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耳边是离谱传闻，内心是混乱嚎叫。</p><p>沈青尘从来没觉得，世界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展到如此离谱。明明前世一直以为周围还挺正常的，有的打工赚钱，有的花天酒地，有的修行大成，有的坠落深渊。</p><p>却从未想过，身处阴暗之地，能活下来的，都不会是什么善人。</p><p>他突兀的想到一个人，一个与自己容貌八成相似的人。</p><p>那人便是“魔”的具象。</p><p>沈青尘摇头，把那人的身影从脑海中驱散，转而再次看向台上的说书先生。故事已经进行到尾声，前盟主融入天道，躯壳化为光点消弭，台下响起不温不火的掌声。</p><p>他起身，按照记忆中的时间点，前往下一目的地。</p><p>虽然记忆已然模糊，但沈青尘对曲白堕的印象还是很准确的，青年身形，投身正道。虽然不知道是药王谷还是涤尘涯之类哪家正道门派的弟子，但绝不是万魔殿、无相门这等非正门派的一员——</p><p>原本应该如此。</p><p>但或许是受重生影响，即便大部分的事情都在按照既定时间线行进，也还是有超脱控制的情况的出现，就比如现在。</p><p>沈青尘准时踏入记忆中的巷子，但出现在面前的，却是比记忆中缩小了一圈的“少年版”曲白堕，还附赠了一对圆溜溜的豹耳和尾巴。</p><p>以及，他身旁潜伏于阴影中的神秘人，当然或者是妖和魔。</p><p>“咦？”那人声音婉转，语调似笑非笑，“这儿还有人呐？”她伸出手搭在面带血迹，比上一世眼神更加冰冷与空洞的曲白堕头上，轻揉两下豹耳，“但今儿没功夫招待您了，急着办事儿呢，改日再会啊。”</p><p>伴随着那一调十八转的话音，那人和曲白堕脚下忽然升起传送阵的白色光晕，光晕消散前化化作流光溢彩的蝴蝶，萦绕着两人旋转，旋即阵法中身形消失不见。</p><p>那不是修仙界通用的传送阵，大概率是某个阵修自己研究出来的，不但功效没有打折扣，还平添了美感。</p><p>沈青尘从未见过此阵法，但他想，特征如此明显，想必见过的人一定都印象深刻。</p><p>事不宜迟，他从乾坤袋中拿出几张传音符，给暮秋生、断万愁、李又土、宿斐等人都传去了消息。</p><p>“诸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是否见过或听说过传送时有彩色蝴蝶出现的传送阵？”</p><p>传音符的制作算是符箓修行中简单的那一挂，入门后的符修如果勤勉一些，但靠供应传音符，也能满足基本温饱；这也就导致传音符过于便宜的价格，及同样“廉价”的效果。</p><p>传讯内容不可过长，且中途会有概率丢失。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攒攒钱买一个通讯法器。即刻通讯，永不丢失，维护因果必备之选。</p><p>但沈青尘不考虑，他没钱。传音符对他来说都是昂贵的消耗品，在不花钱的前提下，什么缺点都是谬论。</p><p>消息传达完毕，沈青尘再次回想上一世的行动轨迹，确信接下来没再遇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后，抬脚往琉璃瓦市最富庶的地方走去——黑市。</p><p>城市如人生，有的地方繁花似锦人声鼎沸，有的地方阴暗潮湿人迹罕至。虽然黑市人不少，但谁让它别称“鬼市”的呢……</p><p>想要进入黑市，首先需要准备一套行头。</p><p>毕竟是仙凡混居的城池，这行头不单单要能遮住身形与面容，还需掩盖修为；好消息是，掩盖修为这点，不需要黑市参与者自己想办法，它的所有者在各个入口处会提供给所有入场者一件法器。</p><p>那法器小巧玲珑，除了掩盖修为外并没有其他作用，当然，或许凑几个能用来赌博。</p><p>回到住处，从只有四分之一扇门的橱里找出干净的夜行衣，再从乾坤袋中找到许久之前就领过的法器筛子，连同入场费十文钱一起揣在怀里。等待收拾妥当，沈青尘戴上帷帽，放下绣着绿色“發”的遮挡，脚下生风，不多时便出现在距离琉璃瓦市最偏远的黑市入口处。</p><p>“这不是发财老兄吗。”黑市的看门狗浑身裹在破布条中，看不清身形，更像是一团漂浮不定的黑雾在与人对话。“许久不来了呢。”</p><p>沈青尘换了个嗓音说话，“上次搞到的好货，总得找机会散出去。”换言之，没钱来干啥。</p><p>黑雾桀桀笑了两声，眨眼间沈青尘便被黑色雾气所吞噬，一息过后，便已身处黑市街道。</p><p>这种近距离的传送也属于法阵一种，不过被黑市改成了随机落点，很适合在特定场合使用。沈青尘也听说过，有些阵修尝试过将此技巧运用到超远距离传送法阵上，也确实出过成品。</p><p>不过那是很多年前了，在他还没逃离沈家的时候。</p><p>沈家一共四个孩子，但外界只知道其三。</p><p>长子沈子鸩，为人知情识趣有一把心眼子，可惜天真的以为一个人就能对抗整个家族；长女沈白鸠，蛇口蜂针锱铢必较，一看就是堕魔的一把好手；幼女沈清鹊，外简内明喜怒不行，看起来是沈家最佳接班人，但她从小对长兄言听计从，根本不屑于沈家内斗。</p><p>而这最后一个，便是从出生起就被隐匿起来的幼子沈云鹄。他与沈清鹊是双生，不过样貌随了爹，与老二沈白鸠一样是灰白发。</p><p>沈云鹄的便宜爹对祖训深信不疑，认为双生是灾厄的预兆，所以一致对外隐匿其存在；如此在养育上自然也不怎么关注，甚至一度忘记给这个孩子分配饭食和住所。</p><p>好在大哥二姐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个幼弟嗷嗷待哺，从自己的配额中省出来，将年幼的孩子藏在沈家后山的山洞里，拉扯长大。</p><p>一直到沈云鹄和沈清鹊七岁，那件事的发生，让两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p><p>沈清鹊拜入正道仙门修习剑法，沈云鹄命悬一线逃离沈家。临走时，他带走了双生姐妹留给他的唯一物件——一柄陌刀。</p><p>沈云鹄的娘亲并非沈家人，据说是上古修仙家族的后人，当然这一八卦并没有什么证据，但她确实修为有成，百种兵器样样精通。</p><p>她在诞下双生子后不久便失去了音信，消失之前没有带走的东西，被孩子们默认成了珍贵“遗物”。在这些东西中，孩子们最喜欢的便是一把剑一柄刀。</p><p>沈清鹊拜入仙门，取走了剑，沿用母亲留下的名字“黑鸽”。</p><p>沈云鹄仓皇逃命，带走了刀，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云鹄”。然后，少年改名沈青尘。</p><p>这是当时他流落街头快要饿死的时候，一位长街行弟子捡到他，留下的名字。</p><p>“我就快死了。”那人明明很年轻，语气却十分年迈透彻，“我的师傅曾说，希望我能扎根于尘土，不忘民生多艰，又有凌云之志，不负初心；赐名青尘二字。”</p><p>“如果你现在没有名字，又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不嫌弃的话，可用此名暂代。”</p><p>可沈青尘很喜欢这个名字。</p><p>话说远了，回到沈青尘六岁那年，那时沈白鸠也不过才十一岁，但手持黑红扇子，眉眼阴沉冷漠的她，已然有沈家族长的影子。</p><p>“幺弟，想出去玩吗？”她没有给沈青尘拒绝的机会，一袭黑衣像套麻袋一样套上，牵着他的手来到一处黑市中。她带着沈青尘直奔拍卖场，坐在二楼雅座中目标明确，丝毫不为各种奇珍异宝动心。</p><p>这是沈青尘第一次出门，虽然大哥经常会给自己讲外面世界的故事，但那都不如亲身体验来得精彩绝伦。</p><p>小小一只的他趴在围栏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拍卖场上的一件件宝物。</p><p>那便是随机传送法阵卷轴的第一次亮相，也是最后一次。</p><p>超远距离，本界范围，随机落点，撕开卷轴，无需等待，即刻传送。</p><p>功能强大，价格美丽。帮年幼没见过世面的沈青尘小朋友夯实了价值观的根基。</p><p>“他奶奶的个合欢宗老祖，三千灵石是不是太贵了一些？”</p><p>黑市里的货币，被称为“灵石”，是里面蕴含了灵气的彩色石头。按照蕴含灵气的浓度又分好几个等级，最普通的就是大家随口说的“灵石”。当然，也有人喜欢将高级一些的叫“灵晶”、“灵髓”或者“灵玉”。</p><p>最普通的灵石与凡尘货币的兑换比例是1：1000，根据市场情况上下浮动，但不会变化太多。</p><p>从拍卖场出来的客人骂骂咧咧走在街上，身旁友人不听劝解，“好了好了，那东西本来就珍贵，价格虚高也正常。”正说着，友人忽然瞥见路边一个摊位，摊主的面纱上绣着一个“發”。</p><p>“那不是发财吗！走走，算算去。”友人眼前一亮，当即拉着朋友往沈青尘的摊位上走，“这摊主算命可准了，不如咱就问问，刚才失之交臂的灵药还有没有机会再见。”</p><p>“算命？我可没灵石了啊！”</p><p>“哎哟，发财的算命可不是用灵石交易的。”二人在沈青尘的摊位前站定，“是‘消息’。”</p><p>面纱下，沈青尘嘴角扬起，露出与二姐一般的笑容，“老规矩，先付钱，后算命。”</p><p>“摊主，我这消息你可得给我算贵一点儿。”客人掸了掸衣角的灰尘，放轻声音说道：“或许，你知道万魔殿的正门是一处试炼之地。”</p><p>传说由混沌巨兽的胸腔改造而成的圆形斗场，地面铺着由血凝固而成的黑褐色血沙，四周还有败者染血衣袍做的旗帜……氛围那叫一个压抑恐怖。</p><p>沈青尘并不知道这条消息，但这不妨碍他听。</p><p>他摆出一副“讲点儿有意思的”姿态，一声不发。</p><p>客人也没打算用这几乎算公开情报的消息来付钱，继续说：“想必你也听说过最近有新的修仙门派要成立的传闻。”</p><p>“那新门派的心法秘籍传闻能够让修行者实力大增，副作用不过是身体出现特意纹路，不过这话也就骗骗那些不明就里的凡人算了，修士无人不知那纹路，其实就是堕化产生的黑纹。”</p><p>“所以我的消息是，”他不由笑了一下，“近期有一拿剑的人在试炼之地挑战，屡战屡胜，甚至连比之修为高的师兄师姐都败下阵来。而那人的身上，便有堕化黑纹。”</p><p>面纱下，沈青尘双眸微眯，出现了，第一位堕化修士的消息。</p><p>“有意思。”无论心下有多震惊，面上还是得维持高人人设。沈青尘掏出六枚铜板，交给客人。“投。”</p><p>客人也是熟手，心中默念要问的问题后，扔出了铜钱。</p><p>“山火贲变泽火革，很有意思的卦象。那东西命中注定不属于你，强求无益。”还没等二人发出悲伤的声音，沈青尘下半句接上，“但不久的将来，会有更适合你的替代品出现。确切的说，现在失去的是假，即将出现的才是真。”</p><p>“要打破桎梏。”</p><p>转悲为喜的二人兴奋离开，留下沈青尘在摊位上沉思。</p><p>刚才的卦象确实很有意思。众所周知，一个卦，不只是解答一个问题的，它出现的时机，是命中注定，是上天注定。</p><p>跟在万魔殿那条消息后面出来，足以让沈青尘察觉一些东西。</p><p>他当即拿出传音符，再次给诸位师兄弟师姐妹传消息，将万魔殿中出现疑似堕化修士的消息告知他们。</p><p>这次大家回复很快，不同品质的传音符在沈青尘结束摆摊，离开黑市回到家中时，先后抵达。</p><p>最先来的是一张看起来很精致的传音符，发信人是暮秋生师兄。</p><p>“师弟，消息确认前，切不可轻举妄动！我刚得到消息，香火道弟子最近上早课的时候，其宗主竟然重讲了一次千年前堕化修士食人的历史，可见事态严重……”沈青尘将后面嘱咐的唠叨快进，脑子里只记下关键信息。</p><p>看来堕化修士再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不知为何各门派还遮遮掩掩，毫无动作。</p><p>沈青尘没领导过别人，想不通其中关窍，索性先抛掷脑后，继续收信。</p><p>第二个抵达的是比第一个更精贵的传音符，打开后，断师姐的声音热闹传来。</p><p>“老四老四，我刚和宋玉小妹到药王谷，你猜怎么着，我们刚进门就听了一耳朵八卦。前两天有人来配缓解堕化的药，但转头拿药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只留下一用来制作药酒的珍贵药材。那人身上黑纹还挺明显的呢。”</p><p>这张传讯符刚听完，又一张飞入窗棱，打开还是断师姐的，不过里面掺着宋玉倾道友的声音，似乎在不满断师姐没讲到重点。</p><p>“还有还有，听说他们还在一个随手就是金银的有钱弟子身上，也看到了黑纹。人家用的法器可昂贵了……那什么，老四，关于万魔殿的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我也会再找人打听一下，你万不可孤身一人行动。”</p><p>沈青尘心里感谢宋玉倾道友的贴心，但默默将这张传音符压在了最下面。</p><p>他总觉得现在有点儿撑。可能下午茶水点心吃多了。</p><p>又等了一小会儿，两张传音符同时抵达。一张是普通精致的，一张是自己手头这种简化版。</p><p>沈青尘盲猜简化版是李又土和沈怀瑾道友发来的。</p><p>他先拆了精致的那张，是同门不打不相识的绯尘喻发来的，里面的内容非常见到。</p><p>“将前往万魔殿。”</p><p>等等，道友，你怎么行动力这么强？前脚刚打完架，后脚又要去万魔殿？</p><p>太拼了道友，太拼了。</p><p>沈青尘本来想回一条，劝他休息休息再去的，但想来自己的话对方可能不会在意，索性又给宿斐道友发去一条，让她拽着点儿自己那能打的同门。</p><p>不行就让应拭雪师兄再上。</p><p>最后，果不其然是李又土和沈怀瑾道友发来的消息。两人的话虽然比绯尘喻的要长一些，但惊人度更高。</p><p>“听雨楼堕化者洛千岁。”</p><p>很好，事情的发展终于还是脱离了剧本，走上了逆天改命的不归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