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天中最容易犯困的时候。阳光透过高层大厦的玻璃照进办公室,虽然觉得刺眼但却意外地很暖和。石仓站在正在说话的木下课长面前,脸上露出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还不时地点头示意,然而事实上他却完全没把课长的话听进去。
烦死了,啰啰嗦嗦说了都快一刻钟了。
石仓在心里暗暗地咒骂,但不耐的情绪却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从很小的时候起,石仓就是个善于掩饰自身情绪的人。身高近一米八五、工作日总是穿着正经的西装来上班的石仓,光从外表上就已经赢得了不少人的信任,再加上这家伙还长着一张足够帅气的脸,毫不客气地说,石仓诚也在公司内部拥有相当高的人气。
然而正是这个被公司职员暗地里称作“企划部王子”的石仓,却有着相当不为人知的一面。
石仓是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换言之,他是个非常了解自身优缺点的人。说句老实话,石仓认为自己和“王子”这样夸张的称谓完全不搭。暴躁又没耐心,加上潜在的毒舌特质,这样的自己如果也能被看做是王子的话那才是个笑话。
人的本性决定了他们终究是要以貌取人的。石仓在心底暗笑着。
“好了,总之这次和MOMO社的合作还是交给你和神田负责,相信这次你们也能做得很好。”木下课长推了推眼镜,说出了宣告谈话结束的话语。
又是神田吗?
听完工作安排的石仓回到了座位上,下意识透过用来隔间的玻璃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后辈兼同事——神田修。
坐在对面微驼着背的安静青年像是感受到石仓的视线一般,肩头轻轻晃了一下,接着就将上半身更深地埋进了一大堆办公文件中。
“课长说这次和MOMO社的企划还是我们俩来干。”石仓冷淡地看着那企图逃避自己视线的身影。
“......是吗......我知道了......”神田稍微抬起头,视线却仍然低垂,声音也像蚊子叫一样。
石仓见状忍不住皱了皱眉,坐直了身体,低下头开始查看桌上的文件,终止了令人不愉快的对话。
对于神田修这个后辈,石仓时常觉得难以应对。初入公司的时候只是觉得他寡言少语,是个缺乏存在感的人。但在真正共事了一段时间之后却发现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神田是个极其善于察言观色的人。
察觉到这一点,是在上次企划被成功启用后的庆功宴上。木下课长照例做了很长很长的发言,然后部员们才开始喝酒玩闹。第一摊结束的时候都要将近十点了,不想陪同事和上司应酬的石仓只想早点回家钻进被窝好好睡一觉,却硬是被课长拖去了第二摊。没办法,虽然石仓打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个啰嗦的上司,木下却依旧对他青睐有加。
“呕......唔,抱歉抱歉山田君,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容我先去趟洗手间。”石仓露出一副非常难受的神情,推拒了同期的山田递过来的酒杯,起身去了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洗了洗手之后,石仓对着镜中的自己发起了呆来。
真是不想回去啊,难得空闲的星期五晚上,却还得陪这些每天都要见面的人瞎胡闹。
正在石仓胡思乱想的当口,有人推开了洗手间的门。石仓下意识转头去看,来人是刚进公司没多久的后辈神田修。
神田明显是被灌得有点多了,步伐稍微有一点点不稳。他在看到自己之后明显吓了一跳,脸上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情。
“啊,前、前辈......”神田的脸颊微微泛着潮红,视线游移不定地看着石仓。
“怎么?你被他们灌了很多的样子?你还好吧?”石仓露出独属于年长者的从容微笑,一副关心后辈的体贴样子。
“没事、我没事......倒是前辈,很辛苦吧,在公司里就不必说了,连难得的周五都要陪课长应酬。”
石仓微微一愣,今天的神田话变多了。
“没有的事,这不过是我份内的工作罢了。”
刚说完这句话,对面的青年竟“噗嗤”一声轻轻地笑了。荧白色的灯光打在青年潮红的脸上,只见他细长且下垂的眼角也透着浅浅的粉,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也因为浅浅勾起的嘴角而变得生动起来。
“前辈没必要这样说吧。我都看出来啦,在公司也是,今天也是。前辈其实很讨厌木下课长吧。”
“......”石仓一时之间难以相信会从这个向来乖顺的后辈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明显是醉了的神田。
......这可真是,酒后吐真言呢......
神田说完,摇晃着身子想走到洗手台前洗手,可没想到才走到一半脚就滑了一下,石仓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神田竟顺势靠进了自己怀里。
“......前辈其实,是个很狡猾的人吧......一点也不像‘王子’,对不对?”后辈软软的黑发蹭在自己的脖子上,明明身体的态度异常乖顺,可偏偏嘴里吐出的话语像明镜一样洞察了一切,犀利且不容反驳。
石仓面对着这样的神田,在感到惊讶的同时,还产生了一点点被后辈看穿的不甘心的感觉。
结果第二天早上,两人竟然还在电梯里相遇。神田一看见自己就苍白了一张脸,显然是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望着后辈九十度鞠躬道歉的身影,石仓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
“你啊,昨天晚上喝醉了居然就能这么自然地扑进男人的怀里,莫非是gay吗?”
“诶?......”神田的脸比刚才又白上了几分。
真是有趣。
“你一直在观察我对不对?难道说,我刚好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完全就是戏弄的口吻。
本想借此取笑一下后辈的石仓,在发现神田的脸突然之间涨得通红并且丝毫不打算否认刚才的话之后,眼睛慢慢地瞪大了。
“......”
“......”
一时之间尴尬的气氛在电梯里流动,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既然如此,我也算是捏着你的一个秘密了吧。不妨来做个交易吧,我们各自保守对方的秘密,继续像往常一样工作如何?”到底还是年长的石仓先恢复了冷静,从容不迫地开了口。
于是就看到神田红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从那以后石仓就变得格外在意神田的一举一动。
像往常一样继续工作?怎么可能办得到!
若说自己被年下的同性后辈喜欢着内心却还丝毫不动摇,这才有点奇怪吧!
但也正因为石仓的这种在意,让周围的人都误以为他很欣赏这个后辈,所以上司也经常安排他们合作企划案,意在让石仓好好地培养神田。
真是......难应付......
石仓撑着头看文件,脑袋里却一个劲儿回想着之前发生过的种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有一股恼人的味道钻入鼻中……仿佛是……消毒水的气味?……
天堂里竟然有这种味道吗?……还是说,因为自己是诅咒了母亲的卑劣的孩子,所以现在正身处地狱呢?
尔后渐渐感知到的,还有人们交流的谈话声。嗡嗡嗡地,在自己的脑中回响个不停。
最后感知到的,是某人温暖手掌的触感……
啊……好温暖……这里果然是天堂吧……
想要、看一眼天堂的光景……
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最先看到的却是某人的脸。
当模糊的人脸渐渐清晰后,良一不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咦……?……
“……高、久……”
“……醒、醒了!太好了!你这笨蛋!……我差点以为你会就这样死掉了啊……”高久忍不住把良一冰冷的手拉向自己的脸颊,被高久脸上的温暖所刺激,良一的手不由抖了抖。
“……我……怎么没死……?”嗓音嘶哑又难听,良一忍不住皱起眉头。
“是我发现你的!”原来,高久在良一自杀的当夜正巧打算到良一家搞个突袭拜访,这才救了良一。没想到会看到总是像个瘦弱的猫咪一般的良一,就那样毫无生气地蜷缩在血泊里,像个尸体似的一动不动。
他也许已经死了……
高久的脑中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接着一阵冰冷蓦地漫上心头,随后他又被从未有过的害怕和悲伤席卷了全身。
所幸,这个总让自己挂心、从来不肯好好照顾自己的笨蛋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所幸,他的脸颊竟将笨蛋友人冰凉的手指渐渐捂暖了。
真是太好了。
高久不由自主地环住了良一纤细的身体。
“……”
半晌,只有无声的空气在流动。
“……呐,淳义,你觉得,人的内心有空洞吗?”良一茫然望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与其说是在询问高久,不如说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不明白良一为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高久稍微思考了一会儿。
“……大概,是有的吧。”高久抱着良一的腰小声回答。
“那么,心里布满空洞的人该怎么办呢?”
人生的前路,简直毫无光明可言呐。这样糟糕的人生,良一宁可不要。
“去填满那些空洞不就好了?”高久手上不禁加重了力道。
填满——?!
良一呆呆地重复着这个词,总觉得好像看到了一直以来被自己忽视掉的东西一般。
“……虽然不知道良一不想活下去的理由,但是……不管良一的人生中迄今为止有多少空洞,我都愿意帮良一再次把空洞填满。朋友,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高久将头抬起,笔直又坚定的目光自始至终只望着良一一人,眼神里不见半点动摇退缩。
“……”
“……呜……噫……”
“……诶?诶!笨蛋!不必感动到哭出来吧!”高久看着怀里突然涌出脆弱泪水、如同病猫般可怜的友人,心口泛起针扎般的酸楚。
良一,一直都是这种一个人扛下所有事的笨蛋性格。这次也是,一定是心里的阴郁多到满溢而出了,才忍不住轻生的吧。为什么就不能多依靠自己一些呢?
不过,他就是喜欢良一这一点。
高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过了许久,良一伏在高久肩头忽然小声问道:“呐,淳义,你将来,可不可以不要娶老婆啊?……”
“……哈?”被这古怪的问题吓了一跳的高久愣住了。
这一愣,伏在高久肩头好不容易稳定住情绪的友人又再次呜咽着啜泣起来。
“诶!……好好好,良一不想我娶老婆那我就不娶啊,不要突然又哭出来啊笨蛋……”不知为何,高久觉得心底有一阵奇怪的骚动。
良一将脸埋在高久的衣领里,一边感受着高久身上的温暖,一边悲伤地笑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
就算是像肥皂泡泡一样一戳就破的无聊的承诺也没关系,哪怕日后必须回到母亲和深田所在的那个家庭也无所谓了。
良一找到了去除心头空洞的方法,也获得了友人兼暗恋之人最为珍贵美丽的允诺,这样就好了。
他微微抬起头透过高久黑色的大衣望向窗外,六月的阳光正公平地洒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漫漫长夜早已过去。
人的内心真的有空洞存在吗?
真实的空洞——剖开心脏后肉眼可见、空无一物的洞。
空气从心脏的缺口处“呼呼”吹过,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和疼痛,就好像是他人的心脏一般。
有风从没关紧的窗口漏进来,良一对着风吹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依旧缺乏表情毫无生气。
不想活了。
已经,失去活下去的力气了。
良一漠然凝视着手上的水果刀,仔细端详着刀口。旋即,他又将视线投向自己细瘦的手腕,那目光冷静到让人觉得害怕,简直就像是人类理所当然地屠宰家畜的眼神。
窗外传来野猫“喵喵”的叫声,一只叫了几声之后,又有另一只像是在呼应先前的那只一般,同样“喵喵”叫了起来。
真是,自己现在的状况,连外面无家可归的野猫都不如。
野猫至少还有伙伴,良一有什么呢?
他暂时放下水果刀,茫然地环顾着这个六叠榻榻米大的小小的家。
现在,这个家已经感觉不到别人的气息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个家不成家的破旧小屋,痛苦地反刍着永夜的孤独和宁静。
事情大概还要从去年说起。大概是在去年冬天,良一的父亲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家庭平凡的良一原本在当地的青口男子高等学园念书,父母都只是极其普通的工人罢了。本来就是连要支付的学费都有些困难的家庭状况,父亲却在同事的诱惑下迷上了赌博。事情败露之后,良一的家里开始充斥着父母的争吵和父亲单方面宣泄情绪般的家暴。
在这样的氛围下良一根本无心学习,本来头脑就不算聪明的他成绩自然是一落千丈,而促成这一切的父亲却常常反过来责打良一,说他是“不争气的混账东西”。终于受不了父亲喜怒无常的母亲在一个父亲喝醉酒的夜晚带着良一逃跑了。因为母亲并没有回娘家,于是父亲最终也没能找到他们的新处所。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不知不觉间母亲的笑容变得多了起来,也比从前更注重打扮自己了。其实母亲本来就是个美人,只是日常生活的劳累压迫着她纤细敏感的神经,迫使她的美貌过早地凋谢罢了。良一由衷地为母亲的转变感到高兴。
冬去春来,不觉间又到了赏樱的季节。今年四月,母亲把一个陌生的男人带回了家。那是个给人感觉十分温厚可靠的男人,穿着有些宽大的茶色外套,戴着一副圆框小眼镜,镜片后细长的眼睛微眯着,嘴角稍稍上扬,一副天生和气的面孔。
原来如此。
良一终于知道了母亲微笑背后的秘密。
母亲带来的男人名叫深田康介,就如他温和的外表一般,深田先生的性格也十分温柔,可以说是和父亲截然不同的类型。良一为母亲高兴的同时,也暗自祈祷着逐步安稳下来的生活可以继续保持下去。
然而世事难料。
五月的某个夜晚,自转学后就再也没见过面的曾经的同班同学高久淳义搭新干线不辞辛苦地赶来探望自己了。关于自己目前的所在地,良一只告诉了身为挚友知交的高久一人,但是,却又似乎并不单纯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母亲也只在最初责备了良一几次,在确信高久并不是个会泄露秘密的人之后也就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件事。
高久来的那个晚上,两人玩得太过高兴以致于错过了末班车的时间。因此,高久不得不在良一家留宿一晚。
“那么,晚安喽,良一。”高久隔着被子对良一轻声说完后,没过多久就陷进了香甜的梦境中,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真是个神经粗大的家伙哪,在别人的被窝里居然还能睡得这般坦然不在乎。
不过,好可爱……
一边这样想着的良一一边微微偏过头,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友人熟睡的脸庞。月光下高久的侧脸显得更加英俊迷人了。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安静地阖着,鼻翼两侧小小的雀斑虽然看不清楚,但良一却能准确地指出它们的位置。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一条缝,害得良一很想把自己的唇也覆上去。
啊啊,那可爱的“呼呼”声就是从那双唇中逸出的吧……
良一目不转睛地近距离观察着友人,怎么看怎么欢喜,无处诉求的欲望渐渐上涌,害他险些呻吟出声。
良一是喜欢着这个名为高久淳义的友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恋慕之花在他的心中扎了根,友人的温柔体贴撩动着良一的心弦,滋润着他贫瘠空洞的内心。
而现在,这个他最喜欢的人正躺在枕侧做着自己全然不知的甜梦。
这日常又非日常的场景简直让良一幸福得想哭。
糟糕了啊……
良一一边为自己诚实的欲望感到极度羞耻一边尽量轻手轻脚地进了厕所。
想象着被友人穿透身体的感觉,良一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笨拙的手指仿佛羞耻似的微微颤抖,湿润的水声顿时在耳边响起。良一脸上满是艳丽沉醉的神情,原本紧紧闭着的双唇不由轻启,一遍遍用炽热的声音呼唤着友人的名字。
第二天清晨,与高久临别之际,友人忽地微笑着抱住了一脸无措怅然表情的良一。
“良一果然是太瘦了哟。要多吃点,照顾好自己,这样才更容易长高吧。”
如果可以的话,良一想要死在那个怀抱里,死在友人温暖宽广的怀抱里。
那是良一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有点过分扭曲了。
之后的一个月里,母亲一直在忙着与深田先生同居的事情。 母亲与父亲婚约尚在,当然没办法和深田先生立刻结婚。不过话说回来,深田先生自己也还带着一个女儿,他能接受自己这个拖油瓶一般的存在,着实令良一感到感激不已。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并不像良一原本预料的那般和谐平静。深田先生趁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单独找自己谈话,说希望自己主动提出独立生活的要求。
开什么玩笑?独立生活的能力和金钱都不具备,怎么可能蠢到提这种要求。良一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
没想到这时深田先生却说出了让良一心惊肉跳的话语。
“你这小子,其实是个变态同性恋吧。所谓的HOMO!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良一像受到惊吓一般嘴唇煞白,慢慢抬起头对上了深田的视线。而此刻,那双眼中早已没了平日的温和善良,细长如同鼠目般的眼中只充斥着鄙夷、不屑和玩味。
“你……”良一想要出声辩解,可偏偏舌头就像打结一样,连句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
“那天半夜在厕所,我都听见了哦!真是不知羞耻呐,高久同学是把你当成朋友看待的吧?对朋友抱有这种龌龊的绮念,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又或者说,你的母亲知道了会怎么想呢?”充满恶意和威胁的语气像利刃般狠狠扎进了良一的胸口。
这混蛋……这混蛋居然用友人和母亲来要挟自己!
直至此时,良一才发现自己竟是这样一个渺小软弱、如同浮萍般无依无靠的存在。人类为了守护自身的幸福到底要牺牲多少他人的幸福呢?又或者说,自己从没获得过幸福吧!自己的存在本身,正在阻碍着母亲、深田、以及友人高久的美好未来。
弱小的人只能卑屈于命运的玩弄。
良一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后来良一顺从深田的要求,主动提出了要独立生活的愿望。母亲起初很是反对,但在深田一句“高校三年生的人生历练”之后也终于默许了良一“任性”的恳求。
就在今晚,母亲搬出了从前的家,良一的独立生活即将开始。
临别时的母亲笑得温婉而美丽,吐出的话语听在良一耳中却像包覆着糖衣的毒药一般,让人恶心不已。
“一个人生活要好好努力哦!良一也一定要幸福才行,妈妈会一直看着良一的。”母亲挽着深田的手臂,露出了宛如少女般天真的表情。
说什么会一直看着我,这不就分明把我抛弃了吗!自己获得了幸福,就一定要把这份幸福强加给别人吗!这种随随便便又轻飘飘的幸福感,自己一辈子也不需要!
我诅咒你——
诅咒你一辈子也得不到幸福。
良一低着头送走母亲和深田,冰冷空洞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地面,像要把地面戳个窟窿似的。
“嘀嗒、咚——咚——”
良一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夜里九点,还不算太晚。
他拿着水果刀再度对着手腕比划了几下,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一般,狠狠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