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感染堕化后全身酸软无力持续高烧，不出一日身上便会浮现黑色纹路，整个堕化持续约为五个时辰，最后神智消散，化为行尸走肉。”</p><p>“虽说谷内一直都有在炼制对应减缓堕化的丹药，但近来炼制需求骤增，几乎已经到盲目追求数量的程度。”宋玉倾声音清脆，如此辛秘娓娓道来，让沈青尘感觉自己不是在打听消息，而是在茶馆听故事。</p><p>“黑纹？”乱斗结束后加入大家庭的钟楚曦听完，讶异地举手，“我在宗内时，也有听过类似传闻。”</p><p>别看钟楚曦穿着简练，但她是实打实的合欢宗弟子。沈青尘与之相识便是因为那该死的美色——没错，遗传了沈家喜欢美人这一毛病的沈青尘，在最开始流浪街头的时候，时常会为美色驻足。</p><p>那日一如既往的在酒楼欣赏美色，并为美人献上一杯酒，以图垂怜时，与抱着同样目的来送茶的合欢宗弟子钟楚曦撞在了一起。</p><p>本次搭讪宣告失败，俩人不服气，愣是从街头走到巷尾，每碰到一个美人就去搭讪，每碰到一个美人就去鲜花……还真就回回都碰在一起。</p><p>最后两人互相认可了对方的审美，毅然同流合污……不是，成为了朋友。</p><p>作为多年老友，两人自然是了解对方的，这也是为什么沈青尘重生后第一个传信之人会选钟楚曦，以及钟楚曦为什么会接受沈青尘的邀请。</p><p>“合欢宗内百花楼，仙娥霓裳流萤舞。据说那日有人在楼上雅阁内，听闻绝妙琴曲，驻足沉醉，向内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年……身染黑纹。”钟楚曦忸怩地摆着动作，下一瞬跟泄了气一般复坐在地上，“但这只是传闻，而且还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上一世直到仙门大会开启，都没有听过后续。”</p><p>众人听完深以为然。</p><p>“确实，这么一说好像是有听过一些传闻，但后来都不了了之。”</p><p>断万愁本来想摸酒葫芦的，但刚才头脑发热把葫芦给了李又土，这回儿没东西摸，只能去捏身旁道侣的玉佩，“我也在街上听过一些消息，不过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p><p>略微思考过后，众人不禁后背发凉。</p><p>此前从未注意的细节，此时竟宛如蛛丝般，将飞蛾困于其中——他们，便是那愚蠢的蛾子。</p><p>“如此这般，事情便明朗了。”沈怀瑾捋捋衣袖，让自己端坐得体，“我们之中，有内鬼。”</p><p>暮秋生接话，“人数可能还不少。”不然药王谷没必要忽然加大丹药供应。</p><p>“那，现在是要走无间道剧情吗？”沈青尘勉强露出一个笑。</p><p>“是大理寺探案。”宿斐对着暮秋生点头，内心极为赞同。“现在得到的消息零散在各门各派，诸位前辈聚在一起反而是效率最低化。”</p><p>“道友所言极是。”李又土垫着手中的葫芦说，“要想逆天改命，总得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长街行游走世间，消息最是灵通；我听雨楼情况错综复杂，但也不失为获得情报的一把好手；不用说合欢宗眼下有现成的传闻，打探起来也方便。”</p><p>宋玉倾和道侣对视一眼，面上也带了笑意，“药王谷异变，追查起来极为有利。”</p><p>宿斐点头，伸手牵住旁边人的袖子，转向应拭雪说:“雪哥回去后也多瞧瞧，问问涤尘涯内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p><p>应拭雪没有出声，颔首以示赞同。</p><p>“那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李又土又看向身旁的好友，“怀瑾，你说咱俩看完瀑布之后，再去看看那无相门的深潭可好？”</p><p>沈怀瑾没好气地回答，“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安排去香火道的登神阶走走，再去万魔殿探望一下魔尊？”</p><p>“知我者，怀瑾也！”别说，李又土还真是这样打算的。反正都是游山玩水，去哪儿不是游呢！</p><p>见大家都没有意见——还躺着的绯尘喻没有发言权——暮秋生合掌定论。</p><p>“如此，大家声气相通。”</p><p>但话又说回来，沈青尘再次举手，“得到了消息如何传递呢？”他是知道世间有能够随时传递消息的器物所在，但那都是炼器弟子所制价格昂贵，根本不是一贫如洗的长街行弟子能肖想之物。</p><p>断万愁也想到这事儿，她虽然有个很有钱的道侣，但师弟没有啊！</p><p>暮秋生听完，不由将目光转到沈怀瑾身上。</p><p>李又土也扭头看好友。</p><p>甚至连宿斐和应拭雪都不禁侧目。</p><p>只剩下不明所以的钟楚曦和沈青尘四目相对，还在思考怎么说服断师姐给路回加餐。</p><p>“……”沈怀瑾笑眯眯的神情更甚，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沓符纸，统统塞给沈青尘，“传音符，就这些，多了没有。”</p><p>看着手中突如其来的财富，沈青尘真想给沈师兄行三叩九拜大礼。</p><p>“谢师兄大恩大德！”</p><p>众人又是一番嘱托后，向着各自目标四散而去。虽然沈青尘与暮秋生、断万愁是同门，但长街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即使是师兄师姐，沈青尘也不知接下来是否还能一路同行。</p><p>他站在原地，捏着充作荷包的乾坤袋，目送众人离去。</p><p>再次拿出六枚铜钱，向上抛去。</p><p>“水火未济，上坎下离，火在水上，不相为用。”</p><p>“余事未成……切莫大意。”</p><p>沈青尘看着卦象眼神深沉，这卦，不能说不好，但也不值得高兴。他们是找到了突破口，可这真的是绝境中的那道生门吗？</p><p>他总觉得这其中还有隐瞒。</p><p>“找寻内鬼，探究真相，搞清楚幕后推手到底想要做什么……”当然，如果真有那所谓的“幕后推手”存在。</p><p>“然后，活着从仙门大会上回来。”</p><p>重生，多么美好的词语，只可惜在沈青尘看来，是盛满鲜血的漆黑深渊。</p><p>“儒释道皆言轮回，那重生便是打破轮回，将魂魄困于时空碎片中不停重复。无法忘记，无法解脱。”</p><p>直到，芸芸众生为之演出一场满意的戏剧。</p><p>此时沈青尘才逐渐理解，那自登仙楼中所传之句的真正意义。</p><p>“红尘万象不过是枕边话本，灯火璀璨八苦八喜具为过眼烟云。”无论他们身处何处，拜何仙门，总不过是红尘一粟。</p><p>“但按着剧本走有何新意？”沈青尘捏着那六枚铜钱，重燃士气，“这卦不还说了么——新的起点。”</p><p>来时之路已变，未来又何须雷同。</p><p>“说起来，上一世的今天我还干啥来着？”沈青尘迈开步子，一边往登云渡方向，一边努力回想。</p><p>上午去找活计的路上遇到同门被偷，目睹贼人落网后去茶肆跑腿，傍晚接了给富商送东西的活儿，送货上门的途中……对，想起来，他在巷子里碰到一修士惩奸除恶！</p><p>“好像叫曲……曲白堕来着？”他其实对那位道友印象不深，只记得表情漠然的白衣少年手持长枪，银光浮现，手起枪落间邪祟灰飞烟灭。</p><p>沈青尘抬头看看天色，距离傍晚还有段时间，按照自己脚程计算，回到琉璃瓦市的时候不过申时中，去茶肆逛一圈，然后再寻原路去见一下那位道友，安排正好。</p><p>“上一世我记得茶肆里的说书先生讲的是什么千年前的故事……”更具体的他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当时忙着给各位客官看茶上点心，说书的内容那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往心里去。</p><p>今回儿倒是有机会听上一番了。</p><p>心里想着，沈青尘脚步加快，几个闪身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是申时中，正落脚在码头旁的茶肆门口。</p><p>“老四？”茶肆掌柜眨眨眼，将人迎进门，“今儿来的晚了，可没活计喽。”</p><p>“瞧您说的！”沈青尘摸出五个铜板，放到掌柜手里，“我今儿是来听书的。”</p><p>“那感情好，你自己寻地方坐，一会儿偷偷给你点上好茶。”</p><p>“加钱吗？”</p><p>“嘿！那肯定用不着你加钱！”掌柜笑骂，将人赶去坐下。</p><p>沈青尘素来与登云渡的各家掌柜关系好，一来是他干活儿认真不偷懒，心还细，平日里帮了不少忙，大家有什么急活都爱找他；另一个，就是他修士的身份。惩奸除恶不在话下，救人性命也是常规操作，没什么深仇大恨的，结个好给个笑脸的事儿，干嘛不要？</p><p>沈青尘自己心里也清楚，从不吃拿卡要，账都算的明白，不过分沾染因果。</p><p>他没上二楼，就在大堂中找了个旮旯坐下，认真听说书人讲故事。</p><p>台上先生惊堂木一拍，高腔骤起，“……那一日，九天之上碧火熊熊，那半空中的凌云仙盟岛摇摇欲坠。老盟主立于天枢壁前，提为犯，非是为仙，乃是为这破碎天道，为这芸芸众生!他以身合道，化作这天，化作这地，化作你我头顶的日月星辰，无声守护……”</p><p>沈青尘想起来了，这是前仙盟盟主以身修复天道的故事。</p><p>说起修复天道，就又不得不提前文，那就是天道为什么需要修。而再往前，便是这“堕化”出现的根本原因。</p><p>“灵气”是修行之根本，也是世界运行的基础。世间万物都需要呼吸吐纳灵气，循环往复周而复始。</p><p>修士便是通过吸收灵气将其转化为灵力来修行的。</p><p>但在千年以前，万魔殿的魔尊突然闲得没事玩起了吞噬天道的戏码，他将自身魔源打入天道核心，虽然仙门百家及时发现着手封印魔源，但并没能阻止其由内而外的污染。</p><p>天地灵气被污染，整个世界的生命枯萎过半，循环断层，那灵气自然枯竭。</p><p>百年无灵或许只是修士们的一小段黑暗时光，但对凡尘中的生命来讲却是毁灭性打击。寒暑混乱，四季不存，空间交错……浮尸遍野。</p><p>逐渐的，修士们也开始变得不对劲儿。他们暴躁易怒，灵力不稳，身上开始浮现黑色纹路——堕化，诞生了。</p><p>再接下来，便是百年前仙盟盟主以身补天的传奇故事。</p><p>天道恢复秩序，堕化缓解，魔尊大战三百回后迫于压力与众仙门签订万年休战契约，如今也不过是契约执行的第一个百年。</p><p>仙途漫漫，或许凡人早已不记得古老的传说，但那对寿命悠长的修士们来讲，是入门修行的第一课。</p><p>“明明百年之间都没怎么听说过堕化了，最近传闻却骤然增加。”沈青尘手指捏着杯子，嗅闻香茗，喃喃自语，“要说这里面没点儿事儿，鬼都不信。”</p><p>“诶，听说了没？”</p><p>隔壁桌茶客趁着说书先生倒叙讲前盟主是如何补天的，自顾自聊起了八卦。</p><p>“最近好像有个新仙门要成立。”</p><p>“真的假的？这仙门百多年都没变动过了，怎么忽然出来个新的？”</p><p>“这是我那跑船的姑父的七舅姥爷的外甥闺女的邻居听门房说的，他们那边都传开了。”</p><p>“说说，说说！”</p><p>“新仙门有套新创的功法，比现在诸仙门的功法秘籍效果更为强大，听说只要付出一点儿代价，便能获得强大的力量。”</p><p>“代价？什么代价？”朋友惊呼转害怕。</p><p>“好像是修行之后，身上会出现不同的纹样，这也是他们辨别同门的方法之一。”</p><p>“哇，真稀奇！”</p><p>“是吧！”</p><p>正聚精会神偷听的沈青尘听到这儿，瞳孔骤缩，满目惊骇。</p><p>不是，这年头堕化都成修行功法了？</p><p>天道，这不对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