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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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故事,年夜饭上吃过这么多瓜,自家亲戚的瓜少有。
就比如说这个,在辈份上属于我爷爷奶奶的两位的巨瓜。
且说,当年的爷爷——接下来请称呼他为J警官——是一名威风凛凛的刑警,具体啥档次不清楚,只知道当年出事的时候正在查一个跟地皮有关的大案。奶奶——又称W女士——当年刚从部队转业,在户籍口找了个容易给人行便利的岗位混资历。
很正常的配置,很符合俺家传统。
J警官手上的案子是市区重案,那时候各地都在埋头搞发展,上头要指标,下头的人就只能出歪招,这不就歪出事儿了。
一块要建商场的地给批了住宅,两头都拿了钱,中间商却失踪了,国土局的局长差点在办公室里悬梁自尽,最后因为没房梁老实被抓。但任凭审问,都问不出一点儿消息。
就在J警官快把市区所有地痞流氓都抓干净的时候,事故发生了。
W女士下班后,从单位走到车上的功夫,一辆桑塔纳飞速冲过,将W女士撞飞,血溅当场。
人群惊呼,刚有车没几年的老百姓哪见过这阵仗,红的白的撒一地,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但那时候的救护车跑的还没J警官的拖鞋快,赶到现场后,同医护人员把老婆抬上车斗,一脚油门直冲医院。
进急诊室,J警官签了所有能签的字,然后让同事看着,自己冲回局里。
年轻的汪老板那时候还叫汪狗,不过是某个大人物手下混的比较得脸的小弟。他的老大其实没有参与过地皮案,汪狗被抓到这里的原因,纯粹是他倒霉。
两家开发商在地皮上械斗的时候,他蹲城墙脚下嗑瓜子看戏,顺手给人两块板砖,就进来了。即便不讯问,过了今天,明儿一早也就放出去了。
“听说,你要结婚了。”J警官站在铁笼子外面,笼子里很多人,但只有汪狗对这句话有反应。
“你对得起自己这身皮?”混的人大多都不喜欢官方,有怕的,有恶的,汪狗更多的是恨。他其实已经不年轻了,三十岁的年纪,父母在老家地里刨食吃,自己混这么多年女朋友都不答应结婚,就因为他没房子。
这时候房子不是说买就买的,有钱是一份,有名是另一份,大多都是单位住房分配名额然后花钱买的模式。
汪狗有钱,他女朋友其实也有名,只可惜这个名额被户籍口卡了,转给了别人。
说来也巧,当年那套房子,正是转给了我家。我爹妈正好准备结婚,单位有房子的名额,W女士就行了个方便,把最后一个顶楼的名额给了我母上大人。
J警官知道,户籍口赚钱的门路他很清楚。
“帮我找个人。”他把汪狗放出来,带到门口的无花果树下,递给他一根烟,“房子和钱,二选一。”
汪狗不屑,“宿舍楼的房子你们不都卖光了吗。还有空的给我啊?”
“公安局宿舍住不住?”他和W女士可是名下一人一套的,一套老宿舍而已,这代价他很乐意接受。
不得不说,汪狗确实心动了。他也很清楚,自己其实混不了多少年了,跟老大这么久,都没混出个名堂,再加上女朋友那边的压力,他其实考虑过很多次换个活计。
而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通往出人头地人生巅峰的独木桥。
“只找到人就行了?”他接了烟,一口抽干大半。
“活着,带到局里。就这样。”J警官从不是个好人,没道理老婆还在急诊里,他就要留肇事者一口气。
汪狗没说话,抽完烟,烟蒂扔地上碾成饼,转头上了自己的桑塔纳。
J警官什么也没问,回医院守了一晚上。局里领导私心觉得W女士出事跟他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关系,让警卫员联系了北京的医生连夜飞来手术。
第二天一早,手术室的灯还没灭,汪狗却拖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扔在了公安局门口。
“我喝多了,我真的只是喝多了……”男人很慌,跪在地上爬了好几次没起来。
J警官并不在乎他到底是为什么撞人,但他必须是因为地皮。
“我们可以私了。”J警官坐在审讯室里,面对着浪费的中年人,“只要你说实话。”
中年人嘴里说不了一点儿实话,但J警官的私了条件他很心动。
“十万块钱,从此两不相干。”说实话,这话在当时听来有点儿卖老婆的嫌疑,但考虑到J警官并不缺这点儿,其中意味就深了。
“行。”中年人咬咬牙,应了。
他作证,是有人花钱雇他撞人,他的目标本来是J警官,只是昨天晚上确实喝多了,回家路上发生了车祸。
当然,他说的内容没人在意细节,大家只知道现在两家开发商撕破脸了,真正有用的消息一字字一句句漏出来。
案件侦破,W女士也脱离病危转入普通病房,尽管她失去了半个大脑,但是没关系,J警官的升职弥补了一切。
他离开了刑警岗位,转成为国土局的新局长。
至于那个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影的中间商……老爹没跟我讲。他只跟我说,一块地皮能换荣华富贵二十年,如果这块地皮能再加上一个二等功,那就是荣华富贵五十年,再如果,在此基础上再加一个因工负伤……
“连小辈,都能荣华富贵一辈子了。”
耳边是离谱传闻,内心是混乱嚎叫。
沈青尘从来没觉得,世界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展到如此离谱。明明前世一直以为周围还挺正常的,有的打工赚钱,有的花天酒地,有的修行大成,有的坠落深渊。
却从未想过,身处阴暗之地,能活下来的,都不会是什么善人。
他突兀的想到一个人,一个与自己容貌八成相似的人。
那人便是“魔”的具象。
沈青尘摇头,把那人的身影从脑海中驱散,转而再次看向台上的说书先生。故事已经进行到尾声,前盟主融入天道,躯壳化为光点消弭,台下响起不温不火的掌声。
他起身,按照记忆中的时间点,前往下一目的地。
虽然记忆已然模糊,但沈青尘对曲白堕的印象还是很准确的,青年身形,投身正道。虽然不知道是药王谷还是涤尘涯之类哪家正道门派的弟子,但绝不是万魔殿、无相门这等非正门派的一员——
原本应该如此。
但或许是受重生影响,即便大部分的事情都在按照既定时间线行进,也还是有超脱控制的情况的出现,就比如现在。
沈青尘准时踏入记忆中的巷子,但出现在面前的,却是比记忆中缩小了一圈的“少年版”曲白堕,还附赠了一对圆溜溜的豹耳和尾巴。
以及,他身旁潜伏于阴影中的神秘人,当然或者是妖和魔。
“咦?”那人声音婉转,语调似笑非笑,“这儿还有人呐?”她伸出手搭在面带血迹,比上一世眼神更加冰冷与空洞的曲白堕头上,轻揉两下豹耳,“但今儿没功夫招待您了,急着办事儿呢,改日再会啊。”
伴随着那一调十八转的话音,那人和曲白堕脚下忽然升起传送阵的白色光晕,光晕消散前化化作流光溢彩的蝴蝶,萦绕着两人旋转,旋即阵法中身形消失不见。
那不是修仙界通用的传送阵,大概率是某个阵修自己研究出来的,不但功效没有打折扣,还平添了美感。
沈青尘从未见过此阵法,但他想,特征如此明显,想必见过的人一定都印象深刻。
事不宜迟,他从乾坤袋中拿出几张传音符,给暮秋生、断万愁、李又土、宿斐等人都传去了消息。
“诸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是否见过或听说过传送时有彩色蝴蝶出现的传送阵?”
传音符的制作算是符箓修行中简单的那一挂,入门后的符修如果勤勉一些,但靠供应传音符,也能满足基本温饱;这也就导致传音符过于便宜的价格,及同样“廉价”的效果。
传讯内容不可过长,且中途会有概率丢失。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攒攒钱买一个通讯法器。即刻通讯,永不丢失,维护因果必备之选。
但沈青尘不考虑,他没钱。传音符对他来说都是昂贵的消耗品,在不花钱的前提下,什么缺点都是谬论。
消息传达完毕,沈青尘再次回想上一世的行动轨迹,确信接下来没再遇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后,抬脚往琉璃瓦市最富庶的地方走去——黑市。
城市如人生,有的地方繁花似锦人声鼎沸,有的地方阴暗潮湿人迹罕至。虽然黑市人不少,但谁让它别称“鬼市”的呢……
想要进入黑市,首先需要准备一套行头。
毕竟是仙凡混居的城池,这行头不单单要能遮住身形与面容,还需掩盖修为;好消息是,掩盖修为这点,不需要黑市参与者自己想办法,它的所有者在各个入口处会提供给所有入场者一件法器。
那法器小巧玲珑,除了掩盖修为外并没有其他作用,当然,或许凑几个能用来赌博。
回到住处,从只有四分之一扇门的橱里找出干净的夜行衣,再从乾坤袋中找到许久之前就领过的法器筛子,连同入场费十文钱一起揣在怀里。等待收拾妥当,沈青尘戴上帷帽,放下绣着绿色“發”的遮挡,脚下生风,不多时便出现在距离琉璃瓦市最偏远的黑市入口处。
“这不是发财老兄吗。”黑市的看门狗浑身裹在破布条中,看不清身形,更像是一团漂浮不定的黑雾在与人对话。“许久不来了呢。”
沈青尘换了个嗓音说话,“上次搞到的好货,总得找机会散出去。”换言之,没钱来干啥。
黑雾桀桀笑了两声,眨眼间沈青尘便被黑色雾气所吞噬,一息过后,便已身处黑市街道。
这种近距离的传送也属于法阵一种,不过被黑市改成了随机落点,很适合在特定场合使用。沈青尘也听说过,有些阵修尝试过将此技巧运用到超远距离传送法阵上,也确实出过成品。
不过那是很多年前了,在他还没逃离沈家的时候。
沈家一共四个孩子,但外界只知道其三。
长子沈子鸩,为人知情识趣有一把心眼子,可惜天真的以为一个人就能对抗整个家族;长女沈白鸠,蛇口蜂针锱铢必较,一看就是堕魔的一把好手;幼女沈清鹊,外简内明喜怒不行,看起来是沈家最佳接班人,但她从小对长兄言听计从,根本不屑于沈家内斗。
而这最后一个,便是从出生起就被隐匿起来的幼子沈云鹄。他与沈清鹊是双生,不过样貌随了爹,与老二沈白鸠一样是灰白发。
沈云鹄的便宜爹对祖训深信不疑,认为双生是灾厄的预兆,所以一致对外隐匿其存在;如此在养育上自然也不怎么关注,甚至一度忘记给这个孩子分配饭食和住所。
好在大哥二姐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个幼弟嗷嗷待哺,从自己的配额中省出来,将年幼的孩子藏在沈家后山的山洞里,拉扯长大。
一直到沈云鹄和沈清鹊七岁,那件事的发生,让两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沈清鹊拜入正道仙门修习剑法,沈云鹄命悬一线逃离沈家。临走时,他带走了双生姐妹留给他的唯一物件——一柄陌刀。
沈云鹄的娘亲并非沈家人,据说是上古修仙家族的后人,当然这一八卦并没有什么证据,但她确实修为有成,百种兵器样样精通。
她在诞下双生子后不久便失去了音信,消失之前没有带走的东西,被孩子们默认成了珍贵“遗物”。在这些东西中,孩子们最喜欢的便是一把剑一柄刀。
沈清鹊拜入仙门,取走了剑,沿用母亲留下的名字“黑鸽”。
沈云鹄仓皇逃命,带走了刀,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云鹄”。然后,少年改名沈青尘。
这是当时他流落街头快要饿死的时候,一位长街行弟子捡到他,留下的名字。
“我就快死了。”那人明明很年轻,语气却十分年迈透彻,“我的师傅曾说,希望我能扎根于尘土,不忘民生多艰,又有凌云之志,不负初心;赐名青尘二字。”
“如果你现在没有名字,又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不嫌弃的话,可用此名暂代。”
可沈青尘很喜欢这个名字。
话说远了,回到沈青尘六岁那年,那时沈白鸠也不过才十一岁,但手持黑红扇子,眉眼阴沉冷漠的她,已然有沈家族长的影子。
“幺弟,想出去玩吗?”她没有给沈青尘拒绝的机会,一袭黑衣像套麻袋一样套上,牵着他的手来到一处黑市中。她带着沈青尘直奔拍卖场,坐在二楼雅座中目标明确,丝毫不为各种奇珍异宝动心。
这是沈青尘第一次出门,虽然大哥经常会给自己讲外面世界的故事,但那都不如亲身体验来得精彩绝伦。
小小一只的他趴在围栏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拍卖场上的一件件宝物。
那便是随机传送法阵卷轴的第一次亮相,也是最后一次。
超远距离,本界范围,随机落点,撕开卷轴,无需等待,即刻传送。
功能强大,价格美丽。帮年幼没见过世面的沈青尘小朋友夯实了价值观的根基。
“他奶奶的个合欢宗老祖,三千灵石是不是太贵了一些?”
黑市里的货币,被称为“灵石”,是里面蕴含了灵气的彩色石头。按照蕴含灵气的浓度又分好几个等级,最普通的就是大家随口说的“灵石”。当然,也有人喜欢将高级一些的叫“灵晶”、“灵髓”或者“灵玉”。
最普通的灵石与凡尘货币的兑换比例是1:1000,根据市场情况上下浮动,但不会变化太多。
从拍卖场出来的客人骂骂咧咧走在街上,身旁友人不听劝解,“好了好了,那东西本来就珍贵,价格虚高也正常。”正说着,友人忽然瞥见路边一个摊位,摊主的面纱上绣着一个“發”。
“那不是发财吗!走走,算算去。”友人眼前一亮,当即拉着朋友往沈青尘的摊位上走,“这摊主算命可准了,不如咱就问问,刚才失之交臂的灵药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算命?我可没灵石了啊!”
“哎哟,发财的算命可不是用灵石交易的。”二人在沈青尘的摊位前站定,“是‘消息’。”
面纱下,沈青尘嘴角扬起,露出与二姐一般的笑容,“老规矩,先付钱,后算命。”
“摊主,我这消息你可得给我算贵一点儿。”客人掸了掸衣角的灰尘,放轻声音说道:“或许,你知道万魔殿的正门是一处试炼之地。”
传说由混沌巨兽的胸腔改造而成的圆形斗场,地面铺着由血凝固而成的黑褐色血沙,四周还有败者染血衣袍做的旗帜……氛围那叫一个压抑恐怖。
沈青尘并不知道这条消息,但这不妨碍他听。
他摆出一副“讲点儿有意思的”姿态,一声不发。
客人也没打算用这几乎算公开情报的消息来付钱,继续说:“想必你也听说过最近有新的修仙门派要成立的传闻。”
“那新门派的心法秘籍传闻能够让修行者实力大增,副作用不过是身体出现特意纹路,不过这话也就骗骗那些不明就里的凡人算了,修士无人不知那纹路,其实就是堕化产生的黑纹。”
“所以我的消息是,”他不由笑了一下,“近期有一拿剑的人在试炼之地挑战,屡战屡胜,甚至连比之修为高的师兄师姐都败下阵来。而那人的身上,便有堕化黑纹。”
面纱下,沈青尘双眸微眯,出现了,第一位堕化修士的消息。
“有意思。”无论心下有多震惊,面上还是得维持高人人设。沈青尘掏出六枚铜板,交给客人。“投。”
客人也是熟手,心中默念要问的问题后,扔出了铜钱。
“山火贲变泽火革,很有意思的卦象。那东西命中注定不属于你,强求无益。”还没等二人发出悲伤的声音,沈青尘下半句接上,“但不久的将来,会有更适合你的替代品出现。确切的说,现在失去的是假,即将出现的才是真。”
“要打破桎梏。”
转悲为喜的二人兴奋离开,留下沈青尘在摊位上沉思。
刚才的卦象确实很有意思。众所周知,一个卦,不只是解答一个问题的,它出现的时机,是命中注定,是上天注定。
跟在万魔殿那条消息后面出来,足以让沈青尘察觉一些东西。
他当即拿出传音符,再次给诸位师兄弟师姐妹传消息,将万魔殿中出现疑似堕化修士的消息告知他们。
这次大家回复很快,不同品质的传音符在沈青尘结束摆摊,离开黑市回到家中时,先后抵达。
最先来的是一张看起来很精致的传音符,发信人是暮秋生师兄。
“师弟,消息确认前,切不可轻举妄动!我刚得到消息,香火道弟子最近上早课的时候,其宗主竟然重讲了一次千年前堕化修士食人的历史,可见事态严重……”沈青尘将后面嘱咐的唠叨快进,脑子里只记下关键信息。
看来堕化修士再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不知为何各门派还遮遮掩掩,毫无动作。
沈青尘没领导过别人,想不通其中关窍,索性先抛掷脑后,继续收信。
第二个抵达的是比第一个更精贵的传音符,打开后,断师姐的声音热闹传来。
“老四老四,我刚和宋玉小妹到药王谷,你猜怎么着,我们刚进门就听了一耳朵八卦。前两天有人来配缓解堕化的药,但转头拿药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只留下一用来制作药酒的珍贵药材。那人身上黑纹还挺明显的呢。”
这张传讯符刚听完,又一张飞入窗棱,打开还是断师姐的,不过里面掺着宋玉倾道友的声音,似乎在不满断师姐没讲到重点。
“还有还有,听说他们还在一个随手就是金银的有钱弟子身上,也看到了黑纹。人家用的法器可昂贵了……那什么,老四,关于万魔殿的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我也会再找人打听一下,你万不可孤身一人行动。”
沈青尘心里感谢宋玉倾道友的贴心,但默默将这张传音符压在了最下面。
他总觉得现在有点儿撑。可能下午茶水点心吃多了。
又等了一小会儿,两张传音符同时抵达。一张是普通精致的,一张是自己手头这种简化版。
沈青尘盲猜简化版是李又土和沈怀瑾道友发来的。
他先拆了精致的那张,是同门不打不相识的绯尘喻发来的,里面的内容非常见到。
“将前往万魔殿。”
等等,道友,你怎么行动力这么强?前脚刚打完架,后脚又要去万魔殿?
太拼了道友,太拼了。
沈青尘本来想回一条,劝他休息休息再去的,但想来自己的话对方可能不会在意,索性又给宿斐道友发去一条,让她拽着点儿自己那能打的同门。
不行就让应拭雪师兄再上。
最后,果不其然是李又土和沈怀瑾道友发来的消息。两人的话虽然比绯尘喻的要长一些,但惊人度更高。
“听雨楼堕化者洛千岁。”
很好,事情的发展终于还是脱离了剧本,走上了逆天改命的不归路。
“感染堕化后全身酸软无力持续高烧,不出一日身上便会浮现黑色纹路,整个堕化持续约为五个时辰,最后神智消散,化为行尸走肉。”
“虽说谷内一直都有在炼制对应减缓堕化的丹药,但近来炼制需求骤增,几乎已经到盲目追求数量的程度。”宋玉倾声音清脆,如此辛秘娓娓道来,让沈青尘感觉自己不是在打听消息,而是在茶馆听故事。
“黑纹?”乱斗结束后加入大家庭的钟楚曦听完,讶异地举手,“我在宗内时,也有听过类似传闻。”
别看钟楚曦穿着简练,但她是实打实的合欢宗弟子。沈青尘与之相识便是因为那该死的美色——没错,遗传了沈家喜欢美人这一毛病的沈青尘,在最开始流浪街头的时候,时常会为美色驻足。
那日一如既往的在酒楼欣赏美色,并为美人献上一杯酒,以图垂怜时,与抱着同样目的来送茶的合欢宗弟子钟楚曦撞在了一起。
本次搭讪宣告失败,俩人不服气,愣是从街头走到巷尾,每碰到一个美人就去搭讪,每碰到一个美人就去鲜花……还真就回回都碰在一起。
最后两人互相认可了对方的审美,毅然同流合污……不是,成为了朋友。
作为多年老友,两人自然是了解对方的,这也是为什么沈青尘重生后第一个传信之人会选钟楚曦,以及钟楚曦为什么会接受沈青尘的邀请。
“合欢宗内百花楼,仙娥霓裳流萤舞。据说那日有人在楼上雅阁内,听闻绝妙琴曲,驻足沉醉,向内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年……身染黑纹。”钟楚曦忸怩地摆着动作,下一瞬跟泄了气一般复坐在地上,“但这只是传闻,而且还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上一世直到仙门大会开启,都没有听过后续。”
众人听完深以为然。
“确实,这么一说好像是有听过一些传闻,但后来都不了了之。”
断万愁本来想摸酒葫芦的,但刚才头脑发热把葫芦给了李又土,这回儿没东西摸,只能去捏身旁道侣的玉佩,“我也在街上听过一些消息,不过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
略微思考过后,众人不禁后背发凉。
此前从未注意的细节,此时竟宛如蛛丝般,将飞蛾困于其中——他们,便是那愚蠢的蛾子。
“如此这般,事情便明朗了。”沈怀瑾捋捋衣袖,让自己端坐得体,“我们之中,有内鬼。”
暮秋生接话,“人数可能还不少。”不然药王谷没必要忽然加大丹药供应。
“那,现在是要走无间道剧情吗?”沈青尘勉强露出一个笑。
“是大理寺探案。”宿斐对着暮秋生点头,内心极为赞同。“现在得到的消息零散在各门各派,诸位前辈聚在一起反而是效率最低化。”
“道友所言极是。”李又土垫着手中的葫芦说,“要想逆天改命,总得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长街行游走世间,消息最是灵通;我听雨楼情况错综复杂,但也不失为获得情报的一把好手;不用说合欢宗眼下有现成的传闻,打探起来也方便。”
宋玉倾和道侣对视一眼,面上也带了笑意,“药王谷异变,追查起来极为有利。”
宿斐点头,伸手牵住旁边人的袖子,转向应拭雪说:“雪哥回去后也多瞧瞧,问问涤尘涯内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应拭雪没有出声,颔首以示赞同。
“那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李又土又看向身旁的好友,“怀瑾,你说咱俩看完瀑布之后,再去看看那无相门的深潭可好?”
沈怀瑾没好气地回答,“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安排去香火道的登神阶走走,再去万魔殿探望一下魔尊?”
“知我者,怀瑾也!”别说,李又土还真是这样打算的。反正都是游山玩水,去哪儿不是游呢!
见大家都没有意见——还躺着的绯尘喻没有发言权——暮秋生合掌定论。
“如此,大家声气相通。”
但话又说回来,沈青尘再次举手,“得到了消息如何传递呢?”他是知道世间有能够随时传递消息的器物所在,但那都是炼器弟子所制价格昂贵,根本不是一贫如洗的长街行弟子能肖想之物。
断万愁也想到这事儿,她虽然有个很有钱的道侣,但师弟没有啊!
暮秋生听完,不由将目光转到沈怀瑾身上。
李又土也扭头看好友。
甚至连宿斐和应拭雪都不禁侧目。
只剩下不明所以的钟楚曦和沈青尘四目相对,还在思考怎么说服断师姐给路回加餐。
“……”沈怀瑾笑眯眯的神情更甚,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沓符纸,统统塞给沈青尘,“传音符,就这些,多了没有。”
看着手中突如其来的财富,沈青尘真想给沈师兄行三叩九拜大礼。
“谢师兄大恩大德!”
众人又是一番嘱托后,向着各自目标四散而去。虽然沈青尘与暮秋生、断万愁是同门,但长街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即使是师兄师姐,沈青尘也不知接下来是否还能一路同行。
他站在原地,捏着充作荷包的乾坤袋,目送众人离去。
再次拿出六枚铜钱,向上抛去。
“水火未济,上坎下离,火在水上,不相为用。”
“余事未成……切莫大意。”
沈青尘看着卦象眼神深沉,这卦,不能说不好,但也不值得高兴。他们是找到了突破口,可这真的是绝境中的那道生门吗?
他总觉得这其中还有隐瞒。
“找寻内鬼,探究真相,搞清楚幕后推手到底想要做什么……”当然,如果真有那所谓的“幕后推手”存在。
“然后,活着从仙门大会上回来。”
重生,多么美好的词语,只可惜在沈青尘看来,是盛满鲜血的漆黑深渊。
“儒释道皆言轮回,那重生便是打破轮回,将魂魄困于时空碎片中不停重复。无法忘记,无法解脱。”
直到,芸芸众生为之演出一场满意的戏剧。
此时沈青尘才逐渐理解,那自登仙楼中所传之句的真正意义。
“红尘万象不过是枕边话本,灯火璀璨八苦八喜具为过眼烟云。”无论他们身处何处,拜何仙门,总不过是红尘一粟。
“但按着剧本走有何新意?”沈青尘捏着那六枚铜钱,重燃士气,“这卦不还说了么——新的起点。”
来时之路已变,未来又何须雷同。
“说起来,上一世的今天我还干啥来着?”沈青尘迈开步子,一边往登云渡方向,一边努力回想。
上午去找活计的路上遇到同门被偷,目睹贼人落网后去茶肆跑腿,傍晚接了给富商送东西的活儿,送货上门的途中……对,想起来,他在巷子里碰到一修士惩奸除恶!
“好像叫曲……曲白堕来着?”他其实对那位道友印象不深,只记得表情漠然的白衣少年手持长枪,银光浮现,手起枪落间邪祟灰飞烟灭。
沈青尘抬头看看天色,距离傍晚还有段时间,按照自己脚程计算,回到琉璃瓦市的时候不过申时中,去茶肆逛一圈,然后再寻原路去见一下那位道友,安排正好。
“上一世我记得茶肆里的说书先生讲的是什么千年前的故事……”更具体的他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当时忙着给各位客官看茶上点心,说书的内容那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往心里去。
今回儿倒是有机会听上一番了。
心里想着,沈青尘脚步加快,几个闪身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是申时中,正落脚在码头旁的茶肆门口。
“老四?”茶肆掌柜眨眨眼,将人迎进门,“今儿来的晚了,可没活计喽。”
“瞧您说的!”沈青尘摸出五个铜板,放到掌柜手里,“我今儿是来听书的。”
“那感情好,你自己寻地方坐,一会儿偷偷给你点上好茶。”
“加钱吗?”
“嘿!那肯定用不着你加钱!”掌柜笑骂,将人赶去坐下。
沈青尘素来与登云渡的各家掌柜关系好,一来是他干活儿认真不偷懒,心还细,平日里帮了不少忙,大家有什么急活都爱找他;另一个,就是他修士的身份。惩奸除恶不在话下,救人性命也是常规操作,没什么深仇大恨的,结个好给个笑脸的事儿,干嘛不要?
沈青尘自己心里也清楚,从不吃拿卡要,账都算的明白,不过分沾染因果。
他没上二楼,就在大堂中找了个旮旯坐下,认真听说书人讲故事。
台上先生惊堂木一拍,高腔骤起,“……那一日,九天之上碧火熊熊,那半空中的凌云仙盟岛摇摇欲坠。老盟主立于天枢壁前,提为犯,非是为仙,乃是为这破碎天道,为这芸芸众生!他以身合道,化作这天,化作这地,化作你我头顶的日月星辰,无声守护……”
沈青尘想起来了,这是前仙盟盟主以身修复天道的故事。
说起修复天道,就又不得不提前文,那就是天道为什么需要修。而再往前,便是这“堕化”出现的根本原因。
“灵气”是修行之根本,也是世界运行的基础。世间万物都需要呼吸吐纳灵气,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修士便是通过吸收灵气将其转化为灵力来修行的。
但在千年以前,万魔殿的魔尊突然闲得没事玩起了吞噬天道的戏码,他将自身魔源打入天道核心,虽然仙门百家及时发现着手封印魔源,但并没能阻止其由内而外的污染。
天地灵气被污染,整个世界的生命枯萎过半,循环断层,那灵气自然枯竭。
百年无灵或许只是修士们的一小段黑暗时光,但对凡尘中的生命来讲却是毁灭性打击。寒暑混乱,四季不存,空间交错……浮尸遍野。
逐渐的,修士们也开始变得不对劲儿。他们暴躁易怒,灵力不稳,身上开始浮现黑色纹路——堕化,诞生了。
再接下来,便是百年前仙盟盟主以身补天的传奇故事。
天道恢复秩序,堕化缓解,魔尊大战三百回后迫于压力与众仙门签订万年休战契约,如今也不过是契约执行的第一个百年。
仙途漫漫,或许凡人早已不记得古老的传说,但那对寿命悠长的修士们来讲,是入门修行的第一课。
“明明百年之间都没怎么听说过堕化了,最近传闻却骤然增加。”沈青尘手指捏着杯子,嗅闻香茗,喃喃自语,“要说这里面没点儿事儿,鬼都不信。”
“诶,听说了没?”
隔壁桌茶客趁着说书先生倒叙讲前盟主是如何补天的,自顾自聊起了八卦。
“最近好像有个新仙门要成立。”
“真的假的?这仙门百多年都没变动过了,怎么忽然出来个新的?”
“这是我那跑船的姑父的七舅姥爷的外甥闺女的邻居听门房说的,他们那边都传开了。”
“说说,说说!”
“新仙门有套新创的功法,比现在诸仙门的功法秘籍效果更为强大,听说只要付出一点儿代价,便能获得强大的力量。”
“代价?什么代价?”朋友惊呼转害怕。
“好像是修行之后,身上会出现不同的纹样,这也是他们辨别同门的方法之一。”
“哇,真稀奇!”
“是吧!”
正聚精会神偷听的沈青尘听到这儿,瞳孔骤缩,满目惊骇。
不是,这年头堕化都成修行功法了?
天道,这不对吧??
红尘万象枕边书,过眼烟云琉璃脆。
结缘树下无真心,万魔刀上玉不碎。
裁天半仗守正道,香火不入骸骨堆。
陋居听雨寂静声,问心无相长生鬼。
济世救人凡尘药,百日梦回往事追。
“道友,这百年长生,你可有参悟一二?”
第一章·峰回
“啊——”
沈青尘一跃而起,大口大口地喘气,明明呼吸顺畅,但那脖颈撕裂的窒息感还是萦绕不去。
“我不是……”
死了吗?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正在参加仙门大会,都已经跟各门派的参赛者打好几个来回了,正跟好友商量大会结束后去听雨楼听曲潇洒……就见人群骚乱,大会上起了火,有人喊着什么堕化,什么杀人的……
然后自己就被咬了。
被一个满身黑纹的人形怪物一口咬在喉咙上。
“痛,随后是麻木与窒息……”沈青尘轻捏着自己的喉咙,冷静下来后,头脑也开始运转,“似乎是某种毒素?但跟药王谷出来的毒不太一样……更像是侵蚀?”
他隐约记得,当时身体不受控制,经脉异样,更多细节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沈青尘再次闭上眼,将现有的记忆强化,确认没有遗漏什么后,这才下床,感受着确实还活着的身体状况。
“没什么问题。”没有青一块紫一块,也没有缺一块少一块,很好。
既然身体状况良好,那眼下最大的问题就变成——探究重生之谜。
没错,死了又活,沈青尘将其称之为“重生”。
修仙一途死而复生之事并非闻所未闻,但大多都是话本里虚构的,只有飞升真仙才能做到的奇迹。就连药王谷都只敢说自己“白骨生肉”,从不号称“活死人”。
但总而言之,先搞清楚现状。
只有清楚了现在是何年月,才能更好的计划下一步。
沈青尘想到就做,换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一只通体白色的小鸟落在了他的窗边。羽毛洁白无垢,仔细看似乎还隐隐有光华浮动,再加上那灵动的眼神,很明显,这只鸟成精了。
“咚咚!”
沈青尘抬手打开窗户,语气熟稔,“路回?你怎么在这儿?”
被称为路回的灵鸟顺着他的手指跳上肩膀,眼神中不遮掩的透露着安心。
“老四,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沈青尘一听,也想到了什么,不由笑着摸了摸路回的羽毛,“是啊,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主人让我给你带话,”路回蹦跳着说,“午后一刻,东巷酒楼。”
“好。”对于路回主人断万愁的邀请,沈青尘欣然接受。
遥想当初自己狼狈逃离沈家,身无分文流落街头险些要饿死的时候,还是断师姐一口酒给救回来的呢。虽然后来自己打了很多工还酒钱,至今也还经常被“勒索”买酒钱,但他还是很感激断师姐的。
要不说长街行好人多呢,随便检点儿啥,到手后第一反应都是,可不能饿着。
“对了,路回能不能帮我传个口信?”虽然答应了断万愁的邀请,但对于能够让不止一人死而复生这件事,他从不报有侥幸心理。队友能多一个是一个,单打独斗可从来不是他们长街行的风格。
“可以哟。”路回跳回到窗台,等待沈青尘拿信物。
“收信人叫钟楚曦,合欢宗弟子。”沈青尘拿出一块玉佩递到路回面前,“麻烦帮我跟她说,如若方便,午后一刻,东巷酒楼相聚。”
路回识别了玉佩上的信息后,有些担忧地望向沈青尘,“老四……”
“不必担心。”沈青尘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天道选择了让我们重生回来,那就不该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他随手投下六枚铜钱,将其一一展示在路回面前。
“剥极必复,阴爻侵蚀至只剩一阳爻,看似濒临绝境,但接下来……”他嘴角勾起,“是复卦。”
阳气复生,正所谓——一阳来复。
路回多少有些听不懂,但不妨碍它领会主旨。不再说什么,道别后追寻钟楚曦的气息而去。
沈青尘顺着路回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天,此时距离午后一刻还有段时间,他决定先去街上转转,搞点儿情报顺手赚点儿钱。
可怜见的,身上就剩这给路回算卦展示的六个铜板了。再不赚钱,下一卦就得捡石头算了。
收起干瘪的荷包,沈青尘往屋外走,走过荒芜但干净的院子,关上没两片木头的大门,打起精神向着大街去。
沈青尘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大能们是如何生活的,他只知道像自己这种筑基期的小修士,大多都是与凡人混在一起。
“一步登云半步天,不渡神佛不渡仙。”
这里是登云渡,一个自古以来便仙凡混居的城池。
他们住的地方、讨生活的地方又叫琉璃瓦市,传说里面最高的那栋登仙楼中,有一片炼器大能炼制的“彩云琉璃瓦”,得之可得天授。
只可惜至今都无人找到登仙楼的入口,明明那楼就矗立于此,肉眼可见。
沈青尘游走于热闹坊市,油炸酥饼香气扑鼻,可盖不过深巷酒香;奇人异士大显神通,吞火吃剑,却不如旁边摆摊算卦的人气旺;提着幡背着筐卖丹药的修士对生意毫不在意,反倒是对路边卖的五彩石头饶有兴趣……
不对,等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沈青尘顿了一息,原本已淡忘的记忆开始复苏。
似乎,在过去某一天里,街上也是如此景象。
“如果没记错的话。”沈青尘站在原地,手指指向算命的方向。
“算命的是同门黍意道友,排队等算命的是另一位同门顺子。”黍意是鹿妖,出来摆摊的时候大多会伪装一番,但他肩膀上的团雀会出卖他。
顺子本名钟顺,年纪虽小,但却是琉璃瓦市的金牌打工人,沈青尘初来乍到还有好多活计都是她介绍来的,俩人是多年工友。
“一会儿顺子要送的玉匣会被偷走,那人精通隐匿,如不是刻意观察很难发现。”
话音刚落,下一瞬就见腰间挂着葫芦的少女身旁一玉匣腾空而起!
“紧接着顺子去追,但偷盗之人身法极快,并没有被……欸?”
按照原本的剧情,此时偷盗之人应该已经绕过道路中央的行人,向着远方溜去,最后虽然被抓到了,但却是被行侠仗义的游侠修士和路过的涤尘涯修士一起夹击才堵住的。
但现在,那偷东西的人已经被路中背着筐的卖药修士挡住。
那位修士身着深色衣衫,一手拿着刚才路边买的花里胡哨的五色石,一手亮出重剑挡住通路。
原本应该从楼顶飞身而下的游侠此时也从人群中走出,怀抱长剑,斗笠微扬。
还有那手持酒壶的涤尘涯修士,也懒洋洋地在酒楼窗口出声——
“哟,真巧啊。”
怎么说呢,可不是巧么?
这下重生回来的都在这儿了。
“还都是熟人呢。”钟顺拍拍裤腿,起身加入群聊。“仙门大会上见过。涤尘涯历尽酩道友,我跟你打过。”
随后黍意摊也不要了,起身拱手,“药王谷纪今也师兄,别来无恙。”
持重剑的青年抬手回礼,“许久不见黍师弟,别来无恙啊。”
最后是沈青尘与旁边戴斗笠的游侠打招呼,“当日一别,也是至今未见,萧道友。”
萧欲留笑着摆手,“仙门大会上我倒是见到你们了,大放异彩啊。”他与沈青尘等人在仙门大会上的比试时间有交叠,也不怪两边碰不到一起。
“所以,大家这是都重生了?”
不知何时,人群中又多了一人,他手上提着想趁乱跑路的贼子,眼上蒙着布,语气中透露着轻松熟悉。
但,在场之人都与他不熟……
不对,也不是不熟。
得是久闻其名。
“万魔殿南宫羽。”
“哎呀,老四,突然叫这么正式,怪不习惯的。”南宫羽笑呵呵地将贼子交给黍意,由对方贴上定身符,转头动耳,继续与众人交谈。
“人生难得从头开始,诸位如此严肃可不好。”
“有道理。”沈青尘点头,“严肃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大家互通有无。”
他话音落下,四下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儿,钟顺才仗着与之相熟开口劝说,“老四,想必你也记得仙门大会上发生的事情,别的我也不多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调查清楚之前,还是要以自保为主。”
仙门大会的惨案,本就不是意外。
是人为,是修仙界各宗门出了内鬼!
“堕化。”历尽酩踩着屋檐落下,“这一词,你可知何意?”他虽是看着沈青尘说的,但话却是说给南宫羽听的。
南宫羽笑笑未出声,纪今也倒因着是药王谷弟子有些想法,不过也不会在这儿说就是了。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好说,那就好聚好散。”萧欲留洒脱,才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烦恼,谈不拢就不谈嘛,没什么大不了。
“看来今天是没什么收获喽。”南宫羽一声感慨,见没有乐子了,率先离开。
剩下几人礼貌道别,最后只留下沈青尘仍旧留在原地。
他侧身,望向耸立云端的登仙楼,喃喃自语。
“堕化……百年冤孽……”
修仙界从来都不和平。他们与天争,与魔斗,最后变成了内讧,你看,多可笑啊。
“但既然历史能被改写。”沈青尘掂量着荷包里的铜钱,细细回想刚刚所经历的,“那未来,也一定能改变。”
这便是天道留下的生门。
第二章·路转
“那现在的生路,是先找个活儿,赚点儿饭钱。”
沈青尘放下心里的事儿,愉快的向着码头迈进。按照经验来说,一个城里,能最快赚到钱的地方,码头首当其冲。在有船只靠岸的日子,扛大包就是最赚钱的。
其次是码头附近的茶楼酒楼歇脚铺子客栈等,这种地方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忙起来也是最需要人的。
当然,沈青尘还有私心,那就是这里往往是消息最灵通的。走南闯北的人,总是知道些一手消息。甭管准确与否,起码新啊!
“四儿,有空吗?”人刚到码头,往日常打交道的工头就在招呼他,“今天有货船,缺人抗包,一包两文钱呢。”
“有空!”开玩笑,那可是两文钱啊,抗一包能买俩烧饼了。
坏了,都给自己说饿了。
沈青尘咽两口唾沫,赶紧跑上前,套一件旧衣服,就排队上货船上抗包了。
打工时间过的飞快,忙活一个时辰,收入五十文的沈青尘眼看时间渐进,马上就要到与断万愁相约的时候了,只得跟工头告辞,放弃这赚大钱的好活计。
就当他结完账往回走,路过码头旁一三层高的木质客栈时,忽然听到了二楼露台有人说话。
“……仙门大会……下个月举办……盟主……”
“万魔殿……来……”
已经淡化的记忆在这一瞬又有一些变得清晰起来。
“仙门大会是在八月,也就是说,现在是三零零一年七月?”可是自己怎么没印象在大会上见过万魔殿的人呢?
此时,刚才说话的两人已经不知所踪,沈青尘抬眼看向客栈的招牌“鱼龙”二字,心道这下可真是鱼龙混池了。
“等等……换句话说,我还有一个月又要死了?”天道给的逆天改命时限是不是有些短了?
难不成自己要在一个月内飞升成仙,重补天道吗?
越想越觉得不靠谱,沈青尘脚步加快,连心心念念的烧饼都没买,就一个劲儿往东巷酒楼走。途中为了抄近路,他连着拐好几个弯,专挑阴暗巷子翻墙。
就在他翻过最后一道墙,拐过最后一道弯,与自家师兄打了个照面的时候——一道法术突然袭来,将其从头到尾冻了个结结实实。
连一句救命都没能喊出来,沈青尘眼前一花,就被人扛大包一样带走了。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暮秋生师兄的呼喊。
“苍天在上,师弟被师弟抓走了!”
结合这句师弟和师弟,身体被冻结,但脑子仍旧活跃的沈青尘通过不断浮动的衣角,猜测这是哪位长街行同门。
按理说,自己平日里与人为善,端的是一副好相处,别说同门了,就是其他门派也没有交恶的,怎就落得今天这地步?
再说了,他怎么不记得重生前有这回事儿来着?
就在他努力思考这一身黑带点儿红的衣着,到底是哪位师兄弟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扛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身后追来的断万愁师姐一拳砸碎落脚的墙壁,堪堪将绑架之人堵住,冰锥与铁环相撞,绑架之人毫不恋战,一击击退后转身就跑。
一直在旁边盘旋的路回急得羽毛都乱了,但沈青尘听不清她们再说什么,再一次被扛着上了天。
不得不说,被人抗其实并不算很难受,但是动弹不得真的很累,再加上此时暮秋生师兄、断万愁师姐、不认识的美人道友还有一只猫都追了上来,打打停停,围追堵截,上蹿下跳好一会儿……沈青尘终于不负众望的晕了过去。
再不晕,就来不及了。
等他再次睁眼,是在一道雷法之后。
雷法落点准确,劈碎了桎梏全身的冰,却没有伤到人,随着新鲜空气的涌入,沈青尘意识回笼,闭着眼听着耳边哗啦啦的水声,只觉人生疲惫——
不对,这是给干哪儿来了?
沈青尘一个鲤鱼打挺起……没起来,后知后觉的浑身酸痛,像被人痛扁了一顿。只得转动脑袋观察四周。
这一看不要紧,这怎么满地歪七扭八的全是人?
“师兄?师姐?”离他最近倒下的,是身形魁梧的暮秋生师兄,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抬;紧随其后的是挨着一美人道友的断万愁师姐,俩人肩并肩手牵手,好像还有力气说小话,听到沈青尘的声音也只是摆手,让他闭嘴。
再旁边,是穿着黑衣带抹红的绑匪同门,左右两边还有一粉衣少女和在场唯一站着的蓝白长衫青年。
再再旁边是落在一旁的二胡,看到二胡沈青尘忽然福至心灵,他想起来一个人,那人是听雨楼的传奇。据说拉二胡很有一手。
在这位的身旁,也还躺着一蓝发青年,不过都是沈青尘不认识的了。
“有没有人能说明一下情况……”他现在迫切想知道,在自己昏迷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一下放倒这么多人。
“简单来说,”暮秋生强撑一口气解释道,“我看到你被绯尘喻师弟冻起来绑走了,”他指着旁边黑红衣衫的同门,“然后你断师姐和她道侣宋玉倾道友一起来帮忙救你。”
沈青尘这下对上了两个人名。
“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在绯尘喻旁边的粉衣少女温温柔柔抱歉道,“在下听雨楼宿斐,一时没看住,让人跑了。这位是我好友涤尘涯应拭雪,本来是叫他来帮忙的……”她抱歉地看了一眼四散倒下的无辜道友,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我俩,算是半路遇上的。”那边拉二胡的道友也气弱出声,“我本来和朋友沈怀瑾一起散步的,路过此地,见到瀑布有些走不动道儿,就歇了一会儿……没成想……”
“就遇到你们了。”被称之为沈怀瑾的道友接话,“又土见那蛇妖绑着个人往听雨楼跑,以为出事儿了,赶紧拉琴把人迷了带过来。”
“没成想,这蛇还挺难搞……”李又土痛苦面具,控诉着某昏迷的罪魁祸首。“都迷路了还想着打架!”
“所以……”沈青尘无语望青天,“这是把人打晕了之后的战斗结算是么?”
暮秋生躺着听完把自己气笑了。
真是无端横祸!
“欸?”就在大家都累得不想说话时,一道熟悉的气息忽然出现,“你们怎么都躺在地上?”是上午苏醒后,沈青尘让路回帮忙传信,相约酒楼见面的合欢宗钟楚曦道友。“我到酒楼的时候发现没有人,等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有打斗的动静,远远看着那冰块像你,就追来了……”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望着躺了一地,努力抬头看向自己的众人,她还是忍住了没笑出声。
沈青尘没想好从哪儿开始给她解释,只呆呆来一句,“说来话长……”
还没等他话长,旁边一直在抬头望天的应拭雪终于回神,低头来了一句,“诸位道友怎么都躺下了?”
沈青尘也想知道为什么,但他直觉自己不应该多问。
一时间四下落针可闻,只有天来之水落九霄的声音。躺了许久的李又土重新起身,捡起自己的二胡,拉了两个音调。
“相逢既是缘,大家也都别藏着掖着了。”他笑起来眉眼弯弯,跟旁边的沈怀瑾表情很像,都像狐狸。
“秋生,你说呢?”他直接点名。
暮秋生叹口气也起身来,神情逐渐凝重。“又土,我自是信你。”
“那你的意思是,在场有你不信的人?”
暮秋生看着挚友,再看看身边年纪尚小的同门以及漫漫仙途中相遇的各位,心中复杂万分。
“如果诸位道友说的是重生或者堕化……”沈青尘打断这令人难受的氛围,“那我倒是有些线索。”
“哦?”沈怀瑾饶有兴趣地抬手摸了摸发梢,“道友可否细说?”
“我们重生了。”沈青尘深吸一口气,“重生回到了三零零一年七月,下个月便是仙门大会。”
李又土嘴角继续上扬,“那我这儿,也有一消息与诸位分享。”
他指着旁边由百丈悬崖自天落下的瀑布说,“那里,有解除仙门大会危机的钥匙。不过如何获取,我暂时还没有想法,传闻只说需要特殊的容器。”他目光在诸位长街行弟子身上打转。
沈青尘先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葫芦。
李又土笑容更甚,目光一转,再次看向暮秋生。
“可否借宝葫芦一用?”
“你说的钥匙……”在旁边一直听的宿斐轻柔出声,“不会是那无根水吧。”关于这瀑布,同为听雨楼弟子,她倒也有些耳闻。
“传说,那里有一大阵,引无根水与瀑布相容,能灭三昧真火。只是不知真假。”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说着,暮秋生先解下葫芦,断万愁和沈青尘紧随其后,统统交到了李又土手中。
“诸位道友,在此谢过。”
“关于大会上的异样,诸位道友还有印象吗?”趁着李又土思考如何取无根水的功夫,沈青尘继续发散思维。“我只记得身体麻木不受控制……”
一直安静听大家说话的宋玉倾这时举手出声,“关于这个,或许药王谷的一些记录能给大家一点儿帮助。”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药王谷有减缓堕化的丹药。”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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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喜服的内衬,并不是柔软的棉布,更不是昂贵的丝绸,而是扎人的寿布。
阿喜在奶奶的红木妆箱中见过,被死死压在底层。待上面的青红蓝绿消耗殆尽,便是该取出那白布的日子。
喜服上身又硬又沉,阿喜一个人穿有些费力,但她并不想因为这点儿小事而劳烦旁人。沉重的衣服裹在身上,似正在收紧的皮,裹得人喘不动气。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阿喜忙活大半夜终于把喜服穿好,忙空出手给旁边的火盆添一根柴。
她扯过梳妆台前的四角平凳,坐在火盆旁边,手上还拿着原本放在梳妆台上的妆匣。
妆匣很旧,破破烂烂的,跟奶奶的妆箱似乎是同时代的老东西,不过这在本地很常见。一个上好的红木匣子,往往能传三代甚至更远。
不过阿喜没有,奶奶的一切都跟随她一起入土了。
包括那匹寿布。
“……喜子哥,见信如晤。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两年,不知道你最近过得如何?阿姨近半年的身体有所好转,每日能吃半个干粮了呢!兴许等你回来,都能去村口接你了……”
她打开妆匣,里面有一些发黑的银饰,一碰就碎成渣渣的头绳,还有一叠信。
不过只有一个人的,里面并无喜子哥的回信。
阿喜不认识喜子哥,但她认识写信的这个。甜姐是村里最靓的闺女,长得好看,干活儿也是一把好手。
家里没有娘,从懂事起就一只手照顾爹,一只手拉扯幼妹,可是把家里拾掇得板正干净,谁见着了不夸一句好闺女。
阿喜幼年的时候常在奶奶家,村里同龄的不多,甜姐算一个。而且她懂事儿早,比旁的孩子都乖巧,不会嘲笑阿喜是城里来的,爸妈不要的孩子,她自己都是被排挤的哪个呢。
俩人就这么相熟了,一直到了阿喜上初中的年纪,才见面少生分了。
这回,她便是收到了甜姐的信,回来的。
“阿喜,求求你,帮我个忙。”
年岁大了以后,甜姐也没有外出务工,而是跟着爹一起伺候家里的一亩三分田,供妹妹读书。
听说她妹妹很聪明,读书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高中都不用交学费,学校还要给她发奖学金。只可惜,人还得吃喝拉撒,那点儿奖学金放三人嘴里,还是清汤寡水。
后来甜姐就找了个外快,替村里外出务工的年轻人照顾老小,拿一份辛苦钱。
倒也不多做什么,就是每天照顾两顿饭,帮忙拾掇拾掇卫生,看看家里缺啥坏啥了,帮忙整整。
一家一个月200,多顾几家,这日常开销就有了。
在甜姐照顾的这些人里,就有喜子哥的母亲。
这份雇佣,持续了十年,让甜姐从二十岁长到了三十岁,也让两人情愫渐生。
只可惜,常年辛苦坏了身体根本,甜姐撑着不去医院,反倒是把命送了。
“我和喜子哥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
“就算我死了,我也想嫁给他。”
对,阿喜回来帮的这个忙,是假结婚。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连甜姐的喜子哥,也是个死人。
照顾喜子哥母亲的第十年,喜子娘身体突然变差,甜姐衣不解带的守在病床边照顾。
一连与黑白无常抢了四五回人,这才让喜子娘转危为安。
没成想,这头喜子娘正欢喜得要许下甜姐当儿媳,那头喜子哥就遭遇意外横死他乡。
消息还未传回,甜姐跟有感应一般,原本康健的身体急速衰败,不过三日撒手人寰。
她临走前的最后一封信,便是给的阿喜。
她央求阿喜帮她圆谎,待与喜子哥拜堂后,再说出真相。
村里结婚大多都不扯证,拜堂就算是在老天爷底下过了明面,不死不分。
但阿喜是城里人,从不觉得结婚证是无用的存在。她只是有些心软,想替甜姐完成遗愿罢了。
而且她本来也没打算跟那什么喜子哥拜堂的,她就是单纯回来传个话。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两人都死了,这冥婚倒是变得名正言顺了。
门外天色渐浓,脚步声响起,面容枯槁的喜子娘和一众亲朋拿着手电筒,推开了甜姐破旧吱嘎的房门。
“吉时已到。”
阿喜将信件重新放回匣子里,这才起身灭了火盆,抱着妆匣屈膝,由喜子妈给自己盖上红盖头。
寥寥几人,寂静深夜,走在无人的小道上。
阿喜顺着盖头下的一丝光亮不由想到,这时候要是被人看到了,会不会吓着人家。
一路走到山坡中段,这才看到摆了满满当当的喜案,以及面上笑着眼里哭着的村里人。
阿喜从来没在村子里见过如此多的人。
不止有幼时眼熟的玩伴,还有奶奶去世时来吊唁的邻里,还有许多……甜姐照顾过的人家。
这一刻,他们仿佛透过阿喜的皮囊,看到了甜姐的灵魂。
“辛苦阿喜了。”
“不妨事。”阿喜微微屈膝,“再说了,除了我谁还能穿上甜姐定的这喜服啊。”
全村就她俩身形相仿,如出一辙的矮瘦。
聊两句的功夫,另一边假扮新郎的人也到了。
典礼开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没有夫妻对拜。
只是阿喜将那破旧的红木妆匣放入喜案下的方形坑洞中,“新郎”也将一个皮夹子放入其中。
“礼成。”
婚礼过后,是葬礼。
“祝,百年好合。”阿喜蹲在地上,看着一抔土填平的新坑,轻声祝福。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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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公司为什么要周五放假呢?”
我和闺蜜坐在公共沙发上偷空调,一人一杯摇摇奶昔,望着明明是周末却人满为患的商场感叹,原来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打工人。
“可能老板想过七夕吧。”闺蜜吸一口奶昔,然后掏出手机,仿佛没看见一般划掉客户发来的信息,点开黄色软件,问我中午吃什么。
“好问题,烤肉、火锅、西餐……”我也打开黄色软件,顺着商场推荐TOP一路下滑,“想吃点儿凉快的。”
“可是我想吃火锅欸。”
“近四十度的天儿,你跟我说你要吃火锅?”
“都入秋了,吃火锅咋啦!”
旋即,我点开一家火锅店的团购,把手机屏幕摁她面前,“那你跟我说,你是要吃这个一见钟情套餐,还是萍水相逢套餐,还是咱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套餐?”
“……为什么工作日团购不能用!今天明明是周五!!”
我一声嗤笑,周五咋了?只要是七夕,就算今天是周一,工作日团购都用不了。
“要不问问七七吧,他搁这儿上班,总能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闺蜜退出软件,拨通电话,但接通前又补了一句,“火锅。”
众所周知,我有几位闺蜜,但大学朋友不多,就几位损友。一位出国留洋,毕业后干起了“人贩子”的工作,在留学机构当外语老师;一位是已经因公殉职多年的警察,很多新故事我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还有一位是人民公仆的上铺,现在也算是端的铁饭碗,不过是不怎么发工资的那种。
七七就是这位据说已经两年没发过工资的小可怜。
“喂,七七,上班呢?”
电话另一头,七七声音疲惫,估计接电话的时候没看来电显示,最开始的“喂”还很有礼貌,一听到闺蜜的声音,那态度瞬间嘲讽拉满。
“哟,您放假呢?”
我点开朋友圈,果不其然看到了闺蜜一大早发的动态,带着闺女赶大集去了。
“哎哟,这么客气干啥。”闺蜜笑着直奔主题,“十点半了,中午几点午休啊?约饭吗?”
“你在哪儿呢?”
“在你单位正后方的商场一楼喝奶茶呢。”
“……江江也在?”
“哟,这你都知道?”
闺蜜看了我一眼,默契地掏出蓝牙耳机,分我一只耳朵。
“呵呵,她不出门,你也不来这儿啊。”
老城区确实不太好走,闺蜜来这儿都不能开车,只能公交。从出门到商场,她只要在下公交的时候给我发信息叫我起床,我俩就能准时在商场大门口碰头。
“你就说来不来吧。”
“来。”七七顿两秒,“中午吃火锅?”
“吃,你选。”
“行,那十一点在四楼的火锅店等我。”
十一点五分,还在为选番茄拼酸汤还是酸汤拼麻辣锅底而剪刀石头布一决胜负的我俩见到了白白胖胖的七七同志。
不得不说,是真胖啊。
“你们单位的伙食可以啊。”我拍了拍手边空位,“能不能带我吃一顿……”
“停,打住。”七七竖起手掌打断我的读条,“说什么都不可能带你进去的。”
闺蜜坐在对面,眉毛一挑,“你俩背着我有事儿!”
“有个屁!”七七压不住这暴脾气,三下五除二把餐点好,送了我俩一人一个白眼,“江江这狗东西昨天给我发信息,问我能不能去我单位里参观,我寻思她又不是没去过,好端端的这是要干什么。”
“没成想,这是看上隔壁了。”他对我指指点点,“人家技术中心和研究中心刚挂牌,你就想着进去打探,你这是离着进玻璃房不远了啊!”
“可拉倒吧,我哪儿能住上玻璃房啊。”咱们这儿只有未成年进看守所才能住玻璃房好吧,别的都是铁栅栏。
“再说了,你们都用一个食堂,我就吃饭的时候看两眼……”
“你再逼逼我就把锅底扣你头上。”
“行行行。”我老实闭嘴,但眼神还在说话。
要是放平时,七七可能不会理我,但今天他答应出来吃饭,确实是有原因的,他看起来跟我俩有些话想说。
直到三碟子肉下肚了,七七才抿着芒果气泡水开口,“你俩最近,没干什么不该干的吧?”
我点了点从早上出门就一直在跳的眼皮,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最近有干啥缺德事儿。
“没吧?”闺蜜不太确信,“路怒骂人算吗?”
七七夹一块土豆出来,“没事儿最好,最近情况不太好,都注意点。”他咬一口太烫,又把土豆放回碗里,“今天上午工业园那边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轿车跟电动自行车撞了,伤者鲨鱼夹扎进头里,额头撞在挡风玻璃上磕伤,双腿被碎掉的电动车扎穿……”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左脚脚踝骨折。”
我敏锐捕捉到他不自然的停顿,“有说法。”我很确信。
七七叹气,“是,骨折是人为的。”
“司机在限速10的园区道路内超速到了60,电动车也有问题,逆行还解除了25限速设置。司机跟伤者是园区内相邻两家公司的员工,平日里也没啥交集,但司机撞人后一想到要因为车祸请好几天假,还要报保险,第二年要多花钱,还耽误上班少了全勤等一些列后果,气得下车踩断了伤者的脚踝。”
闺蜜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有病吧!”
“有病的还不止这些。”七七揉着眉心,挑着能说的讲,“还有今天早上市区不是下大雨来着。”
我咬着吸管点头,“对,可大一阵了,我都想着要是九点不放晴,今天就不出门了。”
“老城区那边的高档小区幼儿园,早上孩子们入园的时候正好开始下雨,老师们把孩子带进屋里,点着人数发现少了一个。给家长打电话,没人接,直到雨停,老师们又把孩子们放出来玩,这才有出门的大爷大妈们眼神好,说幼儿园旁边的河里有个小孩……”
“啊!”闺蜜发出爆鸣,“当妈的听不得这个!”
“孩子怎么样了?”
“送医院了。”七七吃完土豆,又加了一块,“但是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成条了。”
懂了,这是开始僵硬了。
闺蜜起身逃离现场,我让她顺便帮我带个茉莉豆花回来。并趁着她不在的空,转向七七,“你说这些,不是没有理由的吧。”
“啧。”七七放下筷子,“还得是你,能猜。”
“故事的全过程是,因为早上要下雨了,妈妈提前把孩子送去幼儿园,然后赶去上班。而孩子在幼儿园老师还没来全的时候入园,随后自己在院子里玩耍,不知道什么时候趁乱跑出幼儿园,去河边玩耍了。直到大雨来临,河边湿滑,小孩儿入水。”
“而送完孩子的家长,要在八点前赶到公司,电动车一路狂奔,不想地面雨后湿滑,看到来车时已经刹不住,两者相撞。”
“孩子爹呢?”我不禁发出疑问。
七七也因为这句话低头瞅我,“这就是我要说的了,你们公司最近没干啥亏心事儿吧?”
等等,这里面还有我公司的事儿?
不对,这么一说,我好像还真有印象。
“嘶——你说的,不会是上周我休假的时候,工厂切手的那个吧!”
“恭喜你,答对了。”那名违规操作设备,导致被机器把手指切了的倒霉蛋,就是这一家三口中的最后一个。
“……这算流年不利吗?”我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七七没有回答我,因为闺蜜已经拿着甜品回来了。
我们吃完饭,卡着七七上班点儿往外走,在一楼中空大厅的位置跟七七告别。他还要上班,但今天是我们的休息日,我和闺蜜商量好一会儿要去吃小甜水的。火锅店的甜品还行,勾起了馋虫,想吃点儿更好吃的。
就在我们挥手告别的时候,我的眼皮忽然不跳了。
一根啃干净肉的长竹签从天而降,擦着我的手落在脚边。
好消息,是竹签,就是扎着了也不严重。
坏消息,高空抛物,还找不到人。
闺蜜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签子,手心冒汗。“报警吧。”
七七说:“我不接警,快走吧,别逛了。”
于是我的七夕休息日结束了。
“确实是流年不利。”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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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我在公司里的定位是什么都会一点的新世纪摸鱼战士。
每个部门的工作都会一点,每个部门都做过一会儿,还会修一点电脑,会修一点机器,会写一点程序,会揍一会老板,会摸一会儿鱼。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我的超高人气,即使给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但大家还是喜欢来找我做“咨询”——当然,我觉得他们只是单纯想要跑机房来摸鱼,为了避免坐着互相干瞪眼尴尬而努力寻找话题。
不过这都不重要,作为一只瓜田里的猹,光同事们能带着瓜来跟我分享这一点,就值得我在机房为他们准备一把舒适的办公椅,以及一杯饮品。
那么,在讲这次的社畜笑话之前,老规矩做一下前景提要。
S老师:曾经的公司安全经理,经过一系列神级操作后升级成为亚太区安全总监,还是我的第二任顶头上司。
Z经理:新任公司安全经理,刚出实习期,平等的得罪每一位同事。
倩倩:暴打前任走出恋爱脑的新世纪摆烂同志。
故事,发生在一周前。
升任大区总监的S老师是一个很有“工作”头脑的人,他思考内容非常全面,不说总能先领导一步,但同步还是没问题的。
这也就导致他有个毛病,每次聚餐都要从头开始把每一位参与者点评一遍。
跟着s老师吃了这么多顿饭,我多少也学到了一点职场生存小技巧。
比如说,他问我最近个人生活方面有没有什么计划。
我知道这是在问我近期有没有休长假的计划。
又跟我说,不要谁的活儿都接,要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
我知道,这是在说最近兄弟工厂和事业部的老找我打白工的事儿。
最后他又跟我说,要把握机会升职加薪。
我知道,他这是在点我,最近其他工厂可能想要把我调走,老板们又不想放过我这个月薪三千的高性价比牛马,于是考虑要给我升职加薪,顺便如果能在这期间能解决一下人生大事,老板们就更放心了。
我含含糊糊的边听边点头,盘算着怎么给老板发信息点一下升职加薪的事儿,这顿饭剩下的时间我也没怎么注意听。
但没想到,不仔细听课的报应第二天就来了。
Z经理领导下的安全部除了倩倩以外还有三位男士,一个工程师,两个技术员,第二天要跟S老师去出差的是工程师大哥。
那么问题来了,每天的工作量是固定的,出差和休假就意味着会有工作要推迟,不急的工作还好说,碰上急活就需要一个backup来支持一下,不幸的是倩倩就是那个backup。
说起来很搞笑,月薪三千不但要做本职工作还要做月薪一万的活儿,但是月薪一万却不用帮月薪三千打补丁。
倩倩就是这样带着一肚子火儿冲进机房的。
“我老板就是有病!”倩倩一口闷了半杯温开水,气得脸都红了。“他是出差又不是休假,凭什么工作要我来做?工作都我做了,怎么工资不给我?我休假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帮我干活儿,电话那是一个也不少打。”
我司空见惯,又给她续杯。“这是又给你加活儿了?”
“可不是说!本来他这个月搞活动,新增的活儿就多,大哥又不帮忙,全都是我自己做。现在大哥出差了,大哥的活儿还要我来干,呵呵,我自己没有活儿的嘛!”
“我刚才就直接跟我老板说了,我可以干,给我涨钱。不涨,大不了离职,气死了。”
我把角落里的椅子拖出来,让她坐下消消气。“一看你昨天也没认真听讲。”
我还拖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会议室里偷来的白板,开始给她理顺。
“昨天S老师点你老板来着,让他要专注自己的工作。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S老师觉得Z经理没怎么干正事儿,整天不知道忙啥,有东搞西搞的功夫,不如精进业务,专注自我提升,少找事儿。”我对着倩倩点了两下,“跟着S老师要好好听讲!”
倩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替我把水杯满上,示意我继续补课。
“所以,这又说明什么?”
倩倩果断摇头,我也没指望她现在就开窍能抢答。
“说明S老师对你老板有不满,你现在适合告状。”我在白板上画三个人头,正好对应昨天聚餐中Z经理、工程师大哥和S老师是座位。
“S老师升职以后,带来了许多上头的机会讯息,从昨天你老板和大哥的殷勤表现来看,他们都对升职有想法。再来看今天S老师出差,参加亚太区的安全论坛带的是大哥,这就是在给你老板压力啊。如果你老板还不想想自己的问题,做出改善,那么升职的可能就是他的下属了。”
“到时候下属变老板,看他还能不能笑出来。”
倩倩若有所思的点头,“但这跟我告状有什么关系?”
“啧,当然有关系啦!昨天S老师不是说,他这次来是收作业的吗?你最近是不是要给他交东西?”
“对对,有一些资料要准备,准备好了做份报告发给他。”
“这不就结了。”我两手一摊,“这就是你告状的机会。”
我开始给她逐条分析,“你手头上有S老师安排的工作,还有你老板安排的新活儿,还要给你大哥打补丁,做不完对不对?”
“做不完,根本做不完。”
“那么,你先微信问问S老师,他的作业能不能晚点儿交,发个流泪猫猫头表情包,说自己最近活儿有点多,转不过来了。”
“然后,等他回复。如果他说可以,你就回答谢谢,然后再进一步说为什么要延迟,就说这两天你大哥跟着出差,有些急活和Z经理新安排的撞一起了,有些手忙脚乱的,灯理顺好了马上补作业;如果他回的不是可以,而是直接问你为什么要延期,你就直接回Z经理把一些活儿摊派给了你,这超过了你的工作负荷,正在加班加点儿赶进度。”
“这俩回复有什么区别吗?”
听起来确实区别不大,这么说只是因为要告状的侧重点不一样。
“回复第一种情况,说明S老师心里有数,他知道你作业延期里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你大哥出差了,所以只要捎带着给你老板上眼药就行了。”
“而第二种,说明S老师不认为你大哥的出差会对你造成困扰,他默认是你老板要帮你大哥打补丁,所以这时候你也得装一下,假装忙得已经分不清那些活儿是谁的了,变相说明你老板的领导能力有问题。”
我又在三个人头旁边花了好几条线和圆圈,继续说:“这时候你就不用再等S老师回复了,因为怎么回咱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他说让你先交作业,你就去跟Z经理说,S老师的活儿比较急要先做,再顺便问问他其他的工作急不急,能不能延期。能就拖着,拖到大哥回来;急就让他自己做。”
“如果S老师说可以延期,那你就更不急了,你把他的活儿往后放,不问不交。锅反正已经甩你老板头上了,没道理不落井下石。”
“卧槽,有点儿狠哟。”倩倩听完也是想通了其中关窍。这一套小连招下来,主打一个挑拨离间。
“S老师多聪明一人啊,刚才跟你说的那些内容,你只要发给他一句,他就能猜到咱什么心思,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气。”
“再说了,你下周不是要休假嘛。”我扯过椅子,吨一口凉白开,“趁着机会,你提完休假申请后去找你老板,跟他说你下周要休假,不太方便带电脑,也不能看手机,问问他紧急的工作怎么安排。”
倩倩往前划两步,眼神亮晶晶的,“此举又是何意?”
“……都说了要跟着S老师好好听课!你跟S老师打工两年,是一点儿心眼子也没学啊。”
简直恨铁不成钢啊!
“当然是回敬他让你给大哥打补丁啊。有本事他让大哥帮你干活儿。”
总不能月薪三千干得了月薪一万的活儿,月薪一万干不了月薪三千的活儿。
那传出去多不光彩。
“至于年底能不能升职加薪,这个不好说,毕竟你老板啥德行你也知道。”我放下杯子,往椅子后面一靠,“但你要想,如果你没能升职加薪,那这事儿是不是就落在S老师心里了。以他三五不时跟厂长通个电话的日常,总会落到上头的耳朵里。积少成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起到关键作用呢。”
没错,这也是跟S老师学的。
倩倩给我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优秀学员。”
“那必须的。”
当年我在S老师手底下讨生活的时候,他这手段我见多了,不学两手都对不起我自己。
毕竟,我可是什么都会一点儿呢!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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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要时刻保持理智真的很难。
“江江,”这已经是上班30分钟后老板打的第四个电话,“这个数据为什么不对啊?”
我深呼吸,保持微笑,双手摁死键盘,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青筋暴起,“昨天大老板刚刚调整的计算逻辑,但是在这个逻辑并不是全厂通用的,所以两边只能保一边。这边的数据自然是不对的。”
没有什么比效率800%更难看的了。
但是没关系,我只是个卑微打工人,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的。
并且,以上这种情况,在本周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包括但不限于,报告不喜欢蓝色和黄色,要全都变成红色和绿色;真实数据没达标不好看,换成半月指标;指示牌贴的高低有差异,重贴……
没事哒没事哒,打工而已,又不是拼命,挣得就是这窝囊费。
“江江,你说我们今天能准时下班吗?”同样加班一周的旅途搭子在背后劈里啪啦打键盘。
我掏出口袋里的骰子,默念天灵灵地灵灵,今天下班行不行。
双数准时,单数做梦。
很好,点数5.
我保持微笑,劈里啪啦打字回复,“老天爷说准不了一点。”
事实证明老天爷是对的,我再次跟七点半的同事挤在一起打了下班卡,然后从班车中间缝隙里灰溜溜钻过,爬上自己的小破车。
“你说,都这个点儿了,回去的路应该不堵了吧?”旅途搭子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我再次掏出骰子,默念天灵灵地灵灵,路途顺利行不行。
双数通畅,单数拥堵。
很好,点数3.
“要不咱还是走高速吧。”
事实证明老天爷是对的,即使走高速也没能躲过这一劫。
“真难啊……不顾我死活的电动车,不看后视镜的大狗哥,大马路上逛街的老大众,逆向还在护栏侧的三轮,最后还有一个凭一己之力堵了整条左拐的新能源。”
搭子冷笑,“咱他妈就是那个跟在后面的倒霉左拐车。”
我闭上眼,看到了漆黑的未来。
没事哒没事哒,堵车而已,很快就到家了,周末又是复活的一天。
周六好不容易一觉睡到中午,省了一顿早饭,饥肠辘辘下点开蓝色软件,抢到18.8暴涨红包,再算一下店家本身优惠,挥手点下原价40豪华外卖,实付才18,划算!
就说没有人会一直倒霉,没有江江会一直水逆!
我从工装口袋里掏出骰子,默念天灵灵地灵灵,外卖准时行不行。
双数准时,单数准时宝。
芜湖,点数4!
我开始美滋滋摊在沙发上等外卖,好消息外卖准时到了,但是因为小哥进小区后踩了一脚狗屎,不好意思上电梯,于是把外卖放进电梯里,让我自己拿。
这没什么,有问题的是他忘了摁楼层。
我等了一分钟,发现电梯没动,刚摁下电梯按钮,左边电梯下来了,右边电梯也上来了。
外卖在右边电梯,我只能先把左边摁下去,再把右边摁上来。
但我等左边开始走以后,右边的又被人抢先了!
两分钟后,等右边电梯上来,外卖没了……
“不是,谁家好人偷外卖啊!”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饿了14个小时的我只感觉血压上涨,头不晕眼不花了,当即给保安室打电话。
外卖回不回来不重要,即使回来了也不敢吃了,谁知道偷外卖的往里面加了什么,但是得退钱!!
打工已经很辛苦了,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穷到只有在红包涨到18.8的时候才敢点外卖了,偷我外卖这跟抢我钱有什么区别!
还钱,必须还钱!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理智,不能骂人,不能说脏话,要保持礼貌。
深呼吸,平复心情,换一副假笑,来到监控室,站在保安身后笑眯眯地查监控。
“是给这户送外卖的外卖员,见你的外卖两趟都在电梯里,就拿走了。”
我寻思,那是我两趟没拿吗?那是我根本没抢到电梯好吧!
再说了,就算我不吃,那也是我拿去喂狗,也轮不到别人拿走。
“没关系,帮我联系一下这户邻居,麻烦他提供一下外卖员的电话和平台,谢谢。”
等待邻居回复期间,我还在想是报桥东的派出所还是桥西的派出所,这种小单他们都不爱处理,反正最后也就是赔偿调解一条龙,没啥大水花。
比我报警更早的,是外卖员的电话。
偷外卖的朋友在电话里哭天抢地的解释自己鬼迷心窍,非常抱歉BALABALA,看能不能原谅一下。
考虑到时间成本和肾上腺素褪去后明显疲惫的身躯,我决定原谅她。
最后,她花36块钱吃到了40的外卖,而我转手挣了18。
除了饿肚子,没有任何损失。
回家途中,我点开外卖平台,给店家点了个好评。
“饭应该挺好吃的,不过没吃到,被偷了。”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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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赔钱玩意儿,你弟发烧了还在这儿写作业,装那用功的!”
“还不赶紧滚去医务室给你弟买药!”
在鞋底落到头上前,我便麻溜的爬起来往外跑,路过门口还不忘从盆里抓一把零钱。
一路上一边踢石子玩,一边消磨时间。看起来在哼歌,实则心里默念八百回那糟心玩意赶紧发烧烧死。
左右今天的作业眼看是写不完了,不如在外面吹吹风,悠闲一会儿。
但再磨蹭医务室还是得去的,还得装出一副非常急的样子,总不能落人口舌。
我在田地里跑了三圈,终于给自己整得满头大汗,这才一停不停冲进医务室。
“廖大夫!我弟发烧了,拿药!”
廖大夫其实不是大夫,是护士,但村里人分不清这俩的区别,反正还没死就不来这儿,快死了再来买个消炎药,是护士还是大夫没啥影响,也就我们家算是常客。
“你弟又病了?”廖大夫起身往药柜走,没关的手机还在播放龙傲天小说,里面的主角正第无数次打脸反派炮灰。
“发烧了。”我急忙回答。
“还有啥别的症状吗?”
我努力回想一下,脑子里算是知识点,没想起来糟心玩意。
“看不太出来,只有发烧。”
廖大夫又问,“发烧多久了?”
我又是一阵努力,连上个月的知识点都记得门清,也没想到糟心玩意。
“刚刚。”
廖大夫听完撇撇嘴,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粉色的儿童退烧药,本来想拿另一个东西的,但眉头一皱好像想到什么,又没给我。
“就这个吧,8块钱。”
“那什么,能再给我拿点儿……”
看我畏畏缩缩的样儿,廖大夫也是叹了一口气,“安眠药不能多吃。”
“我知道,老师上课讲过,但是……”我低着头,不经意间露出衣服下的淤青。
“就给你两片,不能一天吃完。”
“谢谢!”
我数出八块五给她。廖大夫拿着钱也没看,直接往收银机里一扔,又坐了回去。
“要是夜里还不退烧,就用你爹的低度白酒,点了揉擦全身,多少管点儿用。”
“白酒?”灵光一闪,没记错的话,化学课上说过,酒精接触皮肤可刺激血管扩张,或许这就是散热的原理。
“那是不是直接用酒精更便宜?”我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俺爹一瓶酒五六块,”我指着柜子里的医用酒精,“这个才三块,能不能用这个替代?”
廖大夫一顿,翻了个白眼给我,“用温水擦也行。”她瞥一眼我手里的一把零钱,白眼又回来了,“买两瓶也行,多兑水。”
“谢谢大夫。”我赶忙把所有钱都推过去,拿了4瓶100ml医用酒精就往家跑。
这可是好东西,得赶紧让糟心玩意用上。
一进家门,条件反射往地上一趴,躲过头顶鞋底子,再直直冲进屋内,先把退烧药给娘,然后邀功舨把酒精往前推,“娘,廖大夫说了,用酒精擦拭身体也能退烧,要不咱试试?”
“廖大夫说的?”娘斜楞眼看我,手上却夺了一瓶过去。
“那肯定,人家廖大夫是大医院回来的,这在医院里那是正经疗法。再说了,是药三分毒,弟弟喝药多了那毒素不累积啊,这擦酒精是物理退烧法,不伤身。”
“那你还在这儿杵着干哈啊,不赶紧给你弟擦!”
照头这一巴掌我没躲,没鞋底又不疼,无所谓。
听到爹发话,我乐呵呵找出一个碗,把酒精倒进去,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取一点赶紧往糟心玩意身上抹。
别说,廖大夫给的法子确实有用,全身擦完温度就已经有些退了。
我见机赶紧自荐,“娘,有用!我晚上继续给弟擦。”
“可不许偷懒,要是让我看到你夜里没點时擦,不扒了你的皮。”
“爹,这话说的,这可是我弟。”我巴不得他死了呢。
说完话,俩人又看了擦了一会儿,这才回屋睡觉。我等呼噜响起,脸上傻笑一收,给肌肉放个假。
笑一天了,怪累的。
看着已经完全退烧并陷入熟睡的崽子,我随手拿起旁边还没拆封的一瓶新酒精给糟心玩意灌下去。
没再管他有什么反应,随后又往俩杯子里倒上爹的低度甜酒,然后才又往里掺了一些酒精,最后一杯融了一颗安眠药进去,端到父母房间里。
“爹,娘,我倒了点儿甜酒,你们今天不用操劳了,好好休息。弟弟已经退烧了,现在正睡着,我再去守会儿,你们安心睡。”
依旧是听着两人被吵醒后的小声谩骂,看着他俩把一杯全喝完,我这才安心退出。
我坐在门槛上仰望星空,一边哼着歌,一边在心里默数。
到了,午夜时分。
我回头看了看寂静无声的屋子,咧开嘴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
真好啊,吵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安静了。
不过不能高兴太早,我得抓紧时间处理后事。
先把俩人手机一个扔到床底一个藏到沙发缝隙里,然后找到离俩人倒下不远不近的地方,对准桌角磕头,熟悉的液体覆盖视野,这下能睡个安稳觉了。
等再次醒来,我如愿以偿的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还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
“能说话吗?”
“能。”我对着穿蓝色制服的警察姐姐笑容灿烂,“你们终于来了。”
警察姐姐可能没想到我还能笑出来,于是她也勉强一笑,“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努力回想,只记得星空的模样。
“我娘让我去给弟弟买退烧药,然后用酒精替弟弟擦身子降温……”
“谁跟你说用酒精降温的?”
“廖大夫说用低度白酒或者温水都可以,但我想着白酒很贵,酒精便宜,而且买了酒精回去给弟弟擦身子不会挨打……”
“身上的伤是被谁打的?”
“没被谁打,都是我不小心磕的。”
“头上的……”
“头上的也是。”
我笑得更加灿烂,“只是我自己毛手毛脚的,磕了。就是这样。”
警察姐姐给口供翻了一页继续问,“那地西泮知道是什么吗?”
“知道,安眠药。”我对答如流,“是我找医务室开的,我经常睡不着,只能偶尔靠安眠药睡。”
“廖大夫从来不多给我,每次都是一片或者两片的。”
“你父母知道你有吃安眠药的习惯吗?”
“我有跟他们说过,但是他们不信,总觉得我是在吃避孕药。说我长大了不要脸,吃避孕药美容,早该卖了换钱……”
说着说着,我佯装突然想起什么,“俺爹娘还拿过我的药呢,说正好不用出去买了。”
就这么聊了几分钟的,直到医生进来查房,警察姐姐才起身离开。
我并不关心他们能不能查到真相,只觉得此时的安静难能可贵。
“大夫叔叔,你知道我的书包拿来了么?月底要考试,我想看会儿书。”
有光亮,就应该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