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暖灰色的狡小狐从砖墙的窗户上探出头来,嘴里衔着一块面包左顾右盼,轻松跃出毫无声息地落地,还不忘用蓬松的尾巴扫去自己留在窗台上的脚印灰。与它行径大相径庭的鲜红牛仔领巾在夜色中十分引人注目,但为什么没有人上去伸张正义呢......
好吧,这其实是格林大图书馆中一次不定期的短剧演出,此刻刚刚开幕。
如果不是要跟上旅途的行程,我可以连续几天都泡在这个格林大图书馆中,那些古老得连封皮都脱落的线装书都蕴藏着一片地区的精华,完全就是藏书管理员的圣地,只可惜伙伴有其他计划没能同行。红黑相间的现代装潢磅礴大气却又不失稳重,书页翻动声,弥漫的咖啡香气,透过天穹玻璃照亮整个图书馆的暖身阳光,无不使得躁动的心沉淀下来,全心全意进入书籍的世界里。
冒着热气的卡布奇诺推送到我的左手边,为了不打破宁静的氛围,我朝协助工作人员的蒂蕾喵微笑着点头示意。右手边堆放着三四本古籍,因为无法带出图书馆,我在专门的记录本上誊录下关键片段方便以后回来再次翻阅。
影子从侧前方逐渐移至我的脚下,秉持着绝不久坐的习惯,这项工作很快就告一段落。不仅如此,我在进入图书馆前就看到了门口架设的立牌——偷儿狐短剧戏本募集,后面还跟着一行小字“请移步地下室幕布后详谈”。能在图书馆里观看戏剧,对于常年带在自家那古朴藏书屋的我来说实在是未曾听闻,自然是要去看上一看。
从大厅正中的双开门进入地下室,在暖黄色氛围灯中顺着一圈贴着墙壁的旋转楼梯绕到了舞台前观众席。受限于场地并没有太多的座位,本地人都熟稔地走到最后一排靠墙站立小声聊天,把座位留给像我这样满怀好奇的游客。而我并不只是前来观看,抄写完成后我又腾出一些时间编写了一个简短的剧本,既是抒发创作欲望也想亲自见见这个不走寻常路的馆长。
掀开舞台旁遮掩通道的帘子,我探身走入到一间装修简洁的中转房间,半掩的门内是堆积成山的舞台道具,典雅的白衣少女正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我敲敲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推门而入。
“客人呀,欢迎!”少女迅速在稿纸上勾画了几笔后起身,“是看到门口的告示牌进来的吗?”
“是的!我经常看其他人写的故事总会有些创作欲望,看到有这个机会就想来试试看。”我微微鞠躬致礼后快步走上前,从自己的活页记录本上取下数张递上。
馆长翻阅时而皱眉时而眯眼,我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嗯......有其他作品的影子,不过改编的不错,我再稍微帮你润色一下,一会会在外面进行彩排测试效果。”
“太感谢了!”我如蒙大赦呼出一口气,在馆长的邀请下一起修改内容和设计道具。一切都结束后,我也返回到幕布前等候彩排开始。
随着幕布拉开,整个地下室沉浸式进入模仿夜晚月光的朦胧氛围中,为数不多的观众目光紧紧跟随着仅余的聚光灯。
在主演偷儿狐从窗户悄声翻出来后并未离去而是驻足侧耳,淡蓝月色氛围灯转为灰暗,宽大的帽檐无法遮住它由疑惑变得坚定的眼神。聚光灯逐渐拉远落在木墙另一侧,小猫怪贴紧地面用双爪护住自己的头部,毛色艳丽的猫老大冲小猫怪呲着牙齿,挥舞的利爪威光凛凛,恐吓一番后暂时离开。
已经得手的偷儿狐从窗户再次跃过返回,把偷来的小面包轻轻放到小猫怪面前,用软乎乎的肉球爪安抚小猫怪。面包想用完毕,氛围灯一闪,偷儿狐迅速逃离现场,猫老大也重新回到舞台前。在如同心跳一般的鼓点声中,猫老大来回踱步,发现了偷儿狐逃走时在窗户上留下的面包屑,遂从木墙前绕出去追逐。
偷儿狐的红色领巾实在是太明显了!猫老大一下就定位到了它。鼓点速度快速递进,偷儿狐与猫老大在并不宽大的舞台上打圈奔跑着,氛围灯也像穿梭在月光、森林、房屋中不断变换着颜色,最后又回到了微红之中。在身形和体能上终究是猫老大更胜一筹,将偷儿狐撞倒在木墙边,利爪高高举起,有的观众担心演出事故已经不自觉轻声叫了出来。
聚光灯外骤然亮起一小块快速移动的区域,小猫怪从黑暗的木墙后冲出打断猫老大,与前面畏畏缩缩的模样完全不同。偷儿狐也迅速恢复姿态,形成了二对一的对峙局面。在一番极具艺术性的打斗后,猫老大在地上摔了滚,灰溜溜地退出了聚光灯下。偷儿狐与小猫怪开心地打闹,氛围灯亮起,幕布后飞出大量的纸张掩护演员们的退场,也宣告了这次戏剧的完美谢幕。大家这才从刚刚紧迫的音乐氛围中脱身出来,开始热烈的互相交谈离场。
静默的戏剧演出配合并不激烈的配乐意料之外能让我情绪随之起伏,也完全不会影响图书馆的正常营业,相当新奇的体验,我要......哎?我记录本呢?
“抱歉抱歉!让一下!”我急忙避开逆向人流返回到基本散场的地下室中,蹲在之前的座位间搜寻,终于在坐垫夹层中找到了刚刚过于激动调整姿势而掉落的记录本。站起身来却和舞台上正弯腰把散了一地的纸张往自己怀里搂的某人对上视线。
“戏剧刚刚结束哦,是想来挑战恶系道馆的吗?”她率先开口,把纸张整齐收到一旁。
“啊,呃,馆长您改编戏剧很棒,挑战的话我的宝可梦不太适合啦,只是落下东西返回来找找。馆长您这是......”我向她展示了手里的笔记本,后半句话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开口,于是指了指地上还剩一半的纸张。
“什么?哦,没有别的员工,这样省人力。”馆长摊了摊手继续俯下身拾取。
“我,我来帮您一下吧!”
窗外的街道不断向后退去,我闭眼瘫在房车沙发上,大脑像是被用力攥住一样胀得生疼。“下午再补个觉。”凌晓端着刚冲好的咖啡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上半夜被梦妖叫起来要开饮料喝,下半夜被茶杯缠着要玩小游戏,你也是真行。”
“唔呃......吵到你们了不好意思。”我捧起杯子,轻吹去面上徘徊的水雾,热气从鼻腔涌入冲散了一部分困意,“谢谢啦。”
初入格林角,时光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上个路口陈设的还是雕琢细腻的古典美学人体,下条街道就变换成了一排肆意挥洒才华的抽象画作,不禁好奇继续向前会有什么全新的艺术。房车并不能进入市内,月茧在郊区找了个停车位,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我看地图上从这里往市区走很快就到购物长廊了!街上的人穿着都好有意思,我想去那里逛逛买点新衣服。森语还好吗?”
双手掩面深吸一口气,我放下咖啡杯扶着桌子站起,默认了一同出行的邀请。
阳光透过巨大玻璃拱顶洒在宽敞明亮的长廊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与海盐香,交织出一种独特的浪漫艺术气息,我们的休闲服在衣着风雅的人流街景中显得格格不入。“你不是在金砂镇买了新衣服吗?”凌晓走前面侧头看向身后的月茧。
“那哪能一样!这里可是大都市!”月茧显然不太习惯在人群中特立独行,拉低了自己的谜拟Q兜帽遮住半边脸。
我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为数不多的精力只够用来保持身体还在前进,月茧适时搂住我的腰部防止撞到他人。
一缕熟悉飘渺的香气勾起了我的兴趣,甜蜜像是成熟的热带水果,又参杂着淡雅的清新草木气息,宛若一位身着翩翩连衣裙正在热情待客的少女。“沙漠玫瑰?比我了解味道浓郁好多。”我招呼伙伴暂时停下脚步寻找香味的来源。
“哎呀,客人识货,”身旁蹲着的一位大叔腾一下站起,把贴得近的凌晓和月茧都吓了一跳。淡绿的围裙袋子里露出来铲子和园艺剪,他抹去手里小水壶流出来的水,“这是新进的改良品种,和大马士革玫瑰杂交后花色和香味都更上一层。我这里可是这一片最丰富的植物店,进来肯定会有你们喜欢的。”
不知什么沙地植物的根茎歪歪斜斜爬满了整面土黄色的墙,上面挂着“沙漠绿洲”四个手写古体字,看起来很有仙境之门的意味。我碰了碰月茧寻求意见,毕竟是她先提出想来这一片买衣服。月茧点点头拉上我的手往店里走:“逛街嘛,一起看看,正好房车里少个盆栽装饰。”
店主大叔所言非虚,帮忙看店的藤藤蛇正挥舞着双手欢迎,随着开门的风铃声响起,完全是踏入了全新的绿色宇宙,连屋顶上都垂下不少枝条招展,各色花香充斥整个空间,也是让我脑中的浓雾驱散了不少。“看,这排都是龙舌兰,耐活。”店主从阶梯展台上随便搬起一盆就足有半个人高,“狐尾龙舌兰,叶片宽大喜好阳光,刚听你们说房车旅行,这个再合适不过。”
“哦!这个开花就是那种一长条毛绒绒花序像麦穗一样垂下来的,挺有意思的。”我回忆着书上看过的内容,“感谢介绍啦,我们再看看——这个是什么?”我指向凌晓正在仔细看的矮小盆栽,叶片呈现出独特的星芒状,边缘带有淡淡的蓝色光泽,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那个叫沙地星,如果没有及时浇水的话,这玩意怕是能把根钻破我这砖地。”店长一边说一边拎着小壶快步上前补了些水份。
月茧单手举着一盆开了花的仙人球凑过来:“森语你看!这个好可爱,买来放在我们桌子上吧。”
这个仙人球不同于行驶在沙漠中看到的那些大仙人掌锋芒毕露,圆滚滚的身材上密布着没有攻击性的软刺,鲜艳的花朵让我不禁想到导游那热情似火的红发。店主突然从我们之间窜出来:“沙漠绒!花开的可漂亮了,你们赶上了好时候啊,来买一盆吧!”
“哦,啊,好,好的。”我熟练地从已经社恐慌乱到木僵的月茧手中接过沙漠绒盆栽,交给店主去打包。凌晓此时也从店门口附近端着盆栽进来,根茎肥大如酒瓶,粉嫩的花与圆润的叶好似分家了般各自长在不同枝干上:“这个也一并买了吧,就是刚刚你闻到的沙漠玫瑰,我查了下这玩意闻着味道能助眠。”
“就算助眠也解决不了被叫醒的问题啦......”我轻抚后背安抚着月茧,跟老板招呼道,“帮忙把这两盆都打包好!我们晚些时候回来拿,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