起，放你出来你恐怕不会跟我走的。”</p><p>“喵啊呜！喵喵喵——！”</p><p>男子：“这是何意？”</p><p>凌月：“她在骂你。”</p><p>……</p><p>看吧，人类就是这么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古莞觉得当时就应该袖手旁观，让那恶鬼把他们撕碎！</p><p>凌月也是妖，却因为对古贵的爱而处处向着人类，人类到底有什么好的？</p><p>古莞想不通，她不是很喜欢人类，这也是她不愿化人形的原因。古莞早就到了可化人形的境界。化人形需三天不吃不喝再引来天雷渡劫方可，又费劲又难受。她不喜欢人身，人类的身体不如猫轻盈灵活，也不能卖萌向人类骗吃骗喝。</p><p>……</p><p>苍煜山指的是西南部某处群山，中间最大的是主峰，群山脚下便是繁华小镇，山上风景秀丽，四季如春，灵气充沛。</p><p>古莞根据这男子的作息时间推断，他们是第二天下午到达的苍煜山。</p><p>刚到苍煜山，几人便把古莞关到一个小屋子，这屋子内的摆设倒是精致，门窗都被结界封住了，古莞却感觉是个专门暂押“犯人”的地方。</p><p>古莞非常不满，大声叫唤道“喵——”，并用法力扩音，传遍了整个苍煜山。</p><p>很快，小屋的门被打开了，来人是名女子，白衣青衫衬得她清雅而不染尘世，气场端庄，及腰长发如墨，前帘一半垂下，一半绾起，发上的白玉簪看上去价格不菲。这女子面容清秀俊美，双眼满含笑意，柔情似水，嘴角带着些许弧度，表情很温和。</p><p>古莞本想直接冲出去，但看着她的脸只觉眼熟，便愣了一下。</p><p>那女子却把结界关上了，她朱唇微启，声音如她的长相般温柔：“你这么一叫整个苍煜山都知道你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令你十分气愤的事呢。”</p><p>古莞就是为了引人过来让其放她出去，不管来者何人，古莞纵身一跃，那女子也不躲，任由古莞落在她小腹处迅速向上攀爬及至她的肩头，古莞亮出利爪欲挠她的脖子。这些动作只发生在顷刻间，那女子却徒手接下了古莞带着灵力的一爪。</p><p>古莞用对付一般修士的力道对付这女子，看来是她小瞧了她，但她立马做出反应，张口欲咬那女子的手背，在尖牙碰到她皮肤的一瞬间，古莞被女子抓着后脖颈提了起来。</p><p>那女子微笑道：“阿莞，不认识我了？”</p><p>小猫被悬在半空中，四爪不住扑腾欲挣脱，那女子不为所动，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是华箐，阿莞，你怎么把我忘了？”</p><p>古莞愣了一下，放下四肢，盯着华箐的脸——她终于记起来了。十几年前，古莞和华箐还有她的哥哥们曾在一起度过一段时光，古莞对这位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只留下一点印象，早已忘记她的气味。那时华箐才十来岁，现在都认不出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p><p>华箐把古莞放到地上：“对不起，以这种方式与你再见。可……他们会用锁灵囊抓你我也是未想到，不过我已批评过他们，还望你不要生气。”</p><p>古莞心道：不生气就怪了。</p><p>她盯着华箐。</p><p>“……我会放你出去，若你不想留便罢，我会派人送你回去。”于是华箐一挥手，打开了结界，道：“请。”</p><p>华箐等人曾救过古莞一次，虽是意外，但她对古莞比亲哥还亲，有吃的第一口给古莞，天冷会把古莞揣在怀里。这几年性格不会变太多，并且听说她找了古莞很多年，那华箐应当是不会害古莞的。</p><p>先这样吧。古莞心想。</p><p>古莞跟着华箐出门。原来她就是华汀筠，苍煜山掌门华雾浓的亲妹妹，“月竹君”。</p><p>苍煜山主峰周围有上百座小山，用吊桥与主峰相连。汀筠居是其中一座小山，也是华箐的住所，山如其名，边缘种满了挺立的绿竹。屋前有一眼温泉，周围长满奇珍异草及名贵草药。屋后有一棵参天银杏树，枝叶遮蔽了屋顶。</p><p>进屋后，古莞跳上桌子坐下，华箐坐在椅子上与她对视：“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灵宠？”</p><p>古莞看着华箐，半晌后，摇了摇头。</p><p>华箐还是微笑：“抱歉，是我唐突了，不愿意也没关系，留下来便好。”</p><p>古莞不知为何有些动容，那就留下来吧，于是她便以猫的方式表达了心意——在华箐身上蹭了蹭，留下自己的气味，表示这人是我罩的。</p><p>当然华箐不知道这表达了什么，却知道古莞同意留下，便温柔地将古莞抱在怀中，笑起来：“阿莞，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p><p>华箐给古莞套上了个铃铛，只是未签订契约，因为古莞不愿做华箐灵宠，华箐又不愿让别人抢了古莞。</p><p>妖若是做了人类的灵宠，颈上必要戴上铃铛，表示此妖有主。若签订了契约，那这铃铛非主人不可取。</p><p>华箐送的铃铛还是件法宝，名为“音起”，为金制，上有符文，挂于黑色项圈之上，走路无声。用法力驱动音起铃，可破魔障、清心智，并能令人看到鬼魂之类的东西。</p><p>……</p><p>古莞漂泊几百年终于开始定居，被一人专心养着，日子非常滋润。之前在古府只是暂住，她从未在同一个地方过久停留，但她愿意在这里陪着华箐，反正不过一百年，华箐寿命就会到头。</p><p>古莞偶尔会和华箐一起下山做任务，实力展现后连弟子们都尊称“前辈”。</p><p>但小懒猫就是小懒猫，谁会没事找事？所以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待在汀筠居，只有到饭点了才会伸个懒腰到食堂后厨去吃饭。</p><p>她可是华汀筠的猫，食堂厨子跟伺候主子似的，喂得都是各种上好的蛋、肉，古莞吃完就走，决不会偷吃其他东西。</p><p>而华箐什么都想喂喂她，糕点、饼子、人参精……古莞什么都吃。</p><p>华箐每日所遇何人、所遇何事、及其所感都会讲与古莞听，古莞变回认真地看着她，时不时点点头。除了古莞，她说的别人未必能听懂，未必能理解，未必能保密。</p><p>因此每当与古莞闲聊，揉搓古莞柔软的绒毛，把脸埋进古莞的小肚子时，是她最惬意的时刻。</p><p>汀筠居的竹林春天生满地竹笋，巨大银杏树秋天长满树的银杏果，华箐让人做菜给古莞吃；汀筠居的温泉冬天依旧温热，只有周边一圈没有落雪。</p><p>古莞喜欢这个地方，打算一直住到华箐逝去。</p><p>……</p><p>汀筠居鲜花枯了又败，败了又生；绿叶黄了又落，落了又长；雪落了又融，融了又下……五年后，仿佛一切都未变，又仿佛一切都变了。</p><p>不变的是山上温泉依旧热，奇花异草从未凋，主峰树木四季青。</p><p>变的是弟子们对古莞的称呼从“前辈”变为“那只猫”；华箐对古莞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古莞的猫窝从华箐的床变为屋旁的树洞……而这只发生在几天之间。</p><p>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p><p>她不知道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p><p>她不知道哪里错了，没有人指出来。</p><p>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指引她。</p><p>无论她走到哪里，方圆几米无人靠近。后来她试图引起华箐注意，打碎了花瓶古玩，在房间里“划地盘”，把地毯抓的稀碎，咬坏她的书籍。华箐始终无动于衷，只是默默地收拾狼藉，看一眼古莞，欲言又止。</p><p>古莞不服，吃了她的千年灵芝，华箐假装不知道；古莞在她睡后大喊大叫上蹿下跳，华箐封闭五感；古莞干脆在她写字时爬到书本上，对她撒娇，华箐视若无睹，换个地方继续……</p><p>华箐，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不生气吗？你来管管我啊！你理理我啊……</p><p>我愿意做你的契约灵宠，好不好，华箐？</p><p>主人，你看我一眼……</p><p>我表达得这么明显，你怎么可能不懂？你是在外面装惯了，在我这里也卸不下面具了吗？</p><p>古莞心里好像很轻，空落落的。又好像很重，有千钧重石压着。</p><p>过往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闪现，华箐的脸烙在心头，声音挥之不去……这感觉，可真不好受啊。</p><p>之后，华箐收回了音起铃。</p><p>第二天，古莞听说，华箐要成亲了。</p><p>春节刚过，整个苍煜山又张灯结彩，热闹非凡。</p><p>她是要与沈澈成亲。</p><p>每个人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似乎比自己成亲还要高兴。但古莞没有从华</p><p>箐脸上看出一丝喜悦——还是她平时对着外人的那副笑脸。</p><p>沈澈沈子泉？他也配！？她怎么会喜欢他？</p><p>古莞百思不得其解，沈子泉明明样样不如自己。</p><p>华箐为什么和他成亲？她为什么不和我成亲？我绝对比沈子泉好千万倍！</p><p>如果自己是人类是不是就可以了？</p><p>古莞终于认识到这一点，立刻跑回汀筠居，想找个地方渡劫。</p><p>“古莞。”</p><p>小猫不知道多久没听到她叫自己了，忙欣喜若狂地跑过去。主人喂小猫吃了一盘糕点，小猫眼中含着泪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p><p>主人带她来到山下的川南镇，繁华的街市吸引着小猫，她很高兴能出来玩，主人始终未发一言。</p><p>小猫又累又寒，想跟主人回山，主人踪迹已不见，小猫在角落入眠，等主人接她回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