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死在宾馆的床上。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所以连下午四点钟的白葡萄酒也没喝,就抽走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带好帽子,离开了一楼的酒馆。
他开始进军,目的地是二楼他的房间。
木质楼梯很陡,他走得缓慢而扎实。每踩一步在上面都会发出吱呀一声。不知道是这小孩子故作深沉的叹息般的吱呀声还是过于高峭的台阶让他眩晕脱力,他不得不一手扶墙,一手摁住自己的德比帽。一个从楼上哒哒哒快步走下来的女服务生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她慌张地向他道歉,却正好看见他帽沿阴影下他苍白的脸色。她为他的苍白而担心,又动心于他的苍白。
但他放过了以往他绝对不会放过的机会,他继续缓慢艰难但不失风度地上楼梯。他甚至能感受到死神在他身后用镰刀柄悠闲地敲了敲木板——那声音听起来像高跟鞋跟落在楼梯上的声音——特别有闲情逸致地停下来看他爬楼。死神一定打扮得美丽动人,她会带一顶饰满羽毛花卉和鸟的大沿帽,像顶了一座玻璃温室里的花园。穿着白色长裙,裸露的大片白皙的胸脯捧着一串华丽的祖母绿项链。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下露出一只小巧的尖头皮鞋,鞋跟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木质楼梯。
他的心脏想像叶猴一样上窜下跳,但它没力气去实现,只是在血管的包围下孱弱地抽搐了两下。他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感受到震撼,他几乎要把它定义为“爱”了。
最后他终于走到了自己的房间前,应该像个街头常见的毛呢外套油渍渍的醉汉,但被他掌握得更像一个小酌一杯香槟后的舞者。他握住把手时力气又消失了一分,就像被圆润的门把手吸走后经过门板和台阶传导到尘土飞扬的地上一样。他推开门后甚至都没有力气掩过门。他只来得及脱下外套就歪倒在床上。没去管它到底是落在椅子上还是掉在地上。他不能回头,甚至没力气去转动眼球,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最后了,他仰躺在床上无力地扯了扯领带,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自己没有摘帽子。
他死后四天才被人发现,因为他的住宿费到期了。那时他仰面躺在床上,那顶系着深咖啡色缎带的黑色毛呢德比帽被他的头发推到床的边缘,他衬衣领口开了两枚,黑色领带挂在脖子上。他看起来就像是刚出席了一场葬礼,喝了过多的白兰地后醉倒在客房里。前几次客房服务时有带着小帽的服务生端着柳橙汁和蜂蜜华夫饼来过,但他们最后还是走了,因为“老天啊,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躺在床上的第一刻,佩梅罗就带好了裹着黑纱的帽子。他开始向那边出发。他走了四天,在第四天清晨刚好到达。于是他在市场上打转了许久,他买了很多东西,所有小村镇里找不到的东西。他买好所有东西的时候正好时斯维顿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于是他租了一辆马车,拖着他弟弟的棺材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