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只蝴蝶而言,收藏家是死亡的代名词。
而遇到一些恶趣味的收藏家,那应该是生不如死的噩梦吧?
带着残破的翅膀与一只新生恶魔回到了炼狱,Papilion这么想着。
这个叫做卡米利亚的小家伙现在是遍体鳞伤的样子,应该是还不能接受现实吧。
不能接受他已经不是人类这个事实。
即使心脏被刺穿,也不会死掉的存在。
人类一向是这么奇怪的存在,憎恨着同类,却又畏惧着成为异类。
Papilion就看着他在那里歇斯底里的撕扯着自己。
那一副扭曲而又疯狂的样子,简直是恶魔的完美注解。
这一次出去觅食,遇见了不得了的人类呢。
欲望所驱使的人类,有时候比恶魔还要危险。
那个男人像疯了一样想要剪碎他视线中的所有蝴蝶翅膀。
他是个蝴蝶收藏家,只不过收藏的是蝴蝶的躯体。
他的收藏室里钉满了丑陋的肉虫子,而地上铺满的是曾经缤纷的翅翼。
那个人满不在乎的走在这间房间里,每一步下去都是宛如落叶碎裂的声响。
就任凭这些缤纷化作一片混沌的灰黑。
那个男人的声音嘶哑而干涩,如同没有上油的生涩轴承。
“因为啊,为了让我安心做条虫子,父母把我的翅膀撕掉了。”
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
“他们从来不爱我,恶魔先生。”
为了让他安心的继承家业,尊贵的伯爵大人为少爷灌下了高价购来的罕贵药物。
他亲手摧毁了他的声音。
“吟游诗人?可笑。你是贵族。”
贵族?人类总是这样子可笑啊。
Papilion的嘴角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说起来,卡米利亚,也曾经是一位贵族太太的收藏品呢。
红发的小小少年就这样在他的怀抱里蜷缩着,时不时的抽搐一下,眼角的痕迹尚未干透。
堕落以后的他,再也看不见曾经的伤痕。
人类,到底要经过怎样的情绪与经历,才会变成恶魔呢?
背弃神明的虚假的博爱,投身于无可挽回的欲望之中。
“…………涅墨西斯。”
偶尔的,从他的口中会听见这个名字。
Papilion对这个家伙很好奇,关于他的过去以及未来。
关于那些他从未明白过的憎恨与爱欲。
不知道小家伙的食物是什么呢?
完全猜不到呢,这种事情。
生来即为恶魔的存在大概是理解不了人类的思维的吧?
就好像从未想过猎食者会变成收藏家所渴望的收藏品一样。
被那个男人的气味所吸引,降临人间的黑色蝴蝶,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别人的猎物。
“听我的朋友说,像我这样的,不被爱着的人,会看见独一无二的黑色蝴蝶。”
他平静地讲述着,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渴望,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
Papilion也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
两人的交流平静的不可思议。
“你是来达成我的愿望的么?”
“或许是。”
“恶魔先生,能否去我的收藏室?”
那个房间里弥漫着死亡的气味,生命腐朽的气味。
原以为脚下的是落叶,在那个人点亮油灯以后才发现是遍地的蝴蝶翅膀。
透明的水晶盒子里,是一条又一条的丑陋躯体。
“你看,因为没人爱我,所以我也学不会爱人。”
“他们撕掉了我的翅膀,所以我也想撕掉所有的翅膀。”
他平静的说着,听不出任何情感。
“如果你会吃了我的灵魂,请尽可能的靠近我好不好?”
“是不是,只有恶魔,才能是自由的呢?”
他手中的匕首在微弱的油灯下并不起眼。
“请你靠近我,假装我还是有存在必要的好不好。”
Papilion沉默了许久,给了他一个拥抱。
“没关系的,从此你不会再有这种痛苦了。”
你不会再渴望被爱了,可能,你也不会爱了。
他的欲望浓得呛人,强烈的苦味与清冽感,就好像苦艾酒的滋味。
翅膀的根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说过,他想要撕掉所有的翅膀,他也是这么做的。
男人的表情不自然的扭曲着,手中的匕首重复着机械的切割动作。
他的右手抓住了Papilion的翅膀,用力的将其撕裂。
他嫉妒所有的翅膀。
包括恶魔。
慌乱地唤出杖子将他击晕,那男人的表情慢慢地由歇斯底里变得平和。
Papilion将他安放在椅子之上,随后将匕首插入了他的胸口。
血染红了把手的蝴蝶雕刻。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Papilion带走了那柄匕首。
Papilion拖着残破的翅膀在炼狱行走着,怀里红发的新生恶魔静静地睡着。
如果不杀掉那个男人的话,那种程度的欲望应该能让他成为自己的同伴吧?
人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物呢?不明白。
怀里睡着的小家伙,曾被一位贵族像一件珍奇一样的收藏着。
鞭痕,烫伤,各式各样的伤痕。
最后,以一柄刺进喉咙的短剑作为谢幕。
可悲,又可笑。
尚未冰冷的玩偶就这样被他们像垃圾一样丢在了屋后的无人冷巷。
然而他并没有死。
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活着。
他被他带到了炼狱,这片混沌之地。
“有些事情是必要的呢,卡米利亚。”
Papilion轻声说着。
你应该学着以恶魔的身份活下去。
他就这样抱着卡米利亚走着。
“我会给你房间,会给你一个属于你的房间。”
“我明白的,不被爱之人。”
将卡米利亚放在宅子里客房的床上,Papilion轻轻地说着。
“好好休息吧,卡米利亚。”
“以一个恶魔的身份。”
Orange Grove II
「No.102 Apple The First」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苹果。
我在这颗星球成功地降落了。舱门打开的时候,迎接我的是一片亮白的光芒,它刺得我睁不开眼,只能大口地呼吸空气,让扩张与收缩的肺部感受新世界的呼唤;其中我或许呛出了眼泪,或许生存的哭号已梗塞于喉,无奈事情太过遥远,巨细之处有所讹误不可避免。那时的我无知无能,再也没了供养机体的保护,周身都是可趁之机,正是在这近乎赤裸的无防备之下,我捕捉到了一丝与刚才的危机感截然不同的东西,在不远处的地方,有着和太阳一般的温暖,它正注视着我,穿越了汹涌的气流和一切挡在道中的险阻。然后下一秒,闹钟打碎了我的梦境。
今日的佩斯特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他一直都那样,工作服、木板、笔,我敢说科学家是用智慧盗取时间的人,五年十年不过一瞬,他们的容貌不改,高速变化的是认知、理念和大脑被开发的进程,即便消瘦的身形淡出人们视线,他们又会换一种方式卷土重来,在新编教科书上成为不朽与永恒。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好让我混乱而跳跃的思绪重新锢进现实的画框之中。在欣赏完他的第一件展品后,我便魂不守舍,像是有一根针被刺入了胼胝体,世界在我面前发出惊呼与嚎叫,海浪拍崖,火山爆发。在我的眼中,被阉割下的阳具似乎不再是生殖器,它既不可笑也不龌龊,它是否出自于一个男孩的身体亦不显得那么重要,它存在于人造的玻璃器皿中,但又不在哪儿,它生活在我的记忆中,又似乎与我在便所时掏出来的东西同父同母,就像是在远古冻土层里沉睡3万年的巨大病毒,被灼热的好奇心唤醒,在今世引发一场跨越时空和维度的激荡。它成为了一个令我心迷神乱的符号。
“你看上去很累。”佩斯特说道。我并不掩饰地干笑几声,随着他再次来到了橘子园,打开了第二个房间的门。跃入视野的是一大片红色,外围的弧线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苹果,与一般成年男子等高,最突出部分的截面周长需要至少三人合抱。佩斯特关上门的这会儿,空气里飘散着的苹果香已经到达了我的鼻翼。那是股清甜的味道,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是眼前东西的产物。“这是我的发明。”科学家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类似遥控器的玩意儿,“看到上方的出风口了吗?在网格后面有喷雾装置,根据个人喜好可以改变浓度的大小。”我点了点头,经他那么一提醒,才发现这个房间并没有第一眼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除天花板外,地面上也有一些需要引起注意的地方:在苹果的一周有一条连通的凹槽,又在其他方向上辟出另外三路来,一直引导至房间两侧的排水沟附近。
“这个苹果是一个浴缸?”我开玩笑道,佩斯特接受了我的发问,“50%,猜对了一半。准确地说,它是一个消除疲劳的装置……能够让人回忆起一些已经忘掉的感受,顺利的话,还能改善睡眠。”
“你听起来不是很有把握。”苹果的表皮红得发艳,我摸了摸下巴,“为何不选择更自然一些的颜色?现在它看起来像是假的,当然这规格也不可能有真货。模拟一下植物果实的表皮状况,应该不算是太难吧。”
“确实不难。不过,它是刻意被我做成这个模样的。”佩斯特笑了,“你可以去摸摸它,我的朋友。不觉得这红色很棒吗?有着蛊惑人类犯罪的魔力。是神是袛都不可阻止。毒蛇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禁忌之事板上钉钉。”我一步步走近了发明物,而身后的话仍在继续。“你是它的第一个公开见面者。要不要尝试一下?我会指导你如何使用并确保安全,作为交换,你只要告诉我你的感受就行了。毕竟有内部测试者的意见才能不断地改进它。”
我用手指戳了戳苹果,并没有想象中的果肉韧性,反倒似是海绵,凹陷下去的表面上生出许许多多的细小褶皱,它看着令人生厌,所以我很快就松了手。佩斯特的话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暧昧的词句总让人觉得有什么阴谋,但我确实是累了,消除疲劳迫在眉睫。不妨一试。“好吧。告诉我怎么做。”
“太好了!”佩斯特在遥控器上按了一个键,伴随着一些金属声响,苹果上半部靠近果柄的地方被翻开,构造上有些像潜水艇顶部用于进出的舱门;内部空心且不大,内壁是淡粉色,我可以看到里面有澄清的水,兴许是某人在我到来之际准备的。“水我已经加热完毕,温度控制在37摄氏度。在进去之前,我还有一些东西要给你。”佩斯特蹲在了房间一角的小箱子面前,从中他拿出了一副潜水眼镜和一根可弯曲的塑性管子。“我亲爱的朋友,你现在可以准备脱衣服了。记得要把内裤也脱得不剩,这对发明的测试非常重要,噢,别担心,我并不是同性恋,对你的身体没有兴趣。”既然对方做了这样的宣言,我也没了可以忸怩的原因,只是按顺序照做。接着我戴上了眼镜,鼻子呼出的热气迷蒙了视界;含住了长管子的一头,另一头被佩斯特轻轻地握在手里。最后一步——蜷曲身体头朝下沉入苹果内部的水中。
液体灌入耳朵的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疯了。一个狂人的痴言痴语我居然信任至此。究竟是为什么呢?猛然接触到液体的皮肤使我的身体一阵颤抖,无数上升的气泡伴随着下沉动作在眼前匆匆闪过。我的双手紧紧环抱着双腿,我的血液倒流,我的胃液翻腾,我的心脏砰砰失去控制;瞳孔缩小,肠道蠕动,我将唯一的吸管视作救命稻草,贪婪地大口呼吸。气体里充满了惊惧和后悔的味道,还有此刻无法品尝到的致命苹果香。我的疲劳消失了,将之吞噬的是不可理解的困惑和铺天盖地的绝望,还有一些知名不具的情感静坐在意识的河岸。现在我的身体卡住了,仿佛是量身定制的那样,内部的突起物托住了我的肩膀,不偏不倚。视野里没有其他活动的物体,那儿昏暗不清,我选择闭上了眼睛。液体包围了我,我成为俘虏无处可逃,整个人的身体变得轻飘飘,而唯有大脑越发昏沉,连发出让一根手指移动的指令都艰难万分,像一块裹着海藻的石子沉入海底,回归从前那片夜不能寐的潮水里去。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活着的理由就和不想死亡的原因一样不清不楚。就这样睡去是否就可以迎来终点?终点是什么?那么……起点呢?我想起了我的青年时代,再往前是少年,及膝白袜和小牛皮鞋的片段在脑海中快速播放,长有雀斑的男孩在高年级生面前抬不起头来。他想要反驳对方,说出真理,那是他在书中看到的句子,它没有错误的可能;人人都应该尊重并实践真理,怎么能让谬误的篝火越燃越旺?可是,他所坚持的正确在一场校园暴力中草草落幕,皮鞋的其中一只被扔进了校园深处的湖泊里,那儿居住着相貌丑陋的两栖动物,在每一场倾盆大雨过后,肆意地扩大领地,让白浊色的卵附着在石阶或穴隙的阴翳里。胆怯占领了我,臆想囚禁了我,人言鞭挞了我,就连书写自由之词时都有凹凸正反两面。我想要逃离这里,像一只咬伤主人的流浪的狗。
我睡着了。几秒后,在溺水的痛楚中惊醒。原本含着的吸管在灰暗中不知去向,胡乱滑动的四肢伸展不开,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似被钉在实验台上的青蛙,等待着命运的银针捣毁脑部。佩斯特!我尽量用脚打出水花,可无人回应;依靠着潜水眼镜里所剩无几的氧气,我使出身体里最后的力量,敲打了粉红色内壁的底部。
哗的一声,水向四周倾泻而去,苹果装置裂开了。我沉重不堪的身体一丝不挂,抵着地面的手臂支撑着虚弱的上身,肺部的再次通畅让我跪着猛烈地咳嗽。我重新闻到了苹果的香气。不可思议的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我仍觉得它美味可口。一条干毛巾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顺着那只手看过去,佩斯特正满脸笑意地看着我。
“感觉怎样?”他看起来相当欠揍。
“糟糕透顶。”
佩斯特摇了摇头,“别这么说,至少你现在不想死了吧。母亲生你的时候,可不希望你像之前那么愁眉苦脸。”
“……”我接过了毛巾,开始擦起了自己的身体,“我仍想保留意见。”
解释:这篇写的其实是子宫,内壁淡粉,羊水呈透明色,温度与体温相同;蜷曲头向下亦有所暗示;佩斯特的话中有提到亚当与夏娃所食用的禁果;我所依赖的管子其实模拟脐带,脱光衣服是为了仿效胎儿;文章第二段是用象征写出生过程和母亲的视线;苹果是双寓意,第一句指人,第二是子宫。
Orange Grove I
「No.101 Porcelain Cherry」
打开那扇门,你看到的是寂静。雨击玻璃的杂响、餐桌刀叉的触碰、铜锁解开的咔嚓,那些微不足道的噪声在记忆里迅疾地退潮。人类对着艺术品怔怔出神,像是鱼吐气泡的那样,嘴唇上下翕合,淡红色的容器没有吃进任何饵食。眼前的瓷娃肌肤有着雪一般的白,脖颈中部的地方是完美的切面,以上没有东西,缺失的头颅让这本就模糊性别的美更加难辨。你的眼睛浑浊,目光直直地穿过空气盯着后方的墙。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你是在期待着什么?一位妙龄少女的身影?无邪少年的笑容?还是说,妩媚贵妇的眼神?热意渐渐攀上来,你的身体失去控制。你开始感到害怕,此刻的无名氏竟比断臂的维纳斯更具残缺美。顺着光裸的颈部看下去,那是一具纤细的身体:胸部贫瘠得令人怜惜,上衣的衬衫看得出剪裁精细,恰到好处地贴合着轮廓;腰部以下的部分却是蓬松的裙子,长度没过了足,面上缀着打成蝴蝶的蕾丝花边,褶皱的阴影晦暗而暧昧。震惊剥夺了你口出言辞的能力,直到同行的第二人善意地拍了拍你的肩膀。有什么想问的吗,像是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对上你绿色的眼睛,捕获内心全部的动摇。
“它的性别是……?”我发问的声音有些颤抖。佩斯特没有感到一丝意外。他在纸上重新写了几行字,把铅笔架到耳廓上。他冲着我神秘一笑,随后向前方走去。棕发的男人在人偶前停住脚步,弯腰撩起了那条拖至地面的长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升的内衬和慢慢露出的雪白双腿,然后在这令人面红心跳的最后一秒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到了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密闭罐子和一些规律盘绕弯曲的管子、末端消失在与身体嵌合的内部。罐子里的东西我意外得非常熟悉,尽管它是如此的羸弱、纤细、惨白,那样的姿态只存在于童年隐隐绰绰的记忆片段,但我绝无可能将其认错,它像是一只争抢领地失败的丑陋虫子,没有活力的表皮皱巴巴地挤在一起,任何过路女童的嬉笑都有可能消去它最后想要傲然怒挺的勇气,只是疲软地倒下蜷缩起来,让有着抗腐蚀作用的试剂充斥它的横沟纵壑的每一处。它或许过去还有过幻想,让主人带它游览各地,在闷热的夏日里将子孙后代用纸包裹起来,留在肮脏旅店垃圾桶的最深处;又或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它从青春期男孩的裤链里蹦出来,隔着内裤烙下的印记随着双手的爱抚彻底捋平,倾泄出传达出强大本我的快感。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幻想。它的梦早在一切还未成熟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我盯着那样东西陷入了思考。
“你就是这样将它这样买来的吗,佩斯特?”
“当然了,我的朋友。”收藏家得意洋洋,“别忘了它的名字。”
Porcelain Cherry Fin.
注释:
1 Orange Grove 橘子园;马来语中orange指人。
2 porcelain 瓷;cherry 樱桃,亦有童贞之意。
Prologue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位发明家,兼小有名气的收藏家。星期一三五七闭门拒客,这是条雷打不动的铁律,如我等不识科学奥妙的闲人也唯有挑个天气晴好的偶数日悄然拜访。据说界内同行也曾在公共场合埋怨过几次,看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困惑,而每到此时对方便会抬起头,透过镜片看到一群发际线堪忧的男人,留下句“谁让我是个古怪的人呢?”便终止了谈话。而那些被如此搪塞的提问者们也没继续,只是用带着尼古丁气息的鼻音哼哼两声,满意地将刚才的答案放行。不知是否是我多虑,我觉得科学家即便在平日里也总爱故弄玄虚,方程式是床铺,化学键是调味料,他们的步伐吸引行星,宇宙在思维空间里爆炸,就连夜晚的梦都会对久攻不破的难题有所启迪。我固然对他们心怀敬意,但若要两人共处一室,这倒真让人难以启齿,未经辩驳就先生起了一股低人一等的卑微和怯懦。
不过,佩斯特是一个例外。和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个平易近人的人,虽然在某些细节上会与众不同,但也算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实不相瞒,他家还有一只叫做考比的猫,这俩复制黏贴的组合我第一次听闻时忍不住失礼地笑出声来。除了正式场合佩斯特会穿笔挺西装打上领带,他平常的装扮可没那么考究:连体的深蓝色工作服,戴纯白色塑胶手套,随身携着块木板,上面夹着纸;想到什么时便从棕色卷发下拿出一支架在耳朵上的铅笔,对着那些编列着序号的条条框框圈圈画画。他还有一副金属的圆边框眼镜,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算作一件手工制作的精良藏品,鉴于其主人实在太过喜欢它,便随性地拿来了日用。
我们是在某一慈善拍卖晚会上见面的,相识纯属巧合,主办方的安排让我们的座位刚好毗邻。当日行程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热切交谈许久,此后的定期见面也顺理成章地延续了这段友谊。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由我登门拜访,佩斯特邀我喝下午茶,一番悠闲的交流过后,他便领我参观他的发明物与收藏品。
那是一个令我唏嘘的世界。而佩斯特笑着将它称为“Maze of Fringe 边缘的迷宫”。
注释:
1 佩斯特Paste,意为黏贴;考比Copy,意为复制,其又为一只猫,而copy cat指盲目的模仿者。
2 佩斯特所说的古怪一词指“odd”,意为奇数的、古怪的、奇怪的,所以他以该词来回答其奇数日据客的原因,实为双关。